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谷底还是山清水秀,到处的经济还没有发展起来,代步的工具还只是一些马车、牛车和昂贵的自行车,人们那时穿在脚上的,是现在突然又流行起来的布鞋。只是那个时候的布鞋,鞋底不是橡胶的,而是层层叠叠的布压制的,虽然比较老土,但是确实环保和结实,只是平日料理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布鞋容易脏,而且只能水洗,且还不容易洗干净。艾玛需要做的家务活,从她10岁起,脚下踩着一个矮凳子,就开始在高高的灶台上洗菜、做饭和洗碗了。一天三餐,有些时候母亲忙起来,她就得早早起来,早点连带午饭一起做好了,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自己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内就有得吃。此外,家里所有的衣服,加上床单和被罩,还有布鞋,都得洗,而且是手洗。因为在那个时候,还没有自来水和洗衣机,所以,艾玛就得统统带到河边或湖边去洗。至于其它一些工作,那绝对是不带折扣的,这连艾玛自己回想起来都会自豪,那就是和母亲一起抗过来的农活。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母亲是个要强的女人,因为不识字,轻松一点体面一点的工作找不到,那她就得和那些强壮的男人和女人抢机会。抗、挑的体力活都是家常便饭,更不要说技术含量低一点但是特别累人和熬人的,比如承包当地农民的土地种植烟草。
艾玛小的时候,她的家乡也就是谷底,还是一片广袤的农耕之地,空气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恶劣,号称低海拔的烟草之地,鱼米之乡。
种植烟草,让没见过农作物的艾玛欢喜的不得了,她没事了就跑到母亲承包的土地里,趴在有些红色的土壤上,看着那些黑色小米一样的种子,慢慢从土里钻出来,逐渐长成小苗,变成成人高的绿植。在阳光里,一片片发苦的大叶子惬意地舒展着,托着同样发苦的漂亮的粉色小花。等到叶子从翠绿变得有点黄绿了,那就是该采摘的时候了。
种植烟草的时候,艾玛还比较小,刚到小学六年级。
采摘烟叶并挑到烤炉的重活就分给了母亲,艾玛负责的是把母亲一担一担挑来的烟叶卸下来,堆在自己的周边,手里拿着划针(也就是几颗缝衣针并排夹在的竹片里,只露出针尖的部分),对着烟叶的茎,从细的一头一直划到顶部,一片一片,直到全部划完了。接下来的就是最精彩,也是技术难度最大的活儿。艾玛需要把这些烟叶两片背靠背对在一起,像编麻花一样编在一根拇指粗细的竹竿两边。竹竿大概有两米长,一头拴上一根三个竹竿长度的麻线,拉直了麻绳到竹竿另外一头,绑在尾部系死;剩余的麻绳主要功能就是把烟叶捆绑在竹竿的两边。艾玛坐在烟叶堆里,只见她两只细嫩的小手飞快的牵动着麻线缠绕着烟叶,不一会儿,堆积的烟叶就全部规整地挂在了竹竿上了,像晾衣服一样,一排排很是壮观。艾玛的临时作坊就紧挨着烟叶烤炉,周边坐满了附近的农夫,大家都和艾玛做着同样的工作,只是,艾玛的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编的烟叶杠子也是最漂亮的。烟叶的两种编法她都会,只是人小力薄,第二种比较密集的需要很大的掌控力,她实在做不好就放弃了,只用第一种复杂一些但比较保险的方法。虽然相对复杂,别人需要两个小时的,她只用不到一小时就能完成。等到母亲挑回最后一担烟叶,坐在一边帮着她划叶茎,母亲叶茎划得有多快,艾玛编杆就有多快。母亲刚划完最后一片,艾玛也就编完了。俩人总能在天色还有些明亮的时候,就离开烤炉赶回城郊的家里。
第二天一早,不到5点,艾玛和母亲就赶到了烤炉前,排着长队依次把一竹竿一竹竿编制好的烟叶递进烟叶烤炉里,付了加工费就回家了.母亲回家休息做家务,艾玛直接到学校上课。
烤制烟叶需要几天,等到出炉的时候,艾玛和母亲去得最早。在竹竿的两头,都用红色或黄色的油漆写了母亲的名字,所以烤烟的师傅一般都不会弄错。等一杆杆的烟叶递出来的时候,念到谁的名字,谁就来领取。烟叶的熏烤完成后,就是软化、整理、分级和售卖了。
烟叶的采摘很是一个技巧和经验活,这个工作因为艾玛太瘦小,挑不动担子就没有跟着母亲学了。母亲也是花了功夫付了代价从别人处学会的。采摘的时机选对了,出炉的烟叶就像金子一般,黄灿灿的,没有青稞一样的绿色和咖啡一样的焦黄色。艾玛家的烟叶,从一开始的五颜六色,到了最后,都是金灿灿的,每次出炉都会引得大家一片赞叹和羡慕,这都要归功于母亲的用心和细致。烟草刚出炉会有些脆弱,就像陶瓷一样不能随意碰,得小心翼翼托运到家,搁置在干燥的阴凉处。等这些香脆的叶子变得像草纸一样松软了,这时候需要做的就是,怎么编上去的就怎么反着取下来。然后一片一片像整理纸张一样抚平,摞起来。最后一道工序就是配色,把整理好的烟叶一片一片,按着色系和完美程度进行分类。最金黄的,大片整叶,一点瑕疵都没有的,闻起来清香无比,透着陈年葡萄酒的醇厚,算是特级烟叶,单独放一边;有些斑点瑕疵的,小心用剪刀裁除了,放到一等烟叶里;剩下的就是叶茎有些泛青,或整片烟叶有点偏橙黄,放到二等烟叶里;颜色越青,越焦黄,斑点越多,等级就会越低,以此类分。等全部烟叶都分配完了,小心把分类好的烟叶用报纸一打一打捆绑起来,等到上交烟叶的日子,母亲就会用担子挑着,到最近的烟草管理局上缴取钱。
收成好的时候,虽然辛苦,但是一季的种植就够一年的花销了,有时还会有些富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