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诚在墓前坐了许久，走之前最后往坟茔上拍了一捧土。剑被他从狼头上抽出来，带着斑斑血迹，却在一抖之后丝毫不剩。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的剑被阳光照过，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庄诚离开的时候，步伐坚定，前方像是有着非去不可的目标，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锐不可当却又带着绝望的气息。
冬日的阳光下，烟花和扬州懒懒地趴在软榻上。庄诚在收拾着东西，房间里燃着熏香，香炉中袅袅升起竹叶的清新香气，盖住了放在桌子龙泉剑上淡淡的血腥气，房间里是静谧安宁的样子，只偶尔有着翻动东西时的磕碰声。
庄诚带着很少的行李走了，骑着酒馆掌柜小心伺候着的一匹快马，头也不回地走了。马屁股上蹲着两只猫，看上去一副要掉下来的模样，却始终稳稳当当地蹲在那里。
庄诚骑着马一路奔驰，除了中间停下让马休息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活动。这样奔波了接近一个月之后，出了越国，过了梁国，他停在齐楚交界之地。边城的城墙有三丈高，庄诚停下来骑在马上抬头仰望。青砖垒起的城墙有着厚重的气息，最下面两人高的位置还有着斑驳的黑色痕迹，那是陈年的血迹，昭示着这里曾经饱经战乱。
许是因为没有战乱的缘故，入城的盘查简单到只是守城的士兵扫一眼就放行的程度。
庄诚牵着马走进城，边城的街道比旁处宽广了许多，足以让五马并行，十人齐进。街上的人并不算多，却也有着尘世中熟悉的喧嚣。路上还残存着前几日未化完的积雪，化了几日后的雪已经不是最初的洁白，带了地面上土壤的微黄，空气中弥漫着凉凉的潮湿的土腥气。路边的民居也是用了青砖搭成，比旁处少了精雕细琢的奢华，却多了古朴厚重感。路边的小贩殷勤地叫卖着，庄诚停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位前，小贩见有人来了，愈发殷勤地招呼起来，眼角笑出的褶子能夹死飞虫。
庄诚买了两张面具，一张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另一张是少见的半脸面具，黑色的狐脸上用红色颜料绘着妖异的花纹。狐脸面具被他扣在脸上，制作有些粗糙的面具下露出的下颌线显得还有些精致。
铁匠铺传出叮叮当当的击打声，庄诚把马拴在铁匠铺门口的柱子上。铺子里两个大汉赤着上身敲打着铁砧上烧的通红的铁块，带着节奏的“叮当，叮叮当，叮当叮当叮叮当”的清脆声音在铺子中回响着，铁块变成玫瑰色的时候被丢进了放在旁边的水盆中，发出“滋啦”的声音，盆中水很快沸腾起来。大汉拿了条有些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汗，抬头招呼了一声，庄诚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问他能不能打面具。
庄诚拿了炭笔画着面具的样子，铁匠师傅的儿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好奇地趴在桌子边看着庄诚画的图画。
纸上的画出的面具和之前他在小摊上买的两个面具很像，只是面具上的纹路更加精致，两个面具眉心正中还有个狐狸的符号。面具各处的颜色还被细致地标注在旁边，一看就是需要花费大功夫的细致活儿。
打铁师傅看了看庄诚的图纸，有些憨厚地挠挠头，一脸真诚地说道:“你这东西要打出来可不便宜。这种精细活本身做的就少。”
庄诚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铁匠说:“你尽管做，半脸面具要两个，全脸的那个要五个，这些银子应该够了。”
铁匠看着桌上足有二十两的银锭，眼睛亮了亮，很是干脆地应了下来，并表示会尽快完成。庄诚点点头走出铺子，牵了马向客栈走去。
“一间上房。”走进客栈，还没等到迎面而来殷勤笑着的小伙计说话，便率先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有另外的人牵了马栓到后院的马房，庄诚在小伙计的带领下往楼上走去。房间在朝阳的方向，推开窗户就能看见外面的街道。
庄诚在这里住了十天，十天后铁匠铺那个小孩子带了一个布包跑来找他，布包打开是他定的那七张面具。边缘打磨地圆润光滑，纹路也都是他绘出的样子。庄诚摸了几个铜板给那个小孩，小孩欢天喜地地接下来，道了谢扭头就跑了。窗户开着，外面的风灌进来，庄诚起身去把窗户关上，客栈前经过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刚跑出去的小孩停在那里，买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
庄诚抚摸着面具眉心中红色的狐狸印记，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才三年，”他喃喃道，“三年的时间就没人记得了啊，时间果然是良方。”
庄诚离开的时候，已经进了腊月，初八的那天城里飘荡着香甜的粥香，天上飘着零星的雪花。城南搭了一排施粥的棚子，是城中富户每年例行的善事。用了陈米和红枣桂圆一起煮了一大锅稠而烂的粥，来排队的人都可以领一碗。
庄诚经过的时候，看到铁匠铺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孩捧了一碗粥躲在角落小口小口地喝着，碗的边上还有个豁口，小孩被烫的嘶哈嘶哈地吸着气。
庄诚离开的时候戴着黑色狐狸面具，面具下未被盖住的嘴唇抿起，下颌线条精致而锋锐，狐狸狭长上挑的眼尾用金色绘着彼岸花，带着面具的他多了几分妖异的气质。
我其实总觉得这人是真的奇奇怪怪，大白天一群人在街上正大光明地走着，戴个面具不仅不能隐蔽反而更显眼了好嘛？！而且大白天戴个黑面具，是还觉得自己不够显眼嘛？
扬州听着我嘀嘀咕咕的念叨声，一副瞧不起的样子抬爪子一爪把我拍飞出去，烟花毫无同情心地瞟了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又趴下了。我拍拍翅膀飞回来，嘴上虽然不敢说什么，心里全是MMP。
庄诚骑着马出了边城，朝着齐国都城的方向一路行去，中间再也没在旁的城池落脚。除开脸上戴着的面具，剩下的七个被他小心翼翼珍而重之地放在胸口，像是护着天下第一的宝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