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州府来人的传述,孙立也知这战事紧急,打发走了那来人之后,就立即吩咐家仆牵马取袍,当下就要出门,好赶往府中应招。
这时,胞弟孙新上前说道:“兄长,听说城外流民势大,那黄承手段也是了得,若是平常,凭兄长本事胜他倒也不难,可眼下你可是大病初愈,我怕阵仗之上万一力有不逮,有所闪失,可如何是好。”
孙立回道:“胡话,不说这些天,与你几番对练,我已知自己恢复的是十之八九,自保应是无虞,更何况身在军籍,终日饱食朝廷的俸禄,倒如今用我杀贼报国,怎能有推脱之理。不过现在尚不知传我是为何事,你也就不必担心了,只是休要四处乱跑,紧守门户,看顾家小,知道吗?”他当然明白这是兄弟担心自己,但是身在公门,有些事情是容不得自己选择的。
这时家仆孙福,已经把马牵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妇人,正是自己的夫人乐氏和弟媳顾氏。乐氏腼腆,不善言辞,只说了句“官人大病初愈,万事都要谨慎,”便开始抽泣,好像孙立这就要上阵一般。孙立瞪了一眼孙福,怪他多舌,又忙着安抚乐氏,“夫人休慌,左右也不会今日便要出阵,我先到府中询问,得了实在的音信,回来必定告知夫人”。反倒是弟媳顾氏,是个泼辣的性格,嘟嘟囔囔的说道:“几个逃荒的灾民,贵人们指缝宽些,多流下些粟米也够他们活了,硬生生的往死里逼,到头来逼出了这反贼,却要靠个病人去讨,这面皮也太厚了些。”
“休要胡言乱语,国家大事岂是我等可以过问,这话让旁人听去,平白往家中招祸。”孙立刻意压低声音,轻声喝止住顾氏的言语。看着眼前这粗眉大眼,胖脸肥腮,的弟媳,心想当初是怎么想的,就给兄弟找了这么个神经粗大的宝货,在此时刻还敢胡说,这话要是传到官府耳中,分分钟扣个通匪的帽子。
顾氏听闻还要争辩,这时乐氏上前拉住顾氏的小臂,说道:“婶子先别说了,先让官人去吧,让上官久候终归是不好。”孙新也道:“时辰已不早了,兄长说的对,今天应该是不会出战的,那兄长就先去吧,我们在家备好饭食,等兄长晚间回来,再做计较。”
孙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穿好衣袍正要翻身上了马,忽又回头对孙新嘱咐道:“兄弟你等会儿,先去寻我那乐和舅子,让他晚间来趟家中,待表弟们回来后,也不要让他们去寻我,只在家中坐等。我此去故意不带甲胄,再急的事,由此也能回来一趟,万一真是今日就要用我,我回来还有事情安排,万万不可错过。”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翻身上马,一只手提起缰绳,另一只手扶住了鞍头,双脚轻轻磕了几下马腹,“嘚嘚嘚”一阵马蹄声过后,就不见踪影了。
看着已经远去的孙立,孙新心中暗道:“兄长这一场大病之后,变了好多,遇事多了几分担当,为人更加顾念亲情。”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低语道:“总之是变得更好,我想这些作甚。”顾氏看着丈夫摇头晃脑的瞎嘀咕,笑骂道:“你又再做什么妖,还不快去找乐和舅子,显摆你那颗驴头作甚。”孙新顶道:“胡说些什么,我这便就要去找,你快陪嫂嫂进去,多备些干粮,万一有事,我们也好随身带上。”
而此时的孙立骑在马背上,是双眉紧皱,神陷沉思,不停得喃喃自语道,:“孙立,我竟是病尉迟孙立”。三个月前的一场豪饮,竟让九百年后的一个终日浑浑噩噩,不知所谓的屌丝,变身成为一个年仅二十六的小军官。记忆是完整的保留了下来,而且因为这场变故,倒让他,五感提升,思维敏锐,记忆力超强,可是当他明白了所发生的变故时,那种不可描述的陌生与孤独还是直接吓傻了他。若不是前任摔坏了头,一直昏迷着,他因此也可以装着没有醒来,得以慢慢消化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不然精神崩溃的自己,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以这个时代人们对未知事物的态度,往好了想,人们也许会把他当成疯子给关起来,往坏了想,那就恶鬼上身,烧死了事,反正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对此孙立是深信不疑,从而也打定主意,重生这事,他是永远也不会与人谈论的。
孙立在前世是看过水浒传的,所以当他脑海中,蹦出了乐氏、孙新、乐和,以及那个与自己同门学艺的栾师兄时,他就明白,自己经历的不是什么时光倒流,而是进入了一个,以小说为蓝本构建的世界当中。所以哪怕它是部世人皆知的名著,也不会因为蝴蝶效应从而改变真正的历史进程,至于通过自己的先知先觉,就能助我中华统御全球什么的,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但他的出现,也许可以改变那本名著中很多人物的命运,让梁山好汉们有个好的结果。也许可以改变这方世界里我大汉民族的命运,让靖康之耻,不重演,崖山之事永不见。
孙立忽然觉得,可能就是因为前世的自己,太过于虚度年华,让苍天都看不下去,便放任他在这里任意而为,好看看他到底能有何用,想到这里,孙立觉得自己不能让上苍失望,这一世定要活他一个,惊天动地,无愧于心。
了结了前世,再看今生,结合了前任的记忆,再对照原著,发现这位前任,其实就是个醉心仕途的小官僚,有一身引以为傲的好武艺,也算善于交际,懂得趋利避害,所以能在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当上了,登州兵马提辖官。若论身份能力,现在的孙立,就已经超过了,登州地界九成以上的人了,所以他很满足现状,是真心不想有所改变,所以当兄弟一家邀他一起去,劫牢,他是那么的抵触,那怕那是为了救自己的表兄弟。可这趋利避害的性格,在以“义”字为先的水浒世界是不合时宜的,你看他未到梁山就先立一功,计赚师兄,带领全家做内应,可谓是有勇有谋,最终帮助梁山攻破了祝家庄,这可是“宋公明”能否在梁山泊立足的弟一仗哪!如此大功,梁山排位才排了个三十九名,关键是竟然还在自己的两个表弟之下。当然了,懂得这趋利避害肯定也不是坏事,由其是在远征方腊时,一百单八将,可是折损了大半,而孙立一家最后却是安然无恙的回到了登州。
在这一世,因为有先知先觉的便利,孙立是完全有能力,用更好的方法解救,解珍与解宝,也完全可以,不用再上梁山,而是安安稳稳的在登州当自己的小官僚。可是想到这儿的同时,也就想到了,这方世界的金国,到底会不会照常崛起?宋与金之间,还会有海上盟约吗?而这大宋,又会不会经历那场靖康之难呢?崖山之后无中国,先是女真,后是蒙元,华夏故地可是沾染了,二百余年的膻腥,到那时自己能做些什么,为保卫登州而死?为保卫驱除胡虏而死?还是为了收复失地而死?也许自己的到来可以改变些什么呢,何况自己大志已立,那还有什么事,能比保家卫国,驰骋疆场,更让人热血沸腾呢。
当然,也许因为这是小说的世界,就没金国这么会事儿,只要最后剿灭了方腊起义,便会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可这种事孙立是不信的。因为不管是从记忆里搜索,还是这些时日与他人的交流,轻易便可以得出,这几年大宋朝廷的内部,也是问题频发哪。首先有宋一朝就“不抑制土地兼并”,宋延续唐的制度是按土地数量而非人口征收田税的,所以土地集中反而降低征税难度,而且因为没有土地,大量人口进入城市,使得宋代的工商业发展良好,倒也充裕了国库,使百姓生活富足。但是从立国至今已有百余年,通过买卖、放贷、胁迫、诱骗等手段,土地资源已高度集中在少数特权阶级手中,大量破产农户衣食无着,社会矛盾十分尖锐,家无恒产者数以千万计,这些年,日渐频繁的农民起义便是写照。
再者,至这道君皇帝即位以来,苛政频出,先任用蔡京为相,重启熙宁变法,可此时的变法,其实就是以“绍述新法”为名,巧立名目,增加税赋,只是为皇帝个人积累了海量的财富。用于建明堂,修方泽,立道观,大兴土木,先建延福宫后建规模更大艮岳,蔡京不负所望,任务完成的十分出色,道君皇帝是非常的开心,所以那蔡京相位也就非常的稳固。后来又命宦官杨戬开设“稻田所”,在汝州立法,名为收无主荒地为公田,招流民耕种,以充国库,但事实上将大量百姓拓荒所得耕地以“无契”为名,强行以荒地处理,纳为公田。继任者李彦,做得更绝,将此暴政推广至黄河中下游及淮河流域,所到之处,无不是民怨沸腾,历史上的宋江起义就是因为此事而诱发的。还有主持苏州应奉局的朱勔,专为皇帝搜求奇花异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号称“花石纲”,损耗民力甚是巨大。而且他还以此名义,行敲诈勒索之事,但有不从者,就在其家门贴上黄批,称有奇石埋在地下,毁屋拆室,不计其数,江南百姓恨其入骨,最终也是逼出了方腊起事。所以可以预见,就算没有金国南侵,这大宋天下也不会承平太久。
难道最后只有梁山一条道,可就是要上那梁山,自己也不能以身负重罪,无处容身,不得已托庇与此的身份,出现在水泊群雄面前。也不能以碌碌无为,只求苟安一世,坐视兄弟生死而无能为力形象,被记录在这水浒世界当中。
所以孙立发现,不管最终是不是要继续上梁山,结交四海兄弟公举大事,但值此乱世,若要自保,那安安稳稳的小官僚所能提供的力量,还是太过渺小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先将孙新夫妇叫到家中,又将解氏兄弟招至近前,以帮他恢复身体为名,每日与他们几人厮混在一起,其实是想借此事来维护一番,兄弟间的情义,毕竟前任在这方面,做得还是差了一些。
不知不觉,孙立已来到了府衙门前,早在等候的衙役,立刻跑了过来,对他说道:“孙提辖来得慢了,相公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