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生离死别
熙宁一年五月,皇帝大婚,娶姚太傅之女姚氏,立为贵妃。
熙宁二年八月,姚氏生一子,赐名宇文煦,后立为太子。
转眼便是几年春秋,姚子悦微微一算,自己还有不到一年的生命了。
这些年来,宋太医一直为她解着毒,除了让她比原预计的五年多活了一段时间之外,一直也没有什么进展,距离她毒发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身体开始慢慢虚弱起来,就像,明明现在不过才入了秋,她却已经换上了厚厚的冬衣,整日里窝在暖阁里,不肯轻易一动。
她抬起头看了看外边那凉薄的秋意,闭上眼,冷冷地对身边的宫女侍卫道:“窦婕妤魅惑皇上,来人啊,把她拖入冷宫中去。”
她的声音很冷,只是身前的女子并没有向以前的那些人一样哭闹,姚子悦心下好奇,不免多看了那女子一眼。
那女子肤若凝脂,眉眼如画,若不是因为她的脸色有些颓丧,原本应该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儿。
美人儿见她看向自己,眼里并没有怨气,却突然笑了:“你说,我们都死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呢?”
我们都死了,什么时候轮到你呢?
不过是已经简简单单的话,不过是一个失败的妃子说的怨言罢了,姚子悦却是心下一惊,她的手捂在自己的袖口里,抖了一下,面上却没有什么神色,只是淡淡道:“还不把她带下去。”
众人都走了,姚子悦才有时间沉思起来,现在是熙宁六年九月,自己身上的毒,估计会在明年七月发作最后一次,然后,便不会再受这毒的侵蚀……
这样算算,自己所有的时间,其实已经不足一年了。
四年来,一切都变了,苏晚晚终于出嫁了,嫁给的便是姚子悦和庄子怡一直想撮合他们在一起的卫子恒;庄子怡一开始便恼怒叶天成把他们的消息透露给了宇文远,于是老是看不惯他,甚至针对他……却没想到最后这两人竟然在一起了;青儿也在她做主之下,嫁给了叶天成手下的一个将领……
而天下钱庄,也和姚子悦一开始设想的那样,真的开遍了天下,甚至渐渐渗透到了大戎和南越,也给大夏带来优厚的便利。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面走去,唯有顾迟……她嫁给宇文远之后,顾迟远远地看着她出嫁之后,心灰意冷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两人相敬如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却在京城定居下来,很少再回到叶城。
这一辈子,姚子悦觉得若自己有负了谁的话,那个人一定是顾迟,可是有时候感情的事情真的很难说,她对顾迟除了愧疚之外,也并无太多的情感。
至于宇文远……两个人之间终究有什么东西变了味了,虽然宇文远还是对她很好,可是总是感觉什么东西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当年宇文褚遇刺身亡,宇文远临危受命当上了皇帝,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那些宇文褚时期的大臣们,虽然对宇文远的登基没有什么异议,却也不断地针对他,宇文远想把权利抓在自己手上,那些大臣们又怎么能轻易吐出自己手中的东西,于是为了巩固拉拢各方的关系,宇文远不得不纳了几个大臣的女儿为妃……
想到这里姚子悦不由得苦笑,宇文远说过的话还言犹在耳,转眼就抱了别的女子入怀,虽然她明白是政治需要,可是情感上却是接受不了……
可是接受不了又能怎样?
开始的时候,不管多晚,他都会到她的宫中和她说说话,可是这两年来得越发少了,虽然是她这里面有她因为身体的问题,通常不耐烦的原因,可是更多的,还是宇文远变了吧?
他变了,他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她所希望的,负责任的男子,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幼稚,可是,她把他变成这样的,现在她却开始怀念以前的他来。
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查到什么了吗?”四下里无人,姚子悦却突然向屋内某个黑暗角落道,皇宫真的是一个黑暗的地方,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开始培养起了自己的势力了呢?是因为不安,因为宇文远带给她的不安,所以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回主人,查到了,”那声音低声道:“窦丞相快倒台了。”
“难怪,”姚子悦轻轻叹一口气:“难怪窦婕妤突然就失宠了,原来这样……后宫不过是朝堂的延续罢了,下一个是谁?”
那声音迟疑了一会,才轻声道:“下一个是主人的父亲姚太傅……”
“这么快报应就来了……”姚子悦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有些怔忪,想起这四年来,自己为宇文远除掉的那些女子,那些女子临时前,都在恨着她,咒她不得好死……
想到这里,她不禁笑了笑:“你说,他会怎样对付我呢?他会给我一个怎样的死法呢?”
“主人不会死的,”那声音继续道:“若他日真的发生了什么……属下等誓死也会护着主人的!”
“呵呵——”姚子悦笑得有些无奈:“那倒不用,我本来也就只有那么短的时间了,何必搭上你们,我希望你们为我做一件事……”
“主人请说——”
“如果我死了,煦儿便是你们的主人,”姚子悦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件事……如果我是死在他手上的话……就请为我瞒着煦儿,永远不要让煦儿知道真相……”
“属下遵命——”那声音恭敬道:“那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我想赌一把……”姚子悦低声道:“我想赌一下陛下到底能容忍我到什么地步……我只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想看看他能不能让我好好活过这几个月,通知父亲,让他按计划行事……”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宇文远的称呼也开始变了呢,姚子悦有一瞬间的失神,想起死去多年的太子,不由得有些黯然:“这最后几个月,便是我们赌局的结果了……为什么我却觉得,会是你赢呢?”
“母妃——”正在沉思间,却被一个声音打扰。
姚子悦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今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煦儿,今天学了什么啊?”
“学了好多东西,让煦儿慢慢给母妃说……”宇文煦边说边扶着她坐下:“母妃今天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好多了。”姚子悦感觉很窝心,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彼此都笑了,笑得很开心。
宇文远,煦儿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们真的走到了那一步,那么请你一定要善待煦儿,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姚子悦正在沉思着,宇文却笑了笑:“母妃在想什么?”
“煦儿爱母妃吗?”姚子悦突然问道:“有多爱呢?”
“很爱很爱,”宇文煦笑了笑,很认真地道:“等煦儿长大了,还要保护母妃,让谁都不能欺负母妃!”
姚子悦有些感动,却也有些不明白:“谁欺负母妃了呢?”的确,她现在是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子,谁能欺负到她呢,除非……
宇文煦却道:“我听其他的娘娘都在背后说母妃的坏话,她们都欺负母妃!”
姚子悦抱住他,笑了笑:“煦儿放心,没有人欺负母妃——不过母妃也想看看我们煦儿长大了是什么样,你要快快长大啊……”
宇文兄突然缩到她怀里哭了:“我不要长大!”
姚子悦连忙哄他,却听他道:“她们说……母妃你要死了……我不要长大,那样母妃是不是就能一直陪着我了?”
姚子悦愣住了,很想点头说好,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可是,我的煦儿还是要长大的啊……”
“反正我不要长大!”宇文煦突然有些固执起来。
“煦儿,你听我说——”姚子悦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始和宇文煦说一些事情了,要不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那时候宇文煦怎么办,她把宇文煦搂在怀里,开始说起那个大多数人都会说的谎话:“如果有一天,你突然找不到母妃了,你也不要太着急,母妃其实并没有离开你,母妃只是到了天上,便成了一颗星星守护你,所以,到时候,你不许伤心,不许难过,要乖乖听话,乖乖吃饭,乖乖听你父皇的话好不好?”
“不好——”宇文兄却哭了:“我要母妃陪在我身边!”
姚子悦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也流了下来,她也没顾得上去擦掉,只是依旧抱住宇文煦:“不能这样,我的煦儿是男子汉啊,男儿流血不流泪,虽然你还小,可是母妃不希望你这样,这样就不像一个男子汉了。这样母妃……也就不喜欢你了……”
“嗯,煦儿乖,煦儿不哭,”宇文煦连忙擦干了脸上的泪,挤出笑容:“这样母妃不会不喜欢我吧?”
“傻孩子……”姚子悦抱着他:“母妃永远都不可能……不喜欢你啊……”
屋外,宇文远呆呆听着那里面两人的对话,发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湿润,子悦子悦,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女子吗?
他看了看自己手上拿的奏折,原本他是想来问问她到底是什么回事的,却不期然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想了想他把奏折收起,心下微微叹了一口气:子悦,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吧,你只有几个月的生命了,我便容着你吧……
十一月的天气,却下起了雨,天气越发冷了。
姚子悦低坐在那儿,并不理会宇文远的黑脸,只是一个人径自忙活着。
想了想又笑了,自己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天……虽然是自己造成了,可是自己为什么有些伤心呢?
看来,宇文远终究还是容不下自己,姚子悦坐在床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她来到这世界这么多年,还是什么都不会,针线活做得这么差……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希望宇文煦看到自己绣的小老虎之后,不会联想到别的什么生物才好……
宇文远见她一个人独自忙活,完全把他当隐形人一般,不禁有些发怒,把手上的几分奏折摔到她面前:“朕希望你给我一个解释。”
姚子悦看都不看那些东西,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只是淡淡道:“我没什么可以解释的,那上面写的东西,都是真的。”
“为什么……”宇文远的声音有些悲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朕对你还不够好吗?”
姚子悦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这几年他变了很多,变得成熟了许多……他不再是自己当初遇到的那个爱发脾气爱算计人爱和她吵架抬杠的宇文远了……她笑了笑,看着他的眼睛,摇头道:“不是你不够好,是我不够好。”
“你知道吗……”宇文远的声音有些发涩:“只要你说一句话,只要你说那上面的东西都是假的,只要你跟我说你是冤枉的……我就可以原谅你,可是你为什么不说?”
姚子悦低下头:“其实说了也改变不老什么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宇文远闭上眼:“我让你自己选择。”
“好,”姚子悦答得很干脆:“我要胭脂泪。”
宇文远悲伤地看着她:“一定要这样吗?”两人相处几年,他自然也知道,胭脂泪是目前唯一能毒死她的毒药。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忍心:“你说,你快说那些事情和你无关,快说!”
“何必呢,”姚子悦笑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对了,”姚子悦看向他:“我临时之前,要见见煦儿……你放心,我不会和他说什么的……毕竟,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月后,我给你胭脂泪,”宇文远转身道:“我希望,你在那之前,跟我忏悔。”
“我没什么好忏悔的。”姚子悦死不悔改地道。
“我父母他们怎么样了?”宇文远走后,姚子悦突然道。
“陛下派了人守着他们,我们一时找不到动手的时机。”
“先等等,”姚子悦低声道:“不要打草惊蛇。”
“是,”那声音又道:“还有什么吩咐。”
“记着按兵不动,”姚子悦放下手中的东西:“你们下去吧,我累了。”
才刚想躺下,却又有人来了,姚子悦懒懒地道:“进来吧。”
宋太医抱着药箱跟在侍卫后面进来,姚子悦看了他一眼,笑道:“可惜宋太医您来的不是时候,现在的我,已经不在乎这毒是不是能解了,您还是回去吧。”
宋太医也笑:“可是既然来了,就帮贵妃娘娘您看看吧,反正也都来了。”
待跟着进来的侍卫退下,宋太医才有些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姚子悦笑道有些没心没肺:“只不过陛下容不下我了。”
“怎么会到了这地步!”宋太医有些叹气:“我看问题还是出在你身上。”
“师叔你果然精明,”姚子悦笑得有些无奈:“我不过是……想看看他到底能为我容忍到什么地步罢了,只是没想到,我还是输了。”
宋太医摇摇头:“你到底做了什么,引得他这样?”
“其实也没做什么,”姚子悦有些无辜:“我只不过是做了别人也会做的事罢了。”
“对了,”宋太医有些好奇:“他会怎么对你?”
“不知道,”姚子悦笑:“不过我向他讨了胭脂泪。”
“你疯了!”宋太医急道:“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
“我自然是知道的,”姚子悦笑道:“反正却拖了这么多年,语气继续拖着碍着某人的眼,还不如我自己解决来得干脆。”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宋太医恨铁不成钢地道:“明明只有几个月好活了,还这么折腾!”
姚子悦笑笑,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才散。
宇文远把一个嫣红的药瓶放在姚子悦面前:“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
姚子悦笑着接过:“我不会后悔。”
“对了,”姚子悦想了想又道:“在我服下这胭脂泪之前,能不能让你最后为我做几件事?”
“你说……”宇文远有些不忍:“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为你做的。”
“第一件事,请你写一分诏书,宣布废了我的身份,贬为庶民,”姚子悦看向他:“这个难不倒你吧?”
宇文远听到她竟是要求这个,有些生气,气愤之下拿过纸笔便依她的话写下诏书,拿给她看了,没好气地道:“还有什么?”
“第二件事,我希望你写一分休书,”姚子悦低下头:“像普普通通的夫妻一样,写一份休书给我。”
“为什么?”宇文远有些不悦:“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没什么,”姚子悦摇摇头:“只是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对不起你,死了也不好还顶着你妻子的身份,那样对不住你……”
宇文远依旧气头上,顺手便又写下了休书,递给她:“还有什么?”
“还有一件事,”姚子悦笑着打开瓶子,把里面液状的液体灌进喉咙里,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忍,笑道:“第三件事,你能陪我出宫走走吗?”
“你想干什么?”宇文远闭上眼,决定忽略自己心中的不安与不舍,冷声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我还能怎样?”姚子悦低下头:“离毒发还有一段时间,就当是念旧,你陪我出去走走如何?”
“这是我们第二次一起走在京城的大街上,”姚子悦笑得很开心:“这是我们第四次一起逛街。”
“第一次的时候是在锦州,那时侯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那时候是最开心的,”姚子悦一边吃着零食一边道:“第二次是在叶城,那一次我中了毒。”
姚子悦不理会他脸上的神色,继续道:“第三次是在京城,那时候的京城和现在比起来变了很多,那时你跟在我身边,会怕突然有人会对我不利,会怕有人会在食物里下毒……”
“可是,这次,”姚子悦笑得有些苦涩:“你不会在担心我了,因为我身上本来就中了剧毒,别人要不要害我,你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我只是有些难过而已。”
“这些年,你变了很多,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姚子悦看向他:“这么多年来,我是不是唯一一个你真心爱过的女子?”
“是,”宇文远的声音有些苦涩:“所以,我才最不能够忍受你的背叛。”
“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姚子悦笑道:“我还是很开心,晚晚说过,我是你这辈子唯一的软肋,我暂且也相信这个说法吧。”
她看向宇文远:“一个人要成功,要成大事,不过四个字而已,前面两个字是无畏,后面两个字是无悔,我知道,无畏你已经做到了,所以我希望你将来,永远不要为了过去做过的事后悔——包括今天的事情……”
她继续笑道:“你和你的父皇一样,或者是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最终都会变成那样的人,慢慢地便无情了,可是,我想,你母妃没有恨过你的父皇,就像今天的我,也没有恨你一样,我是你的妃子,既然嫁给你了,便做好了准备要为你做任何的事情,包括去死……”
“什么意思?”宇文远看向她:“你说母妃她……”
“你猜地没错,”姚子悦点点头:“你的母妃是你的父皇亲自赐死的,就像今天的我跟你一样。”
“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记着知道真相的感觉,我要你答应我——”姚子悦看向他:“永远都不会让煦儿知道真相。”
宇文远低头不语,姚子悦看着他脸上纠结的表情,笑道:“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
“我要一辆马车和一个侍卫,”姚子悦看着他:“你不用担心我耍什么花样,我时间不多了,我希望你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两人沉默着站在城门口,都不再说话。
马车很快便被送来了,站在城门前,姚子悦看着他,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印到骨子里,许久,她才跳上马车,对侍卫道:“走吧。”
马车先慢后快,驶出不远,姚子悦才伸出车窗来,对着宇文远喊道:“我说过,作为你的妃子,我不会恨你,可是我忘记了跟你说另外一件事,你所做的事情,作为你的妃子,我可以原谅你,可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所做的事情!永别了,宇文远——”
看着她的马车绝尘而去,宇文远心里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他连忙叫人叫了另外一辆马车过来,跟了上去。
两辆马车在城外一追一赶地行驶着,到最后,姚子悦的马车终于停了下来,那地方正是当年宇文适抱着她跳崖的悬崖。
她回头对着宇文远笑:“你不要再过来了。”笑容里却带了凄苦。
她让侍卫退下,自己退到悬崖旁边,她看着宇文远,笑道:“我一直在想,若当年我在这里死了,今天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只是人生总不可能重来,所以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样会怎样。”
“你曾经对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得,”姚子悦笑了笑:“在今天看来那些话都成了笑话,你对我的承诺你做不到,所以我恨你——”
“所以我要你诏告天下,夺了我的贵妃名号,因为,我死的时候我不想葬在皇陵里;我让你休妻,因为,我不想死的时候还以你妻子的名义死去;我现在站在这儿,因为我不想死在皇宫里,我不想死在你看得到的地方……”
“五年前我从这里掉下去,当时没死,五年后你觉得我还会不会有这样的好运?”姚子悦笑着看向他:“不过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了……”
她笑着道:“这一次,我中了毒,本来就你没有多少时间了,而且,这几天一直都在下雨,下面的河水怕是涨了吧?”
“这样也好……”姚子悦笑脸相迎:“我对你还是不放心我怕你会恨我,会不愿意让我这么轻易便死了,我怕你会找我,所以我自己算好了这个时间,我跳了下去,大水将我冲到不知名的角落里,这样最好,死得干干净净的,多好!”
她一边说这话,眼泪一边落下,用手一拭,泪水竟是嫣红嫣红的,真的如胭脂一般,她看不到自己的脸,所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好看还是不好看,她只是对宇文远笑着,留给他一个这辈子最灿烂地笑容,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把身子移到悬崖边,闭上眼直直落了下去……
“不——”宇文远这时才感觉到恐慌,他慌忙跑到悬崖边,向下看去,山高雾大,又下着雨,哪里还能看到姚子悦的身影?
“子悦……子悦……”天又下起了雨,他趴在悬崖边上,旁边是拦着他不让他也跟着跳下的侍卫,只是他丝毫没感觉到雨中的寒意,他只是看着悬崖下发呆,那个女子,竟然这么决绝的便跳下去了,没有丝毫留恋……
回到宫中,脚不由自主地像她的寝宫走去,她走得匆匆,什么都没带走,屋内的摆设还是和她在的时候一样,可是她人呢?
她不见了,她走了,是他把她逼走的……
他坐在她曾经坐过的地方,她曾经躺着的床上,他想问闻闻那些被褥里是否还遗留有她的味道,却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身体。
“子悦——”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有些期待,他急忙把被子掀开,却看到了床上缩成一团的宇文煦。
“你怎么在这里?”宇文远的声音放缓了,生怕吓到了床上的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父皇——”小小的身子蹿到他怀里:“母妃去哪了?”
宇文远说不出话来,该告诉他真相吗?该告诉这小小的孩子真相吗?
他的母妃离去时,他才五岁,可是今天一切又在自己的儿子身上重演,甚至宇文煦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小……
他说不出话来,所以他只是抱着自己的孩子,想给他一点温暖……
宇文煦却抬起了头,看向他:“母妃告诉我,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父皇,母妃什么时候会回来,她会回来的对不对?”
宇文远清楚地看到他已经哭红了的双眼,艰难地别过头不再看他:“对,她只是出了远门,她会回来的……”也不知道是在骗自己还是骗宇文煦……
宇文煦抬手擦掉了眼泪:“对,母妃只是出了远门,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不能哭,母妃说了,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所以我不能哭,父皇,母妃回来的时候你不要告诉她我哭过啊,要不她就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