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辰望又要去他不喜欢的学校了,这一天,周老师教了中文四声发音。
一声平,二声上,三声弯弯,四声下。
辰望从心里记下了这四种发音方式,也利用这四种发音认识了许多字,不至于让他在未来听力愈发严重的时候,变成一个聋哑人。
在那个时候他就学会了利用这四声发音学习文字,学习发音,尽量让自己说话时发出正确的读音,避免了因听力障碍而造成语言障碍。
尤其是在背诵声母和韵母的时候,辰望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变得比以往更加认真和仔细。
在读出声韵母发音的时候,辰望产生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是因为他从小听人们说话的时候,有时候清晰,有时候模糊,懵懵懂懂的,总是有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隔膜在阻碍着自己,使自己无法和身边的人进行正常的交流。
现在,辰望初次认识到了声音的本质,隐隐有冲破这层隔膜的迹象,他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与别人不同,但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想明白,因为他从没有往听力方面去想过,方向错了,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
放学回到了外公家,辰望迫不及待的拿出了课本,继续读起今天学的声韵母,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一旁坐在老式弹簧沙发上的外公身上挂着一包透明烟袋,嘴里啪嗒啪嗒的抽着烟斗,听到辰望读书的声音,沧桑的面孔上露出一抹笑意,辰望的外婆正在生火做饭,做饭用的灶台是用土石堆砌而成的柴火土灶,上面垫着几层大小不一的炉圈,方便炒菜的时候调整锅底的受热面。
辰望的外公外婆均是个地道的农民,两人都已年逾古稀,听到辰望的读书声,两个老人脸上的皱纹都绽开,露出开怀的微笑。
辰望的外婆对他更是关心有加,自从辰望到了需要上学的年纪时就被暂时寄养在外婆家,外婆对这个外孙十分的慈爱,虽然她也发现这个小外孙有时候反应很迟钝,叫他的时候他也经常不回,但好歹说也是自己疼爱的姑娘的儿子,爱屋及乌,她也就显得对这个外孙十分的慈爱,每次做饭几乎顿顿都有几片火腿肉,就是因为小外孙爱吃。
辰望读着读着,肚子也饿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在做饭的外婆,外公是个有眼色的,看他这样,不由笑了一下,道:“先吃饭吧,吃了再读。”
外公坐在沙发上,手中拿着烟斗,深深的吸了一口,磕了磕烟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走到柴火土灶前,辰望的外婆,端着饭菜放在土灶前一个四脚小方桌上,招呼两人过来,三人围着小方桌吃起了晚饭。
辰望坐下后胡乱的拨了几口,外婆慈爱的望着辰望,不发一言,把不多的几块火腿片,给他夹过去。
“辰望啊,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外公给自己倒了一杯老白酒,对辰望说道。
辰望依然在埋头吃饭,他并未听清楚外公的话,外公也没有介意,辰望有些迟钝,他自然是知道的。
片刻之后,辰望抬起头来,看着外公,说道:“外公,您说什么?”
外公喝了一口小酒,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辰望这个时候才听清楚,他有些高兴地道:“今天学了汉语拼音,还有声母韵母,可有意思了。”
辰望说的话有些不清不楚,但外公外婆都听懂了,两人相视一笑。
吃过晚饭后,辰望继续看书,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在微弱的灯光下,他眼睛距离书本很近很近,要费很大劲才能看清楚书本上的字,这时外公看了他一眼,道:“辰望,我们去你五舅舅家看书。”
辰望的外公名为杨义,是个农民,也是个退休村干部,有一定的知识底蕴,他虽不知道小外孙为什么会比别人反应迟钝,但在他看来,辰望肯定不傻,可是他又说不出来是什么原因让辰望变得这般迟钝,只能在心里暗自叹息。
辰望抬头,好久才反应过来,轻声应了一句。
辰望有五个舅舅,大舅在县城里安了家,其余的四个舅舅都在村子里务农,虽是农民,可几个舅舅家里却别有一番新潮,几乎每家都配备了彩色电视机,每到了晚上,辰望的外公都要带他去舅舅家看书,看电视。
辰望并不知道为什么外公到了晚上就要带他去舅舅家看书,但是舅舅家的灯光很亮很亮,他也乐得在光亮的环境下看书。
另外,看书看累了,辰望还可以在舅舅家看电视,在当时的农村,电视可是个稀罕物,尤其是彩色电视,更是受孩子们喜爱,辰望亦不例外。
到了五舅家,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这是辰望的五舅妈李娟,李娟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为人颇有些豪爽,对辰望也是好的没话说。
“爸,您来了。”李娟笑着跟外公打了一声招呼,而后目光落在辰望身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道:“辰望也来了啊。”
辰望手里抱着书本,有些拘谨。
见他这样,李娟没有多说什么,她亦是认为辰望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不仅是李娟如此,所有的亲戚都是这般觉得。
辰望跟着外公来到了客厅,客厅布置得很潮气,灯光亮如白昼,辰望赶紧拉了把椅子在一旁的桌子上津津有味的看起书来。
外公看辰望这般迫不及待的看起了书,眼中露出欣慰之色。随后走到沙发旁坐下,拿出了烟杆子,接着从透明烟袋里取了几缕烟草,将其卷起,塞入烟杆子中,再取了一根火柴,擦出一缕火焰,点燃了烟草,吧嗒吧嗒的抽起来。
院子里传来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这是辰望早晨去农忙的五舅回来了。
此时正值初春,农民忙田地最好的时候就是早晨和傍晚。
院子里,一个身材中等,略微魁梧的中年人扛着锄头。迈着整齐的脚步走进院子里,这就是辰望的五舅,杨志峰。
杨志峰年轻时当过兵,参加过对越反击战,腿部曾经中过弹,之后在百万大裁军中被迫转业,当时的条件十分艰难。更何况杨志峰受过伤,文化水平也不高,没有合适的工作分配,只能回乡下务农。
虽是农民,但杨志峰依然保留了一些在军队时的作风习惯,不仅为人十分正派,即便是务农,他也颇有一股军人风姿。
比如,杨志峰任何时候腰杆都挺得笔直,做事也绝不拖泥带水,一整天盯着烈阳在田里劳动也从不喊苦喊累,反而干得十分兴起。
杨志峰一身污泥,浑身散发着汗味,进了屋子,看到辰望,笑了一下,道:“辰望,来了啊。”
辰望回头看了一眼,向杨志峰投去一个笑脸,又接着看书了。
杨志峰心中叹了一口气,辰望的母亲是杨志峰最疼爱的妹妹,见到辰望,他便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个妹妹。
辰望反应比一般人迟钝,杨志峰也是知道的,他也一样打心里认为辰望可能是个脑子不太灵光的,想到这里,他看辰望的眼色中,又多了几分叹息。
“爸。”杨志峰接着转头看到了杨义,目中带着敬重。
杨义面无表情,依然在自顾自的抽着烟袋。
杨志峰苦笑一声,去了浴室洗漱。
这时,厨房传来了一阵阵烧火炒菜声,这是李娟在准备晚饭,杨志峰一般回来的比较晚,李娟准备晚饭的时间也晚。
没有多久,李娟端了两大碗玉米面过来,放在桌上,操着浓浓的地方口音,道:“辰望吃饭了没有,没有吃的话就跟舅舅舅妈一起吃。”
辰望听懂了这句话,他抬头一笑,道:“谢谢舅妈,我在外公家吃过了,你们吃好就行。”
李娟没有再说什么,转而问辰望的外公,道:“爸,您要不要吃一点?”
杨义摇了摇头,道:“你们两个吃吧,不用管我。”
杨志峰洗漱完毕,来到了饭桌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吃起了玉米面。
杨义目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对这个儿子,他是很歉疚的,当初因为家里穷,只能送他去当了兵,结果还受了伤,遇上大裁军也没有一个合适的工作安排,只能回乡下继续务农,见他这般大口吃着玉米面,想来是劳作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坏了。
杨义心里叹息一声,目中露出无奈和一股难以察觉的沧桑。
吃过了晚饭,李娟并没有立即收拾碗筷。
她在等一个人。
果然,没有多久,一个个头不大,皮肤有些黝黑的少年推门而入。
这是辰望的表哥,杨崇。
杨崇今年刚上小学六年级,要走好远的路去主村的公立小学上学,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放学后也要走很长的时间,方才能到家。
杨崇回来后,向爷爷杨义打了一声招呼,便狼吞虎咽的吃起了桌上没有吃完的玉米面。
辰望看着这个表哥,心里有些欢喜,杨崇对辰望很好,经常带着辰望去打麻雀,爬树掏鸟蛋,甚至还专门为辰望做了一把弹弓,有时候会带着辰望去山上打松鼠,麻雀,甚至有些时候能够逮到几只啄木鸟,辰望也特别喜欢跟杨崇一起出去玩。
杨崇吃完晚饭,亦来到了辰望看书的桌子旁,开始做作业。
“表哥,你坐这里,这里灯光亮一些。”辰望赶忙为杨崇让位置。
“不用,我坐这里就可以,你看你的。”杨崇一脸的无所谓。
杨义和杨志峰夫妇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见杨崇和辰望相处和睦,均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