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我就在窗子旁边看雨,现在的雨有减弱的趋势,在空中斜斜的飘着,有种忧愁的感觉。
我看着雨发呆,也许我的生命也像雨,凉凉的,载着愁绪,漫无目的的被风吹成斜斜的线条,然后碎在地上,粉身碎骨。
“弟弟,你会弹吉他啊?”表姐的声音从书房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绪,她应该是看到了我的吉他。
我走进了书房,表姐站在吉他旁边看我,我笑笑,说“还可以。”
她眯起眼睛对我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自然不好拒绝,只好把琴从包里取出来,并且说“我只会唱七年前的歌……”
表姐一脸欣喜,似乎这根本不算是一个要求。
她想了想,刚要说话,我却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如果我醒着,我就来。”
我记得我说完这句话后,她绽出了一个美丽的笑容。
我还记得那个女孩叫万冬阳。
我的手搭在琴弦上………
我缓缓的对表姐说“抱歉……表姐,我要出去一趟……”
她听完“嗯”?了一下,然后我把吉他装进袋里,背上吉它就要走。
在门口表姐问我去哪,我说我去去就回,然后表姐说她也要去,我拒绝了,最后她只得扔给我一把雨伞。
外面雨小了很多,我一出楼道就闻到了泥土的氤氲气息,风斜着吹,杨柳见它温柔了许多,便借着小雨,又和它合起舞来。
天桥离我家就一千多米,而且我也不是个喜欢动不动就打车的人,天空阴阴的,雨落在道路上的小水洼里,砸出一圈圈小小的波纹。
我踏过这小小的波纹,手里攥着雨伞,无意间看那些路人,突然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是一样的。
天开始又变黑了,我在半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带着焦虑的脸,此刻有两个选择,一是原路返回,二是冒着被雨浇的风险,去赴一个随口的约定。
雨天,那天也是雨天。那天我失约了,我成了这样一个我。
我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埋怨自己,倘若,倘若………
我停在了原地,脚不能走一步,我的耳边仿佛又传来那日尖锐的刺鸣。
想着,我似乎是暗下了什么决心,不由得跑起来,额头前细碎的刘海被风吹乱,裤子上都是飞溅的水滴,肩上的带子一上一下的压着。
倘若那天我去了,她就不会死。我最爱的人,她就不会死。
我跑得急了,连伞也不想要,顺手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我跑着,我好久都不在街道上这么跑了。
在街道上奔跑的少年。这一刻我突然发觉我离这句话已经很远了,似乎越是长大就越不会冒险,似乎越成熟就越在意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眼里如何。
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此刻,在路人的眼里,我或许又成了一个少年的模样。
我那个休假的少年啊,灵魂里不知长着多少白发。
终于到了天桥,背着吉他在雨中奔跑,或许是个傻子才能做出的事。
我累得气喘吁吁,弯下腰,看着水洼里的波纹越来越深大,我吐出的热气在夏日的冷气中,变成了白雾。
我喘着气,这里一个人都没有。
天空打了一声闷雷,我看了看天,黑的可怕。
行人那焦虑的神情果然没错,下了雨真该回家。
大雨一下子浇下来,大地冒起烟尘,我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空无一人的天桥,雨噼里啪啦的打在我的脸上,打在衣服上,胸膛上,吉它包上。头发全湿透了,粘在脸上,雨水顺着我的五官流淌。
面对这突然的变故,我的耳边只传来“哗哗”的声音,仿佛这个世界只有雨。
空荡的天桥被雨激起烟尘,苍茫的天低下只有我一个人,我在狂风暴雨中眼神渐渐绝望了,我似乎感觉到了那天她倒在街道上时内心的哀凉。
“晅,晅,晅……”我的泪水喷涌出来,和着雨水一起滑过我的皮肤。“啊!!!”我喊起来,在这个苍茫的世界,雨天里,我的声音不断地回荡着,我腔子里已经凉的热血又在这暴雨中复苏。
我流着泪,仰面看着昏沉的天,雨水更加凶猛,我的双眼则更加模糊。
今日对面的桥洞能让我避雨,可那天她却无处躲避。
我叹了一口凉凉的气,把吉他包扔在了地上,它被雨敲打着,痛苦的呻吟。我瘫坐在地上,在暴雨里抱着吉它,眼里流着热泪,一边弹一边哽咽的唱,大雨吼着,咆哮着,敲打着我的琴。
那个她亲手写的那个晅字被敲打着,那个我日日夜夜描写的那个晅字被浇淋着。
雨啊雨,你为何这样寒冷?
你隐藏着多少人的寒意,
敲打过多少幽怨的骨头,
倘若你未离去,
倘若我未来临,
也许不会有雨。
我痴痴的弹,我哑哑的唱,手背被雨打得冰凉,泪也流干了,仿佛这场雨的寒意都浸入了我的身体。
又能如何呢?我再怎样又能如何呢?我活着能如何呢?
人在不可抗力面前又能如何?!
我拖着吉他,在狂风暴雨的街道上走向我的房子。
我像大多数的行尸走肉一样走着,毫无光亮可言。也许现在正在窗户旁边观望的大人会指着我,对他们的孩子说“可千万不要像他一样。”“咱们不能那样傻。”
全世界,雨。
我自己,雨。
我快到房子了,一路的雨,我已经麻木了,吉他在手里,被我死死的攥着。
她纤瘦的身子怎么能禁受起那样强烈的撞击,她的身体倒在寒冷的马路上是多么痛苦,当她喘出的气渐渐变凉凉,当她忧郁的眸眼看着路边的景色,她在想什么呢?
倘若我在葬礼上抽出一点点哭泣的时间,倘若我没有把见面的地方约在学校对面的电话亭,倘若我能早点见她一面,也许她年轻的生命便不会逝去。
雨下得更厉害了,我的心更疼了,像刀扎一样,流出鲜血。
“晅?!”街道一旁的甜品店,突然有一个声音叫我。
我呆立在暴雨里,用模糊的视线看向那里。
秦北北似乎刚刚正在屋里看雨,她也站着,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的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或许她觉得我这样沉稳内向的人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也或许她被我狼狈的样子吓到了。
她捂着嘴,半天反应不过来,我们对望着,我在外面淋着暴雨,周围的大地,杨柳和激起的水雾是我的背景。
我现在原地不动,大雨淋到我的身上就被弹起,在小小的街区里,我似乎成了一根柱子,头发粘到脸上,不停地流水,吉他也被雨敲打着,已经变得很滑了。
她赶紧撑起一把伞,向我跑过来,大雨把伞砸得噼里啪啦的响。她跑到我身边,皱起眉毛,眼睛里都是焦急的神色,她抓着我凉凉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
密集的大雨把伞砸得很响。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感觉吉他握的越来越松了。
我在伞下看着她的脸,她也仰面看我,她的一双杏核眼看着我,睫毛闪动着,我的眼睛却流出泪来。
她拉着我进了甜品店,我一下倒在了地上,脑子越来越晕,渐渐我的眼前混黑了。
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能依稀听到一些记忆中杂乱的声响,学校的下课铃,同学们的读书声,嬉闹声,伴着白布条的痛苦声,尖锐的车笛声,下坠时脑袋触碰地面的炸裂声……
还有此刻的雨声和秦北北的呼喊声。
所有的声音渐渐远去,越来越小,我的眼前彻底黑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