“殿下。”
问安的声音,打从他进了东宫,便一句接一句的响了一路,临到门口的时候,沈子谟看了眼守在外面的凝洛、凝湘,也就是更名后的祥儿、如儿,深吸口气,提步走了进去。
“殿下吉祥。”
“妾身恭迎殿下。”
常言道:月下观才子,灯下瞧佳人。
因着肚子的月份越来越大,薛止语平日穿衣也更加偏好舒适那类,今日迁宫,往来道贺的人不少,薛止语强撑了一日,现如今没了外人,便也换了居家的衣服。
虽然还是夺目的正红色,但因质地柔软垂顺,腰身宽松舒适,尤其事在烛火的映衬之下,越发显得和软洒脱,颇有几分魏晋之风的感觉。
至少沈子谟看得心中一颤。
忙碌了一日,一回来便看到自己最爱的女人在等着自己,那高高的肚子里还怀着他们俩的骨肉。
不等说话,二傻子一般的笑容便先挂到了脸上,沈子谟三两步迈到薛止语身边,拉着她的手,扶她起来。
“好端端的行什么礼?这里又没有外人在,快快起来。”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薛止语,沈子谟一边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吩咐道:“都下去吧。”
薛止语也由着他把人都赶了出去。
侧头看外间的门关上,薛止语满意的点点头,身子就势半倚在沈子谟的胳膊上,另一只还算自由的手拉过了他腰间的玉佩穗子,嗔道:“礼不可废啊,殿下。”
眨巴了下眼睛,薛止语把眉头一皱,看起来真是哀怨极了。
“殿下今日看妾身样样都好,自然无论妾身做什么,殿下都不介意,反觉得妾身天真灵动,娇俏可人。但朱颜未老恩先断,来日殿下厌了妾身,现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到头来,可就要成了妾身不懂规矩、恃宠而骄的罪证了呢。”
沈子谟顾忌着她的肚子,在薛止语靠过来之后,根本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怕他要是突然一动,反倒会闪到她。
未曾想,对方是个得寸进尺的。
薛止语几乎是把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沈子谟身上,害得他当真是十分艰难的才把这位祖宗扶到了榻边,头上都出了细汗。
再听到薛止语这话,沈子谟干脆也不扶了,直接是将人抱了上去。
未想薛止语还不领情,伸手擦了下他的额头,反手就嫌弃得又将那点薄汗抹在了沈子谟身上。
“殿下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多的汗?莫不是被妾身说中了心思,紧张的?”
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薛止语挡在眼前,嘤嘤假哭了起来。
“哎呀,妾身真是好生的命苦哦,还怀着殿下的骨肉,殿下就要嫌弃妾身人老珠黄了。妾身真是……”
薛止语还待再嚎,但冷不丁手中的帕子没了。
指尖无意识的抓了一下,再抬头看时,便见那帕子正被沈子谟拿着擦汗。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那可是绣房才刚送来的新帕子,我都还没有用过呢。”
沈子谟瞥她一眼,又拿帕子在额上按了两下,问道:“不哭了?”
没意思的甩了下手,薛止语侧身躺在了迎枕上面,“帕子都没了还要哭什么?不哭了,累了。”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将帕子仍在一边,沈子谟也跟着坐在了软榻的边上,转过身扭腰撑在薛止语上面,从上往下看着她道:“说吧,这是趁我没在的时候,又看了什么话本子?这情节可真是有够糟糕的。”
“冤枉呢,我可哪里来的时间还能看什么话本子呢?”
薛止语身子动了动,让自己能够躺的更舒服一些,指尖缠绕上眼前垂下的青丝,努努嘴道:“喏,还不是那些来道喜的人,你难道不知道,这普天之下,就再没有比那些娘娘们还会做戏的了。”
“是她们跟你说的这些?”沈子谟皱着眉头确认道。
“自然喽。”薛止语毫不在意道:“毕竟深宫寂寞,周围又岁岁年年人相同,难得碰上我这么一个新面孔,可不就是忍不住多说了那么两句。”
沈子谟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余光扫见薛止语的表情,沈子谟低头用额头轻轻撞了撞她的额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你都想明白了是不是?快告诉我。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薛止语被人识破了也不恼,反倒是侧过身,嗤嗤的笑了好一会儿,只笑得沈子谟都快要恼羞成怒了,才肯开口。
伸手摸上沈子谟侧脸,薛止语声音中还残留着笑意,叹息一般的说道:“我的傻表哥啊,你就算是不通那等女儿家的心思,可早先在读文习字的时候,总还是知道什么叫做闺怨诗吧?”
沈子谟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表情就明确告诉了薛止语,他还是没听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
“女儿家的心思,最是百转千回,尤其是怀了身孕以后,就更容易胡思乱想了。这一点,不是吴大夫也有特意交代过你吗?”
沈子谟乖巧点头。
“所以喽,那些宫妃过来,身上一没有麝香,二没有别的毒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不过就是自哀自怜的说了两句闲话而已,谁也挑不出她们的错处去?”
神色一转,薛止语眼巴巴瞧着仰视着沈子谟,脆弱得好像他就是她的唯一。
“太子妃娘娘,年纪小,心智更小,又是第一次怀孕,没有经验,自然不免会多思紧张。可她从来被人娇宠着,没靠自己做过什么。如今乍然换到一个新的环境里面,就算是一位老练的妇人,也还需要时间适应,更别提是太子妃娘娘了。”
“但太子殿下事务繁忙,便是有心体贴,也难照顾周全。而太子妃娘娘到底没经过什么事情,心智小,不懂体贴,一来二去,只会把太子推得更远。”
“再加上这在宫里,难招家人见面,心中积郁无人疏解,日子久了,还要面对一群出身不俗的莺莺燕燕,不说会不会左了性子,但至少这胎,你也别想稳了。”
沈子谟冷汗都要被她给说下来了,当下训斥道:“胡说什么。”
然后又拉着她坐了起来,非要让她呸呸呸。
薛止语无语的看着他:“你至于吗?这不是你问了,我才说的嘛,又是真会怎么样。”
“就算是打个比方也不可以,这样的话,以后都不准再说了。”
看他整个人严肃得不行,薛止语忍着笑意,伸手想要抱一抱他,只没想到,这一只手搭上了自己夫君的腰,另一只手,却是被自己的肚子给挡住了。
这下子,薛止语的脸色也黑了。
“我是不是胖了好多?”
“是啊。”沈子谟开口时都没有过一下脑子,直接就是说道。
还是随之而来的沉重气氛,才让沈子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额……呵呵。”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沈子谟转移话题道:“不过止儿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或许她们根本没有这种意思呢?”
薛止语一脸不高兴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甚至趁着沈子谟不注意,伸手戳了戳。
“有没有的,我不清楚,但今日跟我胡说八道的那些人里,其中两个,在刚入宫的时候,是被分在德贵妃宫中;还有一个,她身边的大宫女,是德贵妃的人。”
沈子谟自然不是怀疑薛止语什么,但就是觉得这种手段,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
薛止语偏过头看他。
“虽说为母则强,但你也别把女子想得那样坚强。有时候,大事倒是能忍,但越是小事,越是触动。你莫不是才过了这么几天的时间,就已经忘了,我先前是因为什么才吐了个昏天黑地?”
沈子谟心中一凛,再不觉得那话是危言耸听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德贵妃一系的咬牙切齿。
“行了。”
看他眉毛一动,薛止语都知道他是在想些什么。
歪靠在沈子谟怀中,薛止语说:“你觉得惠郡王只是被禁足思过,就已经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但说不定人家母妃的心里,还觉得这事儿罚得狠了呢。”
“她敢!”
“人家有什么不敢的?”薛止语继续道:“反正我这最后不是也没出事嘛。母子均安,大概在人家眼中,这件事儿就可以被等同于没有做过了。”
“你这是成心想要气死我?”
薛止语自娱自乐得笑了会儿,抬手攀着沈子谟的脖子,撒娇道:“妾身哪里敢呢。”
“我看你就没有不敢做的事。”
“去。”推了他一把,薛止语继续道:“跟你说德贵妃呢,你说我做什么。我是想要告诉你,比其惠郡王来说,其实德贵妃才是个真正厉害的。”
深吸口气,沈子谟将头埋在薛止语颈侧,蹭了蹭。半点也不在乎他这样的动作,会不会有损他的男子气概。
啊,那种东西,大概他就从没在止儿的面前拥有过。
“我知道,不过德贵妃到底只是后宫妃嫔,再是手眼通天,也做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