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张张嘴,最终还是挥手示意,算是同意宴稀离开。
宴稀却是不肯也不敢:“那你呢。”
梦氏并不意外,这孩子最是明白:“宴稀听话,一二一个人也会害怕的,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呢。”依旧没有回头看。
“再会”说给谁,不言而喻。
他还有娘亲,宴稀转身握紧双拳,闭着眼睛冲进雨幕中。
梦氏见宴稀离开,松一口气,耳边想起顾正的话‘是个狼崽子’,现在她信了,狼记仇也还恩,不是吗?
现在才是她和西厢的对决,刀架在脖子上,梦氏和西厢四目相对。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放到桌子上:“这副药方是我早准备好的,无法作假墨迹才刚刚干。可保你能张口说话,就算你找不到解药。”好的她都说了,还有剩下一半话她隐瞒没说,现在也不再是能解释的时候。
西厢看了看药方,确实有几味药是解哑毒的,难忍激动:“我如何信你?”这算是他第二次对人开口说话。
梦氏吃惊却并不意外,他能说话了?!她的胜算又多一筹:“你能说话了不是吗?昨天?前天?还是今天?”
她想到什么“是今天是不是?!你!”眼睛微眯,她想到一二身上,那微弱的血腥味,梦氏暗暗惊奇,难道一二的毒血也对他有用?还是凑巧对西厢的毒有用?!
“是今天”。声音虽然低沉,听起来却很动听。
梦氏沉下心,她找到了生机:“你能说话了不是吗?怎么能不信我。这药方里有一味药只有我能配的出来,我这就能给你。”两恩换两命不难。
“你确定不谈条件”?今天,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他嗓子上的灼烧感消失了,他记得梦氏的话,他的嗓子要全好还需要治疗。
日日灼烧他的疼痛感消失不见,这才是西厢迟迟没有离开的原因。他要等梦氏回来,就是为的这一刻,她说过会带回来药!他愿意赌一回。
“药呢?”举在梦氏身后的刀,又离近一份。
“这一味药,需要我去柜子里配”,梦氏手指药柜。西厢果然让人把刀放下。
梦氏转身走到药柜前,咬开自己的手指,放进去的是半瓶血,还有一些补药而已,就算治标不治本也能拖延一段时间。拿着瓶子走到西厢面前,递过去瓷瓶。
西厢未接“确定不谈条件”?
梦氏“你已经放过孩子了,不是吗”?把瓷瓶放下,在药方旁边:“你忍心她没有母亲吗?我从未想过害你。里面的药每日一滴配合着药方使用。”
西厢未接过“可你听了一二的话”。
梦氏“但也是为了让你白天能言”。
西厢眼神越发冰冷“可你没有把握”!
梦氏迎着他的目光“难道你想,只有永夜可以说话吗?你该是能感觉到,每到入夜你的嗓子会迅速舒缓许多,不是吗”?
西厢拿起药方和瓷瓶:“你很聪明!我放你走。”梦氏最后一句话的确打动了他,这女人会读人心,也有几分真本事。挥手示意她背后的人放下刀。
“谢谢”。她平日里看得出来,这孩子对母亲的渴望和恐惧,但都抵不过他对于声音的渴望!
她赌赢了。这孩子心还不够狠,他差点就骗过她。不,或者说他一直骗过了所有人!最终,就算是她技高一筹吧,兵不厌诈,至少都还活着。
这孩子眼里分明有恨,她有责任,不该卖弄她的医术:“保重,往西城跑,大坝不打算开闸,一定会决堤。”
说完梦氏转身跑进雨里。想到她曾把一二交给西厢,又是一阵心惊,也不知道这孩子听到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
她和一二的血是一样的,一滴可缓解毒性,但也要配着解药使用,除非日日饮一滴,否则对他人无大用,总有耗到头的时候。
不知道西厢今天能开口,到底是一二的血导致的;还是到了时候,她的医术略胜一筹,希望是她用的药发挥了作用,也能免去后面的麻烦。
还好她给一二吃过解药,少量的血不会致人死亡,一个人最多饮半瓶的量,多了一样是毒。她对新药方的信心也只有三成,试过不行,还是要改的,只是这话她不能今天说。
西厢看着头顶“出来吧,该走开了”。
顾意跳下房梁:“恭喜公子。我们既然带不走她,公子为何不杀了她?”
西厢“派一个你的人,拿着这令牌去县衙,开闸。赶到顾别山脚集合”。
顾意领命“是”,挥手让一名手下去办。
西厢:“走吧,为了等她回来浪费了些时间。我饶她一命,算是换救命之恩。她能不能活也要看命,很公平。”就和他能不能说话一样,他当然不全信梦氏,既然带不走应证,总要扯平才好。
西厢收好药方,一声令下“出发”!一行五人如离弦的箭一样,没入瓢泼中,等着他们的是一场更长的厮杀。那火红的信号,当然不会只有一方看到。
有几路人马,分别向顾家村赶来,让人分不清敌友。
宴稀套好牛车,抱起一二:“我们先去我家,你娘一会儿就来。”赶起牛车出门。
“好”。一二看向宴稀“那西厢不走吗”?
宴稀摸摸她的头“他会走的”。
梦氏脱困,最先冲进翠翠家,果然见牛车还在。一口气跑进屋内:“既然都穿好了就赶紧上车,宴稀你抱好一二,翠翠护好孩子,我们快走,怕是山洪要来了。”
一二在宴稀的怀里发问“娘,西厢呢?”
梦姗拍拍老牛看着前方,全靠你了:“西厢放了烟花,接他的人来了。”
还好她回来,那孩子分明动的是杀心,她看到的烟花,果然是西厢所放。想来会武功的脚程,怕是比牛车方便得多,这种天气一个不注意,牛车就会陷进泥坑里去。
梦氏驱赶着牛车到村口“里正,我们在这里”,她向着顾正挥手。
“哥哥”,翠翠也挥手喊人,见到哥哥她才心安。
顾正向她们的牛车跑过去,抓过缰绳:“你要的药材我都拿回来了,西厢呢?”
“那团红日一出自然是要走的,有人来接他,药材怕是用不上了”。那烟花不会只有她看到。
顾正没有再追问。那团红日他也看到了,只是今天,不是离开的好天气,这孩子的烟花放错了时辰。
握紧缰绳,他们的牛车是最后一辆出村。
裹在一二整条胳膊上的‘胭脂泪’,遇水在不断留下‘血’色的水,遇水不散,汇聚成线,更像是某种为了让人能追上,而洒下的信号。佳人倾城兮胭脂泪。
雨中,全村人驾着牛车赶路,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背后一阵坍塌声。
翠翠回头望过去,看见一阵泥雾,看不清是哪座山塌了,回过头去:“哥!县衙的人疯了?要不是你赶回来报信,不等大坝决堤,村子要是被泥石流冲走,全村人的性命也就没了!”
山下是疫情,开闸会越发严重,可山上决堤同样也是泥石流。县衙如果聪明就不该赌,国库空虚接年干旱,没有有加固过的水坝,无非是螳臂当车,若是决堤山下只会更难。
顾正点头:“该放水的,起码保住上游,让活人有力气救人,接纳难民。”
而梦氏不知道,此刻他们还有大麻烦要收拾。一个处理不好,不仅是难逃一死,还会成了西厢的替死鬼。
一二胳膊手上的布,在不断往下‘滴血’,布的里面像是有什么,在慢慢化开一般,顺着一二的胳膊滴到牛车上,没入雨水里,犹如一条连绵不断的姻缘线。
“一二你受伤了?!”宴稀看着一二身旁边的牛车上,汇聚着一小片血水。
梦氏猛然回头,看着那一片血红,顺流而下,绵延在雨幕里,更像一条吐着红信子的毒蛇,让人发寒。
梦姗猛然抓过一二,打开她的蓑笠,这到底是什么?!莫非是西厢!?梦氏看向宴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