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温柔地照着一切,就像慈祥的老者,温和地抚摸着他的孩子,我仿佛又找到以前的自己,爱看静静地夕阳,这个和蔼的观望者。
远处的山,山间的风,红色的云朵,仿佛都有温度,有呼吸,我们避免不了迷路,但受到指引后总会找到自己,找到家。
虽然现在我还不确定,我在哪里,什么是家。
我还有家吗?
可能没有了。
表姐只是安静地靠着我,没有说话,她在想什么呢?她眼中的景色是什么?会不会与我相似,会不会忧心烈烈……
在夕阳下,人总是习惯性的追想自己的来源,就像看到大海一样,好像现在的人只有离自然太远了,只有亲近自然后,才能脱去伪装,仔细想想自己的来处,想想自己的名字。
我称自己为晅,是因为那个记忆中的女孩,仿佛我自称为晅,她就还活着,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就被无限拉近,没有生死之线,没有阴阳之隔。
仿佛我自称为晅,我们的记忆就永远鲜活。
林晅,你还好吗?那个一尘不染的女孩,我还是总想起你在阳光下轻轻叫我的名字“苏归”,然后我叫你“林晅”。
苏归,林晅,这两个名字就应该永远靠在一起,写在云朵上,挂在天上,人们一抬头就能看见。
我曾经问你,林晅这个名字有什么含义,你说,你的妈妈希望你能像树林中安安静静的阳光,柔和地照着爱你的和你爱的每个人。我想把晅字叫成三声,但你告诉我,你喜欢念成寒暄的“暄”。
你也问过我,我为什么叫苏归。
我的爸爸是一名武警战士,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妈妈希望爸爸能早日归家,并且健康安全,所以给我取名苏归。记得我妈妈最喜欢吟的诗就是《采薇》。
“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我戍未定,糜使归聘。”
但是我的爸爸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因为执行任务牺牲了,由于没有爸爸的陪伴,我比同龄的孩子更加内向,也更喜欢流泪。
长大了,妈妈又告诉我另一句诗“示薇,示薇,胡夫不归。”就是你怎么还不归隐的意思。她可能是要我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便心满意足了吧。
现在我也想忧心烈烈,想找到家,可我实在不知道哪里是家。
天渐渐黑了,夕阳消逝,虽然今天的夕阳消逝了,但明天的希望还会升起。
就在我准备起身的时候,电话响了,赵雷的歌声在响,现在这首歌已经是经典老歌了,我本以为首先给我打电话的会是莫诗雨,但我一看屏幕“老坑”,是张泽阳。
我接电话准备听他那咆哮声,但没想到,他喂了一声,第一句说出的话却有些故弄玄虚。“老杆,你猜我在哪?”
我想了想,说“猜不到。”
“还记得咱们从前春游去的孤山吗?”电话的那头春来张泽阳的声音。
我心里一颤,说“莫非你也在孤山?”
“我跟你说,孤山现在开发的还行了,跟八年前相比可好多了,哎?你说什么?也?你也在孤山?”张泽阳自顾自的说着,可能因为反应慢,说了一会又反应过来了。
“对,我在。”我回答道,有点惊喜,没想到会这么巧。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惊喜的在骂人的声音,然后继续说“哈!我跟着单位来的,我们单位在山脚定了旅店,还有空位,你快来。”
我见天色不早,现在返回晖城也不太可能,便应允了张泽阳。
表姐在一旁没问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张泽阳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连一旁的表姐都听得一清二楚。
表姐笑了,说“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我说“那你是没看见他打游戏死的样子,反应更激烈。”
我们原路下山,山上已没有几个人,山路太黑,表姐打开手机的电筒照明,山间有许多飞虫,一路下来,我们被叮了许多包,痒痛不已。
我想这些飞虫也许和社会上疯狂叫嚣的人一样,用舆论的力量,抱成团施暴,对受暴者疯狂叮咬,和飞虫一样为了好处,为了生存,吸别人的血,将毒素注入别人体内。那对舆论推波助澜的人呢?他们是什么?只是为了谈资,只是为了痛快,也许他们像是背景,是今天的夜色,是这条山路,是提供飞虫栖息的一片丛林。
可怜的范逸尘,我最好的朋友,世界上的另一个我,我的灵魂,被这些飞虫平白无故叮死了。
今天的夜色,今天的飞虫,也许还会变成明天的夜色,明天的飞虫。
还会有新的苏归,新的范逸尘。
这些我明白,但明白使人痛苦,什么都改变不了,还不如一无所知,还不如觉得黑就是白呢!
“好多蚊子啊”表姐说着皱起了眉毛,我的手臂已经被叮了许多包,表姐的皮肤那么嫩,还露出了双腿,一定很不好受。
“蚊子朝生暮死,叮两下,就当是施舍吧。”我说。
表姐露出疑惑的神情,然后笑了。“第一次见你这么豁达。”
表姐柔柔的声音在树林的夜晚格外好听,除了一些飞蚊振动翅膀的声音,我觉得就是天籁,抬头看天,不知是不是错觉,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唯有的几颗,也不去如少年时亮。
告白的男生总喜欢说女生的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亮,但现在不知道是天上的星星不亮,导致女生的眼睛暗淡,还是女生的眼睛不亮,导致天上的星星暗淡。
女生和星星没错,也许该怪世人,把这个比喻用烂了,导致事物的本来面目,都变了……
至于表姐说的豁达,不豁达没用,豁达也没用。
原路返回,黑夜和白天的景色是不一样的,我和表姐谈着天,仅仅几天时间我和表姐的距离拉进了许多,我也喜欢和她说话,在印象里,表姐从来没生过气,胡搅蛮缠过,和林晅的纯洁含蓄不同,表姐更多的大方知性。
即将到山脚了,终于要停止被那些飞虫叮咬,张泽阳便急不可耐的打了一个电话,他问到哪了,我说快到了,他说他来接我。
想来我也许久没见张泽阳了,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会西装革履或是轻衣便服?会大腹便便或依旧瘦削如前?马上要见他,还有些期待。
“老杆!”远处一个人挥手,我一下就认出是张泽阳,也向他挥手。
他站在农家旅店的灯光下,短头发,穿着简单的T恤和球鞋,似乎还是那个少年模样,只不过壮了许多,脸也似乎白了点。
我走近他,不知说什么好,他也只是笑,我们的手握着,最后只得拥抱。
旅店的灯光有些黄,虽然不是那么明亮,但却温馨的拉近着我们。这期间我一定又被叮了几个包,但却毫不知觉。
我们走进旅店,张泽阳问起我的表姐,有点调侃我的感觉,我对他,这是我表姐。他“哦”了一声,表姐也对他笑了笑,说“我叫宋汐然,你可以叫我汐然姐。”张泽阳点了点头,也自我介绍起来,表姐笑着说,她早知道了。
和张泽阳相处有种放松的感觉,也许是由于他大大咧咧的性格,多年未见,他好像还是那样,这么多年我没变,也许他也没变,也许不止他,还有很多人,也没变。
他说明天他还要再呆一天,远处的山林也都开发了,听说有点好玩的项目,说是好玩的项目,其实还是那一套。
“哎,公司没钱,就组织来这种小地方旅行,别人一听到这来,没几个高兴的,但我不一样啊,这里有咱们的回忆。”张泽阳说着,我点了点头,人为什么活,一是为了回忆,二是为了未来,大多数人两种都有,而我的未来已经死了,只剩下回忆。
“泽阳,你不是在北上广之类的大城市吗?怎么到这来了?”我的头脑里有一个疑问,但没打算深究,不经意提出来。
“嗨……”张泽阳面露难色,说“这不干的不好嘛,被分配到偏僻的分部来了,没什么发展。”
我问完就意识到自己问错了,其实我也不想知道答案,但张泽阳似乎也没在意。
他们单位都是几个几个住在一起,把表姐安置到邻屋,张泽阳过来和我住在一起,他同事都以为他招妓了,才从屋子里搬出来,但他其实又借了一个电脑,要和我打游戏,我说我打得不好,他笑说“非你不可”。
我看他这架势是包宿的节奏,还带了几瓶啤酒,一直只烤鸭,真是不解,他怎么迅速弄到这些东西的。
虽然许久未玩网络游戏,从前也并不喜欢玩,但看着张泽阳的表情,我不好拒绝,想着他以前的陪伴,我想朋友不就是互相陪伴的吗?况且,我的朋友已所剩无多。
打开电脑,他还是要和我玩从前最流行的游戏,他说,游戏也是情怀,各式各样的游戏层出不穷,流行的游戏换了一波又一波,但当你回头,打开从前的,已许久不玩的游戏,总有一种恍惚的错觉,觉得一下子又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游戏没有记忆,但玩家有。
我不善喝酒,但在张泽阳的劝说下,我喝了半瓶,一瓶是极限,他已经喝了一瓶,开局两把,我由于不怎么熟悉操作,游戏也变了很多,所以都是输,张泽阳还是那么聚精会神的投入到游戏里,并且一死就大叫。
游戏的操作总会变得,不然别人玩腻了,就会找下一个游戏。
玩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游戏告一段落了,我头有点疼,张泽阳大字形躺在床上歇着,我想想有点伤感,那时虽然我内向,不善交际,身边还是有一些人,但现在,身边的人只剩张泽阳了,屋子里空空的,我好像还能回想起他们在教室的身影,怎样学习,怎样天南地北的胡侃。
“同学们都怎么样了?”我不自觉的问出这句,这么多年毕业以后就再没见过,我的躲避是一方面,大家都忙也是一方面。
“什么样的都有……天南地北的……”张泽阳迷迷糊糊的说着,我的脸由于酒精也变红了。
“莫诗雨呢?还有联系吗?”我问他,突然张泽阳一阵沉默,不知道怎么了,一会,我走过去看,发现他睡着了。
夜色里,小小的屋子里灯亮着,黑夜是老大,到了夜晚,我们必须睡觉,虽然年轻能折腾几年,但是我们最后都得安眠。
夜晚,你的名字叫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