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德报怨,以怨报德,如果是你,会怎么选?
瞬国是个大国,和每一个国家的历史一样,与战乱纷飞民不聊生之际,揭竿而起,率人征战多年,最终平定天下,建立瞬国。国家重归和平后,瞬国的皇帝和民众,花费数代人的力量,将瞬国建成了一个富饶强大的国家。
瞬国歌舞升平了几个朝代后,荣昌皇帝登基。这位荣昌皇帝是个妙人,一点没有皇族弟子的傲气,和大臣家相邻的公子玩的极好,甚至在未登基时,和几家的公子拜了把子,偷偷结成异性兄弟。
荣昌皇帝登基后的五年,他将四个兄弟分别封做异姓王、丞相、大将军和国师。荣昌皇帝的这一决定,被后人称作瞬国百年来最不明智的决定,因为,四人把控朝政后,瞬国正式由昌盛转向衰颓。
最先被载入史册的一件事情是,四大权臣向荣昌皇帝建议,瞬国应集兵力逐一攻破邻国,然后一统天下。荣昌皇帝很信任他的兄弟,便下令大将军为总元帅,率百万铁骑,出征天下。
可笑的是,百万大军,在出征后的一个月,被邻国击溃,死伤过半。大将军因此被问责,无奈的荣昌皇帝,只能暂且将大将军收押,又秘令其余三人,替大将军将功补过。然后,事与愿违,荣昌皇帝不知道的是,他的几位兄弟,琴棋书画,吃喝玩乐做的很好,但论兵法治国真的没什么建树。
然而,无论异姓王、丞相和国师多么不愿意奔赴前线,接手惨败的战局,荣昌皇帝一纸诏书,他们只能前往。
故事说到这里,庆和王停了下来,没有继续。
“结果呢?”君莫违问。
“有人未去。”国师说。
后面的故事,有国师继续。
荣昌皇帝下旨以后,异姓王、丞相和国师在出发前,暗暗会面,做下一个决定。丞相和国师遵从皇命,前往邻国战场,明为指挥战斗,实为和谈。这场莫名其妙的大战,因为瞬国的认输而匆匆结束,瞬国因此割地赔款,百万铁骑,最终归故里的不足二十万人。而要为一张战争付出代价的人,对瞬国的百姓来说,只能是荣昌皇帝一人。
高坐在皇座上的荣昌皇帝,信心满满的等待三位兄弟带回大捷的好消息,然而他没有等到和谈的结果,却先行被异姓王逼宫。异姓王手持帅印,统领兵马攻破皇城,逼荣昌皇帝禅位。
故事又一次停住了。
“后来呢?”君莫违再问。
“吾未下杀手。”这一次使得故事继续的人,变成了丞相。
异姓王的逼宫之所以没有完成,是因为丞相、国师和大将军的反对而没有继续。因为荣昌皇帝一旦禅位,必须要有一位新帝继位,然而,由谁来继位?这是一个三人无法统一的问题,所以,与其为此烦恼,倒不如回归本位。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荣昌皇帝谈判的,总之,结果是,瞬国的权力一分为五,荣昌皇帝仍然是皇位最高位的人,但执掌国家的权力却均分为五份,有皇帝、异姓王、丞相、国师和大将军共同执掌。
权力均分后的若干年里,瞬国苟延残喘了一段时日。
然而,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就是,公正公平。所谓的权力均分,对真正掌权的人来说,是绝不可能存在的。所以,勉强安稳了几年的瞬国,再一次迎来变故。
丞相的故事停了下来。
惜年望着最高王座上的那具骸骨,骸骨的身上依然穿着华丽的黄袍,这具骸骨便是昔日的荣昌皇帝吧。
惜年指着骸骨,问四位大人:“你们都想要坐上那张王座,对吗?”
沉默后,最先回答惜年的人,是大将军。
“是。”掷地有声。
四人都想要更大的权力,但四人却无一人有那份胆识,于是,他们率先想出的法子,是杀死荣昌皇帝,然后扶植幼小的皇子登基,这样,五分的权力便成了四分的权力。他们决定杀死荣昌皇帝那一天,是一个特别巧合的日子,因为当天,荣昌皇帝带着唯一的幼子,一起来了朝堂,他将幼子抱在怀中,坐上了皇座。
四人杀死荣昌皇帝的武器,将将好,被藏在了皇座上。
那一天的场景,心情极好的荣昌皇帝悄无声息的死在了皇座上,而坐在他身上的年幼皇子,因为觉得无趣,很快打起呼噜。而坐在下首的四位大人,侃侃而谈着国事,平静的看着荣昌皇帝失去呼吸。
也就在这一天,荣昌皇帝闭上眼睛的瞬间,有人揣着急报闯进朝堂,瞬国的七个邻国,组建了一支五百万的大军,已经在一月前攻破了瞬国的防线,大军长驱直下,已经濒临皇城下。
年幼的皇子被惊醒了,他虽年幼,可不是无知的孩子,他懂什么是兵临城下,什么是国将破,他转身,想要求助身后的父皇,瞬国的荣昌皇帝。然而皇子被紧紧的抱住,他无法转身求助他的父皇。人死后,尸身会变得僵硬,年幼的皇子,怎么可能搬动父皇的臂膀,他被他的父皇,长久的固定在皇座上。
死去的荣昌皇帝,尚未继位的皇子,异姓王、丞相、大将军、国师,他们高坐在无名殿的最高处,看着瞬国,国破,百姓,家亡。
“再后来呢?”
“吾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吾等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这半座大殿,以及殿上的皇子和吾等。吾等不知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或者半死不活,将吾等困于此的人,告诉吾等,有一天,会有人出现,最终解放吾等,除此,吾等只能等下去。”大将军说。
“那么,为什么救你们,需要唤醒皇子呢?”惜年问。
“吾等之所以会被困在这里,是因为皇子的心愿。”国师说。
国师,之所以可以被封为国师,是因为他确实懂些玄妙。被困在这里的无数年里,他从没有停止过思考,思考最终使他明白,荣昌皇帝的骸骨,他们四人,以及皇子,被永久的固定成一个状态,这是皇子觉得最幸福的状态,他的父皇抱着他高坐在金碧辉煌的朝堂上,听下首的四位大人,谈论国事。
“皇子不愿意接受瞬国已亡,荣昌皇帝已死的事实,所以,他一直闭着眼睛,好像从来没有被急报军情的兵士吵醒。”国师说,“只要皇子醒来,一切的幻境都会消失,吾等会消失,宫殿会消失,瞬国也将消失。”
“可是我不懂!”张礼辰说,“这么好的瞬国,对你们这么好的荣昌皇帝,为什么你们要这样做?”
“是啊,为什么呢?”异姓王淡淡的问了一句,“我们认识荣昌的时候,他还不是皇帝,而是和我们一样,一个普通的世家弟子。我们在皇城里胡闹,逗趣,惹出许多乱子,可从来没有出事。可皇城是天子脚下,哪里真由得世家子弟胡来?所有的不可以,所有的出格,不过是因为荣昌。”
异姓王突然直视张礼辰:“你尝过这样的感觉吗?傲世天下,唯我独尊?”
张礼辰摇头。
“我们本没有,可因为荣昌,我们尝到了,这是一种极致的美好,美好到只要尝过一次再也不能忘怀。”
“荣昌皇帝封你们做四大权臣,等于给了你们这样的感觉,不是吗?”惜年反问。
“是的,荣昌给了我们权力,却不足以使我们唯我独尊。”大将军说,“战争败了,我作为元帅,差一点被一杀以谢天下。之所以这样,不是因为我打仗输了,而是因为,我只是一个大将军。”
“你是这样,那么你们呢?”惜年问异姓王、丞相和国师。
丞相呲了一声,惜年觉得,他是想要笑。“大将军战败,我们劝荣昌,认输和谈,荣昌明明知道我们不懂兵法,却一意要我们上战场,难道不是希望我们都能死在战场上,这样,决定讨伐他国的罪责,可以彻底摆脱吗?”
“你们带人逼宫,差点逼的荣昌失去帝位,荣昌却半点不计较,还将皇权均分,成全了你们的傲世天下,不是吗?”张礼辰大声的质问,因为他真的很愤怒,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真正愤怒的是什么。
“这正是荣昌聪明的地方,他以退为进,既保住了自己的皇位,又能让我们感恩戴德从此死心塌地。”丞相说。
“可你们死心塌地了吗?”惜年嘲讽一笑。
“我们没有死心塌地,是因为我们看透了荣昌的虚伪,你以为当初他为什么要和我们结拜,不过是因为我们给了他皇宫的人给不了的虚荣感!”异姓王说,“荣昌能成为皇帝,不是因为他足够出色,而是因为他不被重视,他因此失意留恋民间,和我们一道。于此,他安然的避过了帝王争夺的残杀,独留到最后登上皇位。”
“那退一万步,不管荣昌心里藏着多少的不屑,也不至于让你们杀死他吧?”惜年说。
“杀死他或许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可是,荣昌如果有灵,一定也希望能够在那个时候死去,你们看,至死他都还是瞬国的荣昌陛下。”异姓王如此说道。
沉默,巨大的沉默横亘在宫殿中。
整个故事中,保持最大沉默的,除了高座上的皇子,便是君莫违了。他之所以沉默,不是因为心中不存不忿,也不是不为荣昌悲愤,他沉默,是因为更深沉的东西。
人活一世,如果身处权力的漩涡,是不可能心思赤诚的。我们没有的,我们渴慕的,如果凭借自身努力无法得到,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是掠夺。
所以,第六层的门语,是夺。
荣昌拥有的东西,是异姓王、丞相、大将军、国师也想要的东西,可他们无法凭借努力得到,于是,只能从荣昌手中抢过来。而之所以,最后衍变成要杀死荣昌,而是因为,唯有杀死荣昌,才能最终实现这场争夺。
人性如此,君莫违无需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