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这天,初初从宫外买了一个小玩意儿,想要送给玄锦,回宫的路上听到钟声一直在响,刚入宫门就见所有人都换上了素白衣衫。
她是在皇帝寝宫找到玄锦的,他一动不动地跪在那,周遭一片鬼哭狼嚎,他却没有一滴泪。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感觉这时的玄锦是陌生的,陌生的让人心里微微发疼。
玄锦的父皇驾崩,国丧办了整整三个月,玄锦身为太子,也守了三个月灵,初初担心他害怕,就陪着他一起。这三个月,她亲眼看着玄锦从以前的青涩少年长成了一个可以守护大夏江山的帝王。
玄锦登基那天,她站在他身边,跟他一起接受万民朝拜,在群臣激勇澎湃的欢声中,她感受到了,属于玄锦的时代。
玄锦,如果你的愿望是守护大夏,那我的愿望就是守护你。
登基后,初初在玄锦的奏折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国不可一日无后,玄锦朝内臣发了一通脾气,说以后这样的折子不要递进来,初初握笔的手一顿,他亦有察觉,两目对视,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玄锦扔了折子后,为免群臣再发牢骚,决定先发制人。
“大夏如今是太安定了,各位爱卿若是闲的太狠,南方苗疆归顺一事谁去管管?”
苗疆一带百年前还是大夏领土,不知当时的族长用了什么法子,竟让苗疆脱离了出去,他们若是安安分分还好,近来却急报苗疆之人频频扰边境百姓。苗疆擅巫蛊,有“一个巫师可抵十万雄兵”的传说,这样的部族若是有一日与大夏刀兵相向,后果不堪设想。玄锦一看到急报就生了使其归顺的想法。
两鬓斑白的左相说道:“苗疆之地山林荆棘丛生,遍地都是毒虫,归顺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玄锦下了朝,没有回去,去了御花园,撂下随从坐在荷花池的亭子里盯着荷花思绪万千。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天气热万一热着了怎么办?”是初初。
“初初,你说诺大的朝堂,那么多大臣,天天关心皇帝家事,一问正事都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无人可用。”
“这样啊,我看那些大臣都是一些胡子白花花的老人,老人嘛,自然是关心子嗣多一点,玄锦你可以自己选一批人出来,让他们为你办事啊。”
“无人,朝中能担任官职的都是世家子弟,那些世家子都有自己的家族,他们的决定都关系着身后家族的利益,我不相信他们。”
“那玄锦你可以去民间找啊,就像你督促我写字读书,会给我出题让我做一样,你可以出题,让民间的百姓来做,做的好就让他做官。”
玄锦震撼地看着初初,她刚刚在说什么?
初初感受到玄锦的目光,语气骤停,小心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玄锦笑笑,揉揉她的头,道:“没有初初,你帮我想了一个好计策。”
第二日玄锦上朝将考试选拔人才的事与大臣讨论一番,发告示通知全国,举国哗然。
年迈的宰相蹒跚着走出大殿,用混浊的双眼抬头看了一眼湛蓝的天空,这大夏朝,要变天了。
玄锦忙着准备应试的事,又剩下了初初一个人,初初闲着没事干四处溜达,一日在京城周边遇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一问之下才知道黄河发大水了,沿线百姓能逃的都逃了,没逃出来的都被大水冲走了。
初初急忙回宫就要告诉玄锦,却见玄锦召集了几位大臣正在发大火。
“黄河决堤,北方大旱,难民扎堆往京城赶,拨下去的银子都去哪了?给朕查,查出来立即禀报。”
北方居然大旱了,事出反常,初初留下一封信就又消失了。
玄锦处置了贪污的大臣,安抚了难民,他将如何治理南洪北旱作为考试题要学子作答,最后寒门学子李思哲的提案得到了玄锦的赏识,钦封他为新科状元,掌工部,主修全国大小水利工程。
初初回来的时候给玄锦带来了一份礼物,她交给玄锦的时候,玄锦激动得一把拥住了她。
“苗疆的疆域图,初初你是怎么拿到的?”
“你忘了?我可是神仙。”
玄锦眼眶微微湿润,就那么看着她。初初心里微微发疼,拥住他止不住地落泪,玄锦一阵手忙脚乱地替她擦泪,说道:“初初,别哭。”初初哭得更厉害了。
初初跟玄锦说要回家一段时间,让他好好保重,玄锦觉得事情不对劲问初初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初初安慰他说没事。
玄锦没有想到一等就是三年,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大夏不废一兵一卒使苗疆归顺,与大夏互通婚姻,科举制度也渐渐完善,朝中逐渐形成新旧两派,李思哲的水利工程也于去年年底竣工,大夏进入了真正的太平盛世。
左相递了辞呈告老还乡,过起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他去看过左相,左相还是对他不纳嫔妃振振有词,直言皇嗣艰难,社稷危矣,是啊,他都二十了。
告别左相,骑马回京的路上,见一处山水极好看久了点就误了时辰,只能和随行的侍卫找了家客留宿。
吃饭的时候一位身材略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站在客栈中央说道:“各位客官,今日是小镇一年一度的七夕佳节,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今年的灯会,说不定会有奇遇。”
他一说完就乐呵乐呵地跑出去了,有人调侃莫不是担心有缘人还能跑了不成?伙计放下酒壶笑道:“客官说笑,我家老板是个有名的妻管严,此刻怕是赶回去与老板娘一起去鹊桥看花灯去了。”
侍卫小心地问玄锦:“公子要去看花灯吗?”
他将酒一饮而尽,冷然道:“不去。”遂朝楼上走去,并不在意众人对他打量的目光。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味道席卷而来,他关好门,故作镇定地一步并两步走上去,是她,她还是那个模样,一袭淡蓝衣衫不染纤尘,坐在窗前夺了明月的光辉。她转头,对着他笑,不发一语。他指节咔咔作响,捏着她的双肩像是要将她捏碎。
初初吸了口气,道:“你捏疼我了。”
“你知道疼?”
初初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
“这是最后一次。”
“好。”
玄锦牵着初初出门,因全副心思都在初初身上没有发现侍卫对他投来的吃惊的目光,大街上众人的视线他也只当作是在看他,直到初初停在一排排花灯面前,卖花灯的老伯说了一句话,他才后知后觉地看着身边浅笑衍衍的人。
“公子买一盏花灯送与你家娘子吧,看你家娘子的样子很喜欢我家的花灯呢。”
玄锦付了钱,牵着初初的手有些颤抖,他问道:“他刚刚说什么?”
初初眨眨眼睛,笑道:“他刚刚说什么了?”
玄锦惊奇,看向旁边的侍卫问道:“他刚刚说什么了?”
侍卫答:“他说夫人喜欢花灯。”
“我们快去放花灯。”初初挣开玄锦的手,朝前面跑去。玄锦看着她的背影似梦似幻,在她即将淹没在灯海之前追了上去。
“许了什么愿?”玄锦看着远去的花灯,问着旁边虔诚的女子。
“希望你无病无灾,一生平安。”
玄锦笑了,抓过她的手问:“这次是不是不走了?”
初初看着他的眸,道:“不走了。”
玄锦从民间带回了一个女子,将她安置在生母婉妃的寝宫,这个消息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纷纷猜测是怎样的奇女子竟让不近女色的皇帝这般厚待。
文武大臣抓住机会,纷纷上奏请求立初初姑娘为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
玄锦叫人把这些奏折搬去给初初看,原以为她会高兴,谁知道她竟将这些奏折差人都送了回来。
玄锦还未入内,远远地听到她的声音传来,“还给他吧,这个我不想玩。”
他有些怒意地走进寝宫,说道:“玩?事关江山社稷,我没有在跟你玩。”
初初沉默一阵,手不自觉地捏紧衣角:“玄锦,你能保证一生一世只娶我一个皇后吗?如果不能,我就……”
玄锦没有等初初说完,就打断了她:“我能,初初,今生今世我玄锦都只有你一个妻子。”
初初笑了,泪光点点:“那好,我嫁给你。”
两人终是没有成亲,北方犬戎汹汹而来,边境已有数个村庄惨遭灭顶之灾。
玄锦御驾亲征那日,初初给他送行:“我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玄锦捏捏她的耳朵,在她唇下落下一吻:“等我回来。”
初初骑马追着队伍跑了十多里,爬上城楼目送他远去。
玄锦,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原以为会很快胜利的仗打了足足打了两年还未见胜负,初初每隔一月就会收到玄锦的书信,信里会告诉她最近的战况,会跟她说大漠的夕阳很美,沙漠里的绿洲很神奇,下次有机会带她去看,说犬戎比想象中难对付,他打算采取迂回战术,他还说:安好,勿念,想你。初初看着看着就泪流满面,担心宫女察觉,只能匆匆抹掉眼泪,提笔给他回信。
前朝传来皇帝喻旨,说是与犬戎交战时偶然发现一处洞天福地,让皇兄安排人手,把那块地开垦出来,随喻旨带来的还有那处洞天福地的路线图纸。
初初在心中调侃玄锦: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扩大领土。
远在异乡的玄锦刚喝下一口水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随侍的医馆知道了,立马背着个医药箱进了玄锦的帐篷,絮絮叨叨一通:陛下乃万金之躯,就是一个普通的咳嗽也大意不得,要是不及时诊治严重了可不得了。最后被玄锦请出了帐篷,走时还不忘向两站岗侍卫嘱咐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