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克制了半天,薛止语才把那看傻子一般的目光收了回来。
说这话的人是她夫君?现在提笔休夫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哦,对,她现在已经是太子妃,太子妃没有休夫一说。
别说是休夫了,就是太子想要休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然的话,要是像太子妃这等未来的一国之母,都能动不动换人来做,这天下还不是要乱了?没听说过谁家还能随便换“娘”的。
“你在说德贵妃做不得什么的时候,可是忘了先前的贤太妃了?同样都是女人,你别忘了,德贵妃的背后,可还有着一个励国公府在呢。”
薛止语一手撑在床榻上,另一手扶着腰,慢慢挪过去坐好。
“励国公府即便不会为了一个宫妃而倾尽全力,但不是还有一个惠郡王爷戳在那里了嘛。作为惠郡王爷的外家,他们自然是天然站在了惠郡王爷那一边的。”
也是薛皇后从来无意为几个孩子争取些什么,倒弄得沈子谟对这些手段极为陌生。
“止儿这话说得倒也是,我会叫他们留心的。”
看沈子谟那样,就知道他到底上心了几分。不过,算了算了,本来她也就只是想给他提个醒而已,最后到底到如何去做,这些后宫的事情,自然是有她在的。
食指抵在他的肩头上,薛止语把他往后推去,口中道:“你自己知道就好。行了,时辰不早,叫人进来传膳吧。”
“都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用膳吗?这些宫人是怎么伺候的?”
“好了,你在这里骂我身边的宫人,是在指桑骂槐吗?”
薛止语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去叫人进来训话。
“我下午时候就已经有用过一些,刚刚觉得还不饿,便想着要等你回来一起。你不是还特地让黄公公过来说了要和我一道用膳,怎么,这是有在别处用过了?”
“怎么会,只不过我原也没想会拖到这个时辰才回来。”
想到他让黄松传的话,沈子谟也是有些心虚。
护着肚子站起身来,薛止语抬手替沈子谟将金冠除下,又走去了梳妆台上拿过一把玉梳,一下下的替他顺发,口中问道:“这两天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总觉得你比先前的时候还要忙。”
呼吸间满是薛止语身上的味道,紧绷了一日的头皮也舒缓了下来,沈子谟连话都懒得说,整个人昏昏欲睡,只是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子谟才开口道:“今岁的收成不好,很多地方若是想要凑齐了税赋,来年的温饱就成了问题。只可恨有官员欺上瞒下,最后逼得百姓们无路可走,江南竟然已有两个乡镇爆发了动乱。要不是徐直恰巧回乡探亲,怕是这消息还真就让他们按在了当地。”
薛止语原只还当沈子谟是因为刚刚当上太子,在忙着应付各方势力,倒未想会是发生了这种事情。
“此事可是已经有了决断?”
沈子谟点点头,“父皇授命徐直为此案钦差,掌先斩后奏之权。其余有关南方粮务的问题,也有另派了崔志下去调查,但……我看父皇并无减免税赋之意。”
眼睛微微眯起,薛止语对水稻粮田这方面并不了解,但她对于各方的人情脉络却是记得清楚。
“江南自古富庶,今年的年景虽然差了一些,但想必衙门里还不知道有囤积了多少的粮食未曾上缴。父皇他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对这些事情全都心里有数。”
话虽如此,但皇上此举,明显一副只看得到四海升平、国富民强的样子,自欺欺人的坚持大元上下万众一心、没有半点问题。也让沈子谟是第一次感觉到,他的父皇真的开始老了,已经再没了他年轻时的那种气魄,变得守成、变得安逸。
“而且……”薛止语一笑,“先前的事情,不光是我们不痛快,只怕十一皇兄与皇嫂那里,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吧?”
“十一皇兄是真正的血性男儿,要不是有父皇早早把沈子谂禁了足,怕是十一皇兄早该把他揍得连德贵妃也认不出来了。就这,我听说十一皇兄也没少往惠郡王府跑,只不过最后也没能见到沈子谂的面,光打劫了几车茶叶回去。”
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薛止语也忍不住乐出了声来。
“光是打劫茶叶有什么意思的,要劫,就该劫点有用的才是。”
想想他们先前讨论的话题,沈子谟惊呼道:“你是说,沈子谂囤积了粮草?”
不能吧,沈子谟虽然对他那位三皇兄没什么好感,但不管怎么看,对方也不想一个有胆子谋反的人吧。
惠郡王自然是没那个胆子的。就算有,这样隐秘的事情,显然薛止语也打听不出来。
“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沈子谟松了口气,捉过薛止语的手,将梳子放在一边,拉着她坐下歇着,问道:“那止儿想要说的是什么呢?”
“哎呀,还没弄好,你别乱动嘛。”
抱怨了一声,薛止语先是叫沈子谟转过身去,取出一根发绳,将他披散下来的头发束在了后面,才开口继续说道:“前一阵子,在老齐平候过世之后,最后继任爵位的人是惠郡王妃的爹爹。”
沈子谟不明所以,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那表哥可知,在老齐平候过世的前一天,这位新任的齐平候爷,才刚刚为自己接了位如夫人回来。只是不巧,新夫人前脚到了京城,后脚老侯爷就过世了,说好的如夫人,现今可就成了外室喽。”
“止儿的意思是,那如夫人有问题?”
“非也,非也。”
薛止语摇着手指,也不再卖什么关子。
“那位如夫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却是位清白的女儿家。只不过在家乡时一连定了三门亲事,都未能嫁出去,这才会坏了名声,不得不予了这富贵人家做小。”
“表哥可是在奇怪,既然那姑娘有这么一个名声,为何齐平候还愿意纳了她,并给了如夫人的名分?妻贤妾美,难道那姑娘就当真长得有那么美不成?”
沈子谟作为目前一个还没能让自家夫人完全顺气的人,自然是见缝插针得就想要表一番忠心:“在我心中,止儿才是天下间最美的人。”
可惜,薛止语表示并不领情。
“少耍贫嘴了你。”
当然了,就这样干巴巴的一句话,想要让人能够领情,也是挺困难的吧。
“那姑娘可是江南第一粮商的独生女,光是嫁妆,听说就备了有这个数。更别提是私下里的傍身银子了,还不知是有多少。”
饶是沈子谟,都有些被惊到了:“齐平候这还真是娶了一个金娃娃回去啊。”
“不能这么说,有老侯爷的丧事在前,这姑娘可还没进侯府的门呢。”
“早晚的事儿了,我可不信齐平候能放过那么一尊金娃娃。”
两个手指掐在了沈子谟腰间,也没用力,薛止语皮笑肉不笑的问道:“殿下可是羡慕了?要不要妾身舍了脸面,替您先一步去求了这尊金娃娃回来?”
“止儿这是说得哪里话,苍天可鉴,我心里从来就只有止儿一人,什么金娃娃、银娃娃的,跟我半点干系也没有。”
“这还差不多。”
收回手,薛止语嫌弃的啧了一声。
“都怪你,跑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喏,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剩下你就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这事儿最好还是让十一皇兄他们去做,我如今事事下着德贵妃脸面,你这头要是再沾手惠郡王妃娘家的事儿,未免让父皇觉得我们小气。”
“嗯,我心中有数。”
说完这些,薛止语才起身,一边叫人进来伺候沈子谟更衣,一边吩咐可以传膳了。
只不过,等沈子谟坐到桌边的时候,面对着那一桌不是糖醋,就是醋溜的味道,真是还没开口,牙就已经酸倒了。
“止儿……”
“怎么了?”
薛止语混作不知,都没让下人布菜,全是自己亲手给沈子谟夹的。
“表哥不是说了今晚要和我一块儿用膳,快些尝尝这些菜的味道合不合口味。”
“哎呀,我近来口味变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今天就是特别想要吃酸的。刚刚才特地让流汐去小厨房说了一声,这些菜里都是用了重酸的。”
“额……表哥,你不会是不想吃吧?”
沈子谟连假笑都扯不出来。
好吧,沈子谟从小就不能吃酸的这事儿,薛止语自然是清楚的。
可本意就只是想要逗逗他而已,但等亲眼看到沈子谟的态度,薛止语又是委屈了。
“没有,止儿,那个……”
沈子谟手忙脚乱的,莫名就是想到了先前薛止语猜测的那些话:妇人怀孕的时候会容易多思,他的止儿年纪小,又是第一次怀胎,平日里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吃,我吃。”慷慨就义般的将一块冒着酸气的肉片塞进了嘴里,沈子谟眉毛皱得都快要打了结,“好……好吃的。”
薛止语:“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