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为什么,照做就对了!”这是李胤近二十天来,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几乎所有人,都绕着他走。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在他们眼中,这个年少的家主,性格乖张。甚至还有些暴力!整日里,只会玩泥巴。将沼泽、河底的淤泥挖出来,筛除杂质和细沙,放在水池里沉淀。然后再将泥巴捞出来晾晒。还未等到水份蒸发完全。又开始进行反复捶打……
辛辛苦苦背回来的石头,并没有用来建房子。而是造了一座模样古怪的土丘。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最后,带着一帮孩子将稀泥装入木盒。做出一块块布满空洞的泥块。
听潮村地处海边,平日里住的都是茅草和石头建筑的房屋。看到李胤不顾众人蜗居于帐篷,整日不务正业,妇人们便生出颇多微辞。因此,惹得小莺儿哭闹了许多次。
能看懂李胤在干什么的,除了沈皇后,还有顾二娘。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何泥块上存在孔洞。但是她能确定,家主这是准备烧砖!她从江都远嫁到听潮村。自家父兄,原本就是砖窑上的工匠。乡野之人没有什么礼教,因此她以前也常去窑上帮工……
李胤在听完顾二娘的叙述后,大喜过望!向她解释了孔砖的作用后,又开始反思自己:近些日子的作为,严重忽略了群众们的智慧和经验。在内心深处狠狠批判了自己的狂妄后,决定召开一次民主大会!
石屋跟前,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拢着妇人和孩子。望向李胤的目光,充满感激和崇敬。他们从顾二娘那里得知,家主连日里的辛劳,居然是为了给大伙烧砖建房。因此,多日的抱怨瞬间化为愧疚。如今,家主非但没有责怪,还向大家征求意见。让这些从来没有得到过尊重的妇人们,手足无措!
会场里静的可怕。此时的李胤,懊悔万分:“该死的民主,在封建主义社会,完全就是不存在的。女人和孩子,从来只能逆来顺受。哪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家主……”一个十三岁的男孩怯生生说道。他这些天跟着李胤干活,觉得家主也不是那么凶恶。
李胤和颜悦色地答到:“狗娃子,有什么事就大胆说!说的好,散会时奖励你一个包子!”
狗娃子压抑着对包子的冲动,吞咽了一下口水,说:“我……我家……我爹……”
众人见他口齿不清,都哄笑起来。却被面沉似水的李胤,生生止住!
“狗娃子,不要怕!都是乡里乡亲的,说错了也没关系!”李胤鼓励道。
“我爹是村里的铁匠!”狗娃子挺起胸来。“他平日里打铁,我和弟弟都在铺子里帮忙。”
“你想说自己会打造铁器?”李胤兴奋地问道。
“家主……狗娃子还小……平常就是帮他爹打打下手……”狗娃子他娘见儿子胆大,生怕惹上祸事,慌忙插话道。
李胤摆摆手道:“莫慌!让狗娃子说下去!”
“我和弟弟是在铁铺里帮忙。也能打一些小的铁器。就是……力气不够。我爹不让我们打造大的家伙什……”狗娃子红着脸道。
“力气不够,就多吃点!以后让梨花姐姐,每顿都给你们兄弟加餐!只要不浪费,饭食管够!”李胤笑道,“我且问你,除了打铁之外。你可会制作沙范、泥范?”
“平时,这些都是我娘做的,我不会?”狗娃子挠着头说道。
“混账话!你娘不是你家里人啊?”李胤怒道,“你还没有成年。家里自然是母亲说了算!你还想爬到你娘头上不成?”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臊得狗娃子满脸通红。
“不过,狗娃子能把自己的特长……就是……就是自家擅长的手艺说出来。就很好!从今天开始,我们家的铁器作坊就由狗娃子家负责!新房盖好,他们家第一批入住!”李胤大声宣布道。众人闻言,满脸尽露羡慕之色。
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村民们就踊跃起来。渔村里,本就是农、渔混住的。有铁匠,自然就有木匠、铜匠、篾匠。反倒是熟悉织造的人,并不太多。虽然都是妇人和孩子,见识和手艺却也不弱。
李胤对于会议的结果,非常满意!社会大生产的前提,除了丰富的资源,就是各行业紧密的分工合作。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才能把自己解放出来,去考虑更多别的事情!
重新调整了众人的工作职责。成立工程部归李胤亲自领导。下辖五金加工坊、木工坊、建筑施工坊和砖坊。对于他们的热情和干劲,给予了充分的肯定!但对于他们的目不识丁,也只能徒唤奈何。
既然涉及到文化问题,李胤自然想起了小莺儿、石蛟一干小家伙的学习。看到几人正偷偷往外出溜,便明白了一切!
石屋外,几个小人趴在矮几上,露出白花花的屁股。李胤拿着戒尺,挥舞了好几次都没能下手。石虎想要上前,却被他踢开。倒是顺手将戒尺交给了梨花。受到惩戒的孩子们,哇哇大哭。把整个营地的人们,都弄得心惊肉跳!顾二娘扳着海草的小脑袋,让她看完整个处罚的过程。才严厉地对女儿说:“看到了没有!不听家主的话,好好识字、背书。就是小姐、少爷也逃不过惩罚!他们娇贵些,犯错了打十下。你若偷懒,至少打二十!”
海草惊恐地看着哭嚎的小莺儿,眼里早就溢满泪珠。
每天至少学会十个字!上午一节语文课,晚餐以后一节算数课。家主亲自教授。此外,晨间还有半个时辰的武技课,由石虎负责。所有人必须参加,不得缺席。违者扣除两天口粮!
这就是李胤颁布的第一条家规!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沈皇后喃喃自语。与李胤相处久了,她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叛经离道的理论。比如今天,这小子就大声对妹妹们训诫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泱泱华夏,人都是女娲娘娘造出来的!女娲娘娘如果没本事,哪里能造出万物之灵的我们?女娲娘娘也是女人!所以,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李胤不怕家中女子神通广大。就怕你们碌碌为无,一辈子只做依附于男人的蠹虫!学好文武艺,即便不卖于帝王家。也能安居乐业,造福子孙!”
他对家人管束甚严,却又时常关怀备至。劳作时不近人情,闲下里又活泼开朗。见海草羡慕小莺儿每日哼唱《喜羊羊》,便为女孩作《海草舞》。如今,已成为孩子们平时玩耍的必备神曲。
“你我都是这茫茫人海中,渺小不起眼的那一棵草。但谁说小人物不可以做英雄?你我只是这茫茫人海中,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一棵草。所以不要烦恼开心就好,用力去爱用力微笑……”曲调不合当世之音,歌词极尽逍遥张狂。但是,人人都喜欢。甚至还同他一起扭摆起舞!
所以,即便李胤没有晨昏定省,日日请安。沈皇后还是觉得他无比亲切。连同他创造的环境和氛围,都是那么积极乐观!
沈皇后生性淡泊。这些年来,早就厌倦了朝堂上的倾轧和后宫里的争斗。如今虽身处荒地,却有快乐的乡民相伴。让她几乎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凌烟,”她拿起方才写好的信笺,对中年宦官说道,“你去与太子讲,本后暂时不想回建康。他若是有孝心。那就替我筹备些东西,到岛上来陪我住几日……义阳王准备离开吗?”
“回娘娘!”凌烟答道,“臣已询问过义阳王,他不愿离开。说是,李胤所为皆是他平生之未见。他想多看看,多学学……”
沈皇后点头道:“也好!他素来高傲。如今总算遇见令他心服之人。就让他陪着本后。总比回到乌烟瘴气的朝堂里好!”
看到凌烟独自离去,李胤倒也不奇怪。沈皇后在岛上居住了近一个月。太子才从福建赶回救驾。可见陈叔宝是多么寡情,张丽华是多么跋扈。
他笑着对徐懋功说道:“好生把凌烟公公送出去。你这次处理的很好!在我们还没有完成建设之前,陌生人不能带回岛上。”
今天是三座岛屿上,所有建筑地基完工的日子。除了李胤所有人都不理解,为何每栋建筑下都修建了沟渠。屋后更是挖掘了一个大坑!更匪夷所思的是,大坑里的土壤被反复夯实。铺设了三层碎石,并用石灰、黏土和草茎的混合物进行填充、抹平。坑壁用红砖砌起。顶部放置一泥范。等待今日,统一浇铸!
“李胤疯了!”这是陈叔达见到沈皇后,说的第一句话。“手头明明只有五千斤铁。今天却要用掉四千斤!”
“叔达莫惊!本后观李胤,并非骄奢淫逸之人。你可问过他,如此做的用意?”沈皇后见怪不怪道。
陈叔达气急败坏道:“他说是用来炼气!一种名为沼气的气体!臣不明白,他既然不是术士。为何对于岐黄之术如此热衷?”
沈皇后低头看看碗里的药粉、胶泥和木屑。苦笑着摇头道:“不明白,就先按照他的话做!就像他告诉本后,这三样东西,混合以后能做燃香一样。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动过手才会了解其中原委!”
李胤下令,将浇铸好的铁罐埋进土里!他看着众人痛惜的神情,心怀大畅!双手合什,嘴里不住地说:“感谢党,感谢领导关注农村能源问题!若是父母没有上山下乡,我就没有机会参与沼气项目施工。如今也不会有如此天才的创新!愚昧的古人们,准备迎接清洁能源的冲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