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在幽冥待过一段时间,幽冥四大鬼将平日里没事就与我聚在一起扔骰子。到了晚上,幽冥百鬼夜行,我与鬼将们商议在忘川河畔建了座小宅院,取名“会友坊”,类似人间的赌坊,二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可惜“会友坊”还未建成,我就被大哥绑回了龙宫,后来听二哥说“会友坊”成了幽冥最热闹的所在。
我上次来幽冥是幽冥的秋季,所到之处一片凄清萧瑟之感,幽冥的四季以四百年为一个轮回,一百年为春,一百年为秋,四时之景皆有不同,这次来是春天。上次来居然是五百年前的事了,我顿觉不可思议,这就像我在龙宫修养元气时无聊的时候说要跟龙宫里面的小鱼小虾们讲讲我小时候的故事给我的感觉一样,我作为东海神女,他们还是很敬重我的,一个个化成人形搬个小凳子坐得很是工整,跟凡间夫子教学时候一样,我很多时候看着他们都会很无奈地笑笑,这些怎么就成了故事了呢?明明对我来说也就昨天的事儿。
我到幽冥的时候还早,便弃了法术想要徒步过忘川。
幽冥,顾名思义多是亡者的极乐净土,人死后不能在凡间久留,会受到牵引来到幽冥,那些魂魄自己选择是投胎转世还是就在幽冥搭房子过日子。幽冥作为神魔古战场,在这里,有神,有魔,有鬼,有个把人灵魂出窍误入这里就会很快被遣送回去。神仙在这里修炼增长修为,二哥身边的四大鬼将就是曾跟随二哥征战幽冥的四大仙将,二哥后来取鬼王尊称,四大仙将也自发改成了四大鬼将,他们虽然唤做鬼将,却是正正经经的仙,事实上在幽冥司职的多是各路神仙,真正的鬼少之又少,魔隐去自身气息化作鬼怪在幽冥大地里游荡,只要是修为稍高的仙一眼就能看出从眼前飘过的是魔是鬼,倒不是幽冥排斥魔族,自神魔大战后就签订了互不侵犯盟约,只是他们自认为化为鬼怪可以飘的更快一点,大多数鬼都是在这里逗留几天后选择过忘川投胎转世,也有一些历劫的仙通过幽冥忘川投胎成凡人,多数仙还是直接从天上的因果轮盘中下到凡间,一些恶鬼则是打下十八层地狱,洗清罪孽才可超生。
我踏上通往忘川的石子路,因是春季,一路几朵稀疏的彼岸花开在路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我加快了脚步。远远看到对岸满山遍野的彼岸花,艳红一片,透着诡异的惊艳,这样美的仙境这天上地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忘川旁的三生石上,走近点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忘川仙子跟我说过要是两个有缘人一起站在三生石旁,三生石会有感应发出金光,下一世就能结成伴侣,所以忘川河畔的三生石并不是指三生的缘分,而是预示下一世的缘分。
我抬眸望向对岸的“会友坊”,坐落在彼岸花丛中,忘川从门前流过,隔着一座桥我都能听到里面熙熙攘攘的声音。作为“会友坊”的挂名老板,我深感欣慰。
我走上忘川桥,桥下就是忘川,孟婆就是在上游用忘川水熬制孟婆汤,只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再跳下忘川就能忘掉前尘往事,转世为人。桥上三三两两飘着几只鬼,他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飘进了“会友坊”。
这“会友坊”从外面看与一般的宅院没甚区别,进到里面差点亮瞎我的眼,头上顶着一个巨大的夜明珠,随处可见大大小小无数颗夜明珠,与幽冥的暗黑系是个完全不同的风格。我转了一圈没见着熟人,找柜台的小鬼换了筹码,打算先去试试手气,熟悉熟悉再大杀四方,毕竟都几百年没碰这玩意儿了。
随意找了一桌下注,第一把就输了,开门大吉。
“买定离手了。”第二把还是输,后面又连输几把,不由得自嘲,这坏手气还真是数千年不变啊。等到把手上的筹码都输光了,我意兴阑珊地在各赌桌旁闲逛,我虽然法力大减,但还是看的出流连这里的都是一些鬼魂。
忘川仙子说幽冥发生异动,在这“会友坊”倒是无甚感觉。
门口吵吵嚷嚷的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鬼,青面獠牙像是带了面具,紧跟他们身后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火红的面具虽遮住了右眼,双眼的桀骜张扬却是一览无遗,加上一身火红色的衣袍,让他在一群青面獠牙中显得格格不入,也引起了一阵轰动。我暗暗吃惊,我竟然看不出他的本来面貌,
“这不是幽冥之渊的问天吗?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
“问天带着一群恶鬼又来了。”
“以他逢赌必输的手气,这下定能好好赚一把。”
我竖起耳朵听,抓住了两个关键信息,他们是幽冥之渊的恶鬼,何为恶鬼,生前杀孽太重,遭受诅咒的人死后便成了恶鬼,幽冥之渊是洗净恶鬼身上罪孽的河,在幽冥是与十八层地狱一样恐怖的存在。既然他是逢赌必输的,那我就与他赌一把。
找庄家小鬼换筹码的空挡他已经连输了两局了,看到他压了小,我拿出一个筹码放到了推挤如山的筹码堆里。开局果然是大,我乐坏了,看来他比我还要牛掰一点,最后把今晚输的赚回来了就打算收手,临走时我看到他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拿出两个筹码打算再赚一笔,不知谁在身后推了我一把,原本应该落在大的一边的手压在了小,我惊了,周围的赌鬼也惊了,我透过那张面具与他对视,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
我故作镇定地站好,两大衰神联合,那些鬼要赚翻了。
许是我视死如归的决心太过强烈,那些压了大的鬼的样子太胸有成竹,摇骰子的鬼愰了神,开局竟然是小。
我:“……”
众鬼:“……”
良久的沉默后,众鬼开始鬼哭狼嚎,我担心他们刺激过度会直接跳进忘川河,鬼叫声实在难听,我用手堵住了耳朵。
忽然一声拍桌声响起,众鬼停止了哀叫,我还未来得及反应,桌上一片红衣扫过,筹码尽数落地,很快争抢一空。
那个来自幽冥之渊的红衣恶鬼一直盯着我,吹了口气,两个筹码就到了我跟前,我拿了自己下注的两个筹码,简单地与他点头致谢,他身后的一群青面獠牙的鬼冲我流哈喇子,我不忍直视,出了“会友坊”,打算去找二哥。
我所经之处开满了彼岸花,幽冥已经被彼岸花包围了,火红一片,花开得艳糜,不知哪株下面正栖息着一只鬼。
正走着一阵风过,吹走了我束发的玉带,头发倾洒而下,我抬眸看到玉带在我头顶飞旋,伸手想要抓住没抓到,打算放弃时,它停在了我眼前,我扯住没扯动,顺着玉带看过去,是火红的衣袖,我惊讶地转身去看,那只恶鬼站在我身后,手上拿着我的玉带:“原来是个女鬼。”为了方便,我这次是着男装出行,但是将我看成鬼的恶鬼想来修为也高不到哪去。
我以前没有见过幽冥之渊的恶鬼,可见着这位火红衣袍的恶鬼就想着是不是幽冥之渊的鬼都是这个样子,又想到“会友坊”里那些青面獠牙,恶鬼有长的好看的,自然就有长的不好看的,他在恶鬼里面应当算是长得好看的一类,在他的身上我既感受不到仙气也感受不到鬼气,莫非是魔?思及此,我迅速闪开与他保持距离。
他没有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拿着玉带,我亲眼看着那玉带在他一念之间飞灰湮灭,我愣在原地,他未再看我,走了。看着他火红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火红的彼岸花海中,真是一只奇怪又危险的恶鬼。
我到达地宫时,忘川仙子出来接我:“鬼王和四大鬼将去了幽冥之渊,所以奉化仙君传信过来的时候他让我照顾你。”
我奇道:“幽冥之渊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怎么二哥和四大鬼将都去了。”
忘川笑道:“倒不是什么大事,幽冥之渊有几只服刑的恶鬼消失了,四大鬼将去找没找到鬼王才去的。”
不知为何,那个火红色的身影在我脑中随了我一路,如今忘川仙子说起幽冥之渊的事潜意识里觉得他或许知道:“你认识问天吗?”
忘川仙子讶异道:“你怎么会知道问天?你去‘会友坊’了?”
我点点头。
忘川仙子想了想道:“他是近几年才出现在幽冥大地的,他住在幽冥之渊却不是恶鬼,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我跟鬼王说过,鬼王见他没有做什么危害幽冥的事就没有管他。他一般在幽冥之渊不出来,有时候会去‘会友坊’小赌几把。”
我说:“托他的福,几百年来第一次尝到赢的滋味。”
忘川仙子笑道:“鬼将们听说你来了都很高兴,说要与你战个不眠不休。”
我无比欣慰,想不到几百年没见,他们还惦记着我,惦记着我藏宝袋里的一干宝贝。想当初我来到幽冥,二哥没空陪我,差四大鬼将轮流陪我四处闲逛,久而久之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