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学者评点金庸小说,据说因此小说销量大增,而且还改正了几处错误,这真是除了锦上添花之外,还有指谬改误为万代立信史的功效。不料,金先生并不领情,说几位学者的评点不过是小学生水平,这当然大伤学者的尊严,于是,公堂上见。在中国文化史上,“六经”一出,便开始了“我注六经,六经注我”这样的“鸡生蛋,蛋生鸡”的循环。六经成了一口锅,不同的人借了去,炒自己的菜,其中不乏炒出大菜名菜的人。文学上的评点注疏,远的不说了,近的金圣叹评《水浒传》,毛宗岗评《三国演义》,脂砚斋评《石头记》,几乎人人皆知,评点的人多了,还形成了一个阵容十分可观的评点派。
明朝思想家李贽为《水浒传》作序,说施耐庵、罗贯中身在元,心在宋,让宋江南征方腊,北征辽,算是圆了南宋小朝廷的统一梦,替宋朝出了一口恶气。到了金圣叹,却不让南宋有这样的好事,干脆拦腰一刀,让水泊梁山好汉齐刷刷一死了事。毛宗岗评《三国演义》,给诸葛亮妖上加妖,刘备神上加神,曹操奸上加奸,满书一片八股气。脂砚斋评《石头记》,老先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让人觉得这书要是让他来写准比曹雪芹好得多。然而,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一千个人有一千个人的读法,有见识的人并不因为他们的评点改变自己的看法。
金庸的小说毕竟是小说,他本人也不是历史学家,没有义务无一字无出处,有点错误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的小说到底是怎么样,那得由读者去自己评判,用不着别人来指点该去怎么读,学者们也不必操心自己不去评点,别人就看不懂。毛泽东评点二十四史,评点《容斋随笔》,那是他自己的读法。在他的最高指示里,还没有说别人也应该照着他这个样子去读二十四史,读《容斋随笔》,要不然,那些评点早当作最高指示发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