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胤,南陈最后一位太子。当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此时的他正朝着侍卫大发雷霆。母后的书信里,让他筹集木料、竹子、石灰和各式粮种、树种。他让手下搜遍方圆百里,竟一无所获!随行的吴郡太守见太子宝剑出鞘,已有杀人之意。慌忙间灵机一动,启奏道:“殿下勿恼!如今北兵压境,我朝已穷尽国力与之抗衡。民间屡遭细作荼毒。吴郡和吴兴郡的多处粮仓,都被偷袭、焚毁。因此,娘娘嘱托之事,办起来颇为不易……只是方才下官想起,贼人王鹤的家中虽已被查抄。但他的田庄尚未受到波及……”
陈胤松开握住刀柄的手,安定心神道:“如此甚好,你等速去……顺便把那些同王鹤勾结的官员,一并查抄了吧!”
吴郡太守长吁一口气。匆匆带着衙役、捕快离去。看着他们走远,一个瘦小的禁卫凑到陈胤跟前说:“臣妾不明白,娘娘为何不回建康?此处荒僻,岂是鸾凤栖息之所?”
陈胤咬牙切齿道:“施文庆这恶贼!一贯同妖妃沟连。母后遭此大难。他们却禀报父皇,说她负气远行,置朝廷威仪不顾!还请父皇降罪于母后!待我回朝后,定要处死此二人。替母后出气!爱妃,可否替我向岳丈借兵?”
瘦小的禁卫正是太子妃萧氏。听闻丈夫要向父亲借兵,她不由苦笑道:“家父与沈客卿、孔范交恶。接连受到陛下的申饬!如今,闭门家中已有三月……”
陈胤痛苦地叹息道:“奸佞当道,君臣离心!母后还是远离朝堂的好……”
陈胤抵达小岛时,被眼前的场景惊讶到无以复加!从外面看,还是遍布芦苇的荒滩。内部却已立起一个巨大的圆形建筑。工地上立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木头架子。忙忙碌碌的都是妇女和孩童。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碎石被制作成巨大的条石。一个少年驱赶水牛,便能轻松通过绑在木架上的辘轳,扯起条石。两个妇人站在墙上,手持铁钩。待条石上升到恰当位置,就拉动绑缚在铁钩后的绳索。将条石安放到位!十几头水牛,就是十几个工位!盏茶时间,墙体就高出了一层!
陈胤感觉头晕目眩。如此建造方式,若早被利用。建康城里,又怎会出现众多劳累致死的民夫?
“殿下!赶紧参见母后啊!”太子妃在一旁提醒道。
陈胤这才发现,自己的母后正站在工地前。白衣飘飘,犹如下凡仙子。
“母后!”陈胤哽咽着拜倒于地道,“孩儿救驾来迟,还望母后恕罪!”
沈皇后轻轻扶起他,柔声说:“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此处施工,我们不要妨碍村民。随我去里面叙话吧!”
陈胤带领的禁卫,此时都在旧石屋处等待指令。随他觐见皇后的只有太子妃、吴郡太守和禁卫首领。三人走进圆形建筑后,惊讶地发现,里面居然还有一处工地。一样的圆形构造,不过是用红砖垒起。如今已在构建第二层!所有的“工匠”都默默的劳作着。没有挥舞皮鞭的监工,也没有持刀而立的兵丁。一切井然有序!
工地正中,有两栋石屋。陈胤透过门洞,看见其中一间屋子里,有几个人正围坐在桌前。为首的少年人大声说道:“顾嫂,我们的砖头够用了。你先把砖窑停了,回来帮忙!张嫂,外面河道的阶梯修好没有?一定要形成落差!修好的话,就让石豹带人把水车架起来!狗娃子,让你做齿轮。是用浇铸……浇铸!谁他娘的让你锻造了?还有……”
陈胤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他没想到。指挥如此工程的,居然是一个少年!
“他叫李胤。虽为中土人士,却是海外异人弟子。博学多识,尤其擅长匠造之术。”沈皇后见太子发愣,便轻轻介绍道。“我们不要影响他们。还是进屋再说吧!”
陈胤四人听见皇后示意,不要打扰他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历来都是皇家威仪不可冒犯。什么时候开始,皇族要回避百姓了?
比他们还要惊讶的,是皇后屋里的人!看到众人进屋,一个小男孩怪叫着,就要往外跑。却被眼明手快的禁卫头领一把擒住。
“蛟儿,莫慌!他们都是我家乡之人。不会伤害你的!”沈皇后一边示意禁卫放开男孩,一边向他解释道。
“你……你是世骄?”太子妃突然惊叫起来!
“你认错人啦!”挣脱禁锢的石蛟,说罢便一溜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皇后听完太子妃凄凄艾艾地诉说。方才明白石蛟兄弟的身世。素来娴静的她,突然拍案怒道:“我道不顾幼子,弑母杀妻的混蛋是谁?不曾想却是你父亲!好一个骠骑大将军!好一个萧摩诃!”
站在圆楼顶层,看苇花荡漾。天空中的鸟雀,陆续归巢。炊烟袅袅娜娜,少年歌声嘹亮。贪婪地呼吸着恬静的空气,李胤心怀大畅。
台风、兵患、流民……众多因素,让李胤一次又一次地推翻设计。当他一筹莫展时,正巧看见梨花做的小圆饼。让他联想到福建著名的土楼建筑群。用石灰、石膏和糯米作为粘合剂,虽然奢侈了一点。但也能起到水泥的作用。土楼的外墙用石料替代,能有效的起到防水作用。内墙和外墙之间填进黏土和草茎,能够很好的隔热!改良后的建筑,应该叫作石楼才更为贴切。因为木材紧缺,所以很多木结构被砖石替代。这让建筑更牢固,也更能防火。石楼分为内外两圈,外圈四层,内圈两层。共计156个房间。外楼和内楼之间,有一条两米宽的巷道。李胤非常希望,能在这里建一条商业街。
整个工程中,最耗费时间的步骤是,原材料准备和构筑地下布局。除了下水道,还有额外的雨水通道。沼气池是李胤在这个时代最大的创新。鉴于周边的能源匮乏,他不得不挑战这个高难度的现代技术。好在,劳动人民的智慧是无穷的。鲨鱼皮软管、牛筋、鱼胶……一系列原生态材料替代了后世的工业原料。让李胤的伟大计划,才得以实现!
能源必须集中利用的结果,是李胤启动了食堂、开水房和公共浴室!这样,每年至少有九个月,石楼里的居民不需要别的能源来满足饮食起居。
按照孙思邈的提议,石楼内的两口井水,只供人畜饮用。而洗衣、洗澡,由水车引河水进入石楼解决。
李胤再次创新,通过递进式水槽,用人工抽水机把水送到屋顶。这样,石楼的每一层又多出公共盥洗室。居民不需要下楼,便能完成日常洗漱、洗衣!同时还能起到应付火灾的作用。
李胤拥有四个房间。位于石楼第三层,坐北朝南。如今,沈皇后和太子夫妻住在里面。他选择了四楼的房间。因为这里拥有为数不多的外窗。能够眺望紧连的另外两座岛屿。
石楼与后世土楼的最大区别,不仅是在建筑材料方面。而在于它增加了防御设施!是外楼之外,每隔三个房间的距离,建造一个石室。内置弩箭射击孔和瞭望孔。若是现在能够航拍,李胤相信:从高空往下看,石楼就像一个巨大的齿轮。镶嵌在烟波浩渺的芦苇荡里。
石楼里的所有房间,李胤都作了分配。底层除了食堂、澡堂、开水房之外,一律用于商铺和作坊。二楼以家庭为单位供人居住,一户两间。三楼除了李胤兄妹的房间外,还设立了香室、茶室、诊所和病房。当然,孙思邈的房间也是必不可少的。四楼,一半是孤儿们的宿舍。还有一半是教室和图书馆。虽然,现在石楼里没有几本书籍。但在李胤的坚持下,还是预留了房间。
太子的禁卫,无疑成为了工程的巨大助力。起初,他们并不愿意和低贱的村民一起劳动。因为他们大多数是勋贵子弟。当他们看见义阳王和太子也站在工地上时。也不得不卸下铠甲,赤膊上阵!每天在妇人们惊喜交加的目光里干活。渐渐成为了一种享受。更何况,在新式机械辅助下,施工并不劳累!如今,第二座石楼在紧邻的小岛上已初具规模。预计十天以后也能顺利竣工。
今天,是第一座石楼的入住典礼!众人早早的洗漱干净,背上包袱。等待皇后娘娘亲自剪断红绸,打开大门!听李胤说,这叫剪彩。是一种喜庆的仪式。非尊贵者,不得主持!
沈皇后非常欢喜。这个孩子办事总是能迎合她的心意。省略了繁冗的祭天拜祖,也去掉了巫祝跳神。这样的仪式才算亲民。
“凶寇暴虐,屠戮子民。神不庇佑,祝融焚村!”凌烟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肃然起敬。“失我父兄,伤我姊妹。然,天不救我,我自救之。孱弱之躯,勤亦强为。悲苦之世,戮力前行。相扶相爱,德之大光。今有少年,姓李名胤。聪慧仁慈,勤勉有加。驱逐倭寇,收容妇幼。行之磊落,德之昭昭!百姓感恩,皇家动容。特赐官身,进为县令。拓之荒野,以为治下。吴郡节制,归化我朝!李胤接旨,叩谢皇恩……”
“谁?我……县令……不是吧?”正等着皇后剪彩的李胤,听到这个意外的封赏后,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