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执念相当可怕,也许我就是一个执念很强的人。例如,我不扔别人给我的东西,一部看电影能看十几遍,喜欢过的歌从来不删,对过去无比纠结,想过爱一个辈子。
可能别人会说我是个怀旧或忠情的人。我现在的生活状态或许是性格使然,但更多的也许是由于那些不甘心的执念。
我最大的痛苦有三,占据着人类所有的感情追求——亲情,友情,爱情。这三样在我十九岁那年,恍惚之间,全都失去,至此,我精神世界一下子赤贫如洗。
朦胧中,我的大脑不由自主的想了很多,大都如碎片一般零散。终于,我意识渐渐清晰了。
我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被,能隐隐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眼睛渐渐睁开,只能看到不断的黑点,似乎已经到晚上,我想动动手指,却隐隐感觉到了光滑的触感。
秦北北就坐在床边,她的手抓着我的手。我的头还在响,脸有些僵,连做个表情都很费力。
我的另一只手想把被子掀开,但不太清醒的思维却突然意识到,我全身的衣服似乎都被换了一遍。
我心里一惊,秦北北感觉我醒来,在黑暗中看不太清,但我感觉她隐隐笑了笑。
“我睡多久了?”我缓缓的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
“十多个小时吧……”秦北北回答道,从她的声音中我仿佛听到了一丝憔悴,守着我这么长时间一定很累。
她的手还抓着我的手,我坐起来,她也就顺势松开了。
“我的衣服……”我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道,说完,我才意识到不该提这件事。
“哦……”秦北北似乎也有点不好意思,“我看你发烧了,而且衣服都被浇湿,就把要给爸爸的衣服给你穿上了,对不起了……”
在黑暗里,我连忙摆手,可能她也看不太清,说“没关系,谢谢你……”
“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那么难过”她对我说,我可以听出她此刻小心翼翼的,害怕触到我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我把床边的半扇窗帘拉开,皎洁的月光一下投映到我的身上,借着月光,我也看到了秦北北那张美丽的脸。
在月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眸像一汪深撤的潭水,而她穿着白色T恤更有种纯洁的感觉。
“我……想起了过去……”我坐在床靠窗户的一侧,看着月光和连绵的小雨。
“过去……看来这注定是个沉重的话题。”她也淡淡的笑了笑。月光下她黑色的长发,纯净的眼睛,白皙的肌肤,像是一副画,那么安静,那么柔和。
月光在流动,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我看着秦北北,她身上的线条也是那么柔软。
“我的过去吗?和你说说……也没什么……”窗外的小雨还在微吟,我不知怎么,说出了这句话。
“哦?还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去呢……”秦北北笑了,她的脸颊在月亮下泛着光。
“我最大的痛苦都发生在十九岁那年……”我用尽力气说完一句话,却发现说不下去了,好像嗓子被卡住一样,秦北北还在看着我,仿佛在仔细聆听。
我靠着枕头,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高三那年,我几乎失去了一切,友情,亲情,爱情……最好的兄弟被人诬陷,跳楼死了。”
我回忆着,也痛苦着,秦北北也皱着眉,我仿佛坐在月光的小舟里。
“我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是妈妈把我一手带大的,在失去了友情后,妈妈又去世了,我又紧接着失去了亲情……”
“其实我从小就是个自认孤独的人,没有朋友,没有父亲,当然也没有爱情,但当它们接踵而来,又一个个离我远去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接受,现在仔细想想,可能这些根本就不属于我。”
我坐在月光的床上,打开了窗户,风凉凉的,雨也很凄苦,我浅浅的泪痕在月光下闪烁着。我假装下床站在窗边看雨,不想让秦北北发现我的眼泪。
“朋友死了,妈妈死了,然后我喜欢的女孩子也死了。就在妈妈的葬礼上,她说在学校街边的电话亭等我,但我却没去,那天也是下雨,结果她被车撞死了……”
我的手撑在窗台上,外面的雨飘着,冷冷的风在吹,眼泪一下就干了。
半晌,我们都没有说话,屋里空空的,静静的,可惜我不会抽烟,如果这时候我手里有一只烟,我一定会吮吸,然后将胸口里的忧愁都随着那一团一团的烟雾吐出去。
“你……想听听我的过去吗?”秦北北低下了头,月光映照在床边,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我的耳边轻轻的回响,我也用余光看着她。
我点了点头。
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和秘密,那些过去或秘密随着岁月的沉压,就闷在腔子里,卡在喉咙里,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说出来也许会好受些……”我的脸还是有点僵硬,但依旧挤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她是看不见的。
过了一会,她低着头说“我也许是这个世界的受骗者。”
我叹了口气,有些百感交集,轻轻的说“也许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受骗者。”
世界给人们编造出一个个美丽的梦,让人们不断的追求着,祈求着,期盼着,穷尽一生为它爱恨辗转,悲欢离合。
它是个骗子,我们都活在梦里。
“我和你似乎有点像,我有父亲,却没有母亲,我的父亲很会做生意,把企业做的很大,他经常喝酒,喝完酒回到家,总会打我。”
“我那时也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每当他晚上喝完酒回到家,我就会发抖的缩在角落里。我很害怕做错事情,我一做错事他就打得更凶了。我也总是想我或许真的做错了什么事,但想来想去,我也得不到答案,所以只能尽量听话,尽量温柔,尽量……做一切。”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几滴雨水透过窗户,滴在我的头发和脸上。
“不知怎么,也许他就是不喜欢我吧……几年前,他身体有些不好,骗我签了一个放弃全部继承权的条款,断绝了父女关系,所以我现在净身出户了。”
秦北北说着,我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我没有父亲,可她的父亲却一直让她受伤。我突然想起,我身上穿的衣服,似乎就是秦北北要寄给她父亲的。
上天多么幽默,让两个悲惨的人在一起,度过这个萧瑟的夜。
秦北北绕过床,走到我身后,轻轻的抱住了我,身体贴在我的背上。窗外下着小雨,屋里一地月光。
“我们都是不幸的人,对吗?”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轻柔的话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的眼泪流了出来。
“为什么总会会有人不喜欢自己呢?为什么人总是会孤独呢?”我的肩头有些湿,能感觉到她流泪了。我,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不会怕有人不喜欢自己,也不会害怕孤独,因为孤独的人总会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我看着月亮,又说“你以后一定会找到一个愿意和你取暖的人。”
月光为什么那么纯白,那么皎洁,那么宁静?
“嗯”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她的眼泪似乎更加汹涌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么让她抱着,让她哭泣。
今天的夜晚,有雨的沙沙,有月光的宁静。每一粒沙子,每一块石子,似乎都在月光的怀抱里,静静冥想。那些没有现身蝉和蛐蛐儿,为什么没有出现,像往常?也许,它们正在疗伤。
女孩子,女孩子,你应该像花儿,那般明媚,像泉水,那般柔和。可你现在却像,一直鸽子,为了找到家,四处流浪,在没人的夜里,哭泣。
也许,是我做的不够好。也许,该怪这个爱欺骗的世界。但还好有一个月亮,在今夜,有柔和的月光,她不习惯残酷,她会拥抱你和这一整个世界。
秦北北啊……我们真像。
月亮就这么透过窗子映照着我们,我们似乎远离了空空的房子,远离了黑茫的夜,远离了忧愁和不甘。
人竟然也可以像花和草那样纯净,那么简单,只是简单的长大,只是纯净的生活。
她柔软的身体贴着我,长头发在宁静的月光下更加的乌黑光亮,她的脸颊靠在我的肩膀,淡淡的香味随着清风流入我的鼻子,她温柔的像月亮。
月光照着我的脸,我的棱角又是那么分明,眼泪早已干了,我仿佛又找到了年轻的自己。
苦涩过后,那些年轻的脸始终会浮现出笑容。
今晚的月亮,是我见过最美的月亮,今晚的月光,是我见过最空灵的月光。
这个世界,我自己和你,都在这个夜晚,被小小的雨水温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