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的红果其味香甜,口感清脆,入腹之后,更带有温暖充实的饱腹之感。精神紧绷了一整天,闻鳞决定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日。
一路走去,他发现,这处峡谷真的是很奇怪,居然一点争斗也没有,那些凶兽诡异地安分着,令他愈发不敢大意。
逐一避开凶兽,直至走到一处隐蔽山壁,他以仙力用剑掏出一处间隙,待走进去后,又用岩石堵上。
眼前陷入漆黑,闻鳞倚靠山壁坐下,警惕了许久也唯有任何异状,他放下心来,将另一个红果举到面前。
黑暗中,他看到那枚红果散发着微弱柔和的红芒。
明明就只是看着,却能给人一种安定舒心的力量,如此看来,峡谷内兽群安然的相处,必然与它有着莫大的干系。
秘密……该藏在深处……
他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往峡谷深处深入……
不过仔细想想,他其实没有其他的选择。
安静的环境下,再次品尝红果,闻鳞感受到一丝别样滋味,这果子,竟然带着一缕极淡的温润血气,透出隐隐威然,或许就是这缕温润血气所带的威然,镇压下兽群的杀戮天性。
闻鳞吃着极慢,细细咀嚼,红果的滋味极好……可他心底不知为何涌现出一种奇特的情绪……一种莫名的哀意,惆怅,丝缕的怜惜……那愈发熟稔的味道,有重要的东西被唤起……
他顺着感觉去回忆,寻觅……
他竟然真的记起来了!
他猛然坐起,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死死瞪着剩下的半枚红果。
是的,他记起来了!
红果中极淡的血气,一定是那个人的!
绝不会错!
这独特的血味!
那个人的血脉本就与众不同,加之她修炼的功法……
“师姐,是你吗……”闻鳞轻轻呢喃。
思绪被拉入回忆:
......
“师姐,这些伤疤,为什么你从不去掉?”
“……师弟,师姐太笨,老是记不住东西……留着这些印记,我会记得……不犯同样的错误……呵呵……”
......
“师姐!为了一个凡人婴儿,你用得着如此拼命吗!你的剑!还有你的手都”
“师弟,师姐太生气了,又没能忍住……回山可别告诉师尊啊……你看,她是不是很有慧根……我们带她回去,不要让她一个人,她会害怕的……来,你抱着她。”
“啊?为什么要我抱啊!”
“嘻嘻,因为你是她师尊啊。”
......
“师姐!你在干什么!”
“呵呵……师弟,你带着大家先走……师姐……会挡住他们的……”
......
师姐没有陨落!
师姐她,竟跌落在这个世界了!
心神剧荡,胜似蹈海翻江……
他用热切且倔强的目光凝视前方,仿佛要洞彻穷尽这个世界,直至寻觅到那熟悉的倩影。
“师姐……你还活着……你就在这个世界吗?闻鳞一定!一定会找到你的!”
他闭上双眼,努力平息下心境。
然而只是一个时辰,他就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激荡,一剑破开岩石,大步踏出。
如丝般的红雾拂上面庞,带有一点温热,他闭上眼睛细细体味,这力量……果然……
果然是师姐功法的气息。
师姐她没变……还是那般……
在他眼里闪过温暖的笑意。
......
峡谷内的地形并不复杂,就是直直的一条大道。
似乎这里以前就是一条河道,随后经历变迁干涸,成为峡谷。
闻鳞深入进去,他有些期待。
越往前走,红雾越发浓郁。
不多时,他听到少女宛如黄莺般清脆吟唱的清渺歌声。
他伫立静听,直至歌声止息。
走过去,闻鳞看到虚空之中,红雾凝作云山,有光自来。
距地丈许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的血色花苞,有绯红的光晕不断荡漾倾洒,稍稍绽放的花苞,花蕊为紫,盘膝端坐一个小小紫衣少女。
“你是谁?”小小少女并不胆怯,反而脆生生地先问话。
“我是游历于世的修者,因躲避崩落的天云而至此,”闻鳞站定,语气很温和,脸上带着淡静的笑,“你又是谁?”
“我是黎沐紫卉。”花苞飘来,小小少女好奇地望着闻鳞。
隔开红雾,小小少女的脸庞渐渐贴近,清晰印在闻鳞的瞳处,素雅而清冷,分明就是师姐的模样。
而且,师姐的名字就叫黎沐,也叫月白黎沐。
在宗门,男女分宗不分门,女弟子统一归称为“月白”,黎沐师姐正是与他同一辈份的月白大师姐,经常一起做宗门任务。
看清黎沐紫卉脸靥的瞬间,闻鳞心头俱震,眼中泛起一抹迷离之色,又即刻隐藏。
“奇怪,我怎么感觉与你很亲近,可我明明不可能见过你的。”打量着闻鳞,小小少女的脸色变得怪异起来,“真奇怪!”
“我也有这种感觉。”按下激动,闻鳞故作一脸轻松,不经意道,“黎沐紫卉,你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还是和别人一起,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我一直是一个人的,至于缘由,本——她不让我随意告诉别人”小小少女顿了顿,“可是,好奇怪,为什么我觉得可以告诉你。”只犹豫了片刻,小小少女便断然说道:
“嗯,我告诉你吧:本尊受到巨创,于星界某处沉睡……我是本尊诸多血分身的一个……此处世界根基虽然不稳,但是仙灵之气充沛,我存在于此就是要壮大自己,同时寻找强援解救本尊。”
师姐受伤了……
原来她不在这里……
一时之间,闻鳞心绪纷乱。
“……是这样么……紫卉,看来你并没有继承本尊的记忆,”思来想去,闻鳞也不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便如实道:
“其实我是黎沐师姐的师弟,北落闻鳞……想来师姐的玄血极玉功已是大成,而你作为九道血神分身之一才能脱离师姐而独自存在——紫卉,师姐要多久能恢复?”
“难怪了,原来你居然是本尊的师弟啊!”小小少女的脸上明显流露喜悦之色,但闻鳞最后的问话又令她情绪低落:
“本尊的状况很不好,受创相当严重。与魔云山一战,她最终神魂动荡,法体破碎,血神分身消亡了六个,才九死一生才逃入星界……如果仅仅依靠沉睡,要近千年方有可能苏醒,也只是苏醒……本尊陷入沉睡的星界灵气异常微薄,也不安全……不过若是本尊消逝,紫卉也将不存,现在紫卉存在,本尊应该也还无恙……”
听完小小少女的叙述,闻鳞脸色数变,心中苦涩更甚,眼前又出现那日师姐一袭青衣,只剑拦敌时的决绝背影。
还有那最后回头的侧脸青丝。
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
“说的不错,师姐还活着呢。我一直相信师姐,她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这次也定是如此。”
“嗯,”小小少女眨眨眼睛,欲言又止,“本体现在的情况我感应的很模糊……但是你,闻鳞,你……很弱。”
他苦笑着,倒也坦然:
“我意外进到离人界,因为当时身体已是重创,又因压制不住强横气息遭天道反噬……迫不得已夺舍了凡胎……”
小小少女虽然颇为聪慧,但毕竟独居荒谷,难以明了闻鳞求生之艰辛,到闻鳞简略叙述过这些年经历,脸色也没什么变化。
两人又聊了一些事,小小少女忍不住提到闻鳞身上的异样:
“我看你血气羸弱,这里六颗凝血回心丹,你且拿着……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吗?”
“是有一件事,”闻鳞刚接下丹药,听闻下言,脸色又是一红,想到獠,脸色当即凝重:
“师姐的事,看来还需从长计议……其实我这次能到此界,也是另有一番机缘,但我停留的时间有限,仅剩二十余日”
“紫卉,你可听说过‘杞女之心’?”
小小少女歪着脑袋细想了想,转脸望去一处方向,用不确定的语气道:
“在这个方向,有一股强大的怨魔气息,我也只能驱使血雾勉强自保……那里或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那处方向的血雾散开,闻鳞走过去,看到一面高达五六百丈的山壁,而无边天云掩压,已将山谷完全封盖。
“我帮你在山壁开出一条路来。”
“多谢你了,师姐。”
他有些出神,这时下意识回答。
“我不是本尊,我是紫卉,黎沐紫卉。”
小小少女站在花蕊,缓缓悬立,捏起一个法诀,四方的血雾便向山壁聚涌而去,片刻在山壁贯通出一条直径丈许的洞道。
“闻鳞,一路小心了。”黎沐紫卉挥手散去血雾,“还有这个你留着,有了它,你就能再次打开到这里的界壁,但你切记,定要有足够的气血才能用它,不然会被吸干一身的血肉。”
小小少女张口凝出一颗珍珠大小的血珠,红润的小脸陡然苍白,气息也衰落下去。
血珠的泽华褪尽,竟变得漆黑如墨,平淡无奇的模样。
闻鳞珍而珍之地将血珠拿在手里,想了想,生生按进左耳耳际,融于血肉。
一时之间,气氛变得沉闷。
深深向小小少女望了一眼,他的喉咙有些干涩,“抱歉,紫卉,我时间有限,需要马上行动,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
“嗯,本体相信你,我也相信……好好活下去……”
小小少女精神怏怏,显得极为疲惫,她勉强坐下,花苞渐渐闭合,当血雾弥漫开来,将花苞隐匿其中。
洞口,闻鳞回头再次凝望向血雾中心,大步离去。
浓郁的血雾中心忽然淡薄,血红色的石座上,端坐着模糊纤瘦的红衣身影左手托在下巴,她望向洞口,怀中静躺着恬淡入睡的少女,轻轻一声叹息,虚空落下血红色帷幕,血雾复来,将一切又深深掩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