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卧槽……”
临近中午,睡眼惺忪的清荷杵在厕所内,看着面前镜子里的自己后吓得叫出了声,仿佛看到一个陌生的自己。眼前的她垂着黯淡无光的双眼,眼眶泛着血一般的红色,淡黄色的卷发在她背后散乱。
“失策了啊……”清荷叹了一声。今天下午她本来和陈登有约,但清荷在方才醒来时,眼睛周围被一股胀痛感麻痹着,便料到自己是哭红了双眼。想起昨晚的经历,清荷感到脑子一阵昏沉。
厨房传来锅与铲翻炒的声音,还有油烟机运作的声音,昨晚把清荷拥进怀里的女人正在做饭。一股清香弥漫过来,但清荷毫无食欲。
清荷拿起了自己的眼影盘打开,思索了片刻又放了回去。
要不……
清荷凑到镜子前,用手指轻捏起自己的眼角。她心想:
……把他鸽了?
炒完最后一道菜后,张素寒关掉了油烟机,接着将锅里的菜盛进盘里,端起盘子准备转身走向餐桌,一个身影却猛然进入她的视线。
“哎哟!我……”张素寒被吓得身子猛一哆嗦,两手间的盘子差点脱落,对清荷抱怨:“你吓死我了!你过来也不出个声。”清荷正在一旁打饭,盛了半勺便端着碗向外走去。
“你吃得也太少了吧,这一点米喂鸡都不够啊。”
“我又不是鸡。”清荷在餐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抄起筷子另一手拿出手机看着。
在厨房简单的收尾后,张素寒也来到餐桌坐了下来。中午张素寒只简单做了两菜一汤——胡萝卜炒肉和清炒菠菜,以及海带排骨汤,再加上从外打包回来的海蛎煎。分量虽少,但作为两个女人的午餐足够丰盛。
清荷埋着头,目不转睛看着手机,向张素寒问:“老爸呢?”她的声音带有一丝沙哑。
“他中午去你叔叔那边啦,中午就我们俩吃饭。”
清荷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是对张素寒的应答,还是口中咀嚼的声音。张素寒看着她,像往常清荷的爸爸不在时一样,清荷都会摆着一副最慵懒的坐姿,有时她也会一只脚架在椅子上,又或是盘着腿。只是今天的她,不论是夹菜还是端着碗吃饭,一举一动都显得十分疲惫。
“你下午不出去啦?”
“啊?你怎么知道我要放登登鸽子?”清荷抬起头问道。她的手机上正好显示着和登登聊天的界面,而清荷随意找了个理由,给登登发出了爽约的消息。
张素寒看到了她那双已红肿的双眼,虽然有预料到但还是有些许心疼。她答道:“平时要是下午有出门的话你早就换好衣服化好妆了。还有我还没说你放鸽子呢,别不打自招嘛。”
“本来就没打算瞒着你。”清荷说完,向张素寒指着自己的眼角:“你看我这个样子怎么出门啊?”
张素寒身子向前倾,想仔细看她红肿的地方,清荷也配合她把脸凑了过去。张素寒看了一会,说:“还好,不算太严重,一会吃完饭我给你凉敷一下,很快就消掉啦。”
“不用啦,太麻烦了,而且哪有那么快好。”清荷轻捋了刘海,继续埋头吃饭。登登发来了消息:
【怎么突然感冒了?着凉了吗?
那就别出来了,好好休息吧
家里有没有药?】
清荷简单地回复完,便锁上了手机,黑黑的屏幕倒映着她的脸,泛红的双眼十分醒目。
怕是明天还不能好呢。清荷心想。明天就要上课了,要是登登问到的话该怎么说?就说被我妈打了?
“哎。”清荷轻轻叹了一声。
饭后,清荷与张素寒一同刷洗了碗。等一切收尾完,清荷躺在沙发上,张素寒拿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清荷的眼睑。
“我一会要出门,你自己多敷一会哦。”张素寒从卧室走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她接着开玩笑地说:“要是还没好,别人问的话可别说是我打你啊。”
清荷笑了一声。此时她被毛巾蒙着眼,黑暗中向张素寒的声音回了一句“好”。不过被凉敷的感觉很舒服,冰凉的感觉渗透眼睛周围,肿胀感也在慢慢缓和。清荷静静地躺着,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清荷朦胧中感到一股亮光洒在她的眼前。清荷微微睁开眼,柔和的阳光从阳台外照进来。
明明降温了许多,但白天的太阳还是很暖呢。清荷看了看手机,已是下午三点多。家中只剩她一人,寂静得能听见墙上的挂钟里齿轮走动的声音。
她起身向厕所走去,再次站在镜子前,眼角的红肿竟已经褪去许多。清荷感到有些欣喜,又凑近镜子前照了照,心想:再化点眼影应该能盖住吧。她正兴奋地,打算要准备化妆出门时,内心的欣喜突然又消失了。
好了又有什么用呢?我已经跟登登爽约了啊。清荷呆呆地杵在原地,镜子里的女孩又回到中午刚睡醒时面容呆滞的样子。
不知道登登这个时候在干嘛呢。清荷想着,拿起手机点开微信。两人的对话只讲到清荷对登登找了个感冒的理由不出门,而登登几句关心后,便基本没有了下文。
清荷轻蔑一笑。好啊你个陈登,女朋友生病了也不多关心下。虽然是骗他的啦。但是……
一股失落感从内心油然而生。他至少,多找我问几句啊。
她放下手机,从上往下解开了上衣的纽扣,然后褪去上衣,衣服从她身后轻轻滑落到地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副接近骨感的身体似乎没有任何活力,只有疲惫和倦意。
我真是差劲呢。明明放了别人鸽子,自己现在却无聊得要命。
秒针走动的声音依旧在客厅里回响,传到了清荷的耳边,仿佛每一秒在越变越慢。
“还是出门走走好了。”
清荷捡起睡衣回到房间。穿上内衣后,简单的换上了件长袖白衬衫,再套上一件米色无袖毛衣,裤子则选了条宛如洗得发白的修身牛仔裤搭配,踩着一双休闲一字拖鞋便下了楼。
走出住宅楼,清荷被暴露在阳光下,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没有任何涂抹,也没有洗脸。无所谓啦,应该不会碰到熟人。清荷心里释然地想着。她仰起了头,缓缓向天空伸直手臂,也为自己伸了下懒腰。她眯着眼,眼前的阳光从她修长的手指间透过,慵懒的身体渐渐有了些精神。
但这也是她第一次没有任何目的出门。平时即使是出门遛弯散心,她也会提前定好要去的地方。清荷呆呆地站在一个绿丛成排的分岔路,虽然往两边都能离开小区,但她茫然不知该往哪走。
远远走来了一个高个头的身影,虽然清荷有些近视,那个人影模糊但又熟悉。在短短几秒间的辨认后,清荷吓了一跳。
是登登!清荷慌忙跑开,随意找了个柱子躲在后面。她靠着柱子,心跳已经提至极限。
他怎么会来这里?清荷在柱子边缘偷偷瞄着距离越来越近的登登。但也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来看望“生病”的清荷。
登登已经走到清荷刚刚伫立着的地方,面对清荷家所在的住宅楼呆呆立在原地,向楼上望了一会又在原地徘徊。
清荷背靠在柱子,无数个问题在清荷脑海里快速翻搅。怎么办?他八成是要上楼了。我要不要给他发微信把他支走?还是干脆在他面前装病?
清荷紧张地再次向外瞄去,登登却消失在那个分岔口。
他人呢?清荷悄悄地探出头张望着,但在另一边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荷定神一看。诶,老爸?
清荷正疑惑着,却感到身后突然有一股气息。清荷回过头,登登正与清荷靠在同一个柱子,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惊恐地看着她。
“登……”
清荷吓得叫出了声,但只吐露了一个字,就被登登捂住了嘴。两人瞪大眼睛对视着,脸几乎快碰到对方,还能感到对方呼吸传来的温热。
登登对着她轻轻“嘘”了一声,清荷只能屏住呼吸,才发觉自己的左手已经搭在登登的胸口上,手掌触摸的地方,隔着衣服还能感受到强烈的心跳。两人挨得很近,清荷还能闻到登登身上有着沐浴露的味道。他也会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清荷看向他,登登的视线连忙移向别处。
皮鞋踩在地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却在分岔路口停住。
怎么都停在那个地方,那里是能捡到钱还是怎样?清荷在内心吐槽着。只能等老爸上楼去,再跟登登解释吧……
一个吆喝声突然响起,同时把两人吓得身躯一震。接着那个浑厚的嗓音用闽南语唱起了歌,两人悄悄向外瞄着,清荷的爸爸一边唱歌,一边还在原地打着节拍手舞足蹈起来。
……
……
好丢脸啊!!!清荷尴尬地双手捂住了脸。陈飞鹭你还能再丢脸一点吗?
陈飞鹭是清荷的爸爸的名字。而他那副样子清荷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现在的处境让她非常难堪。清荷看向登登,他正弯着腰,身躯微微颤动,一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扶着墙强忍笑意。清荷见状,狠狠地掐了一下登登的腰,他半遮的脸从憋着笑变为痛苦的表情。
似乎远处有路人走来,陈飞鹭察觉到周围有人,假装不经意地清了清嗓子,把手舞足蹈的动作改成正常的步伐,往四处望了望,便往住宅楼走去。这幅景象简直像在看哑剧一般。
他走过来了!清荷慌张地抓住登登的手正要往柱子的另一面躲去,却一脚踩空,身子突然失去了平衡向前倾倒。登登连忙扶住她,但自己也没站稳住脚,两人一同摔倒在柱子边上的草丛里。
身后的骚动引起了陈飞鹭的注意,他回头往草丛瞧了一眼,但没有察觉到异样。“应该是猫吧。”他心里这样想,便走进了楼内。
登登倒在地上后,确认了危险人物已走远,回过神来才发觉清荷正被压在自己的下方,她的头发在草地上披散开来。
“唰”的一下登登脸红到了耳根。“啊!对不起……没事吧?疼不疼?”
“疼啊。”清荷嘴里埋怨着,娇弱地扑闪着眼睛看着他。“疼死了……”
登登连忙撑起身子,清荷突然伸出双手按住他的脸,两边的脸颊被清荷压出两团肉。
“登登……”两人对视着,清荷轻声对他说:“看着我……”
“什么啊?”登登含糊着问。他的脸和嘴被挤压得狰狞扭曲。
“你看着我!”清荷轻轻吸了一口气,接着用极快的语速说道:“你好好看着现在的我喔!我现在没有打粉底没有刷睫毛没有刷高光没有擦眼影没有抹腮红没有戴隐形也没有画眉毛,我不知道你这个死直男有没有听懂反正意思就是现在的我没有化妆!”
啊,我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啊……我是在破罐子破摔吗?清荷对着登登投向坚定的眼神,心里却懊悔不已。
虽然清荷口中这样说着,登登已经看出来她对自己的素颜其实并没有特别自信。
“我刚刚已经看到了啦。”登登说道。“我只觉得你现在的样子跟化妆后的样子不会差很多啊。只是……好看和耐看的区别吧。”
清荷听完不禁更加脸红。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中肯又好听的话。
“真的吗……”清荷有些开心地问。
“嗯。”
“是真的吗?”
“真的。”
“是真的没有差很多嘛?”
“真的啦。”
“吼。”清荷侧过头,朝着登登看不到的一边扬起嘴角。又故意作出不在乎的样子说:“切,就算你这样讲,我才不会觉得很开心。”
“蛤?你是动漫看多了吧,还学别人傲娇?”
“啊?哈哈哈哈这个我知道!”清荷捕捉到了这个梗,兴奋地说:“就是动漫里面的傲娇女生每次听到好听的或者感动的话,心里很开心但嘴上说着‘betsuni’(べつに,日文。根据语境,可以译为“才没有…”等等)。”
“所以这叫日系傲娇吗?”
“日系傲娇哈哈哈哈神经病啊你。”
两人嬉笑完后,静静地与对方对视了片刻。
“那个……能先起来吗?”清荷轻声提醒了下登登,登登才意识到两人倒在草地上保持这个姿势已有许久。
登登起了身,同时也把清荷拉起来。清荷拍了拍屁股和大腿,两人的裤子和衣服上都沾满杂草。“我们先走吧……”登登话音刚落,看到清荷正惊恐地看向登登的后方。
“张素寒?”
“啊?谁啊。”登登转过头,一个女人站在那个草丛成排的分岔口,呆呆地看着他们俩,手里提的袋子脱落掉在地上。
“那是……我妈。”清荷小声地说,脸上写满难堪。
“啊?你妈??”登登大声惊呼。
那个地方到底是怎样?死亡分岔口吗??怎么一直在触发剧情啊??!
“你们俩刚刚干嘛呢?”张素寒颤抖着问道。
“张素寒你别误会啊!什么事也没发生!”清荷急忙向张素寒解释。
“呃,对,妈……不是,阿姨,我们只是摔倒了。”登登跟着说道。
“就算什么事也没发生。要换成是你看到自己的女儿跟一个男的突然从草里窜出来,你会不会误会?”张素寒说完,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行了,你们该干啥去干啥吧,我自己上楼回家静一静。”
“好……”两人不知所措立在原地,看着张素寒从他们身边走过。
“对了,你就是陈登吧。”张素寒走到登登前,从上往下打量了他一番。
“啊,阿姨您知道我?”登登连忙立直了身板。看着张素寒,他心里想着:清荷的妈妈好有气质啊,虽然容貌上能看得出稍许上了年纪,但还丰韵尚存。并且看起来也是一位十分知性的母亲。难怪清荷不但长得好看,性格也很好。
“清荷跟我提起过你呢。”张素寒说完看向清荷,接着说:“是挺高挺帅的,你眼光还不错嘛。”
清荷低着头,用闽南话轻声咕哝着:“你快点上去啦……真烦诶”
张素寒笑了笑,走进了楼内。两人松了一口气。接着清荷向登登抱怨道:
“哇我真是服了你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尴尬。你是不是还对着张素寒叫了一声妈?”
“我太紧张了啊不小心就脱口讲出来了。而且那是你妈诶你直接叫你妈名字?”
“关你屁事啦。”
“看来你很精神啊。”登登问她:“你不是感冒了吗?”
“我……”清荷话语顿时凝噎,不知该怎么作答。
登登在遇到她时,早已发现她眼眶旁微微的红肿。他手伸向清荷的脸庞轻轻捧着,拇指拂过她的眼角,问:“你这里怎么了?”
方才明朗的天空已稍稍暗沉下来,为黄昏的即将到来准备谢幕,阳光也渐渐变成火烧般的红色,倾斜照映在清荷的脸上。清荷仰视着背对红日的他,看不清他的脸,却有着撩人的温柔。
“我可以不说吗?”清荷默默垂下眼,说:“我晚上请你吃饭……”
“啊?”登登吐出个疑问的字眼,虽然他明白以她的脑回路,清荷是会作出这样的回答。但她的表情似乎流露着无助,仿佛在向他妥协。那个样子好可爱,好娇弱。想把她拥进怀里。
登登内心做了个要付出巨大勇气的决定。他对清荷说:“可以啊,不过……”
他停顿了话语,一只手臂极快环住了清荷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她的头后。清荷看出了他的意图,恶狠狠地瞪了他,趁登登被吓愣的瞬间,清荷猛地将他用力推开。
登登错愕地后退一步,完全没有想到纤瘦的她会使出这么大的劲。他定睛一看,此时的清荷面无表情,眼神透露着冷漠。与刚刚那个露着娇弱表情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糟了,她不会是生气了吧,难道是我动作太粗鲁了吗。登登内心不安地想着,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回去了。”
清荷冷冷地说了句,便转身往住宅楼快步走去。登登连忙跟上去,追着她说:
“喂,你是不是生气了?”
清荷并没有搭理他,继续低着头往前走着。
“我错啦,不该突然这样……喂!下次不敢了。”
登登话音刚落,清荷便停下脚步。两人已经停在楼内的大门口。
“别生气了好不好……”登登说道,语气里带有一丝委屈。而清荷低着头,登登看不见她的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清荷这么冷漠的样子,比大发雷霆的样子更可怕——虽然他还没有看过清荷真正生气的时候。
清荷轻轻叹了声,抬起头对登登说:“干嘛,我是要上去化妆啦。”
“蛤?”登登疑惑地看着她,但因为清荷终于开口说话而松了口气。
“我不是还要请你吃饭吗?你在下面等我,我化个妆就下来。”清荷说完,便进了大门。
“噢,好……”登登点了点头,接着又问:“喂,清荷,你要多久啊?”
“很快啦。”清荷回过头,脸上似乎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也就一个小时吧。”
“蛤???”登登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化妆要这么久吗?”
“哼。”清荷转身消失在登登的视野中。她走到电梯旁,狠狠地拍了一下向上的按钮。“你就等着吧~”清荷心想着,进了电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