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一边是拯救自己脱离于绝望的上苍一样的公司，一边是造成自己陷入到绝境的恶魔一样的公司。这个问题的发现，比威廉的离开更让她难受和痛心。她开始变得精神恍惚，喝了整整半瓶红酒后才飘飘然没了那种压抑的感觉，并且很快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她换了一身休闲的白色运动装，搭乘第一趟轻轨，向着山谷低处驶去。轻轨里几乎没有人，这个时点，往山下走的轻轨车厢里，十有八九都是空的。她坐在窗子边上，看着窗外飘过的高楼、橱窗、干净的街道、有喷泉或雕像的街心公园、亮着的路灯，都一闪而过。越往下，天气越灰蒙蒙，水气开始浓郁。等到她到了最后一站，出了站台的时候，周边已是皑皑一片蓝灰色的浓雾，遮天蔽地的，时间好像一下子倒回了。按照通常惯例，不到中午11点钟，而且不阴天的时候，雾气才会逐步开始薄一些，显露出太阳的红晕。
她依着记忆，在模糊的雾霭里，走进熟悉的小巷。整整三年了，艾玛自从搬离了就不曾下来过。房子还是以前的房子，街道还是以前的街道。青砖铺砌的路面两边，满是低矮的平房，紧密陈旧。树木也都是无精打采的，像些个老态龙钟坐等太阳的老人，裹在自己的厚棉衣里，沉沉陷入在自己的陈年往事里。
艾玛不由自主走回到自己居住了快二十六年的，那个已经不属于她的家。院子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缝里寂静无声。裸露在外边的墙皮已经开始剥落，白色的墙皮鱼鳞一般掀起，露出里面的青砖和灰泥，被一些攀附在上面的紫红色爬山虎悄悄地给掩盖住了。大门上面的瓦片，缝隙处，开着一朵叫不出名来的小花，有些粉色，仔细看又有些奶白色，一动不动。
这个院子里，总共住着三户人家。只是艾玛搬出来的时候，只剩买了自家房子的住户了。另外两家，一家就没怎么碰见过，在艾玛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听说就已经搬到半山腰了，只是父母辈不愿意出售，一直空置着搁在那里，平时就成了野猫的聚居地。艾玛经常会放一些食物和干净的饮水在锁着的门口，然后走开，远远地看着他们从一处破裂的门缝里爬出来，大快朵颐。这些小猫时间久了，倒也比较通人性，不怎么喧闹，还顺便解决了谷底最容易闹鼠灾的一大忧患。另外一家，也不常见，只是夫妻俩偶尔一次带着孩子回来碰到过，她们一家在临近的城市做生意。他们的小孩和艾玛一边大，是个女孩，碰到的时候都还太小，又都腼腆，相互都不熟悉。后来听母亲说起，他们的生意做大了，做成功了，干脆也在那个做生意的城市了买了大别墅，定居了下来。
买了艾玛家房子的是一对老夫妇，他们是从谷底某个破落厂子刚退休的。有个男孩，成年了，到了婚配的时候，因为小青年自己没能力购置一处婚房，老两口只能就近再物色个住处，挨着孩子，好相互照料。因为艾玛着急脱手，价格低的诱人，老夫妇当场就定了，并一次性支付了房款，第二天就催着办了过房手续。
现在，已物是人非，应了旧时老宅庭前燕，飞入陌生居住家，只是不知道，现在是否还能看得到儿时熟悉的燕子。
“吱呀”一声，院子大门被从里面拉开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探出头来。他看到艾玛，愣了一下。
“你是那个住在这里的闺女？”
“是的，叔叔。”
“怎么，想家了，回来看看。”
艾玛没有说话，她看着老人走路有些蹒跚，一步三喘。
“叔叔，您起来这么早，阿姨还好吗？”
“她，很好，很好，去年就去了松林，守着她最喜欢的小溪了，不用再管我这个糟老头啰。”
“叔叔，阿姨她，她走了。”
“走了，走了，没想到比我跑得还快了些。”
老人整个背全都佝偻了，脸上死灰一样的暗沉。
“叔叔，您不舒服？”
“人老啦！不中用了，全身每个器官都好像朽了，烂了。既然回来了，想进来家里坐坐？”
“谢谢叔叔，我就不进去了，就是路过。我这就走了，多保重。”
“好的，谢谢闺女。你也多保重，一个人，不容易。”
艾玛一阵鼻塞眼热，转过身，快速走开了。她有些茫然，不知该往哪里走，两条腿无意识的带着她走进了不远处的竹林，来到了蜗牛湖畔，她最喜欢呆的大青石处。
只有到了这里，她才踏实了，一下子放松下来。湖水还是一如既往地碧绿幽深，只是今天带着一丝丝的忧郁。
“生命一号，畅销上流社会的保健品，据说只要长期坚持服用，岁月的痕迹就能完全抚平，永葆青春不再是传说。“
“只要服下第一剂，效果马上就显露。首先是脸上的皱纹，像被拉开的绸缎，一下就平整了；其次是肤色，哪怕再暗沉，哪怕满是色斑，立即也会像衣服上的污渍，手心里的泥巴，浸了洗衣水，涂了肥皂，一泡一洗，马上就消失了；还有那些分叉的发梢，枯黄的发质，油腻的发根，灰白的头发，也都会在服用一定的剂量后，如同初春里的嫩芽和小草，全都魔术般转眼繁茂葱绿了。”
艾玛看过太多这样的疗效说明，也亲眼见证过许多的真人案例，事实是，效果比报道的还好。
这款保健品一上市，马上就碾杀了市场上所有的回春养颜的产品。虽然价格不菲，但是一出来就售卖一空，供不应求，订单都排到了来年。靠着这一款功效不断提升的产品，帝国集团的生物医药板块的业绩直线上升，很快超过了地产、文化和金融等龙头产业。
只是，艾玛从来没有想过追本溯源，寻找生命一号的生产产地。这个从沙丁系统里是查不到得，从集团的官网上看不到，从产品的说明书上也找不到。生命一号，就像神秘的隐形人一样，嗖的一下就在你的身边冒出来了，并且还源源不断，很快占据了整个高端保健市场。
产品的售价真得不是一般的高，至少按艾玛目前的收入，她肯定还长期吃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