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洪家滩一农户在辣子坪附近发现了矿藏,后来来了一支地质队勘察过,确认为金矿。并且极有挖掘潜力。这一喜讯已向上级禀告了,不挑选一个德高望重,对工作负责的人来担任村主任,上级追究下来,我也着实难以交代。”王少成继续说道。
“县长,雪山村你熟悉,住着几千户人家,良田万顷,又加上出了金矿,应该有个办事能力强的人领导,让大伙发家致富,过上幸福的日子。您认为谁是最合适的人选?”胡贤兵旁敲侧击地问。
王少成哗然大笑:“据我所知,你是一个对村里做出过贡献的人。在村民心中建立了极高的威信,自然顺意民心喽!”
胡贤兵心中有些发紧,略有不安地询问道:“何出此言?这样的事情应该有充分的理由,让村民心悦诚服,否则民心难顺。”
“这又不是统一天下。一个荒僻、闭塞的小村庄,村主任的职务不就是跑跑腿、蹭蹭脚,今天一大会,明天一小会,起早贪黑,每日在跟时间赛跑,谁做都一个样,只盼着有朝一日官运亨通。”
王少成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离开雪山村,离开时已是晚霞满天,夕阳如血般洒满了胡家门前那条山道,空气也慢慢地潮湿了。汽车沿着那条山路慢慢地行驶,路面坑坑洼洼,像在跳着舞。顷刻,弥漫的尘土已经将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淹没了,胡贤兵一直目送着驶远的汽车,心中莫名涌起一种对权势的强烈欲望。同时,也有一种乐极生悲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扉,因为他担心王少成对他虚情假意,说的话仅是骗人的客套话。他脸上又不觉掠过一丝忧伤,对一个荒僻、充满浓烈粗野气息的村庄来说,能够做到让人信服并非一件易事。当时富有工作经验的国家干部紧缺,他们也没有多少文化知识,更难做的是基层工作,村里总是隔三岔五地发生暴力事件、人事纠纷等。
不久,推选村主任一事很快得出结果。由胡贤兵任雪山村村主任,胡连峰任书记,洪政军任会计,玉英任妇女主任,当夜,胡贤兵家里摆了几桌酒菜,村干部都陆续前来祝贺,他满脸笑容地给众位敬酒,酒喝了约几个小时,那位曾向他买船的纤夫姗姗来迟,一场酒席又喝至深夜才散。胡贤贵贪杯,他喝得满脸发躁,已经瘫软在门角落里,趴在一张木凳上不停地呕吐,吐了一堆难闻的秽物。但是,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位纤夫,因为他西装笔挺,样子变得十分阔绰了,梳得油亮的头发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几乎反射出夺目的五光十色来。
“小兄弟,近来亚里湾一带生意是否兴隆?”胡贤兵问道。
纤夫双手一揖:“托你的福,生意渐有起色,现在找我运货的人已经多了。上个月初,仅去一趟武汉,就赚了好几百。”
“恭喜你,兄弟,等赚了钱,娶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快快乐乐地过日子。”胡贤兵脸上有些失落。
“是啊,目前我正在跟一个姑娘谈恋爱,姑娘是城里人,我们在一家酒吧认识的。记得那晚,她喝了许多酒,醉意朦胧地说:‘我凭第一直觉就知道你是个有钱人,我能遇上你,也是我俩的缘分。作为一个年轻姑娘对一个陌生男人真诚的坦白,但你不能说我是个轻浮的女人。’她又说她已经失业很久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感,希望能跟我交个朋友。”
末了,他把事情真相告诉了胡贤兵。那天清早,他在亚里湾河滩遇上一个自称从海南来的男人,那人上船就说送他去河对面的镇上办些事,相互熟悉后,那人说来咱地寻他的太太。年纪约五十开外,他说他的太太就二十来岁,又将那张照片递给我看了看,照片上的女人约二十几岁,脸蛋漂亮极了,真有点像时装模特,但嘴唇涂得红,增了几分娇艳,看来那个女人多多少少有点放荡。应该是那个男人的情人,因为他们年龄差得太多。
男人也毫不忌讳地告诉他,女人替他生了一个男孩,卷了二十万回老家了,说是回家探望家人,可是一回就是一年多,他是专程来寻她回去的。
胡贤兵一声冷笑:“还真有这回事?”
纤夫说:“不信?我骗你干吗,那个满嘴南腔的家伙称媳妇叫太太,十分文雅,一脸黝黑,高鼻梁,十足的非洲种,看来那个姑娘多半是红颜薄命,非去嫁个‘黑人’。”
“兄弟,他一定在骗你,你就相信他了,唉。”
“骗我有啥用,反反复复,绕来绕去,他都让我骗了。快到达镇上的码头时,趁他不注意将他推下水,抢了他那胀鼓鼓的皮包。”
“你在谋财害命!”
“哼,谁叫他骗我,外地人,怕啥?待他醒悟过来时,我的船已经驶到江心了。”
“你……你是个骗子,真料不到你居然干起骗人的勾当来!”
纤夫反而不怒不恼地说:“你的事情我全知道了,你是雪山村的村主任,好歹也是个要颜面的角色,如果真把你的丑事抖出来,你如何面对雪山村的父老乡亲?”
胡贤兵骇然一惊:“你别咄咄逼人!”
“兵哥,你知道吗?是赌坊老板亲口告诉我你的丑事的。”
夜更深了,纤夫说:“也该回去准备准备了,天一亮还要启程去趟湖南。”胡贤兵也不挽留,过了不多久,一条似幽灵的黑影在路上一闪就消失了。
他不安地回到屋里轻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不安,女人让他吵醒了:“你们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他不遮不拦地说:“不就是有关那艘船的事情!他说近来生意不景气,还拖欠些钱,请求我宽限几天。”她似乎动了恻隐之心,说:“那小伙子从小就没爹没娘,十四岁就开始当纤夫,你就宽限他几天吧。况且那艘船沉了一次,闹不准会折的。”他苦涩地笑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望了望黑洞洞的窗外,睡意全消了,一直到天际发白,他才睡下。
胡贤兵当上村主任后,找他办事的人日益多了起来,有时家里陆续不断有村里人出现。村主任的工作看起来简单,不外乎是一些人事纠纷,繁杂琐事,比如:打架斗殴、行窃偷抢、砍伐森林、破坏交通,甚至因为夫妻之间性生活不和谐而引发的纷争。
他整日忙碌奔波着,刚从村委会出来,镇政府的工作人员又下来检查计划生育,只得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带着工作人员走乡串村,花了几个小时步行去岩沟里的几户农家。午时,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岩沟,那里的人都躲起来了,扑了一场空,又陪同他们一直守候了一个下午,那里的人还是没回家,他们悻悻而归。久而久之,村里憎恨他的人就多了,有时甚至用暴力报复他,但他们的行动都一次次失败了。于是又无端制造是非,造谣生事,一些在当地能解决的事情,经村委会调解,有些村民心里不服。一天,一个精瘦的矮个儿一拐一拐地进了胡家门,他留着难看的山羊胡须,头发十分凌乱,坐下后,就不停地向胡贤兵诉苦,但胡民压根不喜欢这种男人,也不知道为什么!
原来是一桩夫妻拌嘴之事,那个家伙不务正业,整日泡在麻将馆里,他的妻子十分恼火,争吵时他妻子用一把锋利的菜刀朝他大腿砍了一刀,在医院里缝了十来针,事后,矮个儿男人闹着要跟她离婚……从这些事件分析表明,引发事端的原因大致有两种:其一,不外乎是由贫穷而引发的唇舌之争;其二,性生活不协调而造成男女之间偷情。是的,男女的隐私在这一片穷乏且没有文化底蕴的土地上闹得沸沸扬扬,对于一桩桩既烦琐又严重的事情,得移交上级部门处理。
胡贤兵任村主任期间,雪山村发生了几桩荒诞、离奇的人命案。
有户姓汤的农家,在雪山村算是少有的异姓,汤家的儿子长大后,便与邻镇一位姑娘结成夫妻,男人老实憨厚,夫妻恩爱有加。一个深夜,丈夫从外面归来,突然得了一场病,久治不愈,后来有人说他是中邪了,得找法师来治治邪。家里人急了,便四处找法师驱邪,可一而再再而三地祈祷避邪,仍未奏效。从此以后,那位男人疯了,情绪时好时坏。
有一次,他睡在床上呻吟。原来,他怀疑他的媳妇跟别人有私情,不理睬他。入夜,趁她熟睡之际,竟手段残忍地将他妻子的一只手剁下,他父亲一怒之下,唤来村里人将他逮住,扔在一个黑洞洞的地窖里,地窖里堆着发臭的垃圾和瓦砾,还用一个大的盖子将地窖盖得严严的,也不供给他食物和水。他的姐姐闻讯,便偷偷给他送去饭菜和水,后来家人发现了,便制止了她的行为。从此,再也没人给他送食物和水。开始的几天,他拼命在地窖里挣扎和呐喊,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伙计在上面冷笑:“伙计,你想上来吗?可惜没门哩!”他乞求道:“伙计,行行好,救救我吧!”“我救不了你,不久阎王会来救你的。”翘胡须咚的一声响将盖子重新盖上。
一个礼拜后,那个家伙死了。应该是饿死的,死得很可怜,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一条青蛇蜷缩在他的尸体上,浑身红肿异常,像是让青蛇咬死的。他双目圆瞪着,嘴里衔着一片碎瓦砾,他爹的心凉了,眼泪汹涌而出,后来就把地窖填些土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