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让我见一面就发虚犯怂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个是我大舅。他与小舅和我妈不同。
我妈极度温柔,小舅却是端得稳柔和表象,不管他心底有多少坏水,给人的感觉都是容易亲近的。而大舅却是过于刚毅。
不苟言笑之人一脸肃然立于你对面,哪怕只是一记平常的眼神,就能让你冷汗淋漓。
第二个是井黎。当然,不是以前在小巷子里救过的那个井黎,而是如今这个总爱皮笑肉不笑的井黎。
至今我还记得见到井黎第一面时,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以及他总是露出的高深莫测的神态。不用想,我都觉得瘮的慌。
第三个,自然就是刚刚那个秀才哥。
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神让我心里头很慌。是一种不受控制的,来自本能的慌乱。
那是危险的,无解的。很奇怪的一种信号。
从我跟着井黎离开那刻起,心里头就有一种奇怪的预感——那个男人,肯定还会遇到。
更甚至,有我不能控制的灾难随其降临我的人生。
我的手放在膝盖上轻轻地摩挲,手心的汗在裤子上擦了一遍又一遍,却锲而不舍直往外冒。
我有些烦躁的把手磨得更快,好像如此能把那个男人给的压迫消去。
正烦着,一只手盖到我手背。
我心里头有事,早把身边这个开车的人给丢脑后了。此时被他一手盖在手背,下意识的就缩手,却被他用力地握住。
“你…”
“你怕他?”
井黎打断了我的话。
我正思量着怎么回答,他却是把我的手拉过去握在掌心,声音有些异样,“你怕他?”
怕吗?好像是吧。
可为什么要怕呢?我不知道!
自我问答无解,我也不能让井黎看了笑话。
狠狠一抽手,没好气道,“我怕什么怕?他不管我吃又不管我住,更没有捏着我的银行卡。没有特警二叔来威胁我,没有可怕的舅舅来审问我,更不会拿那还没见过的哥哥来恐吓我。”
最后,我一声冷哼总结陈词——那个男人有你可怕?
我这番话,满满都是指控与不满。
井黎是个聪明人,显然明白我有多深的怨念。
我没指望自己的满腔怨恨能让他良心发现,他也顺理成章的当作没听见。遂一路再无交流,我看着车外的路灯一道道闪过,他默不作声兀自开车。
直到回了他家,我打开卧室门时,他在我身后开口,“阳阳,你怕不怕他?”
还是这个问题,我无心作答。
进屋把门摔上之前,听到他放轻的声音说道:“你现在说怕,我就……”
我就什么?摔门声把他的话掩盖,我有些疲惫地按着眉心。
明知我来京城是他们步步所逼,可我却不知道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心底有个声音在问自己,如果井黎把目的说出来,我会全力配合还是蓄意破坏?
这个问题我自己也答不了,井黎想当然不会把理由和盘而出。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想的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着了,那个秀才哥却在我梦里头来来回回地折磨着我。
所在的世界极度空旷,明明一眼望不见头,却又诡异似在一个狭窄的盒子里。
我大喊,四面八方的回音震耳欲聋。我悟耳,那宠溺的笑声却无孔不入。任我如何努力,也无法把那个不该存在于我生活中的声音驱赶。
最后,我精疲力竭地坐到地上。疲惫抬头,却见四面八方都是那人的模样。
他矮身看着我。他竖了食指轻轻的‘嘘’了一声。他伸手来抹我的嘴角。他对我说,“瞧你馋的。”
当我一声大喊从床上弹起来时,已是大汗淋漓。
大口呼吸,大口喘气,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真实到让我脑门儿生疼。
浑身不舒坦,我迷迷糊糊间撩衣裳,想把这被汗浸湿的睡衣脱了。
刚把衣裳撩到腰上,门突然从外头打开。
井黎手握门把,一脚迈了进来。
他看来的目光有些担忧。那担忧的目光在看到床上的我时,化作了一谭深水。
我跪在床上,双手还保持着脱衣的姿势。在他的目光下,竟是鬼使神差的往下一看。
其实吧,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就是因为爱运动,腰身紧实,小腹微妙。睡裤松松垮垮挂着,浅浅的马甲线显得很是稚嫩。
我还没从烦躁的恶梦中回神,再看向立在门口的人时脑子有些短路,居然好声好气问了一句,“有事?”
他闪烁的目光在一声轻咳之下镇定,神情也变得严肃认真,“听到你大喊,敲门又没应,怕你出事,找了钥匙来瞧。”
我‘哦’了一声,抄起枕头一点儿也不犹豫地朝他摔了过去。
由此可见,我脑子灵清了。
“井黎。你大爷的!有没有素质了?以后我就算是死在这屋里了,你他大爷的也不能自个儿进来!明白?”
我的怒骂,换来关门声。
烦躁地披上外套,拿了衣裳准备去浴室好好洗洗。刚一开门,就见他靠着墙,手里抱着枕头看来。
我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把他推开。刚进浴室,就听他说道:“你怕他,你以前不做恶梦的。”
我的火气呈直线上升,把手里的衣裳放架子上,握着拳头回身就朝他甩了过去。
“今天弄不死你丫的,我就从这十五楼跳下去!”
我的火气全部爆发。
当然,之前也是爆发过,还次次强烈。只不过,这浑蛋就是有本事让我的火气一次胜过一次。更是有能耐让我理智归零。
虽然我练过,可他也不是吃素的。我放豪言要弄死他,却被他扣了双手压墙上。
“是!我是不该让许晓晓刻意接近你,也不该让她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可是,你认为俞谦又能好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你心里是不是还觉得他是你善良的忧郁王子?”
他一针见血的捉到了我爆发的根源。
我挣扎,却脱不了身。他将我压墙上,低下的头压到我的肩头。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似学校那会儿阴阳怪气,更不似回京之后的得意威胁。
“阳阳。”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似乎在考虑,似乎在犹豫。
他喊了一声又不说话,我恼的狠狠动肩,“别这么叫我!我们没这么熟!”
我厌恶,厌恶他此时给我的压迫。明明我才是被骗的人,为什么他要摆出受害者的模样?
我挣扎的过于用力,额头撞上了墙。还没换药的伤口顿时让我痛的一个抽气。
我这一抽气,他顿时放松了力道,却也没给我反击的机会,竟是直接把我扛了起来放沙发上。
“你…”
“让我想想。”
我想让他滚,却被他打断。
他拿来药箱,按着我靠着沙发。
只见他单膝跪到沙发上,修长的指在我眼前一闪而过,接着头上的沙布就被他轻轻地拆开。
这个时候动手最合适。只要我一用力,就能让他重重的摔下去,或许脑袋还会磕上茶几,让他头破血流。
我心里恶毒的想着怎么才痛快,他垂手拿药时,我看到了他手上缠着的纱布,以及纱布上残留的淡淡血迹。
顿时,我蠢蠢欲动的手狠狠地捏着睡衣下摆,有种使不出力的窝囊劲儿。
他动作很轻,让我产生一种不该有的错觉。那错觉让我对自己更火,正想说点什么改变这种烦躁的状态,就听他语气平稳说道:“其实,你该叫我表哥。”
嗯?
表哥?
是哪门子亲?
我以眼神相问,他却是姿势不变,低眼看着我。
幽深的眸子里是我不懂的情绪。他的目光认真到让我有些发毛。
我烦躁地推了他一下,示意他离我远些。他肩膀微微抬起,又沉了下去。
身旁的位置微陷,他挨着我坐下,轻声道,“你想吃什么?先去洗个澡,呆会儿吃早餐。”
我没好气地站了起来,走到浴室门口才说道:“糖心蛋。煎的!”
等我洗了澡出来。桌上已经摆了两个餐盘。
盘中食物一样,一个三明治,一个糖心蛋。
培根三明治香脆可口,糖心蛋香滑美味。
他坐我对面安静吃着,我喝完果汁把盘子一推,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他。
哪怕我瞪眼看着,他也吃的心安理得。我不耐烦,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胡乱地换着节目。
他吃好了,默不作声收拾碗筷。直到厨房里的水声停了,我的目光才从电视上转过去。
他双手插裤兜里走过来,又挨着我坐下。我顿时跳了起来,不满质问,“这么宽的地儿,你非得跟我挤不成?”
他眉头一裹,张嘴却是半响没话。
音乐频道是一首小清新的歌曲,却缓解不了我们之间的诡异气氛。
半响,他沉沉一个吐气,恢复到平日里的面无表情。
“你我没有血缘关系,可秋姨带来的儿子成了我哥。所以,你也算是我表妹。”
“我哪个表哥?”我脑子有些短路。
他抬眼,幽深的眸子盯着我,一字一句,让我瞪大了眼。
“你大舅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