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看来我是最晚到的嘛。”
一个中等身材、个头不高,留着齐刘海短发的女生,拖着行李走进宿舍,环顾了四周,说:“学玲,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提前到了呢。还有另外两个,你们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杨冬璇。那边那个扎辫儿的,我跟她是老乡。”
杨冬璇对入住的四人间宿舍非常满意。四张上床下桌两两对放,宿舍内的空间也十分宽敞,还有两间干净明亮的独立卫浴。宿舍里的其他三人都在上铺收拾整理,也都挂上了床帘,只剩下她自己的床位还空着。
最靠近阳台的床位上的女生笑了声,说:“我们几个不是都扎辫子嘛,因为大家都在干活呢。”她说完,宿舍内的大伙们都笑了起来。
杨冬璇抬起头看向刚刚说话的女生,她有着清秀的外貌,以及烫染得很好看的淡黄色卷发。杨冬璇愉快地向她打了招呼:“哇妹子你长得好好看!你叫什么名字?”
被新同学突然的夸赞,那个女生有些不太好意思,抿嘴笑着答:“我叫陈清荷。听你口音应该是北方人吧?”
杨冬璇在自己的座位放下行李,她的座位就在陈清荷的对面。她说:“我来自东北,那个女生,叫王学玲,我们都来自一个城市。”
王学玲已经在床上挂好了床帘。她掀开床帘探出头说:“我刚刚都自我介绍过了。还有你也太晚到了。”
“今早陪我爸妈去玩呢,回来才发现离学校老远了。”杨冬璇说完,看向最后一个没打招呼的女生,对她说:“嗨,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林惠惠。”林惠惠向杨冬璇礼貌地微笑,并招了招手。相比那个叫陈清荷的女生,林惠惠的外貌则没有特别出众。她那一头乌黑的长直发被高高扎起,绑成一束马尾垂到腰间,再加上她小瓜子脸和娇小的身材,看起来是个乖巧文静的女生。
“嘿,你看我们宿舍的妹子们都长得多好看。就学玲你最丑。”杨冬璇开玩笑地说。
“你可别哔哔了,别把自己算在内好吗?凑不要脸的。”
“哟呵犟嘴了?信不信老娘干死你?”
两人持着同样的口音向对方挑衅,陈清荷听着她们俩的对话被逗笑了,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哈哈哈,你们两个说话好逗。你们是认识很久的朋友吗?”
杨冬璇答:“是啊,咱俩都是发小。”
“真好啊,能有个要好的朋友在同一间大学还同一间宿舍。我还是第一次认识东北人诶,而且还是同个宿舍的,好奇妙的体验。”
“哈哈,我倒觉得你怎么讲话像台湾人呢。”
“我是厦门人啦。只是口音会比较像而已。”清荷对这个新认识的来自东北的舍友充满兴趣,接着问:“对了,那你们说话都是有儿化音的嘛?”
陈清荷兴奋地和杨冬璇继续聊着,几乎忘了自己的床还没整理完。王学玲和林惠惠偶尔也会加入话题,但大多是陈清荷在向杨冬璇问关于她老家的事,例如大部分南方人都感兴趣的暖气、公共澡堂以及日常习惯等等。每当杨冬璇回答她的时候,陈清荷的眼睛充满好奇,似乎在向她闪着光。
“哎我的妈行了你。”杨冬璇连忙打断了陈清荷的连续发问。“咱们都舍友了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呗,要问的一下都问完了咱俩以后还咋聊天呀。快继续收拾吧。”
陈清荷最开始先愣了下,以为杨冬璇开始不耐烦起来,但她的下一句话竟然意想不到的友好。陈清荷也被感染,跟着爽快地说道“好啦,那我继续收拾咯,需要帮忙的话叫我!”陈清荷对接下来的大学生活更加充满期待。她嘴角笑意轻挑,铺上了床单和被子。
转眼间,大学的第一个学期已经过去了一半。11月的某个早晨,厦门的天气突然没有防备地骤降下来。白鹭大学里,街道上铺满了学生,汇成多道斑斓河流在教学楼间流动穿梭。人们渐渐移去短袖衫,换上长袖上衣遮起自己的手臂。
登登站在人群中,绷着嗔怒脸色向周围四顾着,路过的人都会看他一眼并暗暗讽笑。
五分钟前,趁登登蹲着低头绑鞋带时,清荷瞄准了机会,狠狠抓起他一撮头发用根细发绳迅速扎了几圈。登登反应过来后用力扯下发绳,却痛得仿佛头皮要被撕裂。
然而在他要起身追向清荷时,清荷留下了声豪迈的大笑便瞬间在人群中没了踪影。无奈头顶的冲天辫被打了死结一样,登登也不敢用力取下,只能无奈地压着怒火继续寻找那个始作俑者。
登登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一个认识过的面孔。他向杨冬璇走去,拍了她的肩膀。
“哈喽,有空吗?”
杨冬璇侧过头来,看见陈登的样子“噗”地笑出了声。陈登无奈地笑了笑,对她说:“你能帮我把这个解开一下吗,我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法解。”
杨冬璇答:“行啊。不过你个大老爷们儿绑辫子干啥呢。”
陈登弯下身给杨冬璇露出他的头顶,杨冬璇轻扯发绳解了起来。虽然有些费劲,但不一会儿发绳便在她手里松开了。
“其实这都是你舍友干的。谢谢你啊,帮大忙了。”
“不用。”杨冬璇变了脸色,把发圈交到陈登手里便转身走开。
清荷终于现身在登登的视线里,她微微倾斜站着,双臂环在胸前,脸上也不苟言笑。
“终于找到你了!”实际上是她自己出现在登登的面前。登登问:“你刚刚跑去哪了?”
“你解开干嘛?”清荷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质问。
“因为你给我绑上了啊。”
“那你干嘛解开?”
“因为你给我绑上了啊。”
“谁让你解开的?”
“因为你……不对”登登甩了头脑,赶紧打断这段无意义的对白,接着说:“我干嘛不能解开?”
“你之前不是答应我了跟我视频的话要绑一天冲天辫么?”
“那你也得给我个心理准备啊,突然这么粗鲁地绑上,很痛诶。”
清荷反讽地笑了声,说:“吼,强吻别人的人还会觉得粗鲁哦?”
一瞬间羞耻感烫红了登登的脸,他连忙辩解:“不是,我哪有强……”
“嘘。”清荷打断了他。“我不想跟烂人说话,886。”接着她头也不回走开,登登追了上去,清荷一直快步走在前。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来到了教室。
那一天,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陈清荷回到宿舍,推开了门,宿舍里只有杨冬璇一人。
“诶,你已经到啦?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和学玲其实昨天就到了,她今天陪她爸妈在厦门逛逛。所以就我一个人在。”
“好呗。”陈清荷拉着行李走进来,却看到自己的椅子上堆满了不是自己的衣服。“这些是?”
“噢,那是学玲的,你直接放她座上吧。”
陈清荷看向王学玲的座位,那里更加惨不忍睹,桌上、椅子上还有床上都堆满了衣服和个人用品,像是台风吹过一般一片狼藉。
“她那边那个样子也放不下东西了啊……”陈清荷咕哝道,但杨冬璇没有吱声,见她没有反应,陈清荷问道:
“诶,冬璇,你不觉得学玲生活习惯很差吗?”
“啊?”
“就是她很不爱整理啊,其实有好几次把衣服挂在我和惠惠的椅子上,只是我们都没说而已。刚住进来的时候我还没感觉呢,住几天了也没见她洗衣服,桌子也总是乱乱的。”
清荷认为杨冬璇既然和王学玲是很熟的朋友,自然会很了解对方。并且杨冬璇会比王学玲好很多,甚至可以说是这间宿舍里生活习惯最好的女生。她都会自觉定时扫地、拖地,她的座位整洁到每件物品都摆放得十分有序。与王学玲相比,这两人说是两个极端也不为过。
“我是觉得人都有优缺点吧,不要随意评判别人。”杨冬璇没有直面回答她,这让陈清荷有些意外。并且陈清荷所说的重点是王学玲的生活习惯,并不在她个人。
“还有,那好歹也是我一起长大的发小。你懂我意思吗?”杨冬璇背对着陈清荷,语气里只有严肃。
陈清荷怔住了一下,杨冬璇最后的那个问句丝毫不留委婉。她哪里会不懂,只是这样的反问让清荷有些难以下台。
清荷默默的将王学玲的衣服放到她的桌上,那些堆成小山的衣服又高了几层。
“清荷?”陆子依伸手在清荷眼前晃了晃。“你怎么啦?”
清荷回过神来。“啊,我刚刚在想事情。”
“看你发呆了好久。不会是跟谁吵架了吧?”
清荷愣了一下。她身旁的这个女孩说话总是能一语中的。
“也不算吵架啦,就是想起些事情而已。”清荷说完,便转了话题:“对了子依,我好像还没加你微信呢。”
此时已开始上课。在教室的另一边,陈登正在和方炎讨价还价:
“请你喝一点点,换不换?”
“一杯喜茶。”
“两杯一点点。”
“一杯喜茶。”
“我他妈买你个喜只狼信不信我在你头上写个‘死’字?三杯一点点!”
“我就要喜茶。”方炎仍惦记着喜茶。但喜茶最近的店也需要半小时的路程。
陈登咬了咬牙,说:“done。”
两人起身走到了清荷的前排坐了下来。清荷瞥了登登一眼,又继续和陆子依聊天。
陈登对方炎说:“我们开始吧。”说完,他往方炎的大腿躺了下去。清荷看到后咂舌了一下,心想:这俩盖里盖气的干嘛呢。方炎对着登登的头不知道在折腾着什么。
不一会儿,登登便起身,头上被绑着一束小辫。身后的女生见状“噗”的一声偷笑出来,但这笑声里没有清荷的笑声。毕竟她的笑声很好辨认。
“方炎你偷偷看一下她笑了没有。”
方炎偷偷侧过头,接着说:“她没有笑,在用一个看垃圾的眼神在看你。你要不再下来,我还有一手。”
登登又躺了下去。
过了片刻,登登坐直起来,他那不算长的头发被绑起一小束麻花辫,直直地指向天花板。后面的女生,包括坐在更后排的同学们看到后都被感染得笑起来,登登和方炎的身后一阵骚动。
登登忍不住回过头,那一瞬间清荷的脸上挤着笑,但立刻变了脸色。
她冷冷地说:“转过去。”
“哦。好的。”
登登转了回来,向方炎略微兴奋地说道:“她笑了她笑了,快要成功了兄弟。要不你绑个大点的辫子在我头上。”
“我拉坨大便在你头上。不跟你玩了,太丢脸了。”
“那要不帮我摘了。”陈登的心也没有大到为了逗清荷笑而一直出丑下去。
刚才的骚动停止后,教室里只剩下老师的讲课声。登登手中握着早上那根发绳,思考着该如何向她搭话。清荷对他有些冷漠的态度,让登登有些不安。虽然两人还没有吵过架,但她还没有在登登面前表现过阴晴不定的样子。
昨天在她家楼下,那时候确实是我的不对,但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么抗拒我的举动……是因为我们在一起还不够久吗?
但早上的她又像昨天那样突然变脸,真的是因为我把辫子摘了吗?她转变态度的原因不应该这么简单又没道理。
登登的手机震动一下并亮起来。清荷给她发来了微信:【我们出教室吧。】
【又要逃课?】
【逃你个猪头,出来跟你讲点事情】
【现在?】
【现在立刻马上】
与之前一样,登登无法拒绝和她独处的机会。他回头看向清荷,清荷已经在往后门走去了。
她什么时候起来的?登登连忙起身,却撞到了桌角,发出较大的声响。
老师停下说话,问:“你们俩又干嘛?”
“去一下洗手间……”
“你们两个一起去啊?”老师说完,大多人跟着起哄起来。而清荷已经没了影,登登只好低着头在起哄声中经过,并走出教室。门外的清荷等着他,看到登登走出来后,笑了起来,露着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又变脸了?不过登登也跟着笑了起来,他总是能被她甜甜的笑容感染。他给清荷伸出他的掌心,说:“这个还给你。”
清荷接过他手里的发绳,脸依然微笑着。她的手伸向登登的脸轻抚着,眼神一丝挑媚。
她的手好冰。登登心想。还是因为我的脸红得发热呢?
“啊!”
耳朵边一阵剧痛让登登不自觉地叫出来。刚才清荷趁着摸他的脸,用发绳弹了一下登登的耳朵。
“哈哈哈哈!”
登登捂着耳朵,埋怨地看着在恶作剧得逞后发笑的清荷。
“很痛诶!”
“这样就痛啦?我明明很轻的好不好。”
清荷又变回了平常相处时的样子,可爱又搞怪,虽然有些欠扁。很难想象到先前的她还是对登登一副冷漠的态度。
“所以你……早上是生气了吗?”登登问。
“没有生气啦。”清荷依然笑着,接着说。“是因为杨冬璇,你让她帮你解开辫子,我有点不开心。我跟她之间有一些小矛盾。”
“这样啊。”不过登登才发觉,她从来没有在登登面前提过她的舍友,登登也没有问起。反而登登会跟清荷说起很多关于他宿舍里的事。
清荷:“登登,问你啊。你们男生之间要是有矛盾的话会怎么解决?”
“啊?你问我啊。”登登思索了一番,说:“大概就冷战几天就好了吧,要么就坐下来大家好好谈话,实在不行的话打一架,关系总会变好的。”
果然和清荷听闻的那样,男生之间的友谊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女生之间若有冲突,就真的永远不会说话了,还会在背后议论,甚至添油加醋。久而久之只会矛盾越来越大。可我之前就试着像登登说的那样,找她们谈过话,但那一次之后却越来越僵。
从那之后,回到宿舍只能赶紧收拾好上床,然后拉紧床帘。和林惠惠的说话也变少了,床帘外都是她们三个人一块欢声笑语。大一才刚开始几个月我们就产生隔阂,何况我们还要相处四年。难道这间宿舍已经不适合我生存下去了吗?我不要!
难道只能跟她打一架了吗?清荷心里想着,脑子里突然顿悟:
只有我一个人在用男生的方式在处理啊,但她那么爷们的一女的却没有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