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险境,就这么无波无澜的过去了,等第二天君岚从伙计口中得知后,叽叽喳喳烦了惜年半日,无非是怪惜年不喊醒她。幸而得楚风醉解救,一句“千张有啥了不起的”,换了君岚一句“也是”。
惜年的这一趟回家旅程,与君岚,君莫违,楚风醉,萧飒一路游览大湖,翻越群山,露宿村镇,过的平和又有趣,她因不知重生为何的焦躁心渐转回澄净和稳定,她终于坦然的面对不知,以及想知。
重生的追求。
离饶村只剩数里,惜年不知怎么生出了近乡情怯之意,明明这里并非她的故乡。
她的故乡,如今与她而言,在遥不可及之地,那里被人称之为江南。人们历来对江南有许多的期许,因为有无数的文人墨客为江南落过墨着过色,烟雨,古巷,油纸伞,婉约美人。惜年没有见过这样的江南,她眼里的江南是嘈杂,是混乱,是脏污。古巷里的泥石板上滋生的绿色苔藓,更是令人心生憎恶。
长久的不见带走了太多的负面印象,那一抹生厌的绿意,不知何时变成了墨客书画里一抹悠远,她竟然觉得江南,真的是人们眼中赞美的江南。可这样的江南,她曾经住了太久而觉无趣的江南,成了只能追忆的江南。她,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怅然令她真正明白故土二字蕴含的情感。离饶村越近,她心中产生的惶惶之意越重,明明白日里,他们已经抵达饶村集市,明明再多走一会儿,就可以走上河边的路,穿过三座小桥,得见破屋子。可,她没有继续走下去。听到君岚说集市上的吊楼很好玩,想住上一晚,惜年莫名松了一口气。
夜色微凉,君岚已安眠,她了无睡意,独下高楼,站在木门的廊下,望远处微茫的灯火。惜年下楼时君莫违几人就醒了,他示意楚风醉和萧飒继续入眠,他出去看看,他出屋见到的正是靠着门廊远望灯火的惜年。
旅途最能让人心贴近,相伴相处中,姑娘、公子之类的词被弃之不用,相互之间不知从何日起以名讳相称。
“惜年。”
“啊,是棠舟啊。”
君莫违微微一笑,惜年怔愣的神情取悦了他。
“怎么还不睡?”
“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睡不着。”
“为何?”
“我不喜欢睡觉,晚上习惯修炼。”
“不好意思,扰你清修了。”
“惜年总是这般客气,扰字实谈不上。我已困在一个境界许多年,修炼与否,并无区别。”
“阿岚常常夸你了不得,原来你也会为事所忧的。”
“呵呵,我亦是凡人,怎能无忧?”
“大约在阿岚看来,你是无所不能的。”
“呵呵……”君莫违再次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声再无刚才的舒坦,反倒于夜色里让听的人深觉无奈。
“你……?”
“只望真有一日,如惜年所言,无所不能。”
“好啊,那我诚挚的祝愿你,只是到时候,记得借我靠一靠。”
“好啊。”君莫违笑了起来,这一次的笑声,舒畅了很多。
“惜年深夜未睡,是否有烦心事?”
惜年未作答,实则她不知如何作答。
“棠舟唐突。”
“不是——我,只是不知怎么说?”
“莫非是近乡情怯?”
“棠舟好心思,一猜即中。”
“你回去,是为了你的母亲?”
“嗯。”
“阿岚曾让我见过一根玉簪。”
“你知道?”
“不瞒惜年,我第一回见到那根簪子就已猜出几分。”
“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张家人,多是极了不得的人,这饶村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村子,不配容下张家人。”
君莫违的话令惜年的眉头皱起,她是个多思的性子,一下子联想出很多的故事,故事里皆是各种各样的不得已。
“惜年不必着急,许多事,回去见到人,或许就能分明。”
“棠舟说的对,我只是有些担心。”
“正好我睡不着,陪你坐一会儿如何?”
“……”
小小的饶村里,俊美的男子陪着姑娘,远眺灯火,夜风吹得姑娘的脸发红,幸好夜色重,男子或许未能察觉。
“年姐姐,你昨晚去了哪里?”
“……”
一早上五人围着客栈的圆桌吃早点,君岚拉着惜年的手臂,追问她的去处,一旁观望的萧楚二人,看着君莫违欲言又止。
“年姐姐,你说嘛,半夜我醒来的时候,没瞧见你,可害怕了。”
“……”
“年姐姐!”
“我哪也没去,就在楼下站了一会儿。”
“一个人站多无聊啊,你应该叫醒我的。”
“两个人站也无聊啊。”
“……”
萧楚二人没能忍住,皆大笑起来。君莫违微微有些窘迫。
君岚被惜年堵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愤而吃馒头,她咬下一大块,使劲的嚼。惜年瞧着,觉得实在有意思,复杂的心绪被天真的君岚抚平了不少。
“阿岚,棠舟,风醉,萧飒,今日劳烦几位留在客栈等我,我先回去见母亲,若是征得她的同意,再来请各位,可好?”
“自当如此。”
君莫违,楚风醉,萧飒皆应可。
“不要,年姐姐,我和你一起去。”
“阿岚,不许胡闹。”君莫违道。
“我哪里胡闹了?”
“家里教你的礼仪忘记了?”
“家里没人教过我礼仪!”
“岚公主!”
“岚妹妹!”
楚风醉和萧飒皆出言阻止君岚,只因君岚的话太重了。
君莫违却没有说话,向来在君岚行为失当时最先出言训话的君莫违,罕见的沉默着。君岚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离世,母亲也不知道去向,某种程度上说,君岚的话没有错。他为了君家的地位,早早周旋在族里,便是有些多余的时间,也不过用来修行。每回见君岚,他除了说教,几乎都在说教。
惜年默默叹了一口气,瞬间回忆了一下自己年轻时的样子,大概也是不太服管教的,毕竟家人的爱犹在,谁能真正的长大?
“棠舟,阿岚可随我去。”
“可会失了礼仪?”
“无妨,阿岚是女孩子,总归不会有大不便。”
君莫违颔首,于是惜年拉着嘴巴尤撅着的君岚出了吊楼的门。
“好了,嘴巴放下来吧,莫不是真要吊上一斤猪肉?”
“年姐姐,你笑话我。”
“我是羡慕你。”
“羡慕?我才羡慕你的,还有母亲在。”
“阿岚,一会儿若是见到我的母亲,……总之,你少说话,多笑笑就好。”
“哦。”君岚哪里还真是个孩子,她虽然时有不知轻重的时候,但是面对惜年,她常常使不出性子,她从心底里孺慕惜年,只要惜年说的话,她便是不大理解,也不会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