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不过百米,从脚底传来的异样感迫使蒲通仁停下脚步。
那是一种会让任何男人产生巨大的恐怖联想的感受,那是一种脆弱的保护破灭,柔软的内部无情的被击碎的惆怅,那是一场突如其来而有令双方尴尬当场的意外。
他踩碎了一颗蛋。
从蛋的样式上可以看出,它应该属于某种体形庞大的动物:毕竟没个几米高不太可能生出篮球大小的蛋来。原本它应该是安静的躺在在一片干草之下,等待来年开春气候回暖的孵化之日,不知道为啥却被翻了出来落在了这里。
更加不幸的是还被凑巧经过的蒲通仁一脚踩破了蛋壳。
透过散发着热气的蛋液,依稀可以看出胚胎的样式:黑乎乎的小眼睛、血红的肠胃器官以及核桃大小的脑仁。可惜这样一个无辜的小生命被叠加的意外给幻灭在了出生之前。
它未来可能会成为自己族群中的歌唱家,也可能会力大无穷胆识过人,在与凶残的天敌搏斗中取胜,可能摔下悬崖却意外得到死去前辈的遗产(并不会),也可能只是浑浑噩噩的度过自己的一生。
但它的人生却终结于此,往后的无数载都只能与泥土作伴,直到被微生物分解,回归成基本粒子方止息。
蒲通仁在踩碎蛋壳后心思电转,几秒内就下了决定:趁着看起来还没被它的母亲发现,赶紧将现场处理好。这颗蛋他可不敢吃,且不说胚胎基本成型想要对这样一个小生命下手得抱有极大的心理负担,单说这种蛋壳薄而脆的卵,一般都会有母亲或是父亲贴身守护。别管对蛋下手的是什么东西,哪怕来者是霸王龙它们也敢上去咬一口。
他悄悄地将脚从蛋上方拿开,眼睛谨慎的四处扫射,此刻还没有什么动物注意到了一行三人,只有几只一般通过的嚼草大角兽。
无恙和顺子不解的看着蒲通仁,二人刚想要想要说点什么,却被蒲通仁先一步捂住了嘴,并顺势拉得蹲下。
一大两小像是做贼般在草根处挖了个洞,蒲通仁小心翼翼的把破损的蛋放了进去埋上,做了个安息的手势,随后他顺手从一边薅了把干花将鞋子上的蛋液擦的干干净净,确认没有显著残留后,拉上两小只迅速远离这里,从另一个方向前往那片疑似生长着棉花的地方。
他们离开不久,那边就传来一阵声嘶力竭的悲切之音,从微微震动的大地能感受到对方的愤怒。
蒲通仁双手合十,默默祈祷这只母亲或者父亲能活过冬季,也为自己无意中扼杀的生命默哀。
他带着两只还处于搞不懂情况状态的小野人一声不吭的借着野草掩护,避开了大角兽群,绕过河边休憩的尖牙爬爬,躲开了挂在树上的猿猴,成功到达了目的地,一路上顺风顺水,没再出过什么意外。
可惜现实总是不那么尽如人意:白色植物并不是棉花,也不是想象中的絮状物,它只是一大片散落开的枯叶叶片。
也不知道是什么植物如此缺德,不仅形象抄袭,还将自己的子叶散发得到处都是,进行入侵式的繁殖。
蒲通仁对这种恶意抢占他人生存空间的生物深恶痛绝,可现在的他却拿这些植物毫无办法。
气不过的他只能从无恙手里抢过斧头,一斧子一颗把面前的这些白色恶魔砍的七零八落。
没想到这一发气却来了惊喜。
蒲通仁在撒完野后甩开石斧,一屁股坐在地上,思考找不到棉花的话要用什么去替代它,无恙见他这个样子有些担心,懂事的跑到他后边戳它肩膀,顺子则站在一边愣神。
思虑半天,却仍旧想不出什么好办法的蒲通仁,抓起一把白色恶魔就想往面前丢。
这一抓,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手里传来的重量轻的过分!
怀揣着一丝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对自己运气的怀疑,他掰开了手中的植物。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险些大喊出声:镂空的构造,鼓起的膜状空泡加上与外表皮的生机完全相反的干枯构造,就像是异世界的泡沫塑料一样占据了他整个视网膜。
这玩意儿,如果对人体无害的话,不就是泡沫替代物吗?!
蒲通仁以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取了一捆白色恶魔主干,用随手可得的其它植物的茎捆扎好,亲自背上这捆希望,拉起无恙和顺子就朝家里跑去。
只有在经过那只刚失去了孩子的野兽时,他才减速注意自己的脚下,其余时候都是以他跑体考的速度在狂奔,顺子半路上看他累舌头都吐了出来,于是从他背上接过白色恶魔自己背上,三人只用了不到去时一半的时间就回到了山洞。
在从绞盘的吊篮里跳出来后,蒲通仁迫不及待的从自己的箱子里掏出刀,挨个给白色恶魔来了套扒皮拆骨---剥下植物还青绿色的外皮,抽出它坚硬的芯,只留它泡沫状的填充物放在一边。
无恙还是老样子,蹲在一边瞅着他干活,也不说来帮个忙啥的,不过蒲通仁这会儿也顾不上管孩子,他满脑子都是一张舒适温暖的泡沫床和虎皮被子。
被取出的泡沫很轻,风一吹能飘飞好远。不过还好的是它十分结实,只要一头被压住就不至于飘的满天都是。
一捆白色恶魔取出的泡沫有整整一捧,估摸着有个两三捆就能弄个枕头出来。而山中平原上的白色恶魔至少有几平方公里,足够塞满每个野人睡觉的洞窟顺带在每人发套羽绒服。
处于安全考虑,蒲通仁将这些白色泡沫统统放在沸水中煮过后,给试验野猪送了去。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试验品野猪不屑的喷了口鼻息,却耐不住肚里的饥饿,咬了口泡沫。
嚼了几下,它感觉不太对劲,这东西怎么嚼不动?
它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看着确认了一番,发现真就没一点被咬坏的痕迹。不信邪的它又去泡沫堆里咬了一口,闭上眼嚼了几下直接硬着头皮给咽了下去。
粗壮的植物纤维和白色恶魔特有的干涩差点没让它噎死,赶忙到一边老白给它准备的水槽里灌了几口水才缓过气来。试验品野猪对于愚蠢的人类送的食物很不满意,它透过渺小的缝隙对蒲通仁翻起白眼---现在外面的是那个瘦弱的两足兽,那群暴力的强壮两足兽不在,这只应该是不会冲进来打它的。
蒲通仁没管这只多戏的野猪,他在看见野猪咬过后就放心离开了试验品洞,本来是想让野猪睡一晚上看会不会过敏,没想到它直接连毒性测试都安排上了,是一只合格而自觉的试验品呢。
老白在蒲通仁走后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跑了出来,看着野猪牛嚼牡丹般对待泡沫的身姿,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夜间平平无奇无可书,第二天蒲通仁给洞口的日历上加了一道后就赶忙来到了野猪洞:他几乎快忍受不了无恙半夜抢被子的行为了,迫切的想要搞定族群的保暖问题。
野猪看起来十分健康,既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的中毒迹象,也没表现出哪里过敏的样子,一如往日的透过小小的缝隙给他翻着白眼。
结果显而易见:该植物无显著危险,可适当利用。
他从守夜的两只野人手里拿过一根火把,凭借其头部的木炭在洞壁上的地图简笔画中加了几笔:代表山中平原的轮廓中多出一朵棉花的图案。
原谅美术白痴蒲通仁吧,他真的画不来泡沫。
刚起来的无恙耷拉着眼皮,见蒲通仁画画的动作,她自己也从另外一只守夜野人那里接过火把,想接着画点啥上去。蒲通仁见状连忙抱起无恙,揉搓起女孩的头发转移她的注意力,他可不想自己花了好几天才弄出来的地图就这样被女孩给毁了。
感受着熟悉的抚摸,无恙晃了晃自己还处于睡眠状态的脑袋,然后挣脱蒲通仁跑到一边去自个觅食去了。
事实上族群里边除了无恙和老白外,其余野人即不关注这个地图,也没胆子对它动手。他们这会儿怎么也猜不到在不远的将来,这幅地图将成为代表他们工作区域的噩梦。
那会儿,上面划个圈,战斗组就得跑断腿,上边打个×,侦查组就得呆一天。
这天一整天野人们都在搬运白色恶魔,早在大清早蒲通仁就带着兄贵们先行出发,直接上最顶尖的装备(其实不过石斧加淬毒投矛)清理出了一条直达最靠近野人族群的白色恶魔的路,老白带领普通组加伤一些行动迟缓的老野人一齐在洞外边的平地上搭建了一片小型灶台,蒸煮泡沫的浓烟到傍晚都未散去。
蒲通仁在野人们熟悉流程后就溜到了一边,拉着几个相熟的野人往林子里一钻,寻找起了辣根来。上次的辣根是偶然得来的,这次他想看看这种植物的生长环境是什么样子,方便在开春时节规划种植。
他们最后是在一颗腐朽的巨木尸骸上,这种奇异的调料植物像是蘑菇般生长,可它本身却并不是真菌类,奇异的生命形式让蒲通仁叹为观止,并且慷慨的决定将整段巨木给搬回家。
又一次黑夜无声到来,四十多名野人睡在各自的洞窟里,身下是残留着烘烤温度的泡沫,盖着压扁的白色恶魔皮做成的被子,虽然肚子还是半饱不饱,虽然身上还是臭烘烘脏兮兮,总归是没有冷到颤抖一整晚了。
许久之后蒲通仁偶然问过无恙,为何族里不选择挤在一起睡,得到的回答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深知女孩脾性的蒲通仁看了看自己肚子上半夜被女孩踢出来的淤青,似乎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