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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闵泳翊窃函告密 袁世凯纵横捭阖

公历八月十三日上午,天出奇的热。袁世凯体胖,最怕热,他让下人们从井里提了几桶凉水倒在他签押房的木盘中,过一会儿就拿毛巾擦把脸。下人们又从井里捞起西瓜、桃子摆到他的案边,以解渴消暑。

此时,汉城电报局的陈会办到袁世凯签押房来。两人熟不拘礼,袁世凯指指案上的西瓜道:“你先吃一块消消暑再说。”

陈会办也不客气,连吃两块后抹抹嘴道:“你们总理公署什么事情也要压电报局一头,就是西瓜也比我们的甜。”

“谁不知道你们电报局花样最多,盛观察再精明也有照看不到的地方。”盛观察便是李鸿章面前的洋务红人盛宣怀,不仅插手轮船招商局,还是电报局督办。朝鲜的电报业完全由中国电报局经办,自然也隶属盛宣怀麾下。电报局属官商合办企业,经办者谋私手段层出不穷,所以袁世凯有此玩笑。

陈会办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你们都不信,现在朝鲜电报局根本不挣钱。投资如此巨大,电报业务却有限,怎么可能挣钱?”

袁世凯笑道:“咦,我一句玩笑话,你就当真了?向你们盛观察解释去,我这里不听。今天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电报局电线不通,正在抢修,无法发报,所以我忙里偷闲。”

袁世凯有些奇怪:“怎么会不通了?”

“前天夜里大雨狂风,从义州到鸭绿江倒了好几十里线杆,正在抢修呢!三天能不能修完还说不准。”

“那就是说,现在电报不通了?”

陈会办回道:“正是,俄国使馆有一封长电要发往俄都,现在发不成,急得要上墙揭瓦。”

袁世凯立即警觉起来,瞪着眼问:“你是说,俄国使馆要发长电回圣彼得堡?”

“正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发不走的电报在我那里有一摞。”

“俄国使馆发长电的时候多不多?”

陈会办想了想道:“不是太多,尤其像这次的长电,我是第一次见。”

袁世凯立即叮嘱道:“陈兄,你给我听好了,这封电报无论如何你不能发出去,就是电报通了,你也要以电线损毁为名,暂时阻拦下来。”

“这是为何?电报通了却不给客户发电,没有这样的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我告诉你老陈,此事关系非轻,你可要听我的话。至于原因,暂时不能给你解释,反正是顶顶紧要的事情。”

袁世凯说完,拉一下绳子,立即有个庶务跑进来,垂手问:“大人有何吩咐?”

“你立即持我的名帖去请闵竹楣过来一趟,你就说中午我请他喝酒消暑,务必过来一趟。”

陈会办见袁世凯忙得不得闲,便知趣地告辞。袁世凯再叮嘱一句:“老陈,我拜托的事情可别忘了。”

十一点多时,闵泳翊过来了,手捏把扇子呼呼扇个不停:“这天真要命。”

“你先吃块瓜消消暑。”袁世凯亲手递给他一块西瓜,又拉了下响铃,把庶务叫来道,“镇在井里的酸梅汤还有没有,再弄几杯来。”

庶务应声而去。

闵泳翊吃完西瓜,拿出一块白手绢仔细地抹抹嘴巴问:“总理找我,一定有事吧?”

“今天找你还真没事。难得清闲,叫你过来纯是喝闲酒,过会儿也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清凉亭。”袁世凯的清凉亭在公署后园,园址原先是一片树林,有几株两人合抱的老楸树,据说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树下又有一口老井,如今在楸树下、井台上架起了葡萄,又请石匠在井口之上弄了张石桌,围桌而坐,腿边凉气习习,是消暑的好地方。

这时庶务端来两杯酸梅汤,袁世凯端一杯递给闵泳翊,一杯留给自己,诡异地对闵泳翊道:“竹楣,我有件东洋的宝贝让你瞧瞧。”

“什么宝贝?”

“你出去吧,我不招呼,谁也不能进来。”袁世凯吩咐完庶务,就从抽屉里取出的是一册日本春宫图,男女隐私纤毫毕见,闵泳翊的眼睛一眨不眨,几乎要瞪出来。

袁世凯在一旁笑道:“你仔细看,反正吃饭的时间还早。”

闵泳翊看得全神贯注,袁世凯悄悄把一张纸条放到春宫册上,上面写的是——朝俄密约何时送到俄使馆的?

“没有,没有送去。”闵泳翊手里的杯子当啷一声落到砖地上摔得粉碎。

“那打算何时送去?”

闵泳翊回道:“朝俄并无密约。”

“你的脸色已经告诉我,有。竹楣,你该不会像那些小人一样是非不明,轻重不分吧?李中堂来电,认为亲俄小人劝主背华,都该杀。”袁世凯说着又拿出此前李鸿章的一份电报让闵泳翊看,上面果然有小人可杀的话。

闵泳翊还是不肯松口:“如果中堂对别人说是我告密,这话传回朝鲜,我必死无疑。”

“你也太小看李中堂了,难道他堂堂大学士还不知事之轻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竟然不知道?”

闵泳翊又道:“如果上国向我国王殿下问罪,我为人臣,有何脸面事君?”

“大清绝不会问罪国王殿下,但对怂恿背华的小人,则必定要惩办。”见闵泳翊还在犹豫,袁世凯又劝,“竹楣,现在事情还没闹大,还能去掉那些小人为国除害;如果等木已成舟,不可挽回,那时候李中堂就是想保国王殿下,恐怕说话也未必能够管用。事之轻重,你可不要糊涂。”

“的确有一个文凭,已经送到俄国使馆。”闵泳翊咬咬牙,终于下定决心。

“上面都写的什么?”

“无非是求俄国保护,朝鲜宣布与上国地位平等,如不允,则请俄派兵相助等。”

袁世凯心中暗惊,但又不能惊慌失措,他镇定地对闵泳翊道:“竹楣,现在形势十分紧迫,如果朝俄密约木已成舟,中俄朝之间必起大纷争,朝鲜必不能独善其身。现在因为电报不通,俄国公使无法与国内联络,我们必须分秒必争,你立即想办法把这个文凭抄一份给我,有此文凭,就可以去掉朝中小人,也就去除了朝鲜的大患;有此文凭,我可面见殿下,晓以利害,立即中断与俄密约。那样,殿下可救,朝鲜大幸。”

闵泳翊又求道:“如果我送来抄件,袁兄可要保证只惩办小人,不问罪我王。”

“你放心好了,我定当全力保全殿下。”

闵泳翊认为此时两人不宜走得太近,何况他有重任在肩,如何能够安心品酒,不如回家来得方便。袁世凯也不强留,送走客人后立即着人找唐绍仪前来商议。唐绍仪认为目前只有将此事先电告李鸿章,请示机宜。袁世凯立即亲自起草密电,由唐绍仪去电报局一趟,看能不能发出。

到了下午唐绍仪回来报告说,电报还没修通,没法发电。袁世凯急得直跺脚,连呼:“这可如何是好?”

袁世凯想了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吃过饭就把唐绍仪叫到签押房密议:“少川,电报还不通,我们不能傻等,咱俩先来分析一下,得拿个章程出来。”

唐绍仪也是心思缜密:“昨天晚上我也没睡,我在想朝鲜如此行事,各国又将如何反应呢?”

袁世凯点了点头:“考虑事情就应该如此,你且说说。”

“俄国早就想在亚洲弄个出海的军港,朝鲜此举正是人家打瞌睡他来送枕头,俄国必然是喜出望外,肯定会支持朝鲜的要求;但现在英俄两国较力,英国当然不愿俄国在朝鲜扩张势力;日本也对朝鲜有野心,自然也不想让俄国插足。所以,我建议可否与英使商议,请英国兵舰前来朝鲜海面附近帮助巡逻,这就是对俄国的一个警告和牵制,让他知道,要想插手朝鲜,不但大清不高兴,英国人也会趁机有动作。至于日本人,心机太深,不让他们参与为妙。”唐绍仪分析道。

袁世凯一拍大腿道:“妙极了,真正是英雄所见略同!那么俄国那边,咱们应该怎么交涉?”

唐绍仪有些迟疑道:“可不可以直接去与韦贝交涉,声明朝鲜为大清藩属国,劝阻他们不要插手朝鲜事务。”

袁世凯摇了摇头:“我也曾经这样想过,不妥。一是我们手头没有证据,就是有,俄国人死不认账怎么办?二是,咱们的对策还未定,先打草惊蛇,反而不美。我的意思,不如我们干我们该干的事。”

“总理所说我们干该干的事,是指什么?派兵来吗?”

“可以这么说。如果俄国真派兵来,我们也必须派兵。或者说,我们应该先派兵来。派不派兵取决于朝廷,不过我们不能一无所为,应当相机而动,迫使朝鲜宣布交予俄国的文凭无效。”

“如果朝王能如此声明,事情就简单了,可是口空白话,朝王不会就范;如果来硬的,我们手里又无兵,如何是好?”

“的确是个问题啊。当年两次平乱,我手里都有兵可用,如今只有十几人的卫队,做醋不酸,做盐不咸,真是愁煞我也。”袁世凯模仿京戏中花脸的唱腔,摇头晃脑,让唐绍仪哭笑不得。

袁世凯让唐绍仪把两人商议的意见再次发给李鸿章,唐绍仪去电报局一趟,电报仍然未通。

次日上午,闵泳翊来见,看他一脸郑重仓皇的神情,袁世凯便问:“竹楣,文凭抄来了?”

闵泳翊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抄录的密函交给袁世凯:

密启者:

鄙邦偏在一隅,虽独立自主,而终未免受辖他国。我大君主深为耻闷。今欲力加振兴,悉改前制,永不受他国辖制,惟不免有所忧忌。鄙邦与贵国睦谊尤笃,有唇齿之势,与他自别,深望贵大臣禀告贵政府,协力默允,竭力保护,永远勿违。我大君主与天下各国一律平行,或他国有所未允,望贵国派兵舰相助,期以妥当,深所景仰贵国也。

肃此仰布,统希雅鉴,敬颂勋安。

大朝鲜开国四百九十五年丙戌七月十三日奉敕

内务总理大臣沈舜泽致大俄国钦命大臣韦阁下

闵泳翊告诉袁世凯,原文在年号上盖有国王印玺。

袁世凯当机立断道:“朝鲜背华证据确凿,有此凭证,足以与国王交涉,驱除朝中小人。我立即电告中堂,请示机宜。”

闵泳翊又一次恳请:“请总理一定恳请中堂大人,不要泄露是我举发,更不要问罪国王,此事完全是由朝中亲俄小人诱导蒙蔽我国王殿下。”

“放心,我答应的事情,何须再次叮咛?”

送走闵泳翊,袁世凯立即叫唐绍仪前来商量,把抄件递给他道:“少川你看,朝王果然妄想背叛大清。如果俄国真的答应朝王的请求,中俄交涉,那就是一场大麻烦。”

唐绍仪对这份抄件的真实性表示怀疑:“闵泳翊一再叮嘱不可泄露是他举报,是不是他从中捣鬼,是想借中国之手除去亲俄的大臣?他回国后,和亲俄的那帮人弄得很僵。”

“亲俄派不喜欢他,怕他在国王面前争宠嘛。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打国王的旗号来造假吧?”袁世凯一拍大腿,“不去管他,我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四哥是什么打算?”

“第一,当然是立即把这份抄件全文发给李中堂。”袁世凯边想边道,“现在电报还未通,明天能不能通也无把握,我们得做两手准备。”

“两手准备?怎么准备?”唐绍仪问。

袁世凯的意思,一面把电报送到电报局,如果通了,立即发出;同时把几天积下的电报再拟一份,派专人到仁川去,如果有回大清的商船或兵轮,就乘船去烟台发报。

唐绍仪立即提醒:“我们可以派专人去烟台,不见得俄国人不会。”

袁世凯一拍脑袋道:“对,我还真没想到这一点。你立即发报给仁川分署,让他们即刻派人去码头不分昼夜给我盯好了,有进出港的船一概向我报告。”

汉城北路通往平壤再至鸭绿江的电报不通,但往仁川的却畅通无阻。不过朝鲜电报全是陆线,因此到了仁川依然无法发回国内,但可以乘轮船带到烟台,从烟台再发电。袁世凯可以这样办,俄国人同样也可以如此,所以袁世凯不能不特别关注俄国人在仁川的动向。

“还有,”袁世凯道,“你把朝鲜翻译和西语翻译都派出去,让他们去各国使馆打听,听听有无关于俄国人的动向。”

唐绍仪立即派人分头办理。到了晚上,就有回电了,说有一艘日本商船进了仁川港,听说明天午后就发往烟台。

“少川,如果明天电报还不通,俄国人恐怕会托日本商船帮忙到烟台发报。上海、天津常有俄国兵舰,他们要是到朝鲜来,快得很。那时候朝鲜要是宣布独立,我们靠什么阻止?如果各国都表示支持,那可就无法挽回了。”袁世凯急得不得了,“少川,你看有没有办法,能够阻止俄国人托日本商船发报?”

“恐怕很难。我们没理由阻止俄国人和日本人接触。”唐绍仪摇了摇头。

袁世凯自言自语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的兵船先到,那就可化被动为主动。”

次日一早,电报局陈会办亲自来见袁世凯,那时他还未起床,陈会办在窗下报告:“袁总理,电报已通,积压的电报已经全部发走。”

“老陈,别在外面说话,进屋来。”

夏天着衣甚少,又有内眷,陈会办有些犹豫。袁世凯胡乱穿上一条长可及膝的短裤,光着上身到了外间道:“老陈快进来,外面说话不便。”

所谓不方便,是怕隔墙有耳。

陈会办只好进来说道:“所有的电报都发走了。”

“俄国人的电报呢?”

陈会办回道:“俄国人还不知道电报已通,还没派人去。”

“好得很,除了公署的电报外,其他电报一概不发,对外声称电报尚未通。”

陈会办担忧道:“这要拖多久?纸里终究包不住火,而且也有失诚信。”

“不会拖很久,顶多一两天。这件事极其重要,你先把诚信的问题放一边。俄国的电报,无论如何不能发。”

打发走陈会办,派出去的译员陆续报回消息,欧美驻朝使馆中已有传闻,说俄国将派兵舰到朝鲜来,而亲俄的朝臣更是频繁出入俄使馆。

唐绍仪分析道:“我觉得俄国不会轻易派兵来,那样不仅要与大清闹翻,英、日两国也起交涉。至于有兵舰来的说法,估计是安慰朝鲜亲俄小人罢了。”

袁世凯依然担心:“俄国人不派兵当然好,可万一真派来了呢?所以,此事宜速不宜迟。如果快刀斩乱麻,先发制人,则易了结。如果迟了,俄国必纠缠,挽回则不易,就是挽回,恐怕朝鲜国土也将不完整,至少会失去一个港口。”

唐绍仪说道:“咱们想快也快不了。李中堂接到电报,再报到总理衙门,再报给两宫,怎么着也得三四天。”

“三四天,黄花菜也凉了。兵贵神速,我们不能等。”

唐绍仪提醒道:“四哥,甲申年你果断带兵入宫,本是立了一大功,可是却被小人诬陷,朝廷将功为过,若不是李中堂一力保护,恐怕将蒙不白之冤。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袁世凯自然也有顾虑,他绕室踱步,过了十几分钟才道:“少川,个人荣辱,要置之度外了,如果朝鲜叛华自立,那时候你我就是一死也难辞其咎。”

“四哥,你打算怎么办我自然追随,荣辱与共,没什么好说的。我建议再向李中堂发电,告诉他宜速不宜迟的意思,并请他速派大员筹办。如果李中堂说一句,由四哥相机办理,那就可为四哥卸去不少的责任。”

“也行,你立即发报。”

电报发了,到了下午仍然没有动静。袁世凯沉不住气了,叫来唐绍仪道:“少川,不必等了,咱们得采取行动,不能坐以待毙。”

“四哥打算怎么采取行动?需要我做什么,吩咐就是。”唐绍仪知道袁世凯已经有了主张。

袁世凯道:“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是朝鲜亲俄,那就逼着朝鲜不敢亲。不光是我们,还要借助他国的力量,比如可以有意透露给英国、日本,让他们也给朝王施加压力,朝王内外交困,也许头脑会清醒了。”

唐绍仪立即表示支持:“英、日使领馆由我负责,四哥放心就是。尤其英国人,在朝鲜没有领土野心,对我国也一直很支持,要善加利用。”

按照袁世凯的计划,当晚宴请朝鲜外衙门官员及前后左右四营使。外衙门督办金允植已经被免职,说另有任用,但迟迟没有下文。如今代他署理外衙门督办之职的是协办徐相雨。此人善于钻营,而且唯闵妃之命是从,即将取代金允植朝野尽知。金允植不便前来,而徐相雨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赴宴,四位营使只来两位。本是两桌,结果只有一桌客人。袁世凯十分不悦,酒宴十分尴尬,众人越想装出高兴的样子,越发显得气氛不对。袁世凯想如此也好,反正今晚就是为了撕破脸皮让他们看,正好借机把话说破。

袁世凯把朝鲜翻译叫过来叮嘱道:“我说一句,你翻译一句——各位都是朝廷的重臣,能应约前来,本总理很感谢。但今晚兄弟十分不快,因为有些人太不给袁某人面子。不给袁某人面子无所谓,可是眼里没有宗主国,却是个大问题。”

众人都放下杯箸,鸦雀无声。

“最近,有一帮小人蛊惑殿下背叛大清,向某国使馆暗送密信,有碍宗藩体统,事情已经败露,我已经拿到密信的全文并电告李中堂。朝廷震怒,将调金州七十二营大军前来清君侧。请你们给那些小人带句话,想背叛大清,是自误误人,如果及早回头,尚有一线生机,若执迷不悟,自己身死事小,恐怕连累国王殿下,累及朝鲜社稷,那就是千古罪人。”

众人都惊得脸色苍白,然后纷纷向袁世凯表示他们从未起过背华的念头。

袁世凯摆摆手道:“谁是小人,大家清楚,我也清楚。请诸位带个话,让他们好自为之。我还有几封信,烦请带给几位大人,请务必今晚送到。”

第一封信是给领议政大臣沈舜泽,信中道:“顷闻贵政府已送文于他国,有碍中国体面,上闻愕然,命予查实据报。伏念中国眷顾东藩,仁至义尽,何所负于朝鲜,而贵政府竟为此举,殊出情理之外。设中国点派劲旅,兴师问罪,贵政府何以对之?又将何以应之?尊意何居,殊不可解,尚须明白迅复为幸。”

第二三封,分别给朝鲜左、右议大臣金炳始、金弘集,意思差不多。

第二天上午,领议政沈舜泽带着左右议大臣金炳始、金弘集来拜访袁世凯。沈舜泽时年六十有二,须发皆白,但精神尚好。此人并无多大才能,更无主见,不过是奉行内旨,奔走权门,所以虽为事大党,却仍然为国王及王妃所不弃。他说道:“昨晚接到袁总理的信,不胜惊骇,立即进宫面见殿下。殿下极为震怒,真不知谣言从何而来。”

沈舜泽与袁世凯关系十分密切,经常向他提供朝野的消息,唯有此次朝俄密约事件却只字未提。是国王和王妃有意瞒着他,还是他唯王妃之命是从有意瞒着?袁世凯不得而知。而沈舜泽张口即将此事定性为谣言,让袁世凯有些恼怒:“领相大人认为是谣言?我这里有一份密信的抄件,上面还有领相的大名,领相难道从未与闻?”

沈舜泽看罢惊讶得双目大睁,连道:“绝无可能,绝无可能,我从未见过这封密信。更从未有过背叛上国的念头,请袁总理明鉴。”

袁世凯问:“那这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必定是小人伪造,本议政府从未向俄使送过什么密信。”沈舜泽坚决不承认。

袁世凯叫着沈舜泽的号道:“稚华兄,你们想推得干干净净,恐怕没那么容易。你既然说是小人伪造,那么应当立即抓捕小人;既然这密函非出自朝鲜政府之意,那么就应当立即向俄使索回。”

“这恐怕有些难。我并不知道小人是谁,怎么抓?而且,我也不曾派人向俄使送过密信,更谈不到向俄使索回。如果去索,岂不是证明此密信确实有?”

在袁世凯眼里,沈舜泽平庸懦弱,很好对付,但今天的回答却相当机智。以对他的了解,在震惊之下,仓促之间绝对不可能反应如此快捷,那就说明他与国王已经反复商讨过应对措施。如果真是如此,那恰恰说明此密函是真的。

袁世凯冷笑道:“稚华兄,你不觉得你的回答相当精彩吗?不是反复思考,恐怕不会回答得如此干脆,好像一切都是我在捕风捉影。那我问你,有一批人频繁出入俄国使馆你总该知道吧?这难道不是反常?他们所为者何?你这个领相难道一无所知?如果一无所知,是否说明你有失监督?”

这么连番责问下来,沈舜泽有些手足无措了:“我的确知道有些人与俄使走得近了些。”

袁世凯不容他思索,咄咄逼人地追问:“明知道他们与俄使频繁接触,为什么没有任何过问,更又为何从未向我提起?”

“袁总理息怒。领相大人政务繁忙,实在未曾顾及,都是我等的失职。”金弘集和金炳始都为沈舜泽解围。

“背华亲俄,这是多大的事情!天威震怒,将派大军前来,那时候追究责任,亲俄小人自不必说,领相及两位副相恐怕也难辞其咎吧!”袁世凯把伪造的北洋将派大军前来的电报让三人传看,三人脸都吓白了,“亡养补牢,为时未晚。请立即罢斥小人,索回密函,不然此事的后果,诸位自知。”

沈舜泽拱手请求道:“此事我们实在定不了,需要面奏殿下,请殿下定夺。无论如何,还请袁总理向北洋陈情,始终庇佑。”

第二天一早,沈舜泽在金炳始和金弘集的陪同下又来见袁世凯,说国王非常震怒,立即调查是何人伪造密函,并未查出来;又派人向俄使交涉,俄使称并未收到密函。

沈舜泽将一份照会递给袁世凯道:“奉国王殿下教旨,特向袁总理提交照会,以昭郑重。”

朝鲜国议政府领议政沈为密行照会事。照得本政府昨闻传言,有无知小人捏本政府公文送俄国公使求其保护等情。查此事系国王暨政府所不知,乍闻惊愕,立即差人设法屡向俄国公使索交文凭。据称该公使一辞诧异,坚称未曾收到密函。事出虚妄,盘核无所,曷胜焦灼。窃小邦服事上国三百年,所偏蒙皇上字恤之恩,与天无极,小邦群臣上下感戴图报之诚可质神明。不意有何奸细之类白地构诬,欲售谗言之计,思之及此,骨颤心寒。而国王自闻此事,寝息靡安,深惧受厚诬而未获暴忠于天朝。谕本政府将此事密告贵总理详白洞悉,并祈转达总署诸王公大人、北洋大臣核办鉴原,俾小邦昭其诬而伸其枉,实为德便。合此密行照会,请烦贵总理查照施行。须至照会者,右照会钦命驻扎朝鲜总理交涉通商事宜三品衔升用道袁。

光绪十二年七月十八日

袁世凯看罢,心想让朝俄这么一推托,好像全系谣言,是我袁世凯多事。难道闵泳翊提供的密函是假的?不,就连日本使馆也听说朝鲜向俄国提交过密函。朝俄都不承认,也许是缓兵之计,等俄国大军一到,朝鲜再宣布独立自主,那时可真就束手无策了。必须防患于未然!袁世凯拿定了主意,冷笑一声道:“稚华兄,你今天来,就是告诉我此事全是捕风捉影喽?”

沈舜泽连忙回道:“不不,是奉殿下之命,向总理说明,请总理帮着向朝廷辩诬。”

“辩诬?稚华兄何以认定此事为诬陷?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亲俄小人的缓兵之计,在等待俄国兵舰的到来?三位想过没有,俄国出兵的许诺也许就是个骗局,目的无非是从朝鲜骗个军港。就算俄国舰队真的前来,对朝鲜真有好处吗?我大清北洋舰队,定、镇两舰坚甲巨炮,亚洲所无;英国也必定以俄国干涉为借口,久据巨文岛;日本也将以大清出兵为由,派兵前来,那时候朝鲜独立不成,恐怕先成战火重燃之地,举国上下,必定怨声载道,诸位为国之重臣,不能为国预谋善策,必将为千夫所指!”

沈舜泽一脸愁苦道:“如今我们是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请总理指点,我等该如何才算为国谋一善策。”

“抛开密函不说,贵国有帮小人蛊惑殿下亲俄是实,最近亲华的大臣被疏远也是事实。金云养在两次祸乱中挺身而出,救护国王和朝鲜,可是因为亲华而被罢职也是事实。我请三位转至国王殿下,亡养补牢,尚可挽回。一是立即让金云养复职外衙门督办;二是立即抓捕亲俄的小人;三是必须向俄使讨回文凭。”袁世凯向沈舜泽提交了一份亲俄小人名单,共有十余人。

沈舜泽推脱道:“这么多人,恐怕难以一一惩治。”

“为首者总要惩治,不然我也没法向朝廷交代。”袁世凯也并未打算逐一惩治,只是想给亲俄的大臣一个警告。

沈舜泽又道:“向俄使索要文凭也很难办。俄使曾说,如果再逼迫,将调兵舰来开战。”

“这不过是虚声恫吓。你们不便去,就让那些亲俄的小人去,他们既然天天往俄国使馆跑,就让他们去要好了。”袁世凯不容分说就端茶送客。

到了晚上,大院君在两个亲信护卫的陪同下悄悄来见袁世凯。说起亲俄小人为祸国家,十分悲愤:“听说上国要派大军,臣民交哄,举国鼓沸,只怕朝鲜又将陷于变乱。还请袁总理设法挽救。”

“院公,你一心为国,其情可感。可朝鲜屡屡出现危机,原因何在?小人固然可恨,可是如果殿下心志坚定,不作背叛上国的打算,小人如何有机可乘?”袁世凯一针见血道。

大院君摇摇头道:“殿下心志不坚,误信人言,又唯王妃之命是从,是肇祸根源。但还请总理顾念朝鲜社稷和百姓福祉,务必设法消弭祸端。”

“院公,你为朝鲜百姓的一片苦心,袁某感同身受。院公毕竟是殿下的生身父亲,院公有他人不可替代的作用。”袁世凯建议大院君去找大王大妃,哭求她劝说朝王罢斥亲俄小人,放弃背华妄想。

大王大妃赵氏,是朝鲜第二十四代国王宪宗的母亲,宪宗无子,死后由旁支继统,为第二十五代国王哲宗,哲宗又无子,赵氏收李昰应的二子李熙为养子,继承大统,为第二十六代国王。虽是养子,但李熙对赵氏非常孝顺,因此袁世凯建议大院君借助赵氏影响国王。

大院君答应回去后立即进宫见大王大妃。送他走时,袁世凯又道:“院公,你身份特殊,有事派人送信就行,不必亲行。”

慈禧和慈安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醇亲王奕譞。殿内虽然摆了几盆冰,但依然闷热难耐。体制攸关,天家绝不能像民间小户人家,热了可以短衫短裤,而况召见重臣,又是叔嫂召对,更不可能随意。

“老七,天这么热,我和姐姐快点问,你也快点回,没用的话就不必说了。”慈禧最怕热,虽然身边有宫女打扇,仍然有些受不了。

“嗻,奴才只拣有用的回。”奕譞回道。

“朝鲜现在是什么情况?李鸿章又是什么意思?”向来问政都是慈禧的事情,慈安只是陪坐而已。

“现在袁世凯已经拿到了朝鲜议政府给俄使的密函,朝鲜背华亲俄证据确凿,李鸿章认为应当诛乱党,废国君。”

慈安心软,听到废国君的说法,忍不住插话道:“一个国王说废就废了,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慈禧是看过李鸿章发来的所有电报的,来龙去脉非常清楚,她要言不烦地向慈安解释个中原因后道:“这个主意是袁世凯拿的,李鸿章认为不失为釜底抽薪的办法。但如何办理,自然是慎之又慎。”

闻言,慈安点头道:“毕竟是个国王,还是慎之又慎得好。”

醇亲王回道:“这也是到了万不得已时才采取的办法,李鸿章现在已经派从前管理朝鲜电报的陈允颐带着四五十人的小队,扮作维修电报工,乘兵轮去朝鲜,以查看电线为名,到汉城去与袁世凯商议。同时要察看一下大院君李昰应到底在朝鲜影响如何,如果他有能力诛杀乱党,那样最好。届时是否需要派兵,再视情形而定。”

慈禧又问:“如果他国干涉又该如何?”

醇亲王回答:“回圣母皇太后,李鸿章以为英国和日本都不希望俄国在朝鲜得势,所以他们不会与我们为难。至于俄国,大清是处置藩属国事务,不容他们干涉。”

慈禧笑着道:“李鸿章这回倒是快刀斩乱麻,不过,事情好像不会那么简单,如果万一英、俄、日都派兵去朝鲜呢?英国人还占着巨文岛,他要趁机增兵也不是没有可能。俄国和日本更不用说,觊觎朝鲜好多年了。”

“李鸿章也有此顾虑。所以,已经密令北洋调几条舰北上,同时下令在长崎维修的定、镇两舰尽快赶往仁川海面,以备万一。还电令驻日本公使徐承祖,一旦决定派兵入朝,就让他照会日本。因为按照天津条约的约定,双方派兵到朝鲜去,都要知照彼此。”

慈禧点了点头:“这样安排原也不错,告诉李鸿章,要做好出兵的准备,到时候能朝发夕至,抢在别人的前头。还有,俄国人到底收没收密函,这个必须得问清楚。”

醇亲王回道:“既然是密函,恐怕他们收到了也不会承认。不过,李鸿章已经电令驻俄公使询问俄国外部,向他们表明我国立场,朝鲜是我藩属国,请俄国不得受此伪信。”

慈禧又点头道:“告诉李鸿章,先事宜审慎,不可大意;临事宜决断,不可游移。还有,让他催问陈允颐和驻俄公使询问情况如何,及时回电,请旨办理。”

醇亲王知道这几句话很要紧,是发给李鸿章的旨意必须体现的,因此将“先事宜审慎,不可大意;临事宜决断,不可游疑”狠狠记在脑子里。

接下来又问园子几项工程的进展。清朝入关后,从白山黑水中下来的满人受不了关内的暑热,尤其是高墙密闭的紫禁城,夏天无异于受刑,因此从康熙朝开始,大修圆明园,每年除了冬天几个月,大部分时间驻跸圆明园内。英法联军一把大火烧掉后,万园之园不复存在,便只能在紫禁城中熬。当然还有中海、南海的西苑,但规模实在太小,不是听政的最好所在。曾氏兄弟打下金陵城后,慈禧就动了修复圆明园的心思,无奈国家财力有限,而况内忧外患,从未宽松过,又加恭亲王一再阻拦,因此一直未能如愿。罢黜恭亲王,换上听话的奕譞后,这才得以施展大修园林的计划,不过经内务府勘估后,认为大修圆明园工程太过浩大,建议修近邻圆明园的清漪园(后来改为颐和园)。这是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计划,在清漪园的昆明湖内,设水师学堂,名义上是教授满族子弟学习海军,而以此为借口,挪用海军捐及海军经费。当然慈禧没那么傻,她绝对不会说出“挪用”两字,而是让奕譞出任海军衙门王大臣,又负责园林工程,两项都是要花钱的工程,让他设法协调,总之要两不误。醇亲王自然明白其中的真意,但要挪用海军经费,非有海军衙门会办大臣李鸿章的配合不可。李鸿章也是聪明人,知道违拗太后的心愿是什么后果,对醇亲王的处境十分体谅,在海军经费的使用上故作糊涂。但慈禧的胃口太大,而况又有内务府从中撺掇,所以工程越开越多,规模越来越大,让醇亲王捉襟见肘,异常苦恼。这个话题慈禧却很有兴致,问得十分详细,一议就是近半个时辰。结果前后花了近一个时辰,醇亲王出殿时,才发觉已经出了一身大汗,内衣都贴在身上。他一边走一边吩咐一名太监:“你去军机处告诉额勒和布大人,有旨意。”

此时朝鲜的袁世凯颇为得意,他所列出的“小人”真是个个自危,纷纷到公署来见他。大院君也送来密信,说他已经见过大王大妃,哭求大王大妃劝谏国王晓以利害,他本人也去见过了国王,父子携手,相顾大哭。而英国、日本使馆人员也要求面见国王,表示如果俄国派兵到朝鲜来,两国必不能坐视。袁世凯觉得火候已到,内外交困的朝王必定能够就范。

果然,这天上午署理外衙门督办徐相雨前来拜会袁世凯:“国王殿下已经下教旨,起用金云养复任外衙门督办;同时,惩办亲俄的金嘉镇、赵存斗、金鹤羽、金养默四人,昨晚已经逮捕入狱。”

袁世凯问:“密函追回来了吗?”

“已经派人反复向俄使索要,但俄使说确实未收到密函,我们已经束手无策。总理是听何人所说密函之事,可请他出来作证,向俄国人交涉。”这无异于将袁世凯一军。

袁世凯自然不能说出是何人,推脱道:“我自然有证据。可此事由朝鲜所起,当然应当有朝鲜前去交涉。”

“不是不交涉,是手无证据,实在无法做有力的交涉。”徐相雨不像一般官员那样能被袁世凯的疾言厉色所震慑,“袁总理自称有证据,又不肯提供,外衙门深感为难。”

“解铃还须系铃人,公署既无向俄使要密函的义务,也无向你出示证据的必要。之所以不出示,是为彼此都留些余地,以免逼到墙角大家都不好看。”袁世凯冷笑一声,话锋一转道,“你们的为难情形,我也不是一无尽知。既然俄使不承认接到密函,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愿听总理高见。”

袁世凯建议道:“贵国可向各国使馆发一份照会,声明朝王要求俄国保护的密函纯属小人造假,绝不可信。这样,就是万一俄国人有一天拿出这份密函要挟也无济于事。”

“应当声明密函之事纯属造假。”

如果做此声明,则无异于袁世凯是在无中生有,无事生非,他纠正道:“必须声明是密函为假,而不是此事为假。”

“有什么区别吗?”徐相雨的确认为袁世凯在捕风捉影,他不相信有这样的密函。

“当然有区别。”袁世凯脑子转得特别快,“声明密函为假,将来俄国即使拿出来也没用;声明此事为假,到时俄国若拿出密函,说有此为证,何假之有?请问,那时候朝鲜是否要按密函行事?”

徐相雨想了想道:“既然袁大人如此坚持,我再回禀殿下。”

打发走徐相雨,唐绍仪来告诉袁世凯,据从日本使馆打探到的消息,朝王确实打发人送过密函给俄国使馆,送信人叫蔡贤植,但他已于昨晚落水而亡。

“这分明是杀人灭口,可见朝王不思悔改!”想想徐相雨的强硬态度,袁世凯有种受骗的感觉,“少川,我总觉得朝王行的是缓兵之计,他很可能是在等待俄国的援军。”

唐绍仪叹气道:“我实在无从判断。按朝鲜一往的处事风格,如果真有其事,他们不敢不承认。可是这次很意外,他们还提交了照会,说明政府并无密函,国王更是不知情。照会是极正式的文件,如果朝王心中有鬼,应该不会这样明目张胆。”

袁世凯摇摇头道:“可是,朝鲜有亲俄小人却是千真万确!人闯了祸,会勉强承认,而闯的是大祸,却会死不承认。还有,朝王向无定见,就是这场风波过去了,还会耍别的诡计。所以,我坚持还是要釜底抽薪,才能永绝后患。”

“四哥的意思还是要坚持废掉朝王?此前已经提议过,李中堂未置可否。”

“未置可否,不一定就是反对。”袁世凯道,“我再起草份密电,再请示!”

顷闻送文人系蔡贤植,昨晚朝已暗使蔡逃而幽害之以灭口,欲抵赖匿凭,以待俄兵。然文凭有朝王国宝,将不知从何抵赖。鬼蜮情形,殊可切齿。此时臣民交哄,举国鼓沸,如有五百兵必可废王擒小,解津候讯。查王及妃托俄已深,事必通俄,勾引串谋,愈去愈深,华难胜防。若俄兵至再抗华,诡谋难测,突乱岌岌。凯赤手舌战,无补大局,惟乞宪台速派大员率兵查办,或可挽回。凯本庸愚,谬叨委任,际此非常,瞬息千变,日夜焦急,伏乞宪台密授机宜,庶无陨越。

唐绍仪亲自去电报局发完密电,回来后再见袁世凯,对密函事件仍有疑虑:“四哥,密函的真实性非常关键,我建议让闵竹楣结结实实给四哥一个答复。”

袁世凯并不认同唐绍仪的观点,他认为阻朝联俄才是关键。朝鲜已经拿办了亲俄的小人,说明联俄已经是事实,此时再验证密函的真假已无意义,如果是假的,岂不说明他真是无事生非?但他嘴上却答应唐绍仪的要求,让他设法通知闵泳翊明天一早来商议。

第二天上午,闵泳翊应约前来,跟随着庶务来到袁世凯签押房,袁世凯却不在。庶务伸手请道:“闵大人,请稍等,袁总理刚才有事到后院,稍等就来。”

签押房是公署的禁区,非请莫入。庶务在门口止步,弓着腰做个肃客请入的手势。闵泳翊进签押房,静坐等候。但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人影,就站起来看墙上朝鲜全图。看罢全图,再看袁世凯案上的书籍,摆在案边的是一本《孙子兵法》,而兵法下面压着一份电报稿,一角在外,上用红笔写一个“密”字。人的好奇心是无法压制的,闵泳翊抽出电报,匆匆一阅,脸都吓白了,那正是袁世凯请示李鸿章罢黜李熙的密电。正在这时,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他连忙把电报放回原处,站到地图前装模作样看起来,强压住自己狂跳的心脏。

“竹楣,久等了。”袁世凯和唐绍仪一起进门。

唐绍仪看了一眼闵泳翊道:“竹楣,你脸色有些难看,怎么,没睡好?”

闵泳翊回道:“哪能睡得着?已经连续好几晚不能安眠。殿下也是连续几日寝食俱废。”

“殿下不能安眠,恐怕是在想如何对付我。真是岂有此理,徐相雨昨天前来,不但不肯承认密函之事,而且咄咄逼人,好像我在无事生非。事关中俄朝三国的大事,我能不慎之又慎?竹楣,这件事马虎不得,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一句,那封密函没有任何问题吧?”袁世凯问道。

“当然,我何敢拿国家命运开玩笑!可是,此事国王的确不知情,是小人捣鬼,千万不能怪罪国王,我事先一再向总理请求,请总理不要食言。”

“我当然不能食言,可是国王行事总也要说得过去。密函的事国王可以推说不知,小人亲俄难道也能推脱掉吗?我已经一再忍让,如果俄使不肯交出密函,那朝鲜向各国发一份照会说明此密函为小人伪造,国王及政府一概不知,声明该密函作废总可以吧?可是这个小小的要求竟然也没有回音。不加罪不追究,那也要有个真诚认错的前提吧?”

“我立即进宫劝说殿下。但请总理信守诺言,不然我无颜为臣,也无颜为总理的朋友。”

“响鼓无须重锤,我今天约竹楣正为此事。既然你如此明理,我也不必废话。”

次日上午,电报局陈会办带着陈允颐一行五人来了。陈允颐当初负责创办朝鲜电报局,架电杆时找过袁世凯派兵帮忙,两人关系不错。袁世凯看他身后的人都是电报维修工的装束,就问:“怎么,陈观察前来修电线?”

陈允颐笑了笑道:“奉李中堂电令,前来修电线。”

修电线自然不必奉李中堂令,显然,他是李鸿章派来的大员。请客入座,袁世凯问:“陈兄,你这次带来多少人马?”

“既然名头是查电线,当然不能带太多的人。我先给你介绍——”

陈允颐要介绍的是张文宣,安徽合肥人,字德三,李鸿章的外甥。张李两家关系极密,李家在未得势前全靠张家接济,李鸿章兄弟读书、婚宦都受到张家资助,因此李鸿章对张氏一族特别关照。同治十三年(公元1874年)甲戌科张文宣中武进士,以守备派往两江听用,李鸿章将他荐入吴长庆的庆军营中为哨官。光绪六年(公元1880年),旅顺设防,李鸿章调张文宣管带亲军副营,驻防旅顺修筑黄金山炮台。这次带来的五十人,就是他从部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听完,袁世凯起身拱手道:“德三兄,久闻大名,可惜我入庆营时老兄已经高就,今日终得一见。”

张文宣立即回礼:“我更是久仰总理大名。我在旅顺修炮台,多蒙子久大人关照。我来前,子久大人有信让我捎给慰廷兄。”

信很短,是劝袁世凯务必要谨慎行事,不可轻狂,要细心体察朝廷和李中堂的心思。提醒袁世凯,既然朝鲜不肯承认密函,那就不妨拖一拖再说。

见袁世凯看完信,陈允颐小声问道:“慰廷,如果让李昰应诛杀亲俄小人,然后再谋废立,你认为有几分把握?”

“如果大军前来,有此外援,李昰应趁机而作,总有八九成把握。”袁世凯回道。

“不不不,”陈允颐连连摇手,“中堂的意思,不能先派兵,派兵麻烦太多,而且师出无名。如果李昰应发动政变,我再以安定局势的名义进兵就无大碍,这个次序不能反了。”

袁世凯叹了口气道:“事大党已不得势,李昰应的亲信杀的杀,罢的罢,真正掌实权的已经没有几人。可是,他的影响还是在的。”

“就算能够一切顺利,废除国王,再立一个又如何能够保证不像李熙?”陈允颐这样问。

“李昰应有个孙子叫李埈镕,是长子李载冕的儿子,今年十四岁,为人极孝顺,受他祖父的影响,事大坚决,决不会像李熙。而李熙心志不定,主要是受闵妃的影响,将来为李埈镕选妃时,避免选上闵妃这样干政的女人,就可避免今天的局面。”

“世事如棋,变幻莫测。我最好能见李昰应一面,对中堂那面也好交代。”陈允颐道。

“这不难,让李昰应来或者悄悄到他府上都成。”

陈允颐摆摆手道:“你设法通知他约个时间,也不急于一时,反正我是以查电线的名义来的,总要查查电线装装样子。”

在袁世凯的联络下,第二天下午陈允颐只身进了云岘宫,晚饭前他回到公署。袁世凯急切地想知道结果,正如他所担心的,陈允颐不支持废立之举。

“大院君今非昔比,已经没有力量发动政变。而且他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做无把握的尝试。如今宫中他唯一可联合的就是大王大妃,而恰恰大王大妃不支持政变,因为李熙对大王大妃相当孝顺。”

大王大妃不愿参与其事,更因为她经历了太多的政变和世态炎凉,不想多事。

“还有,汉城百姓,也是人心思定。”陈允颐毫不掩饰他的观点,“慰廷,你我不是外人,我对你不必遮遮掩掩,我反对废立之举,我将以此上报中堂。”

“李熙亲俄却是千真万确。”袁世凯还不死心。

“我正要说此事。”陈允颐道,“我反对废立之举,但对你阻朝联俄的措置却十分赞同。经你这番交涉,已经给了朝鲜一个教训。”

这天慈禧慈安膳后闲谈,慈安问起朝鲜的事情:“妹妹,上次老七说要废朝鲜国王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慈安很少问政,而对废除朝王一事却一直挂怀,慈禧不禁有些奇怪,问:“姐姐对这件事好像特别上心?”

“我是想,”慈安读书不多,对政务也不感兴趣,要想确切表达自己的意思颇费思量,“儿子当国王,当爹的总是干涉,总不是件好事情。当年世祖章皇帝受多尔衮干政,圣祖仁皇帝受鳌拜的气,下场都不好。”

慈安的确没有表达清楚她的意思,但慈禧却很明白她的苦心,是希望朝鲜一动不如一静。而慈禧却从中另有体味,那就是“儿子当国王,当爹的总是干涉”这句话,因为如今光绪的生父醇亲王已经接掌了内政外交大权。虽然她自信能够驾驭得了他,但不能不生警惕,所以拿定主意要借机敲打一下醇王,以防患于未然。

“姐姐这样关心,那就让老七来说说。”慈禧转头对安德海道,“小安子,你去军机处看看七爷在不在,让他到这里来一趟。”

当初起用醇亲王时,上谕说军机处若有重要事件应与醇亲王斟酌,所以有人说他是太上军机。但太上军机毕竟不是军机大臣,而军机处的规矩是外人不得擅入,因此醇亲王极少到军机处。安德海对此十分清楚,响亮的“嗻”一声后,又道:“回圣母皇太后,如果七爷不在军机处,奴才也一定把话传到。”

安德海先去军机处,出了门他就耍个小聪明,打发一个小太监先跑了去打探,没想到今天醇亲王竟然在军机处。安德海连忙小跑着到乾清门西的军机值房,正赶上醇亲王出门要走,他跑过去请了个安道:“王爷,太后懿旨,请您即刻过去。”

醇亲王转身就往内右门走,那是去储秀宫的路线。安德海连忙道:“王爷,都怪奴才没说清楚,两位太后都在东边呢。”

东边就是慈安的钟粹宫,应当走内左门。进内左门,一直往北进宫,见两宫正在柏树下纳凉,慈禧问:“老七,朝鲜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圣母皇太后的话,”醇亲王一向恭顺,“奴才正与军机处做了商议,正要回话。”

“你说说吧。”慈安见醇亲王跑了一头毛汗,心下不忍,吩咐道,“给七爷端百合绿豆汤消暑。”

醇亲王谢了赏,先回慈禧的问话:“打发出去的人都有了回话……”

陈允颐回电认为,李昰应势力已孤,不敢多事;驻俄公使刘瑞芬经与俄国交涉,俄国外交部称绝无此事,而且表示如果朝鲜有伪文函来,可作废纸;驻日公使徐承祖电告,日本宫内大臣伊藤博文认为谣言无凭,勿激成真。而大清派去朝鲜的美国顾问、税务司墨贤里也认为,袁世凯逼迫朝鲜向俄使索要密函的行为很不妥当,已引起各国公使不满。更为重要的是,在日本的定远、镇远两舰,因为水兵上岸与日本人发生纠纷,发生互殴事件,各有伤亡,正在交涉处理,暂时不能赴朝鲜。

“那么朝鲜呢,朝鲜是什么意思?”慈禧一语抓住要害,因为醇亲王急切之中偏偏把最关键的朝鲜给漏掉了。

醇亲王回道:“袁世凯也有电报,朝鲜答应向各国使馆照会声明,求俄保护密函为小人伪造,作为废纸;将明文重申固守宗藩关系,绝无背叛之举。”

“双方都不承认,既然朝鲜已经声明绝不叛华,此事就不必再追究了吧?”慈安插话,是对着慈禧说,是征求意见的语气。

“老七,听见母后皇太后的话没?不必再追究了。可是,朝鲜必须具文,明白表示固守宗藩关系,而且得加盖王印。”

“奴才立即让军机上拟旨。”醇亲王“嗻”一声,然后准备回军机处。可是,慈禧和慈安都没说让他走的意思。

正在用心思索两宫还会问什么,慈禧发话了:“废立之议有些轻率,尤其是想利用李昰应的身份更加不妥。王位毕竟是儿子的,那是朝廷正式册封的,不是他李昰应传的。虽然有父子之情,可更有君臣之义。老子要打儿子王位的主意,父子之情没了,君臣之义更谈不到,若不知收敛,杀身之祸就不远了。”

最后这句话令醇亲王两肩一抖,那是他惊心动魄时不能自主的动作。慈禧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突然话题一转道:“定、镇两舰水兵和日本打架的事到底什么情况,你们问问清楚,明天见起时再说。”

慈安看醇亲王衣服上透出汗来,赶紧说道:“老七,你快下去凉快凉快吧,瞧你出的一身汗。”

醇亲王如蒙大赦,出钟粹门时神情还有些恍惚,险些踩空。

袁世凯收到李鸿章密电:

七月二十六日军机大臣电寄懿旨:醇亲王奕譞进呈李鸿章信函等件均悉,俄外部既称实无此事,韩廷已拏匪治罪,且允备文申叙非国王、政府所知,前文可作废纸等语。有此两节,此事即可不再穷究。唯朝鲜所备之文,必须明晰声叙,盖用国宝,方为确据。著李鸿章督饬妥办。至原文索还与否,可以置之不问。钦此。袁道接此电旨,应立即与朝相商,促其践诺。

袁世凯找唐绍仪来密商:“少川,我有两个想法,一个是朝鲜的申叙文,必须送到天津和京城去,方见朝鲜郑重其事,而且面见了李中堂和京中大佬,将来有什么波折,我们都易解脱。”

唐绍仪回道:“这样当然好,只怕朝鲜不肯去,如果只把申叙文交到公署来,又当如何?”

袁世凯早有应对之策:“那就得想办法逼他们派人去天津。这个人我都想好了,一个是外衙门金云养,由他去天津最令人放心。另一个就是闵竹楣。这就是我的第二个想法,让他去面见李中堂,主要是让他说清密函的由来,以释中堂之疑。”

“对,让他去最好。现在朝中恐怕也有人对密函有所怀疑,解铃还须系铃人,让竹楣去最好。”唐绍仪也极力赞同。

等找了闵泳翊来,看过电报,很痛快地答应了:“我去面见李中堂,申叙文我一并捎去好了。”

袁世凯道:“不是你自己去,还有外衙门云养兄,他是外衙门督办,是他职责所在。”

闵泳翊自告奋勇去见朝王,朝王只同意他去天津,但派金允植带着申叙文也去天津的意见却没有回音。

“我先去也行,先向李中堂解释密函的事情。云养随后到,我们再会合也不迟。”闵泳翊这样说。

袁世凯同意了。闵泳翊次日就乘轮船去烟台,到了烟台,却没有北上天津,而是南下上海。他给李鸿章拍去一封电报,说明他坚持朝鲜应当藩附大清的一贯立场,因此反对朝鲜背华联俄,可惜的是朝鲜小人作怪,政治无法,败坏大局,然后说明自己的一番苦心:“朝鲜政治有法,泳翊甘为民;无法,不甘为贵戚。泳翊为朝鲜大局,不敢欺中国,所以不顾欺君之罪密通,深仰天朝必有好法保护朝鲜也。奉国王命到天津,叩陈于中堂大人,并无求俄保护之事。船中细想,到津不敢欺中堂大人,又不敢诉我君事,故由烟逃罪各国,待中堂大人帮助好法,泳翊虽死亦可安心。心思烦乱,不能细禀。”

袁世凯看了李鸿章发来的电报,拍着桌子道:“闵泳翊这个滑头,密函的真伪他一字不提,岂不是让我百口莫辩?如今他一走了之,这如何是好?”

唐绍仪反而能冷静下来:“四哥,不必着急,他不去见中堂,虽不能证明密函之真,却也不能证明其必假。现在的关键,就是尽快让朝鲜派云养带着申叙文去京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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