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窗外的景色,这景色我已不知看了多少遍,说我像老年人,也许是有道理的,老年人靠在摇椅上,什么都不做,一坐就可以坐一下午。他们不管眼中看到的景色是什么,反正只要有这个动作就行了,仿佛这个简单不变的动做可以触碰他们思想的开关。
思想像海水,漫上来了。
思想和海水是有声音的。
同时手机也响了。
我拿起手机看了看,是一串不熟悉的号码,很久都不响的手机,最近频频响起,也许我的生活真的要变化了,这很奇怪,我下意识觉得他打错电话了。
“喂,是苏归吗?你有一个快递。”我接通电话,还没说话,那边就先说话了,应该是个快递小哥,听起来年龄不大。
我又疑惑了,我从来都没买过什么东西,而且知道我名字和住所的人已经很少了,不过是大舅,表姐,张泽阳……
“是……”我有些迟疑地回答。
“好,我现在给您送上去?”
我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来得及说,他就把电话挂断了,然后我就听到楼道里的关门声。我只好走到门口,把门开开,打开灯,等着他,我很好奇,在这个被遗落的角落里,谁会给我邮快递?
一会快递小哥到了门口,喘着气,我签了名字就进了屋。
我接过快递觉得很轻,借着灯光,开始细细地观察它,里面似乎是几张纸,黑色胶袋,包装也不太严密的样子。
我实在好奇,心里犯着嘀咕,但空想不如一看,我便直接撕开,里面果不其然,是几张纸,有点泛黄的样子,但是一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我的心突然一震……
这是范逸尘的字迹!
我的大脑闪了一下,有种恍惚的感觉,那飘逸洒脱的字迹在泛黄的纸张上飞扬,就像是我无数次在他的作业本上见到的一样,只不过隔了这许多年岁,有种超越时空的震惊。
我的手有些抖,把那几张纸好好端在手上,这似乎是范逸尘写过的一首诗——《可以再见》,诗风像他的,但我从未见过,在此抄录:
《可以再见》
一群人的狂欢变成一个人
打招呼的手变成挥起的手
分别总是在岔路口
不想离开总得走
故事还有
我在灯光下念白
谁还会感慨
风一去不回来
车水马龙百无聊赖
还可不可以诉说未来
我不会因为分别而哭泣
然而我已哭泣
我们各自修炼
树越来越高
明天越来越好
当我们再见
熟悉的颜色
思想深远
蔚蓝不见底
所以现在可以说
可以说再见
——2019.05.16
范逸尘。
我看了一眼日期,那恰好是范逸尘跳楼自杀的前一天,这可能是范逸尘的绝笔书,其实那天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所得知的一切,都是听同学说的,而且那段时间的事,我也不是特别了解,因为当时母亲刚刚去世,我极度悲伤。所有的事都发生在那几个月,我想如果我们熬过那段日子,我们也都会被上天放在有资格快乐幸福的那一类人里。
我叹了一口气,我不是当年那场风波的见证者。最好的朋友含冤而死,我毫无办法,甚至毫不知情,那些往事都是从别人的嘴里听说,但别人嘴里说出的未免失真。
我看着这张泛黄的纸,这首不算绝望的诗,怅然若失,不知道这张纸背后的故事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是谁找到了这张纸,并且把它邮寄到我这里,世界上和范逸尘有关的人,依旧想念他的人还剩几个了呢?
我想到这,突然把那个黑色胶袋扯了过来,急忙看上面的发货地址和发货人,然后我又是一震,上面写着:
发货人:范逸尘
发货地址:凉江县良乡街东路8号院
这就是范逸尘家的地址!
天啊!我实在太激动了!
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是范逸尘给我邮的,这几张纸仿佛跨越了七年的时光来到我手里,就像是范逸尘亲手给我的信件,刚才好好看看那个快递小哥好了,没准在他身上能找到一些范逸尘的影子。
我现在有了深深的疑惑,到底假冒范逸尘给我邮来类似于绝笔书的人是谁呢?他又是何居心呢?
我自己盯着发货地址,在空空的屋子里,呆立着,陷入焦虑的思索,然而也没什么头绪,逸尘的家庭怎么说呢,要形容也形容不好。他的母亲属于女强人那一类,而他的父亲不甘心于吃软饭,而且也无法忍受逸尘的母亲,说是他永远追求爱情也好,说是他不负责任也好,在逸尘升高中不久,他选择了净身出户和另一个女人生活。
说来,那个女人既不漂亮,也不年轻,只是很温柔,她我是见过的,我大多数看到他们时,他们总是在人群中默默地走路,但是她的眼神总是那么柔和。
其实范逸尘也知道母亲的坏脾气,也不喜欢她的独断专行,但父亲的行为他也不能完全认同,后来他的母亲就经常去到国外做生意,他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范逸尘在我的印象中永远是个潇洒飘逸的少年,脸上永远带着柔和的笑容,如果不是真的了解,我不会相信他也会有如此不幸福的家庭。
我坐在地板上,想起了以前的事,看着眼前的快递包装,印证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今天的经历确实很神奇,而且超乎想象,自己和范逸尘竟然会以这种形式见面,见字如面,好,见了字,就如同见了面了。
我又拿起黑色的胶袋,想把那张信息表撕下来,但一拎起,一把钥匙突然从里面掉了出来,砸到地板上,发出金属的撞击声。
我又一阵疑惑,把钥匙拿起,似乎是一个房门的,而且钥匙柄上面粘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仓库08”。
我心中的疑云更深了,让我看不见邮寄人的庐山正面目,他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给我这首诗,这把仓库的钥匙,是要做什么呢?
时隔多年的对话,也许就从一个邮件展开了,范逸尘又真正回到了我的生活,也许他也重新出现在了别人的生活。
只不过我的心中坚定了一个认知,范逸尘,总有一些谜团,还没有解开,当年的事,也许并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么简单,既然这个人把这把钥匙给了我,那么就一定是有目的的,不管是好是坏,只要关于范逸尘的,哪怕一点点,我都会去。
范逸尘,你说可以再见,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