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昏暗的茅草屋里,夜凌澜被人安置在竹席之上。
茅草屋里的空间很是狭窄,除了一张有些模样的床铺之外,就只剩下一张不知用了多久的掉漆小几。
那小几边缘的红漆,都掉秃噜皮了。
茅屋主人平日里也是怀有雅兴之人,小几上摆放着几只花纹繁复的茶杯,以及一个看起来就十分贵重的镂刻茶壶。
“唔……”
脑袋好痛!她这是被人打了么?!!
夜凌澜迷糊中伸手捂住脑袋,俊秀的眉都快要皱成一坨去。
她捂着脑袋,慢腾腾地坐起来,然后警惕的扫视着四周的景物以及摆饰。
眼珠子转了转,脑子有些混乱。
她记得自己被暗算昏倒之后,有一伙流民将齐潇给拖走了。
不知他人如今在何处。
“啪嗒!”下床时碰倒了床畔的小椅子。
“吱呀!”
然后,简陋的茅草屋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随即,一个长发凌乱的女子进入她的视线。
女子一身气息十分沉稳,看起来就是练过的。
而且女子身上的破烂衣裳虽然瞧起来脏污,可仔细去看,会发现她那一身都是上好的绸缎衣裳。
疑惑而又防备的扫了进门的女子一眼,“你可知道与我一道来这的女子去了何处?”
不问身份,不问来处。一开口就问起自己同伴的去向,这一点倒是与那人极为相似。
心下微微哂笑。
女子神色淡淡的坐在矮椅上,半眯着的眸子将打量的视线微微敛藏。
薄唇轻启,视线又朝着夜凌澜瞟过去,可这一回没有半分想要掩藏想法的意思。
“你是富家子弟吧,而且是位高权重的权臣之子。”
夜凌澜躲开自己的视线,不想与她碰撞上。
弯腰穿好鞋子,抿抿唇,“既然你已经知晓了,那又何必多此一问?”
对方视线闪了闪,朗声一笑,“哈哈,心有疑惑,自然是希望有人能够解惑。”
说着伸手倒了一杯清水,递给口唇泛干的夜凌澜,“润润喉,放心,平常清泉水,无毒。”
看了一眼举止言行都诡异的女子,夜凌澜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接过那盏清水。
仰头,将杯中清水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一看我的朋友了吧?”喉咙得到水的解救之后,也变得松弛易操控多了,没有方才干涩凝滞的感觉。
就连说出口的话也顺畅了许多。
女子没想到夜凌澜竟然能够如此不设防,当即眼睛就给瞪圆了去。
不可置信,邪肆挑眉,揶揄道:“你这这么相信我?保不齐方才我是骗你的,这会儿毒素已经深入你的肺腑。”
这回倒是轮到她笑了,这个人着实有趣得紧。
“不怕你说,我生来就不怕死。若方才这水真的掺了毒,你又何必煞费心力将我救回来。”
夜凌澜眸中带笑,没有害怕,只有丝丝警惕与防备。
“说吧,将我截过来可是因为某些重要的事情?”若非如此,她如今也不会好好的待在茅草屋里。
还能喝上那世间难寻的清泉水。
说着又抬眸看了一眼坐在身前的女子,心里的警惕慢慢松弛下来。
“不瞒你说,我的确有一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了,毕竟我的直觉一向很准,可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你的手里。”女子慢慢起身,走到一个镂刻迷你图案的小衣柜前边。
夜凌澜视线灼灼的盯着对方,嗅到空气里异样的气味时,差点没将咽下去的清泉水给吐出来。
“你这是什么新型的毒药?!!药效委实太过令人厌恶,原谅我无法继续欣赏下去了……”
太臭了,连忙捂住口鼻。
女子淡定的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继续将柜子里的东西拿出来。
“咕噜!”
突如其来的咽口水声,在安静的空气中尤为刺耳。
夜凌澜快速的扫了一眼女子手里的木块,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这可是紫檀木,一小块就价值千金。住在这种破落的地方,还能将紫檀木保存完整。敢问女郎是如何做到的?”
她有些吃惊,毕竟若是为了改善生活条件,早就将这块上好的紫檀木给卖掉了。
何必揣在兜里,继续过苦日子。
所以,她很是不解。
女子并不重视手里的紫檀木,随手一扔,便扔到了夜凌澜的怀里。
刚进怀,就有一股子非比寻常的味道涌入鼻尖。
顿时,夜凌澜眸子一亮,面上闪过一抹欣喜。
“既然如此喜欢,那送你好了。”
随手拿过盒子底下的羊皮卷,一脸严肃的递给夜凌澜。
“不过,这张羊皮卷我还是希望你能够认真阅览。毕竟里边可是我守了十几年的秘密,希望能得到它主人的重视。”
什么秘密啊?
难不成是关于我的?
怀着这样的思虑,夜凌澜将手中的羊皮卷打开,然后细细的阅读上边的文字。
羊皮卷泛黄,而且边缘还有一些微微卷起的毛稍,瞧着应该放了许久,而且被人多次翻阅过。
看完第一句话,夜凌澜就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倒不是因为上面的内容有多灵异,而是她的身份,以及小山村里逝去多年的父亲的真正身份。
妈耶!
她身份真的很牛逼!
什么摄政王后裔,辅国公府第三代独苗,听起来就足够唬人,让人心头发烫。
她抬头,眼眸里带着惊诧,手拎着摊开的羊皮卷,“这里所说的,可全是真的?我真的不是先帝之女?!!”
虽然她也怀疑自己并非先帝的血脉,可她也完全没想过其他的可能啊,突然来这一出,差点没将她给吓死去。
女子笑笑,意味不明。
“你且看一下落款的图纹,便会知道上边所言不假。”
抬手指了指羊皮卷上的落款处,示意夜凌澜仔细瞧瞧。
她刚才好似看过了落款的啊,没发现有什么奇特之处。
夜凌澜蹙眉,有些不解的再垂眸看一遍落款。
“墨、清、韵。”
抬眸,不解的看向女子,“这个名字有什么奥秘藏在其中?三个字都挺正常的啊?”
女子目光放空,声音压低,看神情似乎在回忆什么,“那是你母亲的名字。”
她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藤镯,面上闪过一片哀嘁之色,“当年,你母亲位高权重、风华千秋。一身红衣潋滟慑住了多少外敌对凤翎国的觊觎,一手长鞭更是耍得虎虎生风,四国之中无人敢轻视半分!”
可惜啊……最后却功高震主,没能落个好的下场……
后半句女子没有说出来,可她能从她欲言又止的叹惋之中察觉到压抑凝滞的气息。
“那我母亲跟你又是什么关系?为何提起她时,你会如此哀伤惋惜?”
她敢肯定这人与她名义上的母亲有着不可拆分的紧密关系。
虽然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都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的母亲根本就不了解。
以前父亲还在时,她问起母亲的去处,父亲只会支支吾吾的说不知道,要不然就说母亲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夜凌澜皱眉,思绪越来越乱。
也不对啊!
之前先帝陛下还封父亲为皇贵君,若她真的是摄政王之女,可父亲与先帝陛下之间又算什么?!!
这不是全乱完了么?
夜凌澜十分不解的看向女子。
“旧主,摄政王曾经是我的恩主。你是恩主之女,既然碰上了,我林琅理当认你为主!”
女子说完,扑通一下干脆利落的跪在泥地上,双手放在胸前,严肃而又尊敬的看着夜凌澜。
那副认真至极的神色,瞧着半分不作假。
可她懵逼啊,什么跟什么啊?
母亲的属下与她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认她为主?一个人逍遥快活不好么?
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你不会烧坏脑子了吧,净想这些有的没的。即便我真的是摄政王之女,可那也是罪臣之女,根本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眼中。
一旦我的身份公开,你岂不是无辜受牵连?!!
既如此,你为何还要选择认我为主?一个人逍遥快活不好么?”
林琅面色微沉,断然否决,“一日恩主终身恩主,而且摄政王是被人暗害而死,这个仇我没有办法不报!”
这回倒是气笑了夜凌澜,她仰头大笑,面上升起了一抹薄薄的怒气。
“呵呵,你这算盘打得挺响的啊……可惜了,我是不会去报仇的,你藏在肚子里还没说出来的话,我也不会应允。”
想借刀杀人,让自己心安,也不瞧瞧她如今的模样!
她是那么好诓骗的人么?
更不用说她的真实身份八字还没一撇,仅凭一封羊皮卷信还有前摄政王的落款,也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她还没怀疑有人想要用她的身份去做坏事呢。
澜亲王,又是先帝从外边接回来的皇女,在身份这一层就可以做下无数的铺垫与修饰。
凤翎国安和了太久,有些人怕是安分久了,想要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可她早已不是没脑子的五皇女,受教于满腹经纶雄韬大略的太傅,她的脑子自然不会像以前那么干涩,难以运转。
扔下紫檀木以及羊皮卷,夜凌澜扫了扫衣袍上沾染的尘土,起身便想离开这个气氛压抑,装满不轨意图的茅草屋。
“这些话下次不要用来诓骗心性幼稚之人了,我虽然看起来傻了些,可也不想搬弄是非,搞得朝堂以至于天下都混乱血腥!
母亲当年都没有抚养过我半分,更是丢下父亲一个人去向不明!
不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辈子只被父亲疼爱过的我,都不会去理解。更不可能想着尝试去理解,你就别白费功夫了。”
夜凌澜满脸煞气,好似林琅再多说一句,她就能拽过一旁的小几,狠狠砸到她脑袋上!
说完,直接走出茅草屋,想要把被这些人困住的齐潇救回来。
林琅面含泪意,双眼无神、身体发软的跪在地上。
她不相信,摄政王之女会有这种逃避复仇的心理,明明她母亲杀伐果断手段狠辣。
为何她的女儿与她半分不像!??
手,狠狠地揪住了一把泥土,然后用力的甩到了茅草所铸造的“墙”上。
“啪!”
茅草墙被奋力砸去的泥巴堆完全洞穿,然后落到茅草屋墙外边的泥地上。
此时的夜凌澜已经恢复了精神与气力,心里除了“找到齐潇”这一个念头,其他的半个也装不进。
扫开遮挡住她视线的白绸,然后眼疾手快的拽住一个精瘦到没几两肉的男子。
胁迫阴鸷的气息大放,瞬间将男子给唬住了,“说,跟我同来的那位女郎跟着你们的人去哪里了?”
男子发抖,忙说不知道不清楚不是他负责之类的话语。
这让她十分不喜,手一重,轻易便将男子的手腕给掐错位去。
“说不说!不然我就把你全身都给打骨折去!”不狠一点,还没把人放眼里,这里的人个个都是会闹心的啊!
夜凌澜暗暗做想。
男子被骇人的气势所震惧,忙哆嗦着将齐潇的藏处说了出来。
“过来!”
拽住男子的肩膀,让他带她去找齐潇。
穿过秃噜的地皮和树桩子,还有几个低矮的茅草屋,夜凌澜在一个树坑里找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齐潇。
她瞬间丢开被挟持的男子,然后放下绳勾,将齐潇给拉上来。
“怎么样,她们没怎么你吧?”顺手割断捆绑住齐潇手脚的绳子,调侃似的问了一句。
齐潇瘪瘪嘴,差点没哭出来,明明被捆绑的时候还一脸不在乎的冷淡,在夜凌澜面前却委屈的像个掉了糖的孩子。
“她们绑我,还将我扔进树坑里去!我一个人可害怕了,下面都是枯骨,看起来怪瘆人的!”抽抽鼻子,僵硬的走了几步路,顺一下气血。
“女郎你呢,怎么逃出来的?”齐潇一脸好奇,完全没有方才假装害怕的样子。
昏迷之前他看见了亮晃晃的大刀显露,差点没惊呼出声,可惜了,要是当时叫出声来,说不定结局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
夜凌澜抿抿唇,不羁挑眉,“也没什么,就是碰上了一个疯子。身为蝼蚁妄想撼天的疯子!”
扫了一眼四周的茅草屋,还有光秃秃的山坡。
夜凌澜搀着齐潇的手臂,语气和缓道:“走吧,这里太穷了,怕是做不起生意。咱们还是换下一个村落吧,许不定会有惊喜出现呢!”
就在齐潇和夜凌澜二人肩并肩离开这个处处透露诡异的小聚落之后,林琅也带着紫檀木以及羊皮卷离开了。
两拨人先后离开,时隔不足半个时辰。
林琅怀着必胜的信念,这一回无论如何,都不能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