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是人类意识的特征。
夏家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意志。
然而当夏家所有的统一于一个人的意志时,这个人就能够代表夏家,也就能够被称为夏家的意志。
古往今来,能够统一夏家意志的人,屈指可数。
不仅是因为夏家的台面上有三位各怀心思的长生大能,或者乾坤棋盘的星宫里隐藏着历代国公收拢的高手,难以降服。
更因为上一代具有这样地位的人,尚未离开人间。
《大岳辞·夏君》:“圣人既命,侯于夏服。”
那人叫夏洛,但更多的时候被称为夏君。
那人是圣人扶持的第一位天子。
也是那个时代最强大的卜卦人。
那人并非不圣明,而是厌倦了自己日复一日的圣明。
那人的王朝毁灭于他的疲惫和放肆。
那人的国库是任意取舍的仓库。
那人的残暴与那人的智慧同等。
在经历了六百年励精图治后,那人一手推倒了自己修建的宏大帝国,手持那张曾经咒杀过承天玄龟的乾坤棋盘,独上业山,被圣人一脚踢出山门。
失魂落魄的夏君,在东海之滨留下了第一座公府,而后自封五感,摸爬滚打,成了自称穿越古往今来的蓬头疯人。
夏栖叶对于这个答案并不奇怪,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大伙儿为什么会听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要知道这个疯子亲手毁灭了人族最初的王朝,他完全相信这个疯子会把整个夏家推向覆灭的深渊。
哪怕这个疯子是夏家存在至今最大的依仗,也无法改变疯子毁灭夏家的可能。
历史上这个风都并不只有八座国公府,更不只有四座大岳。
然而那些被投进山墟的公府和大岳皆挑战过业山的权威,他们或许曾经在声势上压倒业山,甚至曾经攻破过云京城的大门,但他们无一例外,成了山墟最可悲的囚徒,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因而夏栖叶就像看傻瓜一样看着夏持敬,道:“我聪明的持敬哥哥竟然会跟随一个疯子。”
夏持敬丝毫不顾及一旁的言清儒,补充道:“这不是一个人的意志,而是大势。”
“大势?”
“尽管我们这些凡人感受不到,但是长生大能们已经受够了业山圣人的压迫,受够了日复一日地枯坐洞府,每一个长生大能都渴望呼吸外界的新鲜空气,吮吸可口香甜奶茶,对着年轻的男孩女孩释放自己的第二青春,简而言之就是自由。”
言清儒闻言脸色一冷,她是业山出身,贤首嫡血,骨子里认定自己是业山的人,听着夏持敬肆无忌惮地指摘业山,狠狠道:“说这些话,你就不怕天罚?”
“天罚?”
夏持敬口吐禁言:“圣人将死,业山必亡。”
头顶青天却毫无反应,仿佛那里并不存在什么法阵。
看着毫无反应的苍天,言清儒这才知道风都发生大变,冷冷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夏持敬微笑道:“秘密。”
看到天罚大阵毫无反应,夏栖叶知道持敬哥哥多半所言是真,便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假如长生者无害,那么圣人当初为何要把他们囚禁在牢笼里或者隔离在洞府里呢?”
听到夏栖叶的话,夏持敬陷入沉默。
所有人都知道,天罚大阵起于诸子时代。
在那段群山争霸的历史中。
天下九分,生灵涂炭。
受伤的长生者如同野兽,把凡人视为是随意可以补充的药草,一旦受伤,就吸其精血,使其灰化。
所有的镇山河里,最强大的魔主更是想以所有凡人的性命,打通世界墙壁,追寻那根本就不存在的长生仙界。
若非悲天悯人的业山圣人,联合玄山道人,觉山僧人等诸位镇山河,将魔主等镇山河打进山墟之虚,把诸子等众山人打进群山之底,谁都能想象得到,生来凡人的自己,将会是怎样的待遇。
因而夏栖叶打着哈欠说道:“你就不怕初祖把我们当做草药,放在嘴里嚼来嚼去?”
夏持敬微笑:“不怕,因为我看不到那一天,而你注定会长生,无论你做什么,哪怕是自杀,你的宿命也已经被大人物定下,没人能忤逆大人物的意志。”
夏栖叶不管他的戏言,说道:“最后一个问题,我和多罗、清儒在这盘棋里究竟算什么?”
夏持敬摊开手说道:“这个问题不需要我来回答。何况,你早就见过那张书签。”
夏栖叶这才知道,书签是初祖留给他的。
“至于她。”
夏持敬看向言清儒的小腹。
“我期待你会成为那位大人物的母亲。”
……
……
梅园外,半山先生含着冰棍,坐在台阶上,翻阅一本名叫《天堂神探·康斯坦丁》的西土漫画,漫画讲述了天堂降临无数天使,侵占人类的身体,悲悯世人的康斯坦丁牺牲了自己所有的朋友,拯救了一个对他冷酷无情的世界。
看到结尾,半山先生不得不佩服凡人的想象力,因为现实比漫画更残酷,但漫画比现实更鲜明。
一真和尚穿过十字路口,来到梅园之外,看到这位来自业山的大能,当即就想把自己知道的一切转告。
念头一起,他看到半山先生狠抓三缕长须,对他咧嘴大笑。
他马上知道,这是觉教的他心通,他脑内的想法已经被半山先生窥测。
还未及后退,两根手指已然洞穿他的双眼,摧毁了所有的神念,将他化作一具焦尸。
好在半山先生的手指穿过双眼前,他拨动了转轮。
身体消散前,回转的转轮将半山先生的手指弹开,将一真的身体重组,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还未见面的状态。
半山先生依然在梅园低头看漫画。
一真回到了十字路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园。
去卫国公府吗?那可是业山分出来的道统,应该不可能背叛。
看着头顶那早被冻结的天罚大阵,一真心想,风都这么大,一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忽然,他看到了风衣黑帽,看到了约瑟夫两颗锐利的犬齿,他想到了那年的画舫,想到了那群被夏栖叶邀请大吃大喝的风都百怪,想到了混迹其中最后被夏栖叶聘用为语言老师的风趣狼人。
他看到约瑟夫抬起的那只白玫瑰纹的银色小铳,想到了通玄榜上猎杀长生的流浪谛境。
“你也是夏家的人?”
未及听到答案。
嘭!
子弹穿过一真头脑,一真瞬间化作盐粉消散。
转轮再转,盐粉重组倒退,一真回到了十字路口,但他却听到了约瑟夫皮靴的声音。
现在前狼后虎,他只剩下四转之机,如何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