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阵上,三个源符光芒闪烁,虚空落下一缕缕白色雾气,如鹅毛一般,被其吸收,再如绳子凝聚,纳入虚无空间处。
一日日下来,数量不断增加,这一天闭目苦思的秦武终于感受到一股涌动的力量,欲要破开封身的金水牢笼,打碎桎梏。
“时机到了。”他轻语一声,跟随身体本能,催动那股力量,他发现那股潜藏的力量能为自己所用,不过只能随着其轨迹而引导。
犹如枯木逢春,他的身体血肉正在复生,干瘪的躯体渐渐饱满,经脉血管同样在扩展,焚烧之后残留的血液发出雷鸣般的声音,起初是一条小河,渐渐汇聚,成为大河,开始在身体血管里奔流,流遍全身,将那股奇特力量也带入各处。
焕发的生机如澎湃的海浪,响彻全身,激发生命力,断骨间流出似有光芒的血髓,将其接续。
仍然不变的是全身上下如铠甲般的黑壳,好似橡胶做成,随着身体鼓胀,也在增长,紧紧将秦武困锁在里面。
“这股奇诡的力量已经使我躯壳焕发生机,血肉复生,断骨接续。”他蹙眉思考,“可为何我还没能苏醒,也无法破开身上的黑壳?”
他发觉那股力量并未停下,仍在增长,从虚空落下的雾气越来越稠密,犹如冬日里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消失在闪烁的源符里,令圆轮样的源阵时隐时现。
而在外界,屋子里竟也出现了淡薄的雾气,袅娜流动,从秦武黑色躯壳头部进去。
他并没有全部吸取,有两成雾气像是一张被子,覆盖在赵浮屠身上。
雾气很是淡薄,仿佛一锅开水冒出的蒸汽,并未引起赵延注意。
赵浮屠最先产生变化的是全身骨头,断掉的骨头在悄然复位,皮肉下流动着淡金色光芒,具有一种本能,要将断骨恢复成原样,同时有奇异的符文出现在骨头表面。
两人的变化持续了一天,晚上仍旧在变化,赵延已在隔壁屋子睡着了,却没有看到屋内出现的两缕光芒,如流云,如龙在云雾中盘桓。
一道赤红如血,带着冲天杀意,尸山血海其中隐现,另一道淡金色光芒,暗蕴一股坚不可摧、勇无可挡之势,只是叫那杀意压制住了。
它们持续了一个时辰左右才散去,潮水退却一般分别纳入秦武与赵浮屠身体。
秦武默默将自己想象成人形,握着拳头狠狠朝黑暗的虚空砸去,一阵轰鸣,那黑暗如湖水一样荡起涟漪。
“有用……”他有些诧异,那种能破而无法破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好似悬在半空里,上不得下不去,因此才大胆一试。
既然有用,他再度挥拳,嘭一声大响,黑暗再度出现可见的涟漪,源阵仿佛处在另一片宇宙,纹丝不动,如一轮大日高悬,不断吸纳着白色流云。
连续挥动了九拳,他已大汗淋漓,忽然间,一道模糊的赤色人影出现在黑暗里,好似一尊塑像,带着微笑俯视他。
看见这一幕,秦武蓦然产生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下意识捏起拳头朝人影轰去,双拳交替,四维震荡,对方轰然爆碎。
与此同时,外界咔嚓咔嚓的轻响不停,早惊醒了赵延。
他走过来,就见盘膝坐着的秦武那黑色的身躯膨胀了不少,一瞬间吓得他以为这孩子尸体开始腐败,因而膨胀起来。
忍不住鼻头发酸,昏暗的油灯下,那黑色躯壳如瓷器一样,裂开一道道裂纹,布满全身。
这更让他惊怕,颤抖着伸手去摸,突然涌来一股大力,将他掀飞出去,倒摔在地上。
“好大的力气!”赵延大惊,他虽不是赵崖那样的领军人物,在同辈里却也稳居前五,除了一身好技术外,就是力气够大,否则先天不足,如何压制得住狂猛的野兽?
此时却叫这股力量掀飞,可见其威力,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坐在地上,右手撑地,后倾着身子,惊恐地看着秦武身体的变化。
咚!
闷雷似的声音响起,屋子里桌椅板凳并一切碗盘全部碎裂,秦武落在地上,赵浮屠也砸在了地上,散出一缕金光来。
赵延慌忙起身,向前扑去,手忙脚乱,要将两个孩子都保护起来,这副模样真让人心碎。
可他却无法靠近,冲击了三四次,无奈爬在地上,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无声落泪,喉咙里时而发出低声咆哮,如兽吼一般。
就见秦武身上的裂纹愈来愈多,逐渐崩裂,突然咔嚓一声响,压盖住了其它所有声音,那黑壳刹那爆碎,无数碎片如乱石飞溅,打在柱子、帷幕、门窗上,顿时把屋子打的乱七八糟,如同蜂巢。
赵延用手臂护住脸部,背过身子,脊背到臀部剧痛不已,等没有东西砸在身上时,再转回身,就见一道赤裸的身躯盘膝坐着,一道颜色浅淡的赤色雾气如蟒蛇缠身,缭绕在他的身躯,盘旋着扩散,渐次遮住身体。
“秦武他……没有死?”赵延惊讶得瞪大眼睛,双手揉了揉眼睛,奋力睁着眼睛看去,那原本愈合的眼眶又崩裂开,流出血水,分外恐怖。
确认这具身体恢复原状,他急忙起身开门,冲向赵浮屠屋子,在院子里一个趔趄,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也顾不得擦,嘭一声冲开屋门,在粗陋的衣柜里拣出三套新衣,从里到外俱全,慌慌张张拿回原屋。
此时血海般的赤霞已然散去,赵延惊异莫名,看秦武身躯虽不是肌肉暴突,但也很显精壮,血管经脉似虬龙般。
他个子又高,如今已有一米八多,盘坐着也有凛凛威势,只是胸前有九道清晰的裂纹,如倒挂的鹿角,很是可怖。
“他的伤没有好吗?”赵延激动过后冷静下来,这九道裂纹似乎轻易就能剥开,威胁到秦武的性命。
这时,秦武眼睛猛然睁开,两道赤芒如短矛一般,从眼睛迸射而出,无声无息间洞穿了墙,旋即面色变得赤红,神情分外难受,仿佛要吐出什么却被堵在了喉咙。
喉咙里一声低吼,他张嘴喷出一道血箭,打在墙上,飞溅到幕布,眼睛一翻,全身松弛下来,侧身昏倒在地。
赵延急忙上前,那股阻挡的力量消失无踪,他将最外面的长袍罩在秦武身上,不敢挪动,神情紧张。
自从秦武守过赵浮屠之后,赵延对他便另眼相待,知道其知恩图报,心思细腻,确实不可多得,尤其他是外姓,又无父母亲眷,这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再者秦武几与干尸无异,竟也能恢复,那岂不是说自家孩儿也有可能恢复?论伤势,赵浮屠比起秦武还要轻一些。
赵延既有公心也有私意,这是人之常情。
转身看向赵浮屠,他立刻喜上眉梢,一颗心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颤抖着双手,忍不住在赵浮屠脸上抚摸,又摸他的胸口手臂,最后是左腿。
这都是赵浮屠受伤的部位,此时断骨已经恢复原状,勉强接续起来,肉皮仍然外翻,脸上凹下去的地方也凸起来一些,歪倒的鼻子回正不少,肉酱样的嘴唇竟也饱满起来,死肉盖在上面,额头那道崩开的口子变成一道寸许长的竖痕,有股锋利之气透出。
“我的孩儿活下来了!”赵延大哭,赵浮屠只吊着一口气,同死了没什么区别,他都已经放弃了,看着孩儿凄惨的样子,甚至会想亲手结束他的性命,却又想到这是亡故的大哥他唯一的血脉,又是自己养大,视如己出,便难以下手,没想到今天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他有趋势恢复。
激动之余,不免想到秦武身体变化,难道是他带来的改变?可秦武一个普通孩子,并非修士,哪有这样的本事?这等本领就是他见过的修士也不行。
“我管那些作甚,只要人活着就好。”他最终这样想到。
这一夜他再不敢闭眼,守在两人身旁,一直到天蒙蒙亮时,忽然一声带着痛苦的呻吟响起,落入耳朵里,却同炸雷一般,循声看去,就见秦武皱着脸,很是痛苦,逐渐睁开了眼。
“我……我醒过来了?”秦武喃喃自语,神思还沉浸在挥拳击破人影的时候,那道人影崩碎之后,他骤然感觉全身要爆炸一般,血液要冲破皮肤喷射出去,骨头要再度崩毁,令他痛苦难当,忍不住嘶吼,如巴峡哀猿。
硬熬了一刻钟,身体几度崩碎,勉强又聚合在一起,同时眼前出现一面镜子,仔细看去,昏黄的镜面里,一道指节大小的模糊人影,通体赤红,勉强能看见一点相貌,是他自身的样子。
身后千丝万缕自虚无处连接己身,好似傀儡身上吊着的线,那些线偶尔闪过一道赤芒,他就全身剧痛,瞬间崩碎,闪过一道黑光,全身就冰寒彻骨,如坠九幽地狱,直到他看见一处尽是断壁残垣,犹如废墟的庞大宫殿,才失去了意识,再次醒转就看见了赵延紧张又关切的眼神。
他神思恍惚,那片宫殿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