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隆六年,燕江都。
茶楼里。
“听说了吗,宫里要选秀了,这回据说都下调至五品官了。”
“当然听说了,这么算来咱们督守的两个女儿应该都要进宫的吧。”
“三年一选秀,为何如今秀女家族官品越调越低?”
“这还用想吗,自先帝灭外族之后,贵族所剩无几啊......”
“马上又是科考了......”
人声鼎沸,窗边的宋雁安却仿若未闻,静静喝着茶,一反常态。
边上站着一个年岁相仿的小丫头,唤作云玲,缳着双髻,听着隔壁桌的百姓谈话还是弯下腰去开了口:“二小姐,你今个儿是怎么了,偷偷跑出来还闷闷不乐的。”
宋雁安嘟着嘴,回道:“儿时哥哥姐姐还会同我玩耍,如今哥哥已行了冠礼,时时也准备着考试,姐姐也已及笄,今儿听着百姓说辞,恐怕不久后就要离开我了。”
云玲听罢疑惑道:“大小姐若可进宫,那二小姐难道不用么?”
宋雁安便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道:“我还未及笄呢,爹爹虽然不怎么理会我,也不会将我送入宫中吧。”
云玲道:“那可难讲,听闻秀女入宫十四岁便可了,何况如今时局......而且宫中未曾选上的秀女都会成了宫女,要二十五方才出宫嫁人呢。”
宋雁安一听,当下便有些心慌,一瞬连平日里最爱的梨花茶都品不出味道了。
若她也入宫了,那阿娘可怎么办,爹爹和夫人平日里可都不怎么待见阿娘的。
眼见宋雁安如此忐忑,云玲又安慰道:“当然了,如果大小姐去了,想来老爷也不急着送二小姐入宫吧!”
可此时雁安却已经忐忑不定,她收拾好东西,叫云玲一同回了家。
宋府。
齐姨娘一脸焦急得在宋雁安屋中来回踱步,一见宋雁安回来了,忙迎上去,道:“阿雁,你跑到哪里去了,阿娘找了你好久。”
宋雁安握住齐姨娘的手,笑道:“自是去了那百香楼品梨花茶呀,怎么了阿娘,如此着急。”
齐姨娘拉着雁安坐下,便开始抹起了泪:“方才你爹爹来找了我,便跟我说让你入宫之事啊。”
宋雁安如晴天霹雳顿在了椅子上,一时无言,便又听着齐姨娘继续哭道:“大夫人不愿自己的女儿入宫,竟打算对外宣布大小姐同侍郎之子有娃娃亲,以此躲避。如此,你也晓得你爹爹的性子,便只有你能入宫了啊,可怜你还如此年幼啊......”
宋雁安还未有回应,便见门口杵着一个人,忽而吓了一跳,细看原是自己的爹爹。
二人连忙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齐姨娘慌忙的抹去自己脸上的泪,不去看宋忠贤的脸。
宋忠贤脸上常年都是愁容,心中的抱负是保家卫国,可是已经是如此年岁了,却还未有上战场的机会,只当上一名小小的督守,如今这情势便是升官的一个路子,只是大女儿虽比二女儿优秀许多,却实在不忍心有那个万一折在宫里......
宋忠贤终于正眼看着这个年幼的小女儿,只见样貌端正可人,满眼都是朝气,突然到嘴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宋雁安别看年纪小,但最是懂事,懂得分析时事,她何尝不知自己的爹爹最是疼爱自己的大姐,对嫡庶之分更是在意,说白了就是个老古董,从不晓得多关心自己另一个孩子多一些。
如今她已是必去不可,否则阿娘也不会好过。
思及此,她也没说多的话语,只强忍着委屈,对自己的爹行了个礼道:“爹爹放心,女儿答应。”
宋忠贤看着,蓦然便想起了听说要去宫里便开始哭泣的大女儿。
怎的感觉小女儿还更懂事些,当下一瞬便有些心软,可耳边又想起了自家夫人的话,终究还是狠了心。
他沉默了,片刻便点点头,站起身来,随后踱至门口,又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目送他的母女二人。
齐姨娘眼中含泪,满脸都是隐藏的怨和无奈,而小女儿脸上,却是不与长相相符的懂事和苦笑。
如此,这事怕就是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