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会是他们吗?”
恶来抬起脸,一片茫然:
“不会吧?不是还有个小姑娘嘛……这里可没看见什么小姑娘,倒是有头大野猪——哇!采薇,你看!真的好大呀!”
他毫无心机地大声嚷嚷:
“而且他们还好心地请我吃肉,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
“恶来!你太大声啦!”蝶儿气得浑身哆嗦,忍不住用脚去踹少年的脑袋,“你这个大笨蛋!他们都听见了呀!”
“这有什么关系,要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直接问不就好了嘛!”
这时吃完了鸡,少年意犹未尽地舔净了手指。
站起身,他将巨剑黄石招来右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顿时,他的气质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干净稚真的脸庞已满是威然肃穆,在瞳处闪动着是看去犹如大地般浩大静重的黄褐气泽,漠然却稚气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出中正威严:
“我想知道,树妖、食心者是你们吗?”
“……呵,你是在问我名字?”渠魔王玩味地向闻鳞看了一眼,这才对恶来道:
“我叫渠离,他叫闻鳞……”
“那能通人语的异兽也有个名字,他叫守豬。”
闻鳞没有说话,因为渠离眼神的意思就是他不要说话。
气氛静默了一瞬,恶来忽然小脸兴奋地转头去看蝶儿:
“采薇,我就知道他们不是啦!”
“……你!恶来!你是猪嘛!”采薇气呼呼地飞到恶来头上,发狂地揪扯起他的一头乱发,“恶来!你要气死我呀!”
“采薇!你住手啊!好疼呐!”恶来好像真的很痛,哇哇乱叫着在勾魂夺魄下疯转了数圈,见采薇还在纠缠骂他,不管不顾跑去了大雨下,惹得蝶儿越发不高兴,又连连地对他动手动脚。
……
“看来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他们的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快。”
闻鳞收回了目光,叹了口气。
渠离闻言不屑地道:
“哼,那是你,对我来说……”
渠离话没说完,闻鳞已经看去了守豬:
“她还要多久?”
“彻底拔除,差不多三天。”
“三天吗……”
望着雨夜虚空中的深蓝水球,闻鳞想起这些日子的种种。
“好,就三天!”
……
闹剧仍在继续。
然而恶来忽然被脚下的树根绊倒,居然一头撞在勾魂夺魄的树身,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竟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只见他身上全无异兆,就知道他根本没有被勾魂夺魄的异能拉入魂界。蝶儿颇为厌弃地看了看恶来湿漉漉的乱发,手里捧起一束炎火……待烘干之后,自得满满地躲藏了进去。
望这一幕,渠离、闻鳞交换了目光。
“这人不简单,还有那只蝶儿……”
渠魔王仍是语气淡淡,但眼中却涌动着令人惊心的血泽。
闻鳞神色复杂地望他,终是道了一句:
“多谢你了。”
目光闪过异色:
“谢我?你为何又要谢我?”
“或许,是因为我很了解你吧。”在心里说完这句,闻鳞将淡淡的平静眼神望着渠离:
“因为我想不到你留下来的理由。”
他欲言又止。
“呵,你可别想太多了,我只是觉得有趣而已。”
又道了一句:
“想要走的时候,我随时会走。”
“谢谢。”
闻鳞再次说道,随即闭目,入定自修。
……
雨,越下越大。
随滂沱雨势,水雾愈渐浓稠。
一夜过去,水天同色,皆作阴晦,是见虚空勾勒犹如诡怖面庞,狰狞在笑。
只因杀戮,永不停歇。
独孤灭焚与蛮触瀛台后背相抵,面色俱是极为肃重。
两人外披战袍同是破败,内着坚甲也满是爪痕,这时看似疲惫,却能见到双眼之中神魂烁烁,全身有浓郁玄光流转。
他们同望一处方向。
在那密林阴影之处,闪现一双血瞳,在发出有如金石相击的一声嘶吼,兽影又隐入水雾不见。
“想不到你我地境强者,就要突破天命之人,竟被这一畜生逼迫到如此境地……呵,真是可笑!难道说我们今日要——”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
独孤灭焚勃然大怒,又即刻脸色一变,冷然喝道:
“它来了!”
极为模糊的视野中,一道深黑幽暗的迅影飘忽而至,当凶恶低沉的咆哮堪堪响起,独孤灭焚已是一枪刺出,同时左掌化拳,毫不理会袭来的数条尾鞭,一拳打向那道迅影。蛮触瀛台动作慢了一拍,一刀落下砍在空处——
瞬息,迅影已至两人其间,骤然停下,一口咬向独孤灭焚。
急怒之下,蛮触瀛台竟舍身撞去——
然而迅影速度更快,又遁入雨幕,伺机再来。
“这畜生的五尾太难缠了!”蛮触瀛台一脸烦躁,“雨又下的太大,看不真切,如何是好?”
“谁让你嘴馋,吃了它的幼崽!”独孤灭焚又将视线望远,恨声骂道,“可恶!若不是这雨雾,我定要这狰兽好瞧!”
这时,又起了变化。
狰的吼声突然低沉,带着惊疑。
独孤、蛮触二人更是周身一震,感受那股强横气势,将目光望去。
透过厚重水雾,两人看到了令人吃惊的一幕:
水色虹光中,那是一道朦胧的绯炎,依稀看出是一个人……
很快能够看清,那的确是一个周身漫延火光的人坐骑而来。
直至那人走的近了,两人才看的真切:
这是一个身穿赤色华服的男子,雨水无法落在他身上分毫,便化作袅烟轻光,男子的容貌极为英俊,在脸上的表情淡静自适,却在嘴角处挂着一抹冷漠疏离的笑。
身下坐骑,其状如马,一角有错,其名矔疏,可以辟火。
男子行到独孤、蛮触两人面前,也不下马,冲着两人洒然一笑,便向密林某处望去,漆黑眼瞳燃起一抹绯色,随即有火漩升腾……
“呵呵……”
随男子轻笑,远处竟爆起火柱!
在那一片火光,猛然窜起一道黑影,在发出一声悲切愤恨的长啸后,向密林深处奔逃。
“定是你们把它得罪狠了,”这时男子才又将视线转看向独孤、蛮触二人,见二人面色有异,作了一瞬的思索,歉然道:
“莫不是我搞错了,其实我不该出手?”
独孤、蛮触同时面色一红,又齐齐摇头。
独孤灭焚上前一步,躬身谢道:
“正是要前辈出手才是。我二人也没想到,在这青丘林中,这狰兽借地利暴雨竟能如此厉害……在下独孤灭焚,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在下蛮触瀛台,多谢前辈!”
“无碍,于我不过举手之劳”男子蹙眉又向密林望了一眼,转脸对着独孤、蛮触二人叹道:
“它竟还不肯远离,难道是与你二人有血海深仇?”
独孤灭焚恶狠狠地看去蛮触瀛台,蛮触瀛台尴尬无比。
“前辈也是为了血树妖和那食心少年而来的吧?”
蛮触瀛台试图转移话题。
“血树妖?食心少年?”男子的脸上流露出些许迷茫之色,摇了摇头,“倒是不知”却又在心里闪过一抹异样:
“但现在倒有些兴致了。”
目光向远处望了一眼,笑道:
“既然它不肯远离,不如我们同行一段路,可好?”
独孤、蛮触二人目光交换,点头应下。
一路走去,便将事件和盘托出。
“唔,带着一个小女孩……会是他吗……”
男子喃喃轻语。
随即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对着独孤蛮触二人歉然一笑:
“真是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在下姬长歌,来自焚国。”
似笑非笑:
“对了,这位小兄弟,你刚才说你叫独孤什么来着?”
……
魂界。
一处幽黯无际的虚空。
血、黑、白三口棺木相连,不知驶向何处。
棺材上的四人,正是昔日的四位魂界阴主,魑魅魍魉。
此时,魑的眉处紧锁,神情复杂,在她手中握有一柄青剑,青剑上暴走罡气流电,她几握不住。
而魍魉手牵手地在窃窃私语,时不时地偷望那正看向虚空出神的女子。
“魍魉,闹够了没有,再这样,我可生气了,”魅的脸上很平静,语气却透着无奈,“这根本就没有的事,你们被他骗了。”
“可那小哥哥说话时很认真呐!”魉挥舞着小拳。
“是啊!”魍在一旁使劲点头附和,“真的是很认真呐!”
“而且那小哥哥还捏魉的脸了,从来没人捏过魉的脸呢!好害羞啊!”魉捂起小脸,仿佛此刻又被捏了一把。
“真羡慕你!下次我也要呢!”
魍魉姐妹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个不停,完全忽视了魅,自顾自地闹开,嬉笑不断。
魅忍不住地叹了口气,她向魑看去,魑仍在与那柄青剑置气。无事可做,她又将目光投向无尽虚空,忽然掏出了那半个血瓶,指尖摩挲在平滑的切口,眼中渐带起玩味的笑:
“……居然敢那么说……下次见面……呵呵……”
……
已近卯时,仍是暴雨如注。
闻鳞抬头望天,但见云海积聚翻滚,漆黑如墨,一轮极大漩涡缓缓而动,中心处有隐隐雷光闪现。
“难道又是九尾尊者的另一位在搞鬼……”
想到当日的那个大浪,他的脑中就无比凌乱,当时他差点就被淹死了,还好——
“阿、阿嚏!”
突然就毫无征兆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神色当即狐疑起来。
但随即想起现在自己已是恶名昭昭,那被人记恨顺带诅咒——
“唔,如此想来,倒也顺理成章的很。”
最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感觉腹中再无一丝泄意,他收拾一番穿上了裤子,起身时感到双脚一阵的虚软无力。
想到昨夜经历,闻鳞便羞愤欲死。
昨夜……他真的只差一点就……拉在裤子上了……
他不禁地想问渠离了:
“究竟要怎样的才能,才能把一只烤鸡做到像泻药一般、且吃下发作的时候让人几乎完全无法防范的程度!”
……
地面积水渐深,泥泞成河。
勾魂夺魄下,堆起了不少木桩,渠离、守豬都在木桩上休憩。
然而,那乱发少年却仍在呼呼大睡。
半夜时积水涨起,没过恶来的眼耳口鼻,蝶儿急的哇哇乱叫,眼看恶来喝进不少雨水,肚腹渐渐鼓胀,看不过去的闻鳞便将其一把拽起,甩上勾魂夺魄的一截枝桠,丝毫不担心他被勾了魂去。
此时回来,他见恶来仍在酣睡,就很惊奇,但更多的是羡慕,还有……嫉妒。
对,就是嫉妒!
渠离的泻药居然对这个少年一点用也没有!
他对此深怀着怨念。
所以当目光看去渠离时,嘴角又忍不住抽搐起来:
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为何渠离想要娶澈浅为妻了……
见渠魔王的面色又有黑化的趋势,仿佛看透自己所想一般,闻鳞急忙找了个话题:
“这个、这雨来的很古怪啊,怕是还会下上一整天吧?”
渠离冷冷瞥了闻鳞一眼:
“算算以往时间,要到明日的这时才会停。”
“……獠要到后日才能治愈。”
闻鳞似有所思,望去头顶的湛蓝水球:
看来得想个办法把獠遮藏起来,等雨停了就太显眼了。
他环顾四处:
不能触碰勾魂夺魄,不然獠会被拉入魂界……看守豬的样子,它也不愿离开这里……那么,只能是地下了……
对了,还得小心地避开勾魂夺魄的根茎……
“好,那就来挖个大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