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轩今日热闹非凡,作为京城最大的娱乐场所,每年的梧桐集会都会严格挑选京城各园的名妓来此献艺。这对她们来说是极高的荣誉,幸运的还可能被到场的高门贵族相中,飞上高枝变凤凰。
安弋与采儿一同跟在柳妈妈和她身边身姿曼妙的女子身后走着,小心的避免与来往的人碰撞。
走入后台时,柳妈妈恭敬的和主管问了声好,就招呼三人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掐起了腰,挥着肥胖的手指对安弋呵到“小兔崽子,你最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日碧儿的表演要是出一点差错,你就给我卷铺盖走人!”
采儿见状刚要开口,就听安弋压着暗哑的嗓音讨好“怎么会呢柳妈妈,碧儿就像我亲姐姐一样,我一定竭尽全力的”虽是讨好的话,可那嗓音听起来就像指甲划在石头上一样让人难受。
柳妈妈嫌恶的皱起了眉“你快别张嘴了,听着让人反感。要不是你琴艺好,我断不会带你出来”转头又对碧儿换上了和煦的笑脸“碧儿啊,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咱们醉云苑第一次被选来啊,你…”
坐在软垫上的碧儿头也不抬“好了,你不用在说了,我听着都烦了。”
柳妈妈只好讪笑着简单嘱咐几句就忙活去了,走前递给碧儿一枚青梨,说是有润喉的效果,顺便给了安弋一个警告的眼神。
碧儿看着唯唯诺诺的安弋和一脸冷漠的采儿,突然嗤笑一声“可别乱说,我可没有这般恶心人的妹妹。”
采儿瞪了她一眼,她笑得更猖狂了“瞪我有什么用,今日就是我翻身之日,他日若再碰到你们,兴许高兴了还能赏你们一些个小玩应。”
安弋闻言,脸上笑得灿烂,激动的说“真的么碧儿姐姐!你日后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呀。”
碧儿收起笑容,盯了她好一会。安弋缩了缩脖子,怯怯的看着她。
见她这样,碧儿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小时候我还总和你争脂粉铺那小子,我唱歌这样好听,他却偏要夸你声音动人,如今想想,他哪里配得上我。”说这话时,她盯着手里的青梨,小小的咬了一口咽了下去“怪甜的,想吃么安弋?”
安弋小心翼翼的点头。
碧儿轻轻凑到她耳边“还敢吃我给你的东西,你忘了当年我送你的那碗汤了?还是你觉得声音变成这样很好听,你很喜欢?”
安弋一愣,随即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你不要太过分!”采儿一把推开碧儿将安弋护在身后。
碧儿一个酿跄稳住了脚,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将青梨随手扔在二人脚边。“呵,就赏给你吧。”
还不等采儿再说什么就接着坐了下来闭目休息,不再理会她们。不上台面的,曾经再被重视又怎样,拥有的一切不还是都被我夺回来了,如今也只能做我陪衬。
安弋拉了拉采儿的衣袖,示意她坐下。采儿面上难掩怒气,眼里却蓄着笑。安弋看着碧儿洁白的脖颈和吹弹可破的皮肤,轻声呢喃“碧儿姐姐果然绝色,这般容貌与歌喉,不知道要被哪位公子看上了”
话是殷切,神情却是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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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梧桐轩的大厅都坐满了人,圆形的舞台立在中央,上面挂满了红色的飘纱。敞开的门外也有不少人被拦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看。
荣荣公主看见舞台下面抱着琴的小身影,松了一口气,扯了一下身旁蓝衣青年的衣袖“楚老三,等会儿你就要听见世界上最好听的琴声了”
青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能好听到哪去,这里的名妓不过如此,远没有宫里的好听”
荣荣也不反驳他“也对,这满屋的达官贵人哪个比你家显赫,能天天入宫听曲。”
青年尴尬的咳了两声“公主说笑了。”
见青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荣荣也不理会他了,小弋儿的琴声哪里是宫里那些俗人比得了的。她第一次溜出宫的时候听了一次后,可是缠了小弋儿好久才交上这个朋友,能让她时常单独弹给自己听。
安弋紧张的抱着大大的古琴,不小心碰到了前面的碧儿。碧儿回头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小心点,别…”突然卡了一下嗓子。碧儿便不再看她,皱眉揉了揉自己的脖子,怎么嗓子这么痒。
“来了来了。”看见安弋上台,荣荣赶紧拽了拽还在神游的楚三公子楚易。
楚易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台上的三个人,为首的姑娘确实有几分姿色,穿着鹅黄舞衣摆好了姿势。后面拿着箫款款而立的也有几分清冷的意味。那个抱着古琴坐下的,虽然穿着大斗篷看不清脸,但身影却有点熟悉。他扭头问身边一脸专注而兴奋的少女“哪个?”
“就那个穿斗篷的,怎么样,是不是很有个性。”
楚易颔首“是有点。”
在大厅的细小交谈声中,箫声缓缓的响起,大家渐渐安静下来看着台上随声舞动起来的曼妙身姿,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舞者身上时,清幽的古琴声缓慢融入箫声中,不突兀,却格外引人注意。渐渐的,人们不再关注台上的舞姿,反而侧耳认真倾听那古琴的声音。
如清冽的泉水,温柔的拍打着鹅卵石,人们被置入了暖暖的夏夜晚亭,任由风抚摸自己的脸颊。
碧儿此时朱唇轻启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满堂宾客才被这甜美的嗓音从琴声中吸引过来。
楚易碰了碰荣荣的胳膊肘小声说“这琴音确实难得,不过这歌声却与这意境格格不入,实在可惜了这好琴艺,若是云妃娘娘来唱……”话还没说完,大厅突然一阵骚动。楚易向舞台看去,歌声在“明月窥人”处突然中断。
碧儿捂着嗓子剧烈的咳嗽着,看向台下的柳妈妈“柳…柳妈妈”原本甜美的嗓音此刻嘶哑难听,本一脸得意的柳妈妈吓傻了眼。在众人打量的目光和越来越大声的议论中碧儿狼狈的跑下了台。梧桐轩内的护卫此刻飞速的向舞台赶来。
安弋深吸了一口气,与采儿默契的看了一眼彼此。收起嘴角一抹不可察觉的微笑,轻轻开口
“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
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护卫也在主管的示意下慢慢退去。
荣荣惊讶的看着台上抚琴唱歌的身影,没看到身边的楚易脸上的震惊更甚。
“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
清澈的歌声完美的与琴音融合,缠绵婉转,不带一丝杂色。
“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一曲唱罢,大厅内连呼吸声都是轻轻的。人们愣愣的盯着台上抚琴的女子,还没有从方才的意境中抽出魂魄。直到台上的人收起了琴往下走,直到有女人轻微的抽泣声,人们才意识到台上的身影已经不见。
荣荣震惊了很久才回过神,在热烈的叫好与掌声中回头发现身边的青年已经没了影。
柳妈妈目光复杂的走在安弋身后,看见后台失魂落魄的碧儿,她竟也说不出一句话。
安弋就站在那和碧儿对视了很久,采儿将还在愣神的柳妈妈拉去一旁。
“是你?”碧儿此时的声音,如七十岁的老妪。
安弋笑了笑,马上又换上了一副关切的神情坐到碧儿身边“碧儿姐姐,你的嗓子怎么了?”
碧儿不说话,死死地盯着她。安弋轻轻的抚了抚碧儿有些凌乱的头发心疼的道“好姐姐,我喝了你的汤,却什么事也没有,怎么你吃了口梨,就变成了这般模样,这声音……”她顿了顿,在碧儿杀人般的目光中接着说道“也太让人恶心了吧。”
碧儿愤怒的掐住安弋的脖子,手却使不上力气。
安弋紧张的看着她,带着哭腔说“碧儿姐姐,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可是我上次醉倒在路边也是你的杰作,我的酒量那么好,你动手之前为什么不先动动脑子呢?”说完泪水就掉了下来。
碧儿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的被她轻轻抱住。安弋的下巴轻轻的窝在碧儿的肩膀上,她委屈巴巴的接着说“不久之后你就要死掉了,我真的好舍不得碧儿姐姐啊,漂亮的脸蛋埋在土里,就爬满蛆虫了。”
安弋的泪流的越多,眼里的戾气就越浓。
远处的柳妈妈只看到了她们相拥而泣,却看不到碧儿惊恐怨毒的目光。
采儿轻轻握住柳妈妈的手安慰她“本不想说的,但没想到碧儿今天发了病。柳妈妈回去可千万要将她房里的麻叶清理干净了,以免别的姐妹也染上这样的毒瘾啊”
柳妈妈看了她一眼,慎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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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将要结束,所有人都去台前看热闹了,后台只有安弋和采儿两个人。
采儿目光复杂的看着静静喝茶的安弋,碧儿确实可恨,却没想到安弋真的会将她置于死地。
感受到她的目光,安弋将茶杯放在桌上“她不死,也会找机会弄死我。宁愿错杀,我也不会留一个隐患”
采儿叹了口气,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会长大,但我没想到你成长的这么快。”
安弋突然认真的看着她“我记得你所有的恩情,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我会亲手把刀递给你。”
采儿愣了愣,随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姑娘!”外头传来男子的声音
门被匆匆推开,屋里的二人警惕的看着突然闯入的男子。
楚易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偷偷的瞟了一眼安弋“姑娘,还记得我么。那日在游船上我……”
“记得,当朝丞相之子,楚三公子。”
听安弋点破自己的身份,楚易也不惊讶“原来你都知道了。”
安弋咯咯的笑“京城还有比楚三公子更俊朗的少年么?”若是旁人说,也许是恭维,但安弋偏让人觉得很真诚。
楚易的俊脸被夸得更红了,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采儿见状打趣“没想到风流倜傥的楚公子也会脸红啊”
“不是不是,我……”楚易一时说不出话
安弋站了起来,给他倒了杯茶“楚公子请坐,今日是有什么事么?”
“不坐了不坐了,我今日,我其实找了你好久……”楚易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到安弋面前牵起了安弋的手。安弋一愣,就听楚易接着说道
“我想……你,你能不能跟我回家?”
对上楚易小心翼翼的眼神,安弋张了张口不知怎么回答。
采儿刚忙拉开了安弋“虽然我知道楚三公子花名在外,家中不缺美娇娘,但也没有这样将人直接带走的吧,我们安弋只卖艺,不……”
闻言楚易慌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什么意思?”
“我……我想,你愿意让我娶你为妻么?”
就算是安弋早就做好了一切入相府的心理准备,此时听到楚易竟然要娶她,也是惊住了。
过了很久,楚易脸都快埋到衣服领子里了她才艰难开口
“娶…娶我?”
“对啊,你唱歌好听。那日分别后,我脑子里都是你的声音。”
“就因为我唱歌好听?”
“今日才知你弹琴也很好听”
“因为我弹琴好听,唱歌好听!”
楚易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摇了摇头“我对你,一见钟情。”
安弋汗颜“你对多少人说过一见钟情这种话”
楚易认真的想了想
“家里那些姬妾,都说过……”
安弋心里一万个滚字此时都只能转化成人畜无害的笑脸。
奸臣家里出傻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