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逊对鲁肃道:“昔日讨逆将军重武功而轻文治,致使江东诸多贤才不受重用。如今讨虏将军接任江东,求贤若渴,广招名士,颁布招贤令聘求贤才。子敬兄胸怀天下,何不前往见之?”
鲁肃推托道:“将军颁布招贤令,子敬也有耳闻。只恨祖母新逝,不得不回乡葬祖。”
陆逊执鲁肃手,道:“当今乱世,君主择臣,臣下亦可择主而事之。若得遇明主,此生无憾,祖母在天有灵亦不会怪罪。若非明主,子敬再回乡不迟。”说完,拉着鲁肃往自家马车走去。
鲁肃半推半就地上了陆逊的马车,往孙府去了。留下陆瑁以及陆、鲁两家随从和一众车队,在风中凌乱。
来到孙府,通报过后,陆逊执鲁肃手去见孙权。未及陆逊施礼,孙权先问道:“听闻伯言今日起程去海昌上任,可是来与我告别?”
陆逊回道:“自从接任海昌屯田都尉后,若无建树,窃以为无颜见主公,故而偷偷起程,不敢与主公告别。”
孙权好奇道:“既不是告别,却为哪般?”
陆逊手指鲁肃,问道:“主公可还识得此人?”
孙权与鲁肃也是一面之缘,故而方才没有马上认出。待孙权再看鲁肃,不禁拍腿叹道:“呀!这不是鲁肃,鲁子敬嘛!”
孙权虽然与鲁肃仅有一面之缘,但他深知周瑜对其推崇备至。周瑜自视甚高,对天下成名的英雄也极少仰慕,却独独推崇鲁肃,主动与其结交。孙权认出鲁肃后,赶忙起身来请鲁肃上座。
鲁肃、陆逊分左右坐下后,孙权命人上茶,又一番闲谈,甚是投机。孙权问鲁肃道:“如今汉室倾危,四方纷乱,我继承父兄基业,统领江东,欲效仿齐桓、晋文,建立不世之功。先生既然委身于江东,不知可有良策助我成功?”
齐桓、晋文,即齐桓公和晋文公。齐桓公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号,九合诸侯,北击山戎,南伐楚国,是为春秋第一位霸主。晋文公联合秦、齐,平定周室子带之乱,是为春秋第二位霸主。二人皆得周天子赏赐,是为天下美谈。
鲁肃见孙权欲建齐桓晋文之功,于是摇头道:“当年汉高祖忠心耿耿,欲尊义帝而不得,只因项羽加害。如今曹操犹如项羽,将军又如何能成齐桓晋文。”
义帝,即楚义帝熊心。秦末,项羽起义后,采纳范增建议,拥立原楚怀王熊槐之孙熊心为楚怀王。刘邦率先攻入关中后,熊心被尊为义帝,封刘邦为汉中王。项羽虽在巨鹿之战中大胜秦军主力,却仅是上将军,故而心怀怨恨。随后不久,便将熊心杀害。
熊心空有尊位,却无实权,汉帝与之确是相像。孙权自然心知肚明,却不便说破,一时也无言语。于是鲁肃继续说道:“以肃愚见,汉朝廷已不可复兴,剿灭曹操亦非一时之功。为将军计,应当鼎足江东以观天下。如今北方战事正酣,将军应趁此良机剿除黄祖,进攻刘表,坐拥荆州,占尽长江以南,然后可称帝建号以便夺取天下。此乃汉高祖功业也!”当时官渡之战虽已决出胜负,但袁绍依然有一定实力,依然是曹操心腹大患。曹操正想方设法围剿袁绍残余势力,故而战事依旧不断。
自从孙权接掌江东后,他一心平定叛乱,从未考虑过高瞻远瞩的宏伟蓝图。他虽然有意剿除黄祖,更多的是为父报仇。他也有意荆州,更多的是将其作为长远目标,实施无望。至于得荆州之后,他更是从未想过。如今听鲁肃这一番言论,心中自然是欣喜万分,但表面上故作镇定道:“我只愿固守江东基业,辅佐汉室,尽臣本分而已。子敬所言,恐怕非我所能及也。”
鲁肃观孙权颜色,知道他心中窃喜,只是不便表露,于是继续道:“若得荆州,南方交州自然不战而得,此时已然立于不败之地。益州刘璋与张鲁不和,又新失大将赵韪,实乃得益州良机。只需遣一大将出兵朐忍,蜀地可得也。南北对峙之势即成,便结盟西凉马腾、韩遂,许以重利,待中原有变,夹击之,则天下可定矣。”
原益州牧刘焉病逝后,幼子刘璋继承爵位。然刘璋生性温仁懦弱,各地多有叛乱。于是刘璋任命赵韪为征东中郎将,平定叛乱。叛乱即平,屯兵朐忍以防刘表。后来赵韪名声日渐鼎盛,反观刘璋却不得民心,终于心生异志,起兵谋反。幸亏吴懿带领东州兵拼死抵抗,方才平定赵韪叛乱。赵韪死后,朐忍一直无人防备。而刘表又是守成之人,胸无大志,故而刘璋得保益州。
汉中的张鲁,原本依附刘焉。只因刘璋懦弱,便不听号令。刘璋大怒,于是斩张鲁母弟,双方由此成为仇敌。
孙权闻鲁肃言,不仅劝自己称帝,更将二分天下之路指明,心中愈加欢喜。但孙权生性谨慎,于是佯怒道:“子敬所言,实非我愿,亦非我所能及。我还有公务在身,来日再找先生问天下事。”
孙权这句“来日再找先生问天下事”,即表达了敬意,又传递了重用的信号。只是当前的话题,不便继续探讨。身处乱世,有些事做便做了,万万不可说破。好比曹操明明将汉帝作为傀儡,却依然以汉臣自居,尊汉帝为帝。是为得实权而不慕虚名。心如明镜的鲁肃,自然领会了孙权心意,故而也不再多言。
孙权正要起身送客,小吏通报周瑜求见。鲁肃与周瑜是旧识,于是让鲁肃暂做停留,一同见过周瑜。
周瑜进得厅来,一番礼仪之后,孙权问道:“公瑾不在巴丘,回吴郡何事?”
周瑜回道:“为子敬之事而来。”
鲁肃急忙起身问道:“公瑾所谓何事?”
周瑜表情肃穆,向鲁肃作揖道:“听闻令祖母新逝,还请节哀。为方便子敬操办后事,我已差人将令祖遗体运回吴郡,此时正在孙府门口。”
鲁肃闻言,道了一声谢后,又急忙向孙权等人告别,小跑着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