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笑道:“是的,我们是来给程叔贺生辰的。”
顾昭茫然望天:什么生辰?
陆离目光一个个扫过众人,褚乔牙疼似地嘴角抽搐,傅佑平目光静静地望着一个方向,陆离顺着他的目光一瞅,哦,原来傅佑平都不知道。
而那位几人都不甚熟悉只有杜易强硬装熟而拉来的景二公子,却一副不甚惊讶的模样。
陆离目光沉了沉,倘若不是那位景二公子太过沉得住气让他看不透,那便是杜易独独告诉了他一人。
难道,杜易真动了心?
刚想到这儿,陆离便忍不住狠敲自己额头,立马驳回了自己不可思议的想法,他和杜易认识了这么长时间,算是比较了解这疯丫头,满口扯谎信手拈来,想法千奇百怪,与其相信她会喜欢什么人,还不如相信太子殿下会喜欢男人。
他想的毛骨悚然,身子抖了抖,对着程殷兰走了过去。
当然,带过去的还有手里的烤鱼和顾昭的目光。
陆离习惯性地想要去抓折扇,一手抓住的却是细细的长棍,这才反应过来,他的折扇落在了换衣服的客房里了,也许……不,肯定还是湿的。
反正也用不了,他便只能含蓄笑道:“程叔,不知道前几日我托杜易转交给您的生辰礼是否收到?”
什么?
杜易一脸愕然,他什么时候让她转交什么东西了?
陆离却一挑眉梢,一脸狡猾地眼底含笑。
杜易恍然大悟,玲珑棋!
娘的,玲珑棋明明是她靠本事赢来的,怎么被这货上下嘴皮子一碰,就变成了贺礼?!
陆离无声张口,用一副“有本事你揍我啊”的得意表情看着杜易,一字一句道:我的。
反正玲珑棋是他的,怎么说还不是他这个主人的自由?
听到熟悉的词儿,顾昭总算回神爬了起来,结结巴巴道:“玲,玲珑棋?”
如果他没记错,他前几日送给他父王的生辰贺礼,也叫这名字吧?
怎么办?这棋是陆离送给程叔的礼物,那他难道要从他家“祖宗”手里再要回来?!
要命啊,他父王一定会打死他的!
不对啊,棋是杜易给他的,跟他什么关系?不管不管,给了他的就是他的。
再说他还拿东西来换了呢……等等,他已经拿出个文房四宝了,还搭了个紫檀木镇纸,这会儿怎么看趋势又得送礼了?
亏大了吧!
杜易深吸一口气,食指指着陆离,咬牙道:“好,你就算了,不过我程叔还饿着呢,让你烤肉孝敬长辈不为过吧?!”
陆离轻轻一笑:“不为过。”
杜易看见他就牙疼,侧头摆摆手嫌弃:“赶紧烤肉去吧!”
陆离微笑颔首,纤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来,眼底尽是笑意,刚转身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道:“你不亲自动手烤一些吗?毕竟我动手,和你动手的意义是不尽相同的。”
杜易磨牙。
“哦,我忘了,你烤过了,喏——”陆离指着火堆旁堆着那堆黑乎乎的看不清本来面目的黑炭,一脸掩饰不住地调侃道:“你烤的是鱼吧?不对,好像是兔肉,不对,是鸡肉对吧?”
杜易气冲冲地捡起地上断竹就扔了出去:“再废话我就把你烤了!”
陆离大笑着躲开,报了杜易想要算计他的仇,心情舒畅,扭头便眉开眼笑地去烤肉了。
杜易冷哼一声,隔着空气遥遥给了他两巴掌,抬眸面对火光,仿佛土匪进村打劫般叉腰道:“一个个来啊,来来来,提倡主动。”
方才背光,火光只映出深浅不一的阴影,因而程殷兰直到杜易来回转身时才看到,杜易柔软眉眼旁的几处深色淤青。
他目光落到那淤青上便不动了,若是以往,杜易向来喜好摸滚打爬,身上带伤那是惯常之事,然而自从上次她回山带了鲜红巴掌印回来后,程殷兰就有些见不得她的脸受伤。
他刚想张口询问。
褚乔目光一动。
只见杜易眼也不眨地毫不犹豫道:“爬树,磕树枝儿上了。”
程殷兰沉默了。
杜易扭头看向褚乔:“不信你问褚乔,我和他爬的同一棵树。”
褚乔目光闪烁,顿了一瞬后缓缓点头。
程殷兰微露惊讶,褚乔一向自恃身份,从不做无礼之事,竟还会爬树?
他不全然相信杜易的话,却不怎么怀疑褚乔的话,褚乔这孩子出身尊贵,又生性矜傲,向来不屑于撒谎。
褚乔一向的信誉值让程殷兰勉强信了,只是思索一番,轻轻拍拍杜易肩膀,依旧转身准备离开。
杜易愁眉苦脸,感觉自己心肝有点疼,没人配合的独角戏也太难演了,都说到这份了,怎么还是要走?
杜易拉他:“程叔,礼!”
她努力提醒,要不然咱亏大了,就白白让这群人在他们家祸害一夜了。
程殷兰停步,低头看她,温声问:“他们果真是来为我庆生的?”
杜易眼也不眨,果断点头:“嗯!”
程殷兰笑出声来,伸手恰好揉到杜易头顶,笑道:“不要闹了,他们前几日刚在王府吃了亏,再搁程府来这么一遭,怕是要受不住。”
程殷兰继续道:“再者,我不走。你脸上的伤明日怕是要肿,我去拿些药膏帮你擦擦。”
杜易拼命摇手以证坚强:“不用不用,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别搭理我!”
杜易不容置疑地拉他走到陆离身旁坐下,夺过陆离手里的烤鱼就递给了程殷兰,陆离还没什么情绪,顾昭先绝望了。毕竟盯了好久的肉眼看着就要进到别人嘴里了,当即把孩子难过得险些晕倒。
傅佑平十分贴心地将自己手里的烤肉递给了顾昭,问道:“要吃我烤的吗?”
“吃啊!”顾昭饿得都要吐血了,哪还会挑剔,夺过来便开始狼吐虎咽。
程殷兰在杜易亮晶晶目光的注视下浅尝一口,鱼肉细腻,入口即化,的确美味。
因而在陆离凑上来问味道时,便十分慨然地夸赞一番,说得陆离抿嘴笑,眼睛也眯了起来。
杜易不知道从哪刨出来一坛酒,在程殷兰不注意时已经轮流转了一圈,一人喝上几口,伴着酥嫩烤肉,十分醉人。
传到顾昭那儿时,那个傻孩子,一口灌了个痛快后顺手递给了旁边的人,而他旁边的人……正好是程殷兰。
程殷兰还没接过就闻到了扑鼻的酒香,低头一看,一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酒,看着模样,一帮小孩几乎都轮着喝了个遍了,包括杜易。
杜易一看不好,忙屁颠屁颠地凑了上来,在程殷兰开口前率先用“果酒,不会醉的”这个理由堵住了他的话,程殷兰向来不干涉她的喜好生活,但唯独喝酒,是绝对禁止的。
程殷兰摇头,正欲开口说什么,突然身旁爆出一声大吼,别说吓了他一跳,顿时周遭人的目光齐齐聚来。
只见顾昭忽的站了起来,满脸兴奋,手舞足蹈道:“啊!怎么搞的,篝火怎么能没有伴舞,杜易你家的小美儿人呢,快点都给小爷叫出来!”
陆离站起来拍拍他的脸,入手的滚烫让他顿了顿,道:“收敛点啊小王爷,你看程大人还在——”
“反正程叔也不在!”顾昭看也不看惊住的程殷兰,毫不犹豫打断陆离的话,一把拉住他的手,把陆离扯得险些摔倒,刚想挣开结果被猛然一拽带着他跳到火堆旁亢奋地来回蹦哒。
火光映在顾昭通红的脸颊上,两相辉映格外喜庆,他死死拉着陆离围着火堆欢蹦乱跳,粗声粗气地吼道:“嗯……杜易死哪去了?!让她给爷滚出来跳个小曲!”
跳……小曲?
杜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妄想让她跳个小曲的人,这货的酒量怎么越来越差了,最初在盛安楼吃饭时小酒还能喝上两三杯,后来偷偷挖出纪王爷藏的酒顾昭就喝了一杯,这会儿更厉害……就一口!
而且,这还是果酒啊大兄弟!
眼见程殷兰的目光沉沉地凝视着她,杜易扯着嘴角呵呵笑了两声,兴高采烈地迎上去一把抱住被陆离好不容易甩开的顾昭,顾昭刚想趴在地上跟周公好好会会,哪曾想一个狠人硬生生地又把他扯回了世间。
陆离边翻动面前的烤肉,边抽手挑出一根递给了程殷兰,对着他道:“瞧着模样,今夜大概要在程府叨扰了。”
“无妨。”程殷兰轻轻摇头,拒绝了陆离递过来的肉,道:“府内已备好客房,随时可供休息。”
“其实,就算顾昭不喝醉,也不敢回王府的。听说他被王爷送进了宫里,如今刺客不明,王爷想必不会允他出宫,他肯定是自己偷跑出来的。”
陆离边说话边手持小刷子动作熟稔地在烤肉上刷上一层晶亮的油光,又翻了翻烤肉架子,这才看着程殷兰问道:“听说纪王府的事皇上全权委任给了杨大人和您,不知我可否能问一句,进程如何了?”
程殷兰未曾开口,却眼神静静地回视他的目光,半侧脸被火光映得温暖耀眼,另半侧脸却在黑暗阴影中模糊难辨。
“程叔别在意,我不过是随便问问。”陆离见状,了然案情进展是机密,不可对旁人道之,便耸肩,低头继续烤他的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程殷兰揉了揉眉心,扭头目光看向火堆旁蹦哒得正欢的几个人,温暖火光完全映在他脸上,将每一寸细微表情都暴露无遗,更遑论眼底那藏不住的深深疲惫。
程殷兰忽然道:“袭击纪王府的刺客中有个和你们年龄相近的少年,能控蛇。”
陆离“哦?”了一声,道:“京陵城还有这样的人物?以往竟从未听闻过。”
“是外来客。”
陆离脸皮抖了抖,目光终于又凝聚到了身边男人的脸上,慢慢道:“程叔,这可就吓人了。”
一群有能力袭击守备森严纪王府的刺客,还携带着无数条剧毒的蛇,悄无声息地入了城,又在受伤以后安安全全地躲过城内搜捕,若说城内没有任何接应,只怕是不可能的。
甚至,这接应人身份,绝不简单。
他们两闯王府伤了纪王,目的是什么?纪王一向闲散,从不离京,更不会与外人结私怨,若不是私怨,便是身份。可纪王虽为王爷尊,不理事不上朝,于政事政权,又能碍着谁的路呢?
还有血参,血参作用是逆天续命,刺客是想救什么人吗?
可若只为盗参,又为何两闯王府,还大张声势地以毒蛇开道?
陆离正色问道:“小子再问一句,不知贼人可否离城?”
程殷兰缓缓摇头。
是不知?还是没有?
倘若不知,是因为京陵城为皇城,拥八城门,每日进出数万人,一一排查恐有疏漏;倘若是没有,便是他们有什么法子,严密搜查了城内进出。不,不是进出,是出,进的人不可控,出的人严密查,或许可堪堪做到。
若是未离城,京陵城内藏着这么一批可怕的人,下个目标,又会是谁?
会是太子吗?
可程殷兰却不开口了,他以往晓得这少年敏锐聪颖,但却甚少交往,直到此时,才算见识了这少年的才思敏捷。他不过说了一句,竟直接猜到了刺客的目标或许不是纪王府。
他的确,是不敢再开口了。
陆离便不再问,将面前的烤肉搁在一旁的盘里,对着程殷兰微微颔首后起身走向杜易他们。
杜易左手拉着傅佑平,右手拉着褚乔,围着火堆边跳边唱,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耀眼的酡红。他们的脚下不远处,顾昭四肢大张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而他身上,压着个同样喝醉陷入梦乡的景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