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镶金的碎云挂满天边,极具美感,然乡间小道上,数人行色匆匆,愁云惨雾,与人相遇,连招呼也不打,四周寂寥无声,唯有沙沙脚步,眨眼远去。如此氛围,便是那天边美景,似也蒙上一层阴翳,变得模糊起来。
这是青年近些天来唯一一次早起,清晨本是稍显清凉,他此时却满身细汗,感觉闷在罐子里一般,随后碰到的乡人,又是连话都没说就匆匆离开,不免生出几分火气,终于禁不住动起手来,抓过一人,逼问之下,才得知老李头如今人在北门,那些丢了孩子的苦主为探听消息,皆在赶往此处。
青年出来,本意就是为了寻他,听闻他在本地,倒也正好,转道急往北门而去。不片刻,来至北门,远远就望见一群人围成一圈,嗡嗡隆隆,宛如蜂群。
又走近几步,忽听得一声尖叫,似是有人在嘶喊叫骂,人群往外微微散开,又缓缓收紧,下刻便像是炸开的焰火,喧嚣四起。
青年手脚并用,领着孩子挤进人群,只见中央处,一名老妇正追着老李头撕打,虽不见得能伤人,却也挠得老李头披头散发,很是狼狈。
青年站在边上看了两眼,忽然眉头一蹙,不耐道:“闹什么?闹了孩子能回来吗?”一句话没叫没喊,却掷地有声。
周围登时微微一静,然待看清出言者竟是那温家傻九,不少人眉头一竖,就要喝骂。青年知道若任由他们爆发,场面便再难收拾,趁着这微微一静的间隙,上前一步,一把捞起老李头,问道:“那些神仙呢?”
话音落下,张口欲骂的几人蓦然怔住,余者也看向青年,一时不明所以。
青年却把心思一收,彻底不再管众人如何反应,有这一前一后两句,节奏已陷入他手,后面便是其他人跟上思路,只要他不发疯,便不虞众人再行失智之举。
老李头显然也被青年弄得有些懵,张张嘴,不知所措。
青年见状,忙又开口:“已经五天了,每天都有孩子莫名其妙地失踪,再加上不仅是湾泠一地,附近的十里八乡都在丢孩子,我问你,能做到这样神出鬼没,不知不觉,而且含盖范围还如此之广的,会是凡人吗?”
他这五天虽是睡得昏天地暗,两耳不闻窗外事,但架不住还有个爱唠叨的柴氏,每日吃饭时听个三言两语,对于此事的进展倒也不算无知。只是他之前的态度乃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因此听过便罢,而且他也相信,随着事情越闹越大,必然会有真正能解决事的人出现。
这叫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士,他就算正义感爆棚,两眼一抹黑,无处下手,又如之奈何?
不过如今,却是没奈何,也得挣扎一下了。
老李头终于听明白,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哑然道:“这……”
青年轻啧一声,道:“别这的那的,问你话呢?不过此事我倒也可以帮你回答,答案显而易见,做下此事的,显然已经超出凡人能力的界限,所以不是那些高来高去的神仙,便是什么妖魔鬼怪,又或者,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世界奇迹、天地异象,但无论是哪个,都不是咱们这群人能解决的。
“老李头,你是这十里八乡的管理者,换句话说,你是这十里八乡的负责人,什么叫负责人?就是做好了有功,做差了有责,就是你头顶上,还有个给你评功定责的人,就是你特么的得给我句准话,你究竟联系那些什么上仙神仙没有?如果因为怕担责,畏畏缩缩,犹犹豫豫,没关系,你将联系方式告诉我,我来帮你联系!
“千万别跟我说你没手段联系那些神仙门派,更别跟我说联系一次需要十天半个月,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些天上的神仙,再高高在上,也不是孤家寡人,他们也有对手,也有竞争,我前些天去甄别根骨,假的吗?他们每年巴巴儿跑下山,为的什么?这些什么璞玉美玉,怎么来的?嗯?东西只要有了价值,甭管高低,失去了都会心疼,更何况是‘人’,未来不可测的‘人’!所以,他们必然留有手段,这其中,轻重缓急,也必然有分门别类,而我,就是需要那‘急’的。”
老李头霍然抬首,神色古怪地瞪住青年,像是第一次认识青年一般。
青年嗤笑一声,骂道:“看你爹呢?这么简单的逻辑,你惊讶个毛?还是蠢人遇多了,忽然遇到个正常人,就惊为天人了?”言罢,却见老李头仍是无动于衷。
青年微微冷笑,猛地松开老李头衣襟,直起身,望向四周众人,道:“我说得应该很明白了,再听不懂,你们不如找处粪坑,一头闷死算了!”顿了顿,又道:“人都有畏惧之心,这没什么,但若是不懂得自身价值,任由旁人轻贱,那活该去死!”
话音未落,尚不待众人有所反应,身侧的老李头忽然面色一变,大叫道:“等等!”
青年回过头,只见老李头颓然一叹,道:“厉害呀,小九!只是……那传讯之物却不在我身上。”
青年问道:“在哪?”
老李头从地上站起来,理了理仪容,道:“景林乡。”
……
北门外,林荫小道。
青年抬头看看日头,又瞧瞧在头前带路的老李头,微一皱眉,道:“老李头,要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你若是还想着拖延时间……”
老李头脚步一顿,左右张望一番,颔首道:“小九言之有理,那就在此处吧。”
青年一挑眉,诧异道:“你还真是说谎了?”
老李头回过头,笑了笑,道:“老头子绝无虚言,那传讯之物正是在景林乡,也就是老头子那宅子里放着,且仅只一枚,唯有使用过后才准许补充,为得便是不令我这等下人私拿私用。试想,如此贵重之物,老头子又怎会随时放在身上?万一丢了怎么办?”
青年点点头,道:“倒是合情合理。”
老李头却犹嫌不足,继续解释道:“那传讯之物,只要激活其中灵气,无需半个时辰,便可将此地消息传入仙灵门,可谓迅捷无比。而以湾泠等十二乡的地理位置,南与绽雷崖毗邻,仙灵门接到讯息后,多半会以为此地之事与绽雷崖脱不出干系,必也不敢等闲视之,是故来援较之这传讯也只会快而不会慢。而有这等能力的炼气士,即便是借助外物,少说也需人仙境,有如此大能到来,这里的事必将迎刃而解……嘶,哎呀,小九,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青年呵呵笑道:“汗腺发达,用你管?”
话音落下,忽听扑通之声不绝于耳,却是一同前来的湾泠乡亲,纷纷软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