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祠正殿内,月上仙人刚刚起床更衣,便有人来报:“禀上神,尊主来访。”
“哦?他来作甚?这时候那小仙子应该还未上职呢。”月上仙人疑惑道。
“本尊不是为此事而来。”此时伏华已经入了殿,道,“是为她下凡历劫一事。”
月上仙人挑了挑眉,道:“凡人命数本不在我管辖之内,不过是这九重天上正好空出个缺,本神便代为掌管几日。不知尊主为何还要大费周章亲自跑一趟?”
“月上仙人预备让鹊一投胎何处?”伏华直言不讳问道。
“天机不可泄······”月上仙人故作姿态,却被伏华一下子打断了:“是我,便可。”
“咳咳······”月上仙人清了清嗓子道:“言之有理。我本意便是打算让鹊一投胎到那官宦世家。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人生七苦,其中尽数鹊一皆知。但她尚未有过男女情思、相爱别离、求而不得之感,遂本神便为她寻了一个闺房中女,尝一尝相思之苦。”
“这不可。”伏华道。
月上仙人见他如此说,便道:“那便去做那商女,自由自在,无牵挂、不忧愁?”
“更不可!”伏华几乎是脱口而出。
月上仙人又提议道:“不然出家?入宫?”
“皆不可!”伏华道。
月上仙人皱了眉,道:“尊主所谓何意?这也不行,那也不可。历劫历劫,定然不全是好事情。那尊主意下哪个好?不然投个男儿身?”
“我看上神是真糊涂了!”伏华不悦道,起身走了两步,对月上仙人说道:“既然上神找不到适合鹊一投胎之处,那本尊遍只好亲自下凡一趟,监督看管了。”
月上仙人此时已经瞪大了双眼,张着嘴不知说什么才好。伏华却已经反身回了风銮殿,气宇轩昂。
待他走后,月上仙人这才坐了下来,抚着心口道:“这九重天注定是要不安宁了。”
半月之后,鹊一已然习惯了月桂祠理红线一职。
这日,鹊一正骑在树干上够那远处的线头,忽然脚下踩空,眼瞧着就要掉了下来。鹊一猛一闭眼,却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了一个软绵绵如絮般的云头上面。
“真没用,叫你捡个红线还能闹出麻烦来。”原来是月上仙人恰好正在监督她工作,唤了祥云接住她。
鹊一从云头上面翻身下来,问道:“我捡这红线到底是为什么用的?”
“既然你真心要一探究竟,我便叫你瞅瞅。”月上仙人说完,长袖一挥,树干上便出现一个圆洞。鹊一望进去,竟能从里面窥见凡间之景象!她看见那里面一个妙龄少女正坐在铜镜前哭啼。周围仿佛还有嘈杂之声。鹊一能听见那边有小丫鬟在叫门,也哭喊着道:“小姐!小姐您吃点东西吧!”
她正看的出神,月上仙人道:“你现在试试,将那条系了死结的红线解开。”鹊一应声上树,三两下解开那结,返回到树洞处再次向内看:这回她再听不见那嘈杂之声,只见那妙龄少女用衣袖拭去了眼泪,起身开门叫丫鬟进来,门口的小丫鬟惊的一个趔趄,差点扑倒在屋内。
鹊一不解道:“为何那少女一下子像转了性子一样,也看不见她脸上的悲哀之色了?”
月上仙人意味深长的说:“这就是那姻缘红线的作用了。该断不断的情思,留着只会化成怨气,祸害凡间啊。”
鹊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那我每日所捡的每一条红线,都有如此作用吗?每挑下一条红线,就会有一个凡人了断情思吗?那若是系新的红绳在树上,会不会······”
月上仙人怕她又贪玩出祸,急忙打断她道:“系红绳是本神的事,只有月上仙人才能担此重任,你只需牵挂往下捡而已。”
鹊一点头,若有所思。
三十日很快便過去了,終於到了鵲一下凡之日。她與嗣典早早来到了月桂祠,却发现尊主也等在这里了。
鹊一笑着道:“尊主定是来送我的!”
月上仙人刚要开口,伏华点头道:“正是。”月上仙人见此也不再多言,挥袖开了月桂树洞,向二人道:“进了这树洞,太子殿下与九天玄女便会忘记前世记忆,失去灵力变成凡人。等经历了人生百态世间七苦,归来之时便算是功德圆满了。我和尊主会在这树前看着你们,放心去吧。”
说话间,鹊一已经急不可耐的一头扎进了树洞,嗣典紧随其后。
待他二人去了,月上仙人道:“尊主当真要如此?”伏华点头。月上仙人于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与伏华道:“吃了这丹药,便不会忘却神仙记忆,亦有灵力。”
伏华却说:“不必。我本也该历劫了,若是有缘,自会遇见。”话毕,他也走进了月桂树,转世投胎成了凡人。
凡间,王宫后花园内。
“鹊一公主、公主!您慢点呀!老奴着实跟不上啦!”李公公追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身后,焦急的喊道。
女孩一身锦丝桃色祥云裙,长发披在肩上,只用发簪挽起一个小卷,正活蹦乱跳的扑着一只黑白蝴蝶。仔细一看,她腰间竟然还挂了一把铜质云龙纹匕首。
眼看着蝴蝶往天上飞跑了,鹊一气到:“李公公,你瞧瞧!喊那么大声,给我的花蝴蝶吓跑了。等我回去见了王兄,叫他治你得罪!”
“公主殿下饶了老奴吧!就是要治老奴得罪,老奴也跑不动啦。”李公公这时才领着一众丫鬟太监追上了鹊一。众人呼哧带喘的都直不起腰来。
鹊一看着哈哈大笑道:“怪不得你们整日里竟叫本公主读那些个女德、论语,原来是嫌我跑得太快,累着你们了!”
“公主,老奴万万不敢嫌弃公主啊!还请公主治罪吧!”李公公刚刚站定,听见鹊一如此说,吓得跪了下去,扣地有声。
众人正闹哄哄的,忽然有太监来传:“王上驾到!”
鹊一闻言,急忙冲了过去,跑到嗣典跟前行了个礼,甜甜的叫到:“王兄!”
太微王嗣典去其居所寻鹊一不得,才听人传她正在此处玩耍。本要怒言她两句,见了面却怎么也生气不起来了,只得笑骂道:“又贪玩了。书都背过了吗?”
“诶呀王兄,到底我是您亲妹妹,还是那些书是您亲妹妹啊。见了面总提它们作甚?还以为是您和我没的说呢”鹊一撅撅嘴道。
嗣典笑了,赶快说道:“好好好,本王的好妹妹,那不提书本了。那明日下午参加茶会的朝服礼物都准备妥当了吗?明日我太微国各个城池内的官宦人家、书香门第的小姐都会进宫,到时候鹊一喜欢哪个就留下哪个与你作伴吧。”
“与我作伴?王兄就是要打着这个幌子给自己寻一位王后才对吧!还找一个如此冠冕堂皇的理由。”鹊一冷哼一声,背过身去,看的旁边李公公胆战心惊。
“鹊一,不要总耍小孩子性子。本王登基五年有余,至今未立王后,朝局不稳,甚是不妥。你只管挑你喜欢的,正直大度之人便可。”嗣典语重心长的劝说道。每次朝中大臣商议立后之事,鹊一都要闹个几天,所以次次作罢。如今北方边界匈奴作乱,百姓生于水火之中,他身为一朝天子,必定要联合一方势力打压匈奴,平定叛乱才妥。
“罢了罢了,你愿立王后便立吧。不过休想将我嫁出去!”鹊一严肃道,皱起了眉。
“好,王兄答应你,你一天不想,就一日不嫁。”嗣典柔声应道。
回到宫中,鹊一招来侍女罄儿,“罄儿,你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若是我出嫁了,你可要陪我一并嫁过去吗?”
罄儿道:“回公主,罄儿必定是要同嫁的。”
“王兄若是娶了王后,我在这宫中必定不能久留了。你若是有心仪之人,只和我说,我便向王兄为你择婿。”鹊一轻声说,眉间似乎染上一抹若有若无之悲凉。
罄儿闻言应声而跪,道:“奴婢不想出嫁,奴婢只愿生生世世追随公主。求公主不要向王上求亲!”
“罢了,快起来吧。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么一下就当真了。”鹊一说着,自己也起身走至园中,见夜空中琉璃月色甚美
翌日午后,王宫后花园内可谓国色天香,美轮美奂。各色美女流连其中,有的妖娆多姿、倾国倾城,有的饱读诗书、气质优雅,还有的烂漫可爱、生机勃勃,确实一场宫廷选秀无疑了。
“鹊一公主驾到。”一小太监尖着嗓子高声道。此话一出,只见那花园之内十余位秀女全数向声音源头处看去,只见一少女款款而来,步履轻盈,眼眸似笑非笑,暗含秋波,走到正中微微施礼。秀女尽数还礼,且都小声议论道:“原来这便是那蛮横骄纵的鹊一公主,如今一见,倒是个水灵灵的人儿,看着温柔的很呢。”
另一个女孩回到:“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怕急了她,生的好看又如何?恃宠而骄不知收敛,嫁出去有她受得!”
鹊一于此番言论充耳不闻,径直走到那亭榭之内避躲太阳,道:“怎的今日如此毒?我早些时候看着还是阴阴的。”
罄儿端来一盘冰过的水果在鹊一面前,侍立一侧,道:“晒是晒了些,奴婢晚间用那莲花膏给公主涂上一些就好了,冰冰凉凉的。”顿了顿,她凑近鹊一的耳朵道:“公主莫要忘了王上的嘱托。”
鹊一闻言皱了皱眉,摆摆手,烦闷道:“知道了知道了,怎的你和王兄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也那么唠叨。”
“罄儿谢公主夸赞,能做王上肚子里的蛔虫也是奴婢的荣幸。”罄儿屈膝,微笑着说道。
鹊一瞪了她一眼,不在接茬。
远处,周大夫之女周氏碧琼望着亭榭外乘凉的鹊一,笑着对吴丞相的女儿吴氏安喜,打趣说道:“喜姐姐,这便是你将来的小姑子了。看着便不好相处,怕是你在这宫中的日子要难过咯!”
安喜勾了勾嘴角,笑说:“等我入了宫,她就别想再在这太微国待下去。若是巴结着我点,说不定我还能许她一个好夫婿。”这话在炎炎夏日中竟生出了一股凉意,着实叫周围人都瑟缩了一下。
“姐妹们都围在这做什么呢?我们不该去给公主行礼请安吗?”柳状元之女,柳氏茹乔道。
“这是谁家的小姐,我怎么从未见过?”安喜斜了一眼茹乔问道。周围人为了谄媚她,立马回答道:“茹乔姑娘本是如今王城郡下知府柳家之女,新官上任,安喜姐姐不认识也是有的。”
安喜听完轻嗤一声,说:“我倒是谁敢要说教我,原来是那状元之女。”
茹乔自知爹爹官级低下,得做谨小慎微之人,便不敢辩驳,任由安喜讥笑。
忽然,只听见“呼啦”一声碎物之响传来,众人皆向亭榭看去,睁大眼睛住了嘴,竟是那鹊一公主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