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如果四大渠道能够共同采购,就会很有议价空间,使用同一个物流体系,就能节省成本,但至今却没有看到大家携手合作。
“郭董的角色,比较像是创投。”亚洲首大渠道商联强国际总经理杜书全分析说。
胡国辉过去在苹果是正规军路数,张瑞麟则是打街头巷战出身,杜家滨外企资历深厚,但也是首次接触3C管道事业,三个领军作战的人,风格迥异。他们唯一的交集点,是有同一个老板。
的确,四大支柱都是独立公司,不是鸿海集团内的一个事业群,张瑞麟、杜家滨等主事者,也都分别持有公司股权。
鸿海进军渠道方式多多,郭台铭在金钱上也大力支持,但这种多路进击的方式,火力显然不够集中。
如今来看,郭台铭在渠道四路进击,恐怕不能都有所斩获。一位鸿海台湾高管明确地说,飞虎与赛博的成功机会比较大,万马与万得城,恐怕没戏。
“通路不是一声令下就可以有成果的事业,里面有太多人的问题需要解决。”一位台湾资深渠道商总经理认为,通路是最复杂的科技领域,科技代工业可以规格化大量制造,但是任何人、任何公司都无法一手控制渠道,这是郭台铭必须深思的。
事实上,郭台铭真的不懂渠道生意。现在各个渠道的负责人,心中不能说的秘密是,希望郭台铭不要跳下来管,不要参与太多了。
因为渠道的经营,完全不是鸿海擅长的。店面的背后,需要物流、车辆、库存、财务,样样都是烦琐细节,也都是鸿海没有深度参与过的。
郭台铭每并购一个新的制造企业,往往能在数月之内就达到高整合标准,这在高科技行业中,已属难得。甚至在并购芬兰、墨西哥等海外工厂时,都能够顺利整合,显见郭台铭的全球生产实力,不因文化语言而折损。
但在同文同种的大陆,这位强人在面对渠道生意时,却显得步履维艰。他了解的是冷冰冰的工厂,但渠道却是热乎乎的,跟人相关的生意。他真能够赌赢渠道赛局吗?
霸主如他曾经说:“在我的竞争领域里,没有对手!”因为对手还等不到与他同台竞技,早已战死在沙场上。但如今的渠道生意显然不是如此,国美、苏宁等巨头,地位已然稳固,鸿海该如何后发先至?
因为跟手上的iPhone、iPad亿万代工订单相比,每一笔来自渠道的营业额,只是零头中的零头,但牵涉的事情却非常烦琐。郭台铭可以一句话搞定苹果老板史蒂夫·乔布斯,可是他可能很难解决眼前一个个大陆乡村农民的迥异需求。
万马奔腾计划里头,最近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信息长,因为突发心脏病,一下子装了三根支架,不得不离职!这可以看出在鸿海工作不只是基层员工辛苦,高阶主管也是不惜健康在拼命。
这上上下下的拼命精神,能不能为郭台铭开创大陆渠道霸业,接下来还有好戏可看。
郭台铭投入渠道行业大事记
1999年 张瑞麟创立赛博
2001年 鸿海入主赛博
2003年 赛博最高达到53家门店,表示要达到500家店
2004年 萌生万马奔腾概念
2005年 赛博关闭二十多家门店
2007年 赛博转亏为盈
2008年 胡国辉加盟鸿海
2009年 与麦德龙签约合资,杜家滨开始策划飞虎乐购
2010年 取得台北秋叶原项目,万马奔腾正式上路,飞虎乐购正式上线,万得城开业
郭台铭:阿里山神木成其大,四千年前种子掉到土里时就决定了
帝国的瓶颈
跳楼事件爆发后,香港《经济日报》以“富士康困境,中国发展困境”为题发表评论。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戴维·皮林也说:“中国繁华梦,跳出黑暗面。”安邦咨询公司高级研究员贺军也发表专文指出,富士康的“连跳”终结低薪代工的时代。他认为富士康问题已不再是一个企业的个案,而是一个严重的公共事件。
贺军指出:“在一个文明国家,任何一家有头有脸的企业,如果连续出现类似事件,都会受到严重警告和对待。”他认为富士康事件与山西煤矿安全事件,在本质上并无二致。
除了这些之外,西方各大媒体也广泛报道这个事件,像美国《华尔街日报》就刊登了一篇题为“富士康悲剧背后的悲剧”的评论文章,认为将矛头完全指向富士康是草率和无力的。
富士康的悲剧,只是中国现阶段依靠外资、廉价劳动力和加工贸易出口此一经济模式的悲剧缩影。这是中国通过发挥劳动力比较优势融入全球化的途径,但是带来的后果是对劳动力权利和保障的漠视,把劳动力物化为机器和企业追求效率的工具。
《华尔街日报》的评论认为:“如果中国政府不能抛弃以加工贸易出口为主导的经济模式,如果企业家没有一定的自觉,富士康悲剧就不会仅仅止于富士康。”
斯坦福大学商学院教授柯林斯(Jim Collins)在How the Mighty Fall一书中发现,当企业面临衰退时,许多领导人会自我安慰“暂时的”、“周期性的”、“并没有那么糟糕”、“我们没犯什么根本性错误”……柯林斯直指,经理人都骗自己说:不做不错,多做多错!
麦肯锡顾问公司指出,在逆境中企业领导人会碰到“剩余不确定性”(residual uncertainty),指的是针对问题进行最详尽分析后,仍残余的不确定性。那通常不是你不知道的事,而是你无法知道的事。
根据麦肯锡的分析,剩余不确定性升级时,会让人感觉走在混沌未明之中,而失去决策的能力。
如果用景气逆境、剩余不确定性、决策成功率三个指标来分析郭台铭,可以发现他真的是一位世界一流的企业家。因为他从来不畏恶劣景气,勇于跨越未知困境,并且制定决策非常迅速。
的确,郭台铭总是作出又快又对的决策,错误决策非常之少,如果用比率来形容,几乎可说不到十分之一,这造就了鸿海快速崛起。
郭台铭常说:阿里山神木成其大,四千年前种子掉到土里时就决定了!但他未来还能为鸿海作多少对的决策扶植这棵神木继续攀天?
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可以肯定的是,老而弥坚的郭台铭,还可以牵着鸿海再走10年,但只要少数几个决策,像跳楼事件中的补偿金一样失败,鸿海就很容易陷入危机当中。
美国兰德管理顾问公司研究发现,世界上每100家破产倒闭的大企业中,85%是因为管理者的决策不慎造成的。
“如何持续确保作对决策,已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美国管理学者范恩(Charles Fine)发现,现在是一个短暂优势的年代,没有谁能一枝独秀不被淘汰。
鸿海会不会成也郭台铭,败也郭台铭?一直想着成功荣景的他,会不会成了管理教科书上的一代拳王?
郭台铭总是跟老臣说,绝对不能以目前的成就沾沾自喜,否则就像无知的公鸡。如同宋太祖“杯酒释兵权”,打天下的是一批人,治天下的该是另一批人,如果老将不懂得虚心请益,习惯沿用过去的成功方程式,就难以超越现有格局,最终因环境变化而失败。
但确实,郭台铭忽略了很多现实的变化。
“世界工厂”不再与中国画上等号,“人口红利”不再由中国自顾独享,两大趋势已自2007年慢慢发酵,但郭台铭却一直没有大动作响应。
毋庸置疑,郭台铭是全世界高科技台企,“力用大陆”最成功的。“他很幸运,过去20年就用这一模式。”宏碁创办人、智融集团董事长施振荣说。
施振荣强调,以台湾高科技的企业发展史来看,最多10年时间,就要面对转型的阵痛。
的确,过去的成功经验,不代表转型一定会顺利。如果方向不对,导致产品、服务走上歪路,公司倒闭关门的所在多有。
“未来10年内,你的组织将被迫以前所未见的方式改变!不是调适成功,就是败下阵来;不是组织革新,就是经历痛苦的组织再造。”这是英国管理大师、伦敦商学院(London Business School)教授哈默尔(Gary Hamel),在《管理大未来》一书中提出的观点。
哈默尔发现,在全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企业组织,正进行一场茶壶内的管理革命。他强调,类似谷歌这些互联网公司的创新管理法则,对于全世界的管理者来说,都是很有启发性的。组织是否一定要这样设计?组织内外永不止息的变化,是否让高位的管理者疲于奔命?要解答这些问题,确实不容易。
郭台铭自己也观察到,“下个50年将是互联网经济时代。在我来看,网络的发明代表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来临,正创造许多新商业模式”。但他却没有据此积极应变。
真的不能再一招半式打天下了!郭台铭习惯的军事化工厂管理、大规模流水线、不问生死的执行力,显然已经走到了瓶颈。
过去20年,台湾企业利用大陆廉价劳动力,创造了全球代工业传奇,但是也因为将廉价劳动力发挥到极致,而一再失去了转型的机会。如今,代工业者已经被逼到墙角,淘汰的力量也越来越大,因为“cost down”已到了极限。
尤其是以鸿海为首的台湾地区代工企业受尽了所有风险,但是最大利润却是外国的品牌大厂。苹果公司毛利率40%,鸿海却不到10%,还要承担汇率风险,一部iPhone 4售价499美元,组装赚不到12美元,就算靠着零部件合并采购多赚些利润,但不能否认的是,富士康终归只是赚辛苦钱、小钱,苹果赚的才是大钱。
如果拿鸿海与宏碁相比,更可看出品牌与代工生意有着强烈的对比。宏碁目前全球仅6000名员工,但2009年创造了5738亿元新台币的营业收入,也就是说,员工数只有鸿海的1%,但营业收入却有鸿海的五分之一,可以显示出品牌经营的效率。
再比较韩国三星与鸿海两大集团,更有意义。三星集团去年营业收入达4.8兆新台币,鸿海集团则在2.8兆新台币,但三星员工约20万人,鸿海则有近90万人;在员工平均年薪部分,三星为4.8万美元,鸿海则只有4086美元。简单地说,三星只用不到鸿海四分之一的人力,每名员工平均薪资待遇是鸿海的11.7倍,更创造出鸿海1.7倍的营业收入。
三星与鸿海都是电子业中的标杆公司,也是韩国与台湾地区经营效率的指标企业,早期三星也是以代工起家,但20世纪80年代后,努力发展自有品牌,并维持很大比重由自己工厂生产制造,不太委外代工。因此,拿来与纯制造代工的鸿海相较,更能看出三星在跨足品牌经营后,为企业所创造出的附加价值与竞争优势。
不要说苹果赚走了大把创新利润,鸿海只能赚辛苦的零头,甚至是韩国三星,也都表现优异。这让台湾地区的代工业者不得不思考下一步路该如何走。
另外,对鸿海来说,这座孤立的“紫禁城”,也不能够再与世隔绝。
一般来说,企业与社会,是两个彼此提供养分的群体。
企业常常会抱怨社会压力、政府管得太多、税收得太重,社会或政府人士则会埋怨企业对社会不够关注、不重视社会责任、回馈得不够多。
但是,这样在言语上与社会、政府彼此倾轧,通常只会发生在小格局企业中。事业规模做到像鸿海这么大,则企业与社会的共生共利关系,就非常显著。彼此已经很难再有你我的区分,更不能够将对方视为对立体。
但郭台铭与鸿海的格局,似乎没有真正提升上来。
社会上的劳工社福团体,当然要为弱势者讲话,政府官员也不得不以招商为己任,这两股倾左与倾右的势力,小企业固可在其中寻求妥协平衡,但大企业却该提高层次,寻找一个更高的平衡点,不偏不倚。
当鸿海发言人传出郭台铭“对台湾感到痛心”这句话时,就是在对“台湾社会”发表负面言论,但没想到鸿海自己也是“台湾社会”的一分子。
这样的一个策略,恐怕不是郭台铭如此国际一流的企业家所应有的高度。
跳楼事件发生以来,全球代工的威风猛虎,如今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落水狗。肖虎、崇虎的郭台铭,本命年这一劫,看来很不好受,但或许也是个让他彻底反省的好机会。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美国软件巨擘微软,也曾因为市场垄断与窗口操作系统定价过高,饱受各国司法体系与市场批评。但如今,微软创办人盖茨夫妇积极投入慈善事业,持续在爱滋病防治以及投入基层教育体系的努力,已经逐渐得到国际间广大认同。
这几年来,对微软的攻击,力道确实微弱了不少。这样的范畴,不只是底层的公关策略而已,而是很高层次的回馈社会机制设计。
相信郭台铭未来一定办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