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嘛,有人嘛?”张让尖着嗓子在羽林卫中军大帐中大喊大叫,当值的羽林校尉曹操闻讯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张让认识曹操,这是因为曹操是中常侍曹腾养子曹嵩的儿子。曹腾是张让的老前辈,张让刚入宫的时候,曹腾就已经是中常侍,对张让多有关照,算是有恩于他。张让平日里在朝中张扬跋扈,但对曹操这种恩人之后还算客气,见到他进来,朝上拱拱手道:“奉皇上旨意,要捉拿陈王。曹校尉赶紧点齐人马随咱去吧。”
“捉拿陈王?不知所为何事?”今上和陈王不睦整个洛阳城都知道,否则陈王也不会一直长到二十多岁也没机会离开洛阳去封地。但明面上还是要摆出兄友弟恭的模样,逢年过节饮宴郊游,宫中也时常会有赏赐。怎么突然之间就要抓人了呢?事先根本没听到一丝一毫的风声。张让道:“咱只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一样也是一头雾水。曹校尉不要多问了,遵旨就是。”
“那请中官大人稍后,末将这就召集人马。”
曹操召集人马所花的时间比平日里要长不少,他对陈王的印象不错,觉得这其中可能有点误会,说不定事情就会有转机,但即便多花了些时间,等人马点齐,宫里也没传出什么新的消息。曹操无奈,只能率队出发。
此时此刻,陈王府里,刘备因着昨夜的宿醉沉眠未醒,而张飞在满院子的乱跑,终于在厨房找到了关羽。
“云长,大事不好了!”他将一块布条递过去,道:“宫里有人送来的消息,皇上刚刚下旨,要捉拿陈王殿下。张让已经到羽林卫点兵了。”
关羽接过来一看,认出这布条出自羽林卫衬甲,忙问:“什么人送来的?”
张飞摇头,“我没见到送信的人,来人把布条交给了门子,嘱咐门子十万火急,立刻转交你我。等我得讯出门看的时候,人早就走了。陈王平时对待你我就如手足兄弟,如今突然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们先去见陈王!”
两人闯入内室,刘备躺在床上仍在熟睡,身边只有他平日里一直带着的侍女守着,突然看见两人闯进来,一脸戒备地问:“你们有什么事?”
两个人在府中已经呆了数年,知道这并非简单只是一个侍女,陈王对其的信任犹在他二人之上,便将事情经过和她一讲,“事关重大,我们不能决断,所以来找陈王。如今关键在于仅凭着这一片布条,根本无法判断事情真假,又没有时间派人去打听。陈王最近一如往常,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皇上为何突然就要抓他?”
“虽然陈王没有异动,可是皇上自登基以来就一直防着他。听说皇上如今沉疴不起,以至于弥留,突然对陈王下手也不是不可能。陈王一时半刻是醒不过来,我们即刻带上他出城。”
“出城?可是如果消息是假的,岂不是显得心虚,无端惹人怀疑?”关羽道。
张飞却眼前一亮,“虽然我们心知肚明,陈王是被软禁在洛阳城中,但并没有明令说陈王不许离开洛阳城。我们可以假托出城游猎,等确保无事的时候再回来,任谁也不能说什么。”
三人计议已定,连忙备了两匹马,四人两骑离开王府,一路冲出城去。出城不久,刘备在马上悠悠转醒,睁眼四处看却发现自己在马上,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关羽张飞还没来得及解释,身后烟尘滚滚,一队羽林卫骑兵就追了上来。
领头的一员年轻校尉高声喊道:“陈王且慢,陛下有旨意!”
此时关羽才将事情经过简略向刘备一说,刘备听完,令两人停下。两人无奈,只好缓缓住马。
身后的羽林卫看到他们停下,也缓缓减速,稀稀拉拉呈半圈朝前去。张让本来也在队中,只是骑术不精落在了最后面,这时候终于赶上来,越众而出,尖着嗓子道:“陛下有旨意,擒拿刘备后不需再奏,当场格杀。左右,赶紧给我放箭!”
曹操大惊,“中官大人,这道旨意你一开始怎么没说?”
张让斜眼瞥了他一下,“曹校尉以为咱假传圣旨么?”也不管曹操反应,继续命令羽林卫众人道:“还不快放箭!”
众人面面相觑,眼见曹操不再说话,便磨磨蹭蹭张弓搭箭,朝刘备他们四人射出一阵稀稀拉拉的箭雨。虽然他们心里都带着迟疑,但毕竟人数众多,这一阵箭雨也足够致命了。眼看箭雨就要将几个人射死,马背上那个瘦瘦弱弱的侍女突然跃起来,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等她再落回马背上的时候,飞过去的箭有大半已经抓在了她的手里。余下的几支箭都偏得厉害,纷纷落在空地上。
羽林卫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忘了射第二轮。而面对着这漫天坠落的箭雨,刘备的酒才算真的醒了。他先是摇摇头,而后轻轻叹了口气,对那侍女说:“小云,别伤到他们人。”
那些羽箭每一根都足足有她手臂那么长,但她一扬手,羽箭拉开一个扇面飞射而出,每一支都恰好钉在马左前腿的膝盖上。
羽林卫第一排骑士的战马纷纷扑倒在地,一时间人仰马翻,现场混乱不堪,只能目送四人两骑渐行渐远。曹操一条腿被压在马下,挣扎了半天才抽出来。——当然,以他的身手完全可以避免,他只是“故意”被压住而已。
至于张让,等羽林卫把马从他身上挪走的时候,他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
几名羽林郎护送着张让返回皇宫,一直到把他送到住处时,张让依然不自主地哆嗦着,嘴唇发白,双眼紧闭。羽林郎将他安顿好,刚出门,张让便咕噜一下自榻上起身,满意地打量着自己一身灰头土脸的狼狈样,脸上瞬时换了一种慌乱的表情,便朝着皇帝所在的丹房奔去。冲进丹房之后便开始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皇帝本在假寐,被他喊得心烦,骂道:“什么大事不好了!”
张让哑着嗓子作哭腔道:“陈王……陈王他反啦!”
皇帝心惊,猛然自榻上坐起叱问:“究竟怎么回事?”
张让这才断断续续开始叙述:“陛下您不是让老奴把陈王抓起来嘛,老奴便去羽林卫,点了几十号人马就奔着陈王府去了,谁知……”
皇帝起初命张让领人,抓住刘备后当即格杀,本来就是气话,之后听武宗宗主几句言语相劝,已经改变了心意。之所以没有命人追回前旨,只是料定张让这个奴才虽有明旨,也不敢真就把刘备杀了。毕竟牵涉一名诸侯王,还是皇帝亲弟,兹事体大,张让至多也就是把刘备抓起来而后回来缴旨。现在皇帝听他说话啰啰嗦嗦,心里不耐烦,打断他说:“说重点!”
“啊,是,是……老奴带人到了陈王府,却发现陈王府中没人,陈王已经跑了。于是老奴就带人出城追,结果不仅没能把陈王抓回来,还让陈王的手下伤了好些个羽林郎,死了好几匹马,奴才就让马压倒在身下,差一点就不能回来见陛下了……”
“那刘备呢!”
“陈王他带着几个人,往东去了……”
皇帝的身形在纱帐里摇晃了几下,猛地朝前喷出一口鲜血。
关羽载着刘备,张飞载着小云,四人两骑奔驰了许久,回望既已不见追兵的影子,也已不见洛阳的影子。
“换马。”
张飞从马上下来,刘备骑了上去,朝着关羽张飞一拱手,道:“今天的事还得多谢两位了。两位本来只是朝廷拨给我充任侍卫,如今却愿意冒生命危险救我,刘备我今生今世是无以为报了。如今我已经成为朝廷的要犯,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地,你们追随着我将再无出路,不如寻些门路,各奔前程去吧。”
关羽张飞对视一眼,齐齐跪下道:“陈王平日里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情愿追随在您左右,以供驱使。”
刘备见两人都是真心实意,便说:“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结拜为异性兄弟。自此我不是陈王,你们也不是侍卫,我们兄弟相称,同心同德,共谋大事!”当下三个人撮土为香,磕了头,叙了年齿,刘备为长,关羽为次,张飞为末。礼毕,三人重新上马,马背后的小云问:“殿下,我们之后去哪?”
刘备默然想了许久,才说:“天下之大,如今却难有我四人的容身之地。思来想去,如今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中郎将卢植,他此前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正领军在邯郸与黄巾贼对峙,我们就去投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