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风轻吟，细雨如絮。
屋中一张方桌，几条长凳，桌上放着一套朴素的茶具，再无其他家具。
苏全坐着长凳上，右手转动着白瓷碗，低垂的目光看向门口，似在等待。另一只手不时不是敲击着桌案，有些不耐。
上午他接到余章传信，说活字印刷有重大进展。他拉着青衣驾着马车匆匆赶到城外庄子上。
“东家你看！”
余章兴冲冲地跑进屋，把手里纸张递给苏全。
纸张有些温度，散发一股淡淡的墨香，苏全不动声色地接过来仔细查看。
纸面上的字深浅不一，有的缺笔少划，排版也不算工整，好些个字歪歪扭扭，看着极是难受。
他原来看过活字印刷的书籍，除了字迹生硬比不上雕版，其他的都差不多。
不过此次实验看看陶板能不能拓印书籍。自己的匠人三四月时间做到如此程度，已经让他很满意。
事关自己发财大计，苏全紧张兮兮地问道：“余掌柜，此法可行？”
余章也是难掩兴奋，喜滋滋道：“东家，我和匠人们商量了一上午，觉得只要把字模捏大一些，字体雕粗一些，缺笔少划的问题基本能解决。”
“那就好！”
苏全长舒一口气，坐了下来。
只要这个问题解决，其他的问题只是因为工具不齐，没有做到尽善尽美。
因为刚开始做的字模都是陶匠徒手捏的，没有厘定大小，才造成浇筑的铁活字，印在纸张上的字深浅不一。
而且陶土烧制的陶活字不够耐用，苏全和工匠们商量用瓷土捏出字模，放入特制的槽格中，保证烧制的瓷活字模大小一样，也方便保存，这样保证浇筑出的铁活字排版平整。
虽然铁活字之间难免有缝隙，只要糊上松脂和蜡，就能保证烧制的陶板不会起皱。
余章继续说道：“东家，我们的铁活字，用的是粗体的宋体字，凹槽弄的大些，方便粘土粘入。不过这样我们一页书比别人一页少近百个字。版面我们可以自己重新设计，总得来说只比别人雕版刻得少五十个字左右，成本不算太高。
之前粘土淘洗不够干净，也没有厘清其中的杂质，字迹不清也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水墨在陶板上粘附性不够好，导致字迹不如雕版那么清楚。”
苏全记得前世的油墨加的纤维类的东西，笑道：“这个不用太担心，当年蔡候怎么造纸，我们就怎么改进水墨。
你寻几个会制墨的匠人，让他们研究下看看有什么代替石墨的东西，比如木炭什么的，尝试把一些竹片、树皮、松脂之类的东西捣入墨中研磨，看看能不能提高水墨的粘稠度。”
“不过制墨的事情先放一边，目前最紧要把把槽格，槽盘，和其他印刷活字的器具准备妥当。早些把第一批瓷活字字模烧制出来，若是能顺利浇筑出铁活字，印出的陶板平整没有损坏，我们就算大功告成了。”
余章笑道：“东家放心，这两天我就去采办器具。”
苏全看着他乌漆麻黑的手掌，眼睛都黑了一圈，发髻凌乱好几天没梳理，拍了拍他肩膀道：“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明天我让人送几车酒食，你让他们好好休息几天再开工。”
“银钱方面的事情怎么样？”
余章回答道：“银子都发下去了，匠人每人十两银子，打下手的伙计每人二两银子。他们听说东家将来把庄子上田地分给他们，还送他们孩子入学，现在干劲十足。”
苏全笑了笑，安慰道：“余叔这些日子劳烦你继续看着，以后三味书坊每年分你半成的红利。”
三味书坊每月利润将近三四千两，天龙八部书册一出来生意还要暴增数倍。一年半成的红利，仔细算下来已经足足有几千两，等于自己工资一下子翻了几十倍。
哪怕余章这几月工资一涨再涨，听到半成红利，心中狂喜莫名。
他以前不过小小书坊掌柜，那知今日有这么大造化。
余章双膝跪地，喜不自禁道：“谢东家！余某一定尽心尽力完成此事。”
苏全欣慰扶起余章，有他在自己改进活字印刷的念想才能成真。三味书坊产力有限，无法满足市面需求，这也是导致市面盗版猖獗之一。
用陶板代替木板印刷，制板的速度和成本大幅度降低。平常熟练的木匠雕一块木板的时间要两刻钟到半个时辰，而制陶板速度至少在两倍以上。
唯一问题是排版师傅需要认字，这件事情苏全早已有腹案。
陶板活字的出现，不仅可以帮助苏全打击盗版，更解锁他又一大利器。两大利器掌握在手中，苏全坐在马车踌躇满志。
外面绵密的雨珠，不时拍打着马车，凑成一曲轻快的旋律萦绕苏全耳中。
青衣驾着马车，进了城。
三味书坊，最后几波书客撑着雨伞离开。
吴良材准备等会就关门，正在收拾柜台。
苏全下了马车，扬起衣袖遮着脸跑进书坊。
有人跑进书坊，吴良材抬眼一看认出是苏全，问道：“行期，这么晚你还过来了。
事情怎么样了？”
苏全笑道：“这事情基本成了。新书坊的地段你看好了没？”
吴良材把账簿锁进柜子里，“中午看过了，地段比这好多了，就在南城桂平街，屋子也宽敞的多。我已经让张齐在那看着，过一个月就装修好了。”
“那就好！”
苏全靠上前，盯着他道：“良材，从明天开始可以把拼音交给三味书坊的伙计，谁学会了千字文和汉字拼音，每月的工钱多领一百文。明天我把拼音注释的字汇送过来，你让正平抄录几部出来。”
吴良材吓了一大跳，奇怪道：“你突然搞这么大的动作。”
苏全把自己的想法一一告诉吴良材。
吴良材愣愣看着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摇头道：“真是疯了！
浇筑活字不花上一两万两银子，绝对弄不成，你不怕倾家荡产啊！”
苏全淡淡地笑了笑，认真道：“所以才和你商量，我有估算过，浇筑铁活字加各种器具，保守在两万两出头，我一个人固然出的起，毕竟风险太大。”
苏全这是拉他下水。
吴良材思虑片刻，叹了口气，苦笑道：“算了，你我因话本结缘，我能有今日全都靠你。
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陪你疯了这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