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神仙
待离开码头,守备便不满道:“你怎可在现场便说这样的话?若是那树真成精了,真是它做的罪行,岂不是让它听到了?”
武士慌忙请罪,守备却不再言语。
接下来几天,守备仍是做一些等因奉此的例行公事,一面派人继续到处打听更夫的消息,一面等着城主给他派阴阳先生。他们只是普通人,并没有捉拿妖精的能力,只能等高人前来了。
但好日子才过了三天,到得第四天的早上,守备一起床,便有妇女来求见。守备本以为是些毛贼之类的小事,不料那妇女一开口便令他大吃一惊。
那妇女一见到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守备尚未开口,就听那妇女道:“大人救命!”
守备一下就以为是什么杀人放火逼良为娼的勾当,但那妇女却叫道:“我的儿子失踪了!”
守备心里暗叫不好,怕什么来什么。他细问下去,果然又是一起同样的案子。
案发的地方离更夫失踪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昨晚因在吃晚饭时妇女和儿子吵架了,那孩子一气之下留了封信,连夜离家出走了。当时家人并未察觉,待到天亮时分,家人看到信后大吃一惊,慌忙出门去找,不料却在河边找到一只鞋。
守备一听就头大了,旧案未结,新案又来。他连忙找来武士出门去看。
这回也和上次一样,看了半天毫无结果,沿河上下搜索一天,也没见到踪影。守备都要扯自己的头发了:这个事怎么跟上头交待啊!
他连忙跑去城主的府第汇报,城主听闻后也是大吃一惊。
守备道:“城主,阴阳先生有消息了吗?”
城主道:“我前两日已派人去康城去请了,现在尚未回来。”
守备道:“城主,时不我待,我们先在本城找找能人,看能不能把事办了。即便拿不住妖精,也可镇得两日,不使它出来为祸人间。”
城主道:“我只是怕打草惊蛇,到时候拿它不得。”
守备急道:“城主,现在已经不能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有人被害。”
城主沉吟半晌,终于点头道:“让管家和你去,找一找本城的高人。”
守备得令,便马上和管家出门去找。什么看风水的、择日子的、看手相的、看面相的、算卦的、算胎儿男女的都找来了,就差行船的、赶大车的没来。守备的衙门里塞满了人。
本来这些人一听是要去抓妖精,一个个都找借口要跑,但人多了之后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心理,似乎人多势众之后连妖精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尤其是守备拿出赏钱来的时候,一个个眼珠子都绿了。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现在看来,有钱还能使人抓鬼。
在看孔方兄的面子上,众人乱哄哄地答应,一定要把妖精捉拿归案。当天守备给他们备了酒肉,众人大吃大喝了一天,下午便全醉倒了,呼呼大睡到了半夜。后来他们才想起来,那天的饭菜有点太丰盛了,怎么看都有点像断头饭。
到了夜半子时,守备亲自来叫醒众人,提醒他们:你们可是拿了钱的了,现在该干活了。
守备亲自送他们出门,但他自己就不去了——他很谦虚地认为自己是个凡人,没有降妖伏魔的本事,就不掺和这种高来高去的事情了。何况这里面有好几个半仙、神仙、赛神仙、仙人、道长,肯定没问题。
半夜,一群醉生梦死还没有醒来的神仙就互相搀扶着抓妖精去了。他们提着灯笼、拎着雨伞、拿着桃木剑、怀里揣着黄纸,分散在事发处附近几条街,兴致勃勃地要拿住妖精领赏。
妖精一晚没来。
众人都奇怪,为什么妖精不出现了呢?再一想,估计妖精是怕了。我们这里有这么多半仙、神仙、赛神仙、仙人、道长,还有各色法宝,什么妖魔鬼怪看到了都得绕着走。于是众人便兴冲冲地去禀报守备大人:“妖精被我们镇住啦!”
守备也很高兴:“我们五陵城还是有高人的嘛!”
但是事情还没完,虽然妖精不敢出来了,但是毕竟也没被抓到,而且失踪的两人也没找着。也只能请神仙们先住几天,继续去镇妖精了。
众人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每天好吃好喝呆着,晚上出去逛一圈儿就有钱拿,这样的好事可不常有。而且就算碰到了妖精也不打紧,要真拿到了妖精,功劳大大滴!银子多多滴!
大吃大喝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晚上,众人又醉醺醺地上班去了。前半夜风平浪静,大街上安静得连个鸟都没有,微风轻拂水面,河水黑漆漆地像墨汁一样。
一群人街头巷尾地到处乱逛,大声说笑,居民们都厌恶地关紧门窗。
子时一过,天边飘来一片云彩把月亮遮住了,天一下全黑了下来,整个城市好像陷进了浓密的墨汁里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众人提着灯笼,灯笼只能照亮脚下一小块地方,远处的东西都隐没在里暗里。这里风也停了,空气中似乎回荡着什么不安的声音。
一个神仙喝多了,跟众人告个罪,便往一个桥底下走去。众人便嘲笑那神仙道:“仙人要去施肥啊?”
神仙也不理他们,自顾自地走到桥下,扯开裤子便拉。众人笑着在路上等他。
突然有一个人看到河对面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便叫了一声:“神仙!不是要去施肥吗?跑到河对面做什么?”
有人接口道:“莫不是醉得连过了桥都不知道了?”
众人大笑,却听到神仙在桥下道:“你们胡说什么,我在桥下。”
众人一看不是,正奇怪对面是谁,只见对面的人影慢慢走到河里,水面上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头。那头晃晃悠悠地向他们来了。
这里连神经最大条的也发现不太对了,三更半夜一个人影一声不响地向你走来,怎么想都不会是好事。
众人不由得往后退,那颗头却已到了岸边,慢慢地向岸上爬上来。众人这回看清了,那人看身材是个女子,穿着一身白衣。湿透的衣服贴在她身上,显出诱人的曲线来。她长发及膝,把脸都盖住了,看不见她的相貌。
众人胡乱掏出木剑、黄纸、八卦镜挡在身前,嘴里胡乱念着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咒语,还有人拿个铜铃摇得叮当作响,一时间街上乱作一团。
街两边死一样的沉静,本来有人想偷眼观瞧,却被吓得不轻,赶紧关上窗钻进被窝瑟瑟发抖。
那人慢慢地向神仙们走去,走路的姿态非常奇怪,好像一个人浑身骨头都被打断又重新连起来一样,一边走一边用一种奇怪的节奏扭动。
众人退到墙边,那妖怪慢慢走到灯笼照到的地方。众人一看到她的脸便发出一声惨叫,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那个妖怪,整个脸都是一只大眼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