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倩和宁玉焕被爸爸押解着,一直送到了学校的大门口。看着小姐俩进了学校,拐向了她们年级教室,推开门进去了,宁文全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扭头回家。宁文全是宁家辉的三儿子,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不再上了,当时,他也曾被爸爸打过骂过。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愿上学,就喜欢和当时生产队的羊倌杨老五上后山坡去放羊。他们只要把羊赶上山坡,羊群就四散在周围吃草,他和杨老五躺在向阳的草地上,厚厚的野草如一块羊毛毯,他们躺在上面不知有多惬意。宁文全双手枕在脑袋下,左腿搭到右腿上,仰面朝天躺着,听杨老五给他讲九窑十八洞,洞洞里头有妖精。饿了,杨老五便给他上树去采野山楂、野山桃或者软枣去。他觉得这些东西好吃极了,是神仙也吃不到的珍品。渴了,山缝缝里有一个小涌泉,那水像放了糖似的甜,他捧起来喝个够。吃饱喝足,他就拿过杨老五那个油腻得发亮的烟布袋,在里面挖呀挖呀,模仿着杨老五吸烟姿势,狠狠地吸上一口,烟味将他呛得鼻涕眼泪横流。杨老五拍着他稚嫩的肩膀:“伢子,还嫩,练出来就好了。”从那时起,他学会了吸烟,一个月没有三五两旱烟片过不去这个月。那时,杨老五还没资格喝酒,如有酒,他如今也会成一个酒仙。后来,爸爸看他实在不是个上学的料,就对生产队管畜牧的队长说了声,让他去和杨老五上山放羊。从此,他成了一名羊工,一天八分工。羊工一月三十天不管刮风下雨都有工,他一个月可以挣二十四个劳动日。生产队最好的分红年是一个劳动日可以分到一毛二分钱,一般就是一个劳动日八九分钱,用当时社员的话来说是一毛找。
那个时候,生产队最好的工种是饲养员和羊工。农业社的社员全都用部队式的管理方式,该几点钟出工,必须得几点钟出工。当时,农村还没钟表,早上出工时间是鸡啼二遍。队长就住在村口那棵大槐树旁,只要鸡一啼鸣,他立刻爬起来去敲槐树上那口从寺院弄来的古钟。铁榔头敲在古钟上,“当当当……”响亮而悠长的钟声立刻传遍了整个花儿疙瘩村。村里四个生产队,宁家所在的队是一队。一队的钟一响,不到半支烟的工夫,其他三个队的钟声也都响了。影影绰绰中,一个个人影从一个个木栅栏门内闪出,前往预订的地头。谁也怕当后三名,后三名一要检讨自己来迟的原因;二要背诵一段《人民日报》的社论。检讨来迟原因不难,反正日子久了,谁也当过后三名,原因嘛大同小异,见怪不怪。难的是社论篇幅多了,谁知道来检查的领导让你背哪一天的社论。而且,不管哪一篇,他们认识的字都没几个,怎么会背呢?相比之下羊工和饲养员工不少挣、没人卡时间上工、没人抓后三名背社论,自由多了。尤其是饲养员,队里发给每头牲口的饲料,反正饲养员让牲口吃多少它吃多少,饲养员家里口粮不够吃,牲口那黄澄澄的玉茭,红彤彤的高粱,都成为饲养员填补自家口粮不足的目标。饲养员一天回家吃三顿饭,一回口袋里装两把,一月装的也够一人一月的口粮。不怕驴驮马载,但怕布布袋袋,尽管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饲养员、盯着饲料,但这些饲料还是通过各种途径,上了饲养员家人的饭桌。
日子一天天过去,宁文全由一个懵懂少年,变成了一个大小伙儿。小伙子是队里的全劳力,就得干全劳力的活儿。于是,宁文全从羊工变成了生产队的主力军,主力军的活倒不重,就是时间难熬。早上鸡叫两遍上工,直到满天星斗才能回家。宁文全像一匹野马在山上放羊自由自在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约束。他心灰意冷,整天唉声叹气。他的父亲宁家辉人缘好,又当着生产队的政治队长,很会与人处事,通过各种渠道,把他抽到学校管总务。管总务比上山放羊强多了,在那个年代是肥缺中的肥缺。但宁文全只上到小学五年级,五年级正式考了一下,他只够二年级的水平。他的脑子记忆力极好,但管总务不靠脑子靠条子。宁文全只管了一个季度的总务,因人嫉恨,被查账,尽管他能把一季度以来所有的开支说得一毛不差,因为没有账而被淘汰。后来,他报名去当兵,又被一个有文化的人挤了下来。直到此时此刻,宁文全才因为没文化后悔得要死,埋怨父亲当初为什么不狠揍他,即使绑也应把他捆绑到学校去。
宁文全吃了没有文化的亏,对他的两个女儿更严加管教。任凭自己受死,也要让两个女儿上学学文化。他站在学校门口,看了看刚才因为打女儿还在发麻的手,摇了摇头走进家门。一进门,见妻子何苹正坐在床边抹泪,不由惊问:“你怎么啦?”这一问,妻子哭得更厉害,埋怨道:“有你这么管教孩子的吗?男人手多重,啪啪啪一个劲打,好像她们不是你亲生的!”宁文全说:“正因为她们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才下狠手打她们,我因为没文化后悔得不得了,不想让她们将来后悔。”
何苹说:“可是,吓唬吓唬就行了,何必下那么重的手?”
“没事!我在她们屁股上打,打伤了至多痛上两天,也好让她们长点记性。我说何苹,咱们两口子管教孩子,得有拉弓的、放箭的,我打着,你开导着。”
何苹长叹一口气,嗫嚅道:“怎么开导?你把娃打得痛死了。”
宁文全苦笑道:“你以为我不和她们亲?我打她们,疼在她们身上,痛在我的心里,可再痛也得打。等到她们长大了、懂事了,就知道我打她们是为她们好。现在啥也别说了,你和面,待会儿炸几个油饼,我去买排骨,炖点排骨汤让她们补补。”
两口子一阵忙乱,宁文全把排骨剁成节,洗了又洗,放上葱、蒜、姜在炉子上炖,不大一会儿,满屋子就散发出一股股的肉香。他用勺子舀了一点尝了尝,吧嗒着嘴赞叹:“真香啊,保证让她们吃了,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这句话不幸被宁文全言中,宁玉倩和宁玉焕出去,还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小姐妹被父亲一直目送着进了教室,这节是语文课,老师布置题目不限,每个人写一篇二千字的作文。老师布置完就走了,同学们都低着头认真地在作文本上写起来。宁玉倩对着自己的作文本,脑子一片茫然。在所有的功课中,她顶顶讨厌的就是语文。别说让她开动脑筋写作文了,就是语文书上现成的文章,她都像石匠饬磨似的东一下西一下念不顺溜。此时,她觉得比坐监狱还难受,抬头看看,教室里四十多个学生,唯有宁玉焕在左顾右盼。她向妹妹努了努嘴,使了个向外走的眼神。于是,姐儿俩一前一后出了教室。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校偌大一个院子空无一人,她俩一前一后进了厕所。宁玉焕急切地对宁玉倩说:“姐,这回回去,即使爸打死我,我也不到学校来了。一走进教室,我头就发晕,看见书本上的字就像无数个小蚂蚁跑来跑去,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宁玉倩说:“唉,我真不明白,条条道路通北京,干啥不行,爸非逼着咱到学校来,让咱们受这号洋罪。”
宁玉焕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姐,咱逃吧?”
“逃?往哪里逃?”
“随便去个地方,都比在这里受罪强。”
“可是、可是出门得有钱,除咱们刚才上学走时,妈悄悄塞给咱俩几毛钱之外,咱再没钱了,这钱咱俩能花几天?”
“姐……”尽管厕所除她俩之外再没别人,宁玉焕还是压低声,嘴凑到宁玉倩耳边说:“那会儿出门时,我拐回去换衣服,咱妈床底下压了五十块,我给她拿来了。”
宁玉倩哈哈一笑道:“嘿,原来你早就有出逃的打算。”
宁玉焕挺了挺腰板,立刻捂住屁股“唉呀呀”叫起来:“唉哟,唉哟,不能动,不能动,一动屁股就疼。”
宁玉倩条件反射似的也摸了下屁股:“痛,真的很痛。逃,咱们逃出去,哪怕要饭,也不回这个家了。让他打,看他打谁去?”
于是,小姐儿俩悄悄从操场后门溜出去,来到了大油路边上,上了一辆大客车。乘务员问:“你俩上哪儿?”
宁玉焕不假思索地说:“随便吧。”
乘务员笑问:“还没见过你这样的乘客,去哪总有个目的,‘随便’,那究竟买到哪儿的票?”
宁玉倩连忙解释:“我们今天出来是闲逛,所以随便去哪儿都行啊。”
乘务员说:“那我们的终点站是省城,你要不要去?”
宁玉倩回头问宁玉焕:“省城咱们去不去?”
“去就去。”
“那好,你们买票,一人五块。”
宁玉焕惊呼:“呀,这么多!我们没有多少钱,去了要吃、要逛街,都付了路费我们还花什么?”
乘务员笑笑:“那你们干脆去地区得啦,一人一块钱的票钱,地区也很大,顶咱们好几个县,你们要逛,三天也逛不遍。”
宁玉倩说:“那好,我们就去地区。”
小姐俩到达地区汽车站,下了车,便顺着宽阔的柏油路,跟着南来北往的人流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与此同时,宁文全夫妻俩在家忙得一塌糊涂:排骨已经炖好了,金黄的油饼炸下一面盆。宁文全东看西看,建议说:“要不,再炒个韭菜鸡蛋,这两丫头顶爱吃这种菜。”
妻子连忙点头:“好,我炒。你去洗两个西红柿,糖腌西红柿她们也喜欢。”
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两个女儿回家吃晚饭了,何苹伸手拿过一个油饼一掰两瓣,递给宁文全一块说:“饿了,先垫补一块。”
宁文全接过油饼咬了一口道:“这日子啊真不敢想,过去在生产队时,一年一人只分半斤油,最多的年份分过一斤。炒菜哪叫炒菜?叫煮菜!煮熟了往菜上面用筷子滴上几滴油,算是菜里放上了油。要是谁家炸上一顿油饼,那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如今,咱一家一年吃多少油?”
何苹回答说:“吃多少?今年的棉籽还没榨油,去年咱家种了二亩棉花,棉籽就榨了五十多斤油。过日子没样,过去一人一年半斤油也过去了。如今咱一家五十多斤也吃了。”
“标准不一样嘛,你看你看,你炒个韭菜鸡蛋添了多少油?”
“炒鸡蛋全凭油,没油那还叫炒鸡蛋?”
两个人正说着,邻居田家的孩子小田回来了,他进门将两个书包放到了宁文全面前的桌子上说:“这是你家玉倩和玉焕的书包,老师叫给捎回来。”
宁文全惊问:“那她俩呢?”
小田摇头说:“不知道,上作文课时,我见她俩出去了,以后再没回来。”说罢,扭头走了。
宁文全气得一拍桌子道:“这两个臭丫头片子,真是挨打轻,等她们回来,看我怎么抽她皮!”
何苹长叹一口气说:“成材的树儿不用阔,我看这两丫头就不是学习的料,她学不进去,老师和同学们都看不起,自己坐在教室也尴尬得慌,她不想学你老打也不是办法。”
宁文全仍气恨未消地说:“可是,她们还只有十四五岁,让回家干啥?地里活不愿干,也干不了,家里又没有其他活干。我的意思是哪怕她在学校是差等生,学了总比不学强,好歹上个高中。可谁知她们初中还没毕业就给我撂挑子,你说我不打她行吗?”
何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哎呀,这会儿,咱们只顾着在家给她们做吃的了,小田把她们书包都送回来了,可到现在都还没她们人影儿。去了哪里?咱快出去找找啊!”
宁文全也急了,自己对两个孩子下手那么重,她们该不会想不开吧?万一要是她们走上歪路怎么办?村东老刘家的孩子不是因为学习不好,去跳池塘自杀吗?这小姐俩要是……宁文全浑身一阵燥热,把手中正端着,准备往桌上放的炒鸡蛋猛往案板上一墩,起身便往外跑。何苹在后面叫:“你去哪里?”宁文全头不回,脸不转,一边往外走,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找两个小祖宗去!”何苹立刻把腰中系着的围裙解下来,跟着宁文全往外跑:“咱们先到学校看看,看有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夫妻俩来到学校,班主任虽然对这两个比男孩还淘气的小姐妹伤透了脑筋,但孩子毕竟是从学校走失的,也不由着急起来,立刻把这事汇报给了校长。校长立即部署老师、同学们分头去找。该找的地方都找了,他们甚至央人去村边的池塘里打捞了一番,都一无所获。校长也和家长一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张贴寻人启事,给熟悉的人打电话,在地区有线电台播放寻人广告,甚至还找到省电视台,请求帮助寻找这姐俩的下落。宁家的人和亲戚朋友全都出动了,但小姐俩仿佛蒸发了一般,杳无踪影。
宁文全、何苹情绪十分沮丧,何苹脸上的泪水就没干过。宁文全更是后悔万分,他把两只手拼命地往桌子面上甩,一边甩一边骂:“我叫你贱!我叫你贱!”手被甩得青紫青紫的,又甩出了血。何苹拉住他道:“你这样做有什么用?咱现在要紧的是得出去找孩子。”宁文全如同才从梦中醒来,呢喃道:“虽然他们都出去找了,但那么大的地儿未必能找遍,咱先去县城,然后去地区,再去省里,说啥也得把她们找回来。”
此刻,姐儿俩正在地区街上转悠,她们从家出来已经一天了。从花儿疙瘩这个小山村走出来,来到了地区,十几个县、党政机关领导所在地。她们觉得世界好大好美,各种各样的建筑物、琳琅满目的商店、五花八门的游乐场所,令人滴口水的吃食,使她们流连忘返。反正口袋有钱,想吃什么买什么,吃饱喝足了,恰巧来到了五一影院前,影院门口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茶花女。剧照上的女主角甜甜地向她们笑着,宁玉焕不由怦然心动:“姐,咱看电影去吧?”宁玉倩也正有此意,立刻爽快地回答:“好,你去那边买包花生,再买一根甘蔗,咱们边吃边看。”小姐俩从家里出来带了五十块钱,宁玉焕袄口袋深,宁玉倩怕丢了,便把自己口袋里钱交给她,要买什么东西就由她去买。
工夫不大,宁玉焕一手拿一包花生,一手拿一截甘蔗,又去售票口买了票,两人笑嘻嘻地进了影院。刚进门,便被一工作人员拦住:“对不起,为了影院的环境卫生,你不能把甘蔗花生带进去。”宁玉倩一肚子的不服气,但她不敢说出来,嗫嚅道:“已经买下了,那怎么办?”宁玉焕赌气说:“不看了!走,咱退票去。”当她们走出影院,来到售票口时,本场茶花女的票已售完,售票口小窗户已经关上。没办法她俩又重新来到影院,还是那个小伙子工作人员,友好地对她们说:“把东西存到这儿,电影完了过来拿。”没办法,姐俩只好把手中的东西乖乖交了出去。电影已经开始,她俩只好借着银幕上反射过来的亮光寻找自己的座位。她们从没在影院看过电影,很快,茶花女精彩的演技冲淡了进影院的不快,看到精彩处,还不由拍着巴掌大呼小叫起来。《茶花女》终于演完了,宁玉倩和宁玉焕从影院管理处取回了自己东西,随着人群往外走。人们四散向自己家走去,她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宁玉焕嘟囔:“姐,咱到哪里去?”宁玉倩怕冷似的抱住了双肩:“我也不知道。”
夜渐渐深了,影院前的广场上已空无一人,周围的商店也差不多都关上了门,她们有点害怕了,宁玉倩说:“咱们找个旅店住吧?”
“行”,宁玉焕连忙回答,“可是旅店在哪里呢?”
正左右为难,一扭头,见一个店门还开着,里面有两个人影在晃动。她们赶快走过去,推门一看,这里原来是个理发店,两个女人正在收拾店里东西,见她俩进来,不由惊问:“怎么,这么晚了来剪发?”
“不不不”,宁玉倩一边摇头,一边说,“大姐,我来是想问问旅店在哪里?”
听言,那个高高个子,长得十分漂亮又穿着十分华丽,大眼睛、卷头发的女人立刻回过头来,盯着她们问:“找旅店?你们是哪里的?干什么工作?”
宁玉焕刚要回答,宁玉倩伸手捏了她腰一下,走上前来说:“大姐,我们无家可归,四处漂泊,今天来到这里想找个旅店住,请你告诉我,什么地方有旅店?”
卷卷头没回答她什么地方有旅店,却追问道:“我看你们年纪还小,自己跑出来干吗?你爸妈就不找你们?”
宁玉倩低了头,嗫嚅道:“我爸妈……”刚一说到爸,宁玉倩的屁股又条件反射般生疼生疼,她发狠地说:“我爸死了,我妈嫁了人。”话没说完,宁玉焕便叫道:“姐……”没容得宁玉焕说出下文,宁玉倩挥了挥手,眼中泪花滚滚:“不是吗?我们如果不是因为爸‘死’了(她把死字说得很重,仿佛要把心中的委屈与愤恨全发泄到这个“死”字上),我们能到了这个地方?”宁玉焕低了头,一言不发。
卷卷头充满同情地看着她们:“唉,可怜见的,才这么大就没有了父母。我想,即使你们今天晚上住到了旅店,明天怎么办呢?你不仅仅是需要一个住处,还要有一个吃饭的地方。”
“这……”小姐俩互相看了看,今儿只顾着满世界地跑着玩,买着吃,根本没想到今后怎么办。宁玉焕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口袋里的钱刚够明天吃饭。如果今晚住了旅店,明天她们就得饿肚子,心里不由一阵慌乱,想到自己就要面临的困境,她不由哭了。
卷卷头连忙拍着她肩头说:“别哭、别哭,我看你们怪可怜的,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既然无处可去,那就留在我店里,我管你们吃住,前两个月你们熟悉一下环境,打扫打扫这里的卫生,每月我再给你们三元零花钱。”
宁玉倩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卷卷头说:“你让我们理发?”
卷卷头点点头说:“准确地说是美容,从第三个月开始,你就给咱店内的美容师当学徒,等掌握了基本知识,我再送你去美容院学习,当美容师。”
一说到学习,宁玉倩立刻想到了学校,她把学校视作“老虎”。刚刚从虎口里逃出来,她可不想进狼窝。听言,立刻摇头道:“不不不,我可不是念书的料,不想去学校上学了。”
卷卷头开导说:“不是让你去念书,是让你学做头发,你看……”她指了指墙上贴着的各种发型的人头像说:“你看,就让你学这个,你只要把女人的头发做得漂亮,把男人们的发型设计得潇洒,那钱来得哗哗的。”
宁玉倩看了看宁玉焕,意思是说:“咱们留下来吧,总比流落街头强。”姐妹们一句话都没说,却达到了空前的默契,相视一笑,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卷卷头高兴地说:“那好,从今往后,你们就叫我郑姐好了。你呢,叫什么名字?”
宁玉倩说:“我叫宁玉倩,这是我妹妹宁玉焕。”
郑姐说:“好好好,一个玉倩,一个玉焕,多好听的名字。那现在,哎,你们吃饭了没有?”
姐儿俩又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郑姐吩咐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一个胖乎乎、留一头短发的女人说:“刘姐,这么晚了,也没什么好吃食了,你就给她们煮碗方便面吃吧。吃完过后,将她们领到二楼,东一号,从今往后,那就是她俩的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