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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飞扬跋扈受非议 巩固宗藩获赏识

朝鲜国王答应的三个条件:金允植复职外衙门督办,专文说明固守宗藩关系以及备文向各国照会一项也没有动静。袁世凯已经密报朝廷,如今是这种结果,让他又着急又恼火。于是,他约见了外衙门署理督办徐相雨,一见面徐相雨便解释道:“云养兄身体不适,已经派人询问过,暂时不能入值。专文说明固守宗藩关系,十几天前沈领相不是已经提交照会了吗?至于向各国照会说明交俄使密函为假,于俄国面子上不好,只要俄使声明作废也可达到目的,俄国外交部不是已经有此声明了?所以……”

“所以,朝鲜就可以食言而肥?答应的三项事情一样也不认了,真是岂有此理!”袁世凯接过徐相雨的话大声道。

徐相雨仍要解释,袁世凯摆了摆手:“你如果还是解释这三件事,那就免开尊口。”

徐相雨对袁世凯的无礼也是非常生气,强压怒火拱拱手就走了。袁世凯打发人持他的名帖去请金允植,让他无论如何到公署来一趟。

半个时辰的工夫,金允植来了,脸色有些苍白。他向袁世凯解释道:“病是真的,但不能正常入值的说法却不实。徐协办只是登门看望过,并未提让我复值的意思。”

闻言,袁世凯叹了口气道:“看来只有我去一趟天津,亲自向中堂面禀了。”

金允植见状劝道:“总理怎么可以回国?你一回国,朝鲜不知又会出什么乱子。如今汉城百姓都怕各国趁机派兵来朝,大家都寄望总理在此坐镇。”

“我在此坐镇有何用?朝鲜朝野竟然如此不守信诺,实在出我意料。如今不是一两封电报能说得明白,我非赴天津不可。”

金允植摇摇头道:“如果百姓听说总理要走,恐怕不会答应。我听下人说,汉城百姓视总理为救星,都盼望这次波折能像前两次政变一样顺利平息。我还听说,百姓们商议总理若出汉城,他们就把城门堵上。”

“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汉城百姓真是抬举我了。”袁世凯苦笑着又道,“云养兄,你务必勉力复出,朝鲜如今的局面实在离不开老兄。”

金允植拱手道:“我只要奉到王命,没有不复出的道理。”

“你放心好了,我说过的话一定让殿下兑现。”

金允植却没有袁世凯那样自信,叹息一声道:“国王心志不定,受小人蛊惑,托俄太深,恐怕不能真正死心。”

送走金允植,袁世凯把唐绍仪叫来道:“少川,你去各国使领馆透露一声,就说我不日将回津述职,我不在之日,由你全权负责与各国使领馆交涉。”

唐绍仪推辞道:“我可挑不起这个担子。总理拿了主张,我去交涉没问题,让我全权处置,实在不敢当。”

“那你说,老谭能不能去交涉?”总署会办谭耿尧所长在商务,连外语也不会,如何能够与各国交涉?唐绍仪无话可说。

“我是不是真回天津,还说不定,你只管这样说好了。”

唐绍仪看袁世凯诡谲的表情,知道他有妙计在胸,也不多问,出门照办。

打发走唐绍仪,袁世凯又请谭耿尧过来道:“老谭,你派三四个人出去,分别给我弄些朝鲜土产,多少都行,重要的是把我回天津述职的消息弄得满汉城皆知。

谭耿尧老谋深算,笑道:“总理回天津是假,让汉城人知道消息是真。”

袁世凯如实回道:“也可以这么说。但你且把这话放到肚子里,万一我要真走呢?还有,千万不能让买东西的人知道实底。”

“这何须总理吩咐。”谭耿尧领命而去。

到了下午,外衙门督办徐相雨就急惶惶地来了,问:“袁总理,外间传说你要回津,不知消息是否确实?”

袁世凯回道:“我的确是要回天津,昨天就收到电报了。闵竹楣本来说好去天津向李中堂解释密函的事情,可却突然食言去了上海。中堂十分恼火,怪我办事不周,让我回天津面禀实情。”

徐相雨急道:“总理这时候如何能够离开?总理一走,如果再生变乱谁负其责?”

袁世凯驳道:“徐协办这话好无道理,谁生乱自然谁负责。”

徐相雨一愣,连忙改口道:“总理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总理身份特殊,朝鲜朝野寄予厚望,总理一走,万一有事无人可商。”

“我走自然会安排好,外交有唐少川负责,商务由老谭负责,不见得非要我在。”

徐相雨恳求道:“袁总理要回津也无不可,不过等过些日子,待汉城民心安定了再走如何?”

袁世凯苦笑道:“汉城民心有何不稳定?再说朝鲜答应的三事一项也未兑现,我不向中堂面禀,仅靠电报哪能说得清?何况是中堂电召,我何敢托词!”

徐相雨见无通融余地,悻悻而去。第二天天还未亮,公署外就堵满了百姓,打听袁世凯的消息。袁世凯只好亲自到大门上安抚,百姓七嘴八舌,询问他是否要离开汉城。

袁世凯回应道:“诸位父老,我前天奉李中堂电令,召我回津述职,大家放心,外交商务都已安排妥当,我在不在都无问题。”

听说他真的要走,大家更不放心,七嘴八舌劝阻。

“密函事件闹得风风雨雨,中俄关系也因此不洽,中堂对袁某非常不满,我不能不回津面禀。大家尽管放心好了,中堂允我继续总理朝鲜,我会立即返任,中堂如果另派大员,必定比袁某更高明。”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大家乱哄哄说道:“袁总理不能走。”

“我也不想离开汉城,可是密函事件处理失当,我必须到中堂驾前负荆请罪。”袁世凯垂头丧气地说罢,就回署去了。

众人一时没了主张,但都不肯离去,守门的护卫乘机道:“大家在这里闹有什么用?如今能挽留袁总理的恐怕只有国王,国王挽留袁总理,他在李中堂那才说得过去。”

“对对,咱们到宫门请愿去,请国王发话。”众人应声附和,旋即散去。

到了下午,领相沈舜泽来见袁世凯,见面就道:“国王听说总理要走,非常不安,汉城百姓也是百计挽留,总理难道非走不可?”

袁世凯自然表示非走不可的意思,并拿出一封新电报,果然是李鸿章再次催问密函事件,令他安排好手头要务,尽快起行。

“殿下的意思,袁总理还是不要走,让我问一声,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走,朝鲜无不答应。”

“中堂召我,就是为密函事件。殿下此前曾经答应三条,如果这三条都能答应,我对中堂便有个交代,或许可以不必亟亟于行。”

“好,我回去立即回奏殿下,估计应当没有问题。”

沈舜泽要走,袁世凯伸手拦道:“领相且慢。朝鲜的申叙文必须加盖国王印,而且须派专人到京津去面禀。”随后拿出李鸿章转发给他的懿旨。

沈舜泽问道:“袁总理以为,何人做这个专使合适。”

“当然是外衙门的人合适,如果殿下能够让云养复值,他辛苦一趟最好。”

第二天就有了回话,国王已完全同意三条意见,但赴京津的专使人选却不是金允植,而是徐相雨,理由是金允植身体尚未完全恢复。这是摆在桌面上的理由,其实真正的原因是金允植是铁杆事大党,李熙信不过。袁世凯不好反驳,只好默认,但要求把申叙文拿来他看。

徐相雨打发人把申叙文送来,这是以朝鲜国王名义的咨文,第一句是:“朝鲜国王为咨会事:照得鄙邦服事天朝二百余年,恪守侯度,罔有闲言。”开篇既承认是大清的属国,袁世凯比较满意。接下来简叙密函事件交涉经过,要表达的意思是俄使不承认收到密函,朝鲜也没有追查到密函的伪造者。这几句话的潜台词,是不承认有这份密函。袁世凯想修改一番,但的确无可修改,因为事实的确如此。他总不能在咨文中说出是闵泳翊给他密函底稿吧?

接下来表白对天朝的感恩之情,“窃念鄙邦世蒙天朝恩庇,复载高厚,山海崇深。至如近年以来,尤被恩造,鄙邦宗社几危复安者数矣。东土含生之伦,虽无知妇孺,无不攒手祝天,北望归依,如婴儿之仰父母也。试想天朝之于鄙邦,有何求之不应,何难之不救,何愿之不遂”,然后说明对密函事件的最后处理办法,“刻已饬令外署照会各国公使,前后如有此等不明文凭,并无外署盖印,均作废纸”。

咨文一式三份,分别咨会总署、礼部及北洋通商大臣衙门。

徐相雨与副使李应浚一行于公历九月十六日到达天津,当天即投文于北洋通商衙门。李鸿章传出话来,一路劳顿,暂且入驿馆休息,次日会见。

因为闵泳翊半途而逃,李鸿章知道密函事件没有确证,只能不了了之,但朝鲜希图亲俄自立却是事实,他必须借此机会敲打一下朝鲜君臣,所以客套之后的问话相当不客气:“这回如何做出这等事来,究竟大臣中是哪些人参与预谋,你任外署,不得诿为不知,请以实相告。”

徐相雨不卑不亢地回道:“这件事情,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不但国王不知,大臣百官也没有人知道。俯询之下,不敢妄对。”

高手过招,一试便知高低,李鸿章知道徐相雨此人不简单,不过不能由他一句话就推脱得干干净净,炯炯的目光盯着他道:“你不敢说,不过是惧祸罢了。若说百官不知,无人能信。国王也明明知道,事后矢口否认,所以你就更不能说了。究竟是谁出的主意,你当直陈,我还有办法可以弥缝。”

徐相雨回道:“我为人臣子,哪能因惧祸而不实言?但也不能以无为有,实在是万无此事。”

“朝鲜诸臣贤而明者畏祸,愚而暗者乱出主意。若不惧祸,何不直言极谏于事未发前?这件事情,不能你说没有就没有。实话对你说,我已有确据。”

但徐相雨并未被李鸿章的大话吓住,而是咄咄逼人道:“鄙邦无可悔者,原无此事。钧教确据二字,实所不晓,请中堂明示。”

这无疑将了李鸿章一军。不过,李鸿章与各国外交人员打交道二十余年,号称中国最会办外交的人,自然不会浪得虚名,他冷笑一声道:“朝鲜国王受小人蒙蔽,欲借外国以制中朝,何其梦梦!你放眼看看,究竟有何国敢于挟制中国?我有确据,暂不宣示,且察看你国君臣此后如何行事。论天理、国法、人情,壬午、甲申之事,必应感激图报大皇帝之恩庇,如果行此理外之事天必灭之。无如一班昏聩自取灭亡,幸早发觉忏悔,不然危矣!”

然而,徐相雨仍然面不改色,毫无畏惧,向李鸿章说明国王如何震惊,如何追查,总之一句话,决不认账,而且反问李鸿章:“中邦连陆,俄国隔海,求其庇护,有其理乎?”

“听说朝鲜有背华之议,我本欲提水陆数万东下问罪,后袁道电称朝鲜君臣有悔意,俄使又不认此事,这才罢兵。不过,金嘉镇等四人罪在不赦,勿再放还。”

然而徐相雨对此四人的罪名也不肯承认:“此四人罪名未明,因此有发配之议。俄使闻之,也说此四人无罪,谁肯服之?”

“朝鲜自办内政,与俄使何干,他又凭什么说四人无罪?”李鸿章自知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来说服徐相雨,只好以劝诫的语气让他回去后转告国王,亲贤臣、远小人,惩前毖后,勿再受小人蛊惑。徐相雨作为外衙门官员,更应匡正国王之失,勿生叛华之念。徐相雨不再争辩,看上去是一副受教的神情。

端茶送客后,陪同李鸿章会见的周馥说道:“中堂,看徐相雨如此坚持,莫非密函真的有异?”

“徐相雨此人不简单,反应敏捷,不卑不亢,真人才也。可惜不能为我所用!”李鸿章向来爱才,尤其是外交人才,不过他叹了口气,话题又回到密函上,“此人受朝鲜国王及王妃信任,真是袁慰廷的一大劲敌。如果密函有异,也只有闵泳翊能说得清,如今他不肯前来,看来要成一桩悬案。”

“如果说闵泳翊做手脚也能解释得通,那就是他想借大清之手除掉亲俄派,不然他为什么不肯前来作证。”周馥还是很疑惑。

“他为人臣,密通举报,自觉对不住李熙,不肯前来也说得过去。现在且不必去追究密函真假,他想除掉亲俄派,反正对我们来说有益无害。袁慰廷借此事端也算给了朝鲜君臣一个教训,也无失策之处。”

周馥为人谨慎,虑事周密,对袁世凯没有确证的情况下就有废立之议大不以为然。

李鸿章却不这样认为:“兰溪,处在群狼环伺朝鲜的境地,非有袁慰廷的手段不可。朝鲜屡生异心,我又鞭长莫及,只有靠驻扎朝鲜人手得力。袁慰廷年轻气盛,露才扬己,有时候又太过急躁,比如前次他来电,说俄国人可能派军舰到仁川,现在看完全是他的猜测,幸亏我没派兵去。这是他的短处,终归还是太年轻。俗话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再老成稳重些就好了。但他处事果断,手腕灵活,机巧百出,是一把办事的好手,好好调教,是个难得的人才。试想如果换作别人,恐怕就应付不了。”

李鸿章一语中的,周馥不能不佩服,想想朝鲜局面,又的确非袁世凯不可。周馥自思处于袁世凯的位置,恐怕也没有那样的手段。因此对李鸿章说道:“中堂知道袁慰廷的难处,百般庇护,可是外人恐怕就不会那么认为了。”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局外人看事太易,站着说话不腰疼,只顾大发议论,全然不顾当事者的艰难。”

李鸿章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不知徐相雨到京中后都说了些什么,京中关于袁世凯在朝鲜飞扬跋扈的传闻很多。有的人是不明就里,自以为仗义执言;有的人则是因为看不惯李鸿章,顺带着也看不惯袁世凯。更严重的是醇亲王受浮议的影响,也对袁世凯有了看法,亲自给李鸿章写信来:

中堂阁下:

来函屡接,时局萦怀。朝经此一震,或可潜消异志,袁守精于侦察,急于事功,却非通筹并计之道。较之老成硕画相去太远,似宜预储通品,为他日替人之务。继此朝再有事,希径函达总署,或邮递密折为祷。盖他事王尚能妄参末议,独朝事牵涉昰应,帘前面陈与同事集议,实有难处,在大才自不言而喻矣。昆明水操,慈意参用西法,斯渐推广,并请由贵处保送教习,以资训练。先此函达,续寄公牍。此泐,虔候勋祺。阅旋祈付丙。醇亲王泐。八月二十五日发。

来函虽短,但意思却至少有三个。一是要撤换袁世凯;二是他作为光绪皇帝生父的身份,正如李昰应与李熙的身份,因此涉朝政事商议起来多有不便;三是为昆明湖水操派教习。

昆明湖水操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及时筹措建园经费是关键,至于教习人才,好应付得很,让李鸿章大费脑筋的是撤换袁世凯的问题。醇亲王为人宽厚,话说到这分上已经是相当不满意的表现。立即撤换袁世凯才能合王意,但朝鲜这副重任谁又能挑得起?

李鸿章叫周馥来密议:“兰溪,你也知道如今最难办的是外交,我手里最缺的是办外交的人才。与虎狼争利,谦谦君子办不了,那些一味强硬、纸上谈兵的清流派更办不了。驻扎群狼环窥的朝鲜、监督朝鲜不生异志,更是难得其人。如今浮议如此,醇王也有此动议,难道真撤换袁慰廷?那又该让何人接替?”

周馥想了一圈,目前办外交的还真没人可比袁世凯。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李鸿章下决心道:“且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却不能不为袁慰廷主持公道,不然便是自断手足。他毕竟是块难得的璞玉,值得用心雕琢。当然,慰廷的毛病,我也会去电规劝。”

周馥点头道:“中堂如此看重慰廷,子久观察听说了,不知如何高兴。”

李鸿章又叮嘱道:“对了兰溪,你也可以向子久透露一下我对慰廷的期许之深,让他也从旁劝导。”

周馥笑道:“子久观察心里明镜似的,书信不断,经常提醒。”

不久,袁世凯接到李鸿章的密电:

朝密函事件双方皆不认,不了了之,京中浮议颇多。以后临事,务以稳妥、慎重为要,力戒浮躁自扰。

短短几行字,令袁世凯苦恼异常。这是他总理朝鲜以来,李鸿章最严厉的批评。他反思事件始末,仍然觉得自己并无不当之处。想来想去,只觉得委屈。他在签押房踱步,抽雪茄,弄得乌烟瘴气。

而此时他的后院也起火了。起火的原因,是朝鲜金氏三姐妹不受大姨太沈玉兰的调教。袁世凯一次纳四妾后,由沈玉兰代为管束。沈玉兰憎恨三姐妹与她分宠,难免借故训斥,双方语言又不畅通,彼此关系难以改善。这几天轮到沈玉兰侍候,正赶上袁世凯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心思床笫之欢,她便始终压着一股邪火。

这天早晨,三姐妹来请安,临走时沈玉兰觉得她们步子迈得太大,不但有失庄重,而且怀疑是有意急于离开,是公然表示对她的蔑视。她叫她们回来又大加训斥,但三姐妹好像听不明白,脸色惶惑,眼神茫然。这更令沈玉兰生气,骂得很难听。金氏再也忍不住,回嘴道:“我是王妃赐下来的,不像有的人。”

不像有的人怎样?自然是嘲笑沈玉兰的青楼出身。沈玉兰勃然大怒,抬手抽了金氏一巴掌,又抽两个小姐妹。金氏本能地去阻拦,沈玉兰便以为是不服管教,更是火上浇油。她命下人把金氏一条腿捆到桌腿上,拿鸡毛掸子乱抽,而且不准哭,更不准下人出去告状:“今天我话放这里,谁出去打死谁!”而金氏被抽得遍体鳞伤,却咬着牙不叫疼,更不服软。沈玉兰打累了,顾自去睡觉。

金氏的一条腿被捆在桌腿上,时间一久,血脉不通,自膝盖往下乌黑泛紫。两个小姐妹吓得大哭,要给她解开,但金氏用朝鲜语严厉警告:“不要解,我要让老爷好好看看,她是怎么欺负咱的!”

两姐妹不顾沈玉兰的警告跑出去找人,袁世凯的签押房不敢去,能找的就是三哥三嫂。三哥已借袁世凯的面子安排到电报局,此时正在外地施工,只有三嫂在家。姐妹俩一急呜里哇啦只说朝鲜话,三嫂一句也听不懂。两姐妹急中生智,拉起三嫂就走。三嫂到了沈玉兰的院子,一看金氏的腿大惊失色,动手去解,睡了一觉的沈玉兰见到后道:“三嫂,俺家的事你别管,你解开试试!”

“沈玉兰,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忘了一路上我是怎么照顾你!”三嫂非常生气。

“一路上有人吐得跟猪一样,是谁照顾谁还不一定。”沈玉兰口不择言。

这话太伤人,三嫂又笨嘴拙舌,指着沈玉兰说不出话,掩面哭着向外走,与袁世凯撞个满怀。

见状,袁世凯急忙问:“三嫂,谁欺负你了?”

三嫂更觉委屈,哭着就跑了,小脚伶仃,险些摔跤。袁世凯进了院子,下人不敢吱声,沈玉兰愣在那里无话可说,金氏三姐妹于桌前相抱痛哭。走近一看金氏被绑的一条腿,袁世凯大惊失色,怒火冲顶,指着沈玉兰吼:“你好歹毒!”

“你说我歹毒,杀了我好了。”沈玉兰心中已悔,但嘴上不肯服软。

袁世凯被气昏了,摘下东墙上的一柄剑红着眼就去砍沈玉兰,幸亏去而复返的三嫂扑过来抱住他的手,大声呵斥:“你还不跑,要气死他不成!”

沈玉兰这才掩面出奔,三嫂又给下人使个眼色,让她们跟出去盯着,别出意外。袁世凯要去给金氏解绑腿的带子,三嫂忙道:“老四,还是快请郎中来看看再说。”

袁世凯瞪着下人道:“你们都是废物,没听三奶奶说,快去请郎中!”

院子里的下人哄一声都夺门而出,纷纷去请郎中。郎中老阮过来了,一看后惊道:“幸亏你们没一下解开,不然非出大毛病不可。”

按他的说法,血脉不通太久,如果一下全放开,就如洪水溃坝,半条腿不废也残。他的办法是先放开一半,同时以过江龙、白牛藤、牡丹皮和川芎熬水,然后以毛巾蘸药轻擦皮肤。他说道:“袁总理,这几味药都有讲究,过江龙活血散瘀、白牛藤消肿解毒、牡丹皮清热凉血,而川芎则是活血行气的首选。”

“老阮,你的医术没人怀疑,你赶紧救治。”

阮郎中得了袁世凯一句不过是敷衍的称赞,一脸得意,下手也勤快多了,一边忙一边说道:“袁总理放心忙去,保管明天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二姨太。”

按照阮郎中的吩咐,忙了近一个时辰,这才允许让金氏躺下来静养,自然又有几服需要严守医嘱的中药。袁世凯看金氏脸色好多了,这才回签押房去忙几件急务。

袁世凯晚上有应酬,回到家中已经是戊末亥初,西洋钟正打九响。他先去看看金氏,老阮的医道的确不错,皮肤的颜色已经好看多了。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刚进门就听到外面有人问:“你们老爷回来了?”

“三奶奶,老爷刚回来。”下人小心回答。

三嫂问:“兴头好不好?”

下人小声道:“黑着脸,看不清。”

袁世凯听到下人乱回答,隔着门喊:“三嫂,我在家。”

下人推开门,三嫂先进来,然后回头道:“你也进来吧。”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沈玉兰。她挪到前边来,低着头,谁也没有料到,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爷,我错了。”已经呜咽不成声。

沈玉兰平时招呼袁世凯时,“哎”一声就是,或者称“你”,床笫亲昵时则腻称“四郎”,而这个极正式的“老爷”只吩咐下人时用过,从来没这样郑重地叫过。袁世凯想到自己落魄上海时沈玉兰慧眼识珠,百般照顾和维护,心头早就软了,又被她的泪一湿,自己眼角也热了,伸手道:“玉兰,你起来说话,夫妇之间这样太见外。”

三嫂和沈玉兰都准备着一场暴风骤雨,谁也没料到会是如此春风拂面。三嫂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老四,你别再怪玉兰了,我们俩唠了大半天,她已经知错了。”

“多谢三嫂帮我打理家务,今天玉兰对你出言不逊,看我怎么收拾她。”

三嫂一撇嘴道:“老四,你哪里舍得。我们妯娌的事好说,你不必再操心。”

袁世凯对这位三嫂非常敬重,送出门时还道:“三嫂,隔天三哥回来,我办一桌子酒,让玉兰给你敬酒赔罪。”

三嫂挥手道:“你快回去吧,天不早了。”

袁世凯回到屋里,沈玉兰又解释:“我今天是听到二妹讥讽我的出身,心里一急就发了昏。”

“我知道了,她也有错。你以后该管教自然还要管教,可是再不能下手这么重,也不能无事生非,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后院不宁,我在前面也不安心。”

沈玉兰提出要去看金氏,袁世凯以为太晚了,明天一早去也不迟。沈玉兰却道:“不行,我非看一眼不可,不然夜里睡不踏实。”

两个人去了金氏房间,金氏半躺在床上,看到沈玉兰眼里滑过一丝惊恐,两姐妹也立即拘束起来。沈玉兰坐到床边,握住金氏的手说道:“妹妹,都怪姐姐下手太狠了,姐姐……”说不下去了,眼泪叭叭落到金氏手上。

金氏脸色舒展了许多,操着拗口的中文道:“已经好多了,姐姐放心。”

两人回去后,已经九点半多。

沈玉兰伏到袁世凯的胸脯上,想到一天来先是愤怒、而后惊恐、后来懊悔,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化作两行热泪,把袁世凯的胸脯打湿了。袁世凯开玩笑道:“你看你,弄了我一胸膛鼻涕。”

“不是鼻涕,是眼泪。”沈玉兰虚着拳打在他的胸脯上。

袁世凯摸摸她的头道:“玉兰,今天我吓着你了,我也后悔一下午。主要是我心情不好,李中堂来电说我了,说得很重,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沈玉兰听此一说,早忘了自己的委屈,从袁世凯怀里挣脱了,坐起来问道:“李中堂为什么说你?”

袁世凯语气平淡道:“是为密函的事。大约李中堂觉得我逼迫朝王太甚。这些说法,很可能是使领馆的洋人向李中堂告的状,这些天来他们或明或暗都在传话给我,认为我太过干涉朝鲜内政外交。当然,也有可能是徐相雨在京中搞的鬼,这个人很难对付。”

“哼,他们都是看人挑担不腰疼。朝廷派你来就是要盯住朝王,如今他要亲俄自立,你当然要千方百计阻止,你没做错什么。”

袁世凯拍了拍沈玉兰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安慰我,可是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这些天我也在反思,有些事我做得也是急躁了些。我想,李中堂也许是担心我做事太急,事与愿违,反而让朝鲜心生怨愤。”

沈玉兰笑道:“那还不好办,你让朝鲜君臣都知道你是好心,是恨铁不成钢,就像父母对儿女,虽然疾言厉色,但心里别无他意,一心只想孩子有出息。”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番意思怎么和他们说,既不失我这总理的身份又真诚自然,太正式了不行,太随意了也不成,真把我愁坏了。”袁世凯仍是没有办法。

“这有什么好愁的。在上海滩,无论官场还是江湖,闹了误会,最好的办法就是办一场花酒,花天酒地间,没有化不开的结。”

“这倒是个好办法。”袁世凯又开玩笑道,“不过,请朝王喝花洒,闵妃会吃醋。”

沈玉兰嗔道:“傻瓜,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只请些大臣就行了,他们自然会把话传到国王耳朵里。”

“好,遵夫人命。”

沈玉兰话锋一转又道:“光传话还不够,你还要为朝鲜解决实实在在的问题,让他们感到的确是为他们好才行。”

袁世凯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你说,给他们办什么最好?”

沈玉兰一撇嘴道:“这不是足不出户的女人能晓得的,你与手下去商量。”

“对,公事与他们去商量,与你嘛,只让‘它’来说话。”袁世凯说着轻浮地拍了拍那里。

这个轻佻的动作让沈玉兰的欲望瞬间爆发,嘤咛一声道:“你快要我吧。”

袁世凯办了两桌酒宴请朝鲜大臣,说明大清一心维护朝鲜之意。效果不错,起码大臣们当面都表示朝鲜唯有藩附大清才是正道,而且朝臣中有事大倾向的人也多起来。袁世凯的心情因之大好。这时,他又收到袁保龄的信,告诉他李鸿章看重之意,密函事件,京中浮议颇多,以致醇亲王也生不满,幸得李鸿章一意保全,在给醇亲王的亲笔信中说,“各国驻朝者趋向不明,日来颇怪袁世凯多事,盖皆有嫉朝为我所属之意。袁守精明刚躁,鸿章每切谕以镇静勿扰,但因壬午、甲申两次定乱,该守身在行间,颇有德于朝民,情形亦较熟悉,权宜用之”。袁保龄唯恐袁世凯不能体会李鸿章的苦心,谆谆教导,“袁氏一门,两世受恩,唯有恪尽职守,为中堂分忧,为朝廷尽忠,方可无愧于心”。

袁世凯没想到事情竟然弄到醇王要撤换他的地步,更没想到李鸿章会不惜拂逆王意,为他辩解。他感动同时,更感到肩上负荷至重。“非要做出一番成就来,让醇亲王看看,也为中堂争光。”他想起沈玉兰的话——要为朝鲜解决实实在在问题。解决什么?他分别与谭耿尧、唐绍仪密商,最后决定办一件朝鲜朝野梦寐以求的事情——讨还巨文岛。

“少川,我也想帮着要回来,可感觉是老虎吃天。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反正外交上你总要偏劳。”袁世凯首先道。

“说不上偏劳,我给四哥出出主意罢了,行不行两说。”唐绍仪说当初英国是以英俄在阿富汗有可能发生战争为由占据巨文岛,为的是防备俄国舰队南下。可是两国已经签订《伦敦议定书》,达成了划分阿富汗国界的原则,今年初划界已经完成,阿富汗危机解除,英国已经失去了占据巨文岛的理由。于是他们又找了个极其勉强的理由:要在此储藏煤炭。

“咦,这算什么借口。英国人凭什么要到朝鲜来储存煤炭。”袁世凯问。

“这不过是借口。其实英国人也觉得这个借口太勉强,现在他们又提出,如果大清能够保证他国将来不会占据朝鲜的港口或某地,他们才能撤兵。”

“他国这个概念大得很,这个保证如何才能保证,这不是故意为难人?”袁世凯还是没有头绪。

唐绍仪进一步分析道:“英国所谓的他国,关键是两国,即日本和俄国。而英日关系十分密切,所以最后其实就只剩俄国一国。也就是说,中国能够保证俄国将来不侵占朝鲜港口和领土,英国也许就会让步。”

袁世凯拍着脑袋道:“这也麻烦得很,因为英国人占据巨文岛,俄国人提出来要占领永兴湾,甚至对马岛。”

“毕竟俄国还没占领,这就有交涉的余地。”唐绍仪认为不妨利用一下密函事件,“好,你既然一再否认没有这份密函,对朝鲜没有野心,那你就该敢保证将来绝不会侵占朝鲜的港口或某地。现在俄国其实也需要中国的支持,因为他也不愿看到英国在朝鲜势力抬头,同时也不愿看到日本在朝鲜太强势,而对两国都能名正言顺约束的就只有大清,因为大清是朝鲜的宗主国。”

袁世凯用心想了很久,觉得有道理,一拍大腿道:“这里拐了好几弯,不过有道理。少川在琢磨国际关系上的确是高人一筹!”不过,他又提出一个疑问,“少川,如果俄国人答应了,英国还是赖着巨文岛不走,那该如何?”

唐绍仪回道:“那当然也要做英国的工作,俄国答应了,英国也同意,那样才能圆满,不然安抚了这边那边又不干了,此起彼伏,永无了期。其实,巨文岛在英国人那里,也是形如鸡肋,把道理讲明了,他们肯定愿意撤。”

“这个道理该怎么讲?英国人比猴子还精。”

“其实巨文岛军事价值对英国而言极其有限,它孤悬海外,建成要塞投资太大,即使建成了要塞战时保护起来也很费劲,会分散英国在远东的海军力量。而英国继续占据,就给了俄国占据朝鲜的借口,俄国势力南下,就会挑战英国在亚洲尤其是在大清的商业霸主地位,我听说,英国贸易部也认为,为商业着想,并不值得保有该岛。四哥请想,如果俄国人能做出不占据朝鲜的承诺,英国会不会借坡下驴?”

袁世凯惊喜之余反问道:“那是当然——少川,你这些消息是哪里来的?”

唐绍仪故弄玄虚道:“四哥有办法知道朝鲜宫廷的一切内幕,我难道就不能摸一摸各国的实底?那我这个外交委员也就太不称职了。”

其实,唐绍仪也在设法培植自己的力量,能够尽可能地了解各国情况,办法自然是在各国使领馆上下功夫,翻译、厨子、打杂的,在他看来都有价值。这类人虽然提供不到核心的消息,但唐绍仪却善于把只言片语连缀起来,进行分析。这就是他的本事,何况他本人也与使领馆人员极熟,关系相当不错的也不在少数。

袁世凯连连称赞:“少川,这样做对极了。不过,这开销难免就大了些,我再每月多给你一百两的经费。”

在唐绍仪这本是分内之事,再加一百两经费,便是意外之喜:“四哥,你看着吧,我定然不会让你失望。你应该写一封长信,把你的意思向中堂说清楚,中堂在与英、俄交涉时,心中就更有数。当然我们这些念头,也许中堂早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他毕竟才是真正的外交大家。”

袁世凯回道:“不然,中堂想到归他想到,我们想到了就该告诉他,起码让他知道我们这帮人不是白吃干饭的。万一他没想到,那不越见得你高明了?”

唐绍仪又提议道:“除了告诉中堂,四哥应该进宫一趟告诉朝王,你正在帮他要回巨文岛。”

“告诉朝王,如果要不回来,那不就食言了?我办事,都是有了几分把握才会说。”袁世凯有些顾忌。

唐少仪道:“办不成,当然有食言之虑。可是如果办成了,事先并未告知朝王,他未必会认为有四哥的功劳。”

“中!”袁世凯一拍大腿道,“我下午就进宫。”

下午袁世凯进王宫,朝王在仁政殿接见,一见面就道:“此前因小人作祟,挑拨中俄朝关系,给中堂、总理都带来困扰,小人实在可恨。”

袁世凯不卑不亢回道:“问题的关键不在小人,关键是殿下能够坚持定见,让小人无机可寻。我和朝廷,一切都是为朝鲜着想,为巩固中朝宗藩关系着想,但愿殿下也能够与朝廷所愿一致。”

“这是当然,徐相雨专程到京津就是申明这一点。上国宽仁厚德,能够理解朝鲜的苦衷。”其实朝王话里有话,大清朝廷已经谅解了密函事件为小人作祟,你就不必再揪住不放了。

袁世凯自然听得出朝王的意思,所谓固守宗藩关系并非他的心里话。但袁世凯不想多费口舌,接过朝王的话说道:“不但朝廷,就是我也都是一心想帮助朝鲜,维护朝鲜,多为朝鲜解决些实际困难和问题。”

朝王好像有备而来,立即接过话题道:“如今英吉利还占据巨文岛不还,希望总理能够劝说英国,尽快归还。”

也许,朝王是想将袁世凯一军,拿这个难题来堵他的嘴,但袁世凯却恰恰是为这个问题而来,因此回道:“我今天来见殿下,就是告诉殿下,我与李中堂正在设法让英国人归还巨文岛,撤走岛上的水兵。”

朝王大喜过望,惊讶道:“总理已经有办法了?”

“办法是有了,不能说有十成把握,七八成是有的。”袁世凯好大言的毛病又犯了。

闻言,朝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如果真能讨回巨文岛,上国对朝鲜真是恩重如山了。最近,俄国人又提出,因为英国人占据巨文岛,他们要占据永兴湾。日使也来见寡人,要求在对马岛上设炮台。三国交逼,寡人寝食俱废。”

“我所想的,就是个圆满解决的方案,不但英国人要撤走,俄国人、日本人都不得占据朝鲜的港口和国土。”

“那真是朝鲜之幸!”朝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袁世凯告辞时,他亲自送到仁政门。

袁世凯回到公署,立即把唐绍仪叫来道:“少川,我在朝王面前吹了牛,巨文岛非要回来不可了。不然,面子可就丢大了。”

听袁世凯讲了见李熙的经过,唐绍仪问:“四哥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去一趟天津面见李中堂,把朝鲜希望帮助交涉巨文岛的意思面禀,同时把你的那些想法告诉中堂。”

唐绍仪思索了一下道:“四哥,我去见中堂不合适吧,不如你回去一趟,也顺便把密函事件再做个详细报告。再说,我的那些想法由四哥说出来,比我说出来更有分量。”

“我要回国,麻烦得很,没有李中堂的钧令,我是不能私自回去的。你就不一样了,是我派你回去,天经地义嘛。你放心好了,如果你的那些想法成功了,我不能埋没你的功劳,如果出什么娄子,我来背就是。”

其实不会出什么娄子,顶多纸上谈兵没有实用而已。但袁世凯做此表示,唐绍仪很感动。给别人当属下,就怕上司把功劳都揽到自己头上,把责任都推到下属肩上。袁世凯不揽功不诿过,甚至为下属揽过,实在难得。

见唐绍仪一脸感动,袁世凯又笑道:“少川,我也是跟着李中堂行事而已。李中堂能够不揽功不诿过,所以北洋幕府人才济济。我袁某人想成就一番事业,也非如此不可。”

“不过我暂时走不了,我得找贝德禄谈谈。”唐绍仪所说的贝德禄是英国驻朝鲜总领事。英国因为不希望俄国势力南下,因此很支持大清作为朝鲜的宗主国地位,甚至未向朝鲜派驻公使,而是派的总领事,受命于驻大清使馆,以实际行动证明朝鲜只是大清的藩属国。唐绍仪找贝德禄所谈,就是向他陈明继续占据巨文岛得不偿失。

“四哥,如果我能说动贝德禄,向英国驻华公使欧格纳进言,提议放弃巨文岛,我们交涉起来就省心多了。我已经与贝德禄沟通过,他认为最主要的还是担心俄国南下。我去告诉他,这次进京就是建议李中堂与俄人交涉,俄国不能占据朝鲜的任何地方。这是英国退出巨文岛的最好时机,贝德禄也是聪明人,我想他会有所考虑的。”

袁世凯赞同道:“好得很,你先私下与他沟通,若需要我出面,随时都行。”

唐绍仪次日就去见了贝德禄,回来一脸高兴,可知事情十分顺利。

“四哥,贝德禄很愿意做此提议,而且写了一封信,让我捎给欧格纳。”唐绍仪拿出一封密封的信函,上面写的全是英文。

袁世凯觉得此事可急不可缓,立即叮嘱道:“如果英国人答应了,那就只有俄国那边了。你立即去天津一趟,明天北洋有一只通信船回津,你正好搭乘回去。”

唐绍仪赶到天津,第二天下午就见到了李鸿章,详细向他报告了利用俄、英、日的利益纠葛,达成英军撤出巨文岛的目的。李鸿章听得很仔细,等唐绍仪说完了,他未置可否,而是问道:“年轻人,你这些想法,是你自己的还是袁慰廷也参详其议?”

唐绍仪回道:“当然是袁总理参详其议。”

李鸿章与周馥对视一笑道:“好得很,袁慰廷不揽功,你又肯分功于上司,难得!”

原来,袁世凯已经发来一电,称赞唐绍仪“外交方面极有见解,办法极高明”,请李鸿章能够拨冗接见。

唐绍仪反应很快:“袁总理不揽功不诿过,全是跟着中堂学来的。他经常对我说,袁某人有所建言,中堂若采纳,上奏建言时均说明出自袁某人,中堂不掠人之美的品德,是我辈楷模。袁总理还说,这是极高明的办法,像中堂这样不揽功不诿过,下属不待扬鞭自奋蹄。能在中堂手下做事,是我辈的幸运和际遇。”

李鸿章听了哈哈直乐,对周馥道:“兰溪,你看现在的年轻人,恭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中堂,这绝非晚辈恭维,袁观察经常写信给袁总理,盛赞中堂的成全提携之恩,时时教训袁总理要恪尽职守。”唐绍仪这话恭维得更有水平,不仅说明他的恭维不是恭维,而且连袁保龄的知恩图报也在李鸿章面前恭维上了。

李鸿章回道:“我辈都是为朝廷尽职,谈不上私恩。你和袁慰廷配合得如此之好,我也就放心了。你提的这些建议也很好,正巧俄国驻华临时代办拉德仁要来天津,和我谈图们江划界的事情,届时我要与他交涉朝鲜问题,你可以参加,长长见识。”

英俄两国在朝鲜较量,都希望得到大清的支持。唐绍仪捎来的驻朝总领事贝德禄密信起了作用,英国明确向总理衙门提出一件照会,“英廷不欲久占此岛,但恐别国占去则损中英两国之利。中朝如能担保无人来占此岛,则英廷可以放心”。英国驻华公使欧格纳则明确向李鸿章表示,所谓别国即指俄国,只是英国不好直接向俄国提出此项要求。

有了英国的明确态度,李鸿章认为已经至少有了七成的把握。拉德仁到天津后,第一天并未谈图们江划界的问题,依李鸿章的建议,先谈巨文岛问题,并把英国的照会交给拉德仁。

“中堂阁下,俄国也担心他国侵占朝鲜的领土,如果中国可代为保证,便找到了解决问题的一把钥匙。”拉德仁的意思,中俄结好,互换照会,约明俄国和中国以后永不取朝鲜土地。两国有此声明,则任何他国都不敢生心,英占巨文岛亦当自退。李鸿章对拉德仁的建议很感兴趣,答应向朝廷请示。

会谈结束后,李鸿章立即让周馥起草电报,向总署报告会谈的情况及拉德仁的建议。当天下午,会谈继续。会谈前等待拉德仁的时间,李鸿章问唐绍仪道:“年轻人,你觉得俄国的提议如何?有照会为证,英国应当践诺,退还巨文岛。”

唐绍仪回道:“俄国明确表示不侵占朝鲜领土,对解决巨文岛的确有利。但朝鲜本是大清的属国,他却与大清共同声明,岂不是表示两国在朝鲜拥有同等权力?”

李鸿章脸色深沉,没再说话。唐绍仪以为自己说错了,吓得不敢吱声。下午谈的是图们江划界,他只有听的份。

第二天上午,会谈前李鸿章把唐绍仪叫到签押房道:“年轻人,你昨天的意见很有道理,我事前应听听你的意见。”说罢,将总署发来的电报让他看——

总署本日奉懿旨:中俄因朝立约,原恐俄怀他意,若因此被彼牵制,不如不约为益。盖俄不侵朝,乃其本分,安能与我上国相提并论?若签此约,坠其术中,岂不贻后人訾笑乎?饬李鸿章商拉德仁,由俄方照会中国,表明无侵朝鲜领土之意即可。

唐绍仪暗自佩服慈禧竟然有此见识,难怪能够牢牢控制权柄二十余年,于是道:“中堂,要俄国表明无侵朝之意,只怕俄国也不会答应。”

“是啊,他们不会痛快地答应的,恐怕要费些口舌。”

果然,李鸿章一提出这一要求,拉德仁回道:“这不可能,俄国本无侵占朝鲜之意,凭空出此照会示人,就好比本不为盗贼,却要具文声称自己不是贼,这有伤大国体面。”

“阁下不妨电请贵国政府。英国占据巨文岛,毕竟是因英俄冲突而起。而且此前又有朝俄密约的事情闹得列国皆知,俄国自证清白似乎也不过分。不然,英国久据巨文岛,贵国势必又要防守东界,所费不为不巨。依我之见,阁下不妨劝说贵政府,既然不是贼,又何惧出一文凭?”

到图们江划界谈判结束时,俄国政府终于答应不作书面照会,但拉德仁口头向大清承诺:“奉到本国国家电谕,饬向中堂担保,俄国并无欲取巨文岛或朝鲜他处地方之意。”

李鸿章很满意道:“这也算个君子协定,我将记录到会谈节略中,作为与英国交涉的依据,阁下不会有异议吧。”

拉德仁答应了:“当然可以,虽然不是照会,其作用也差不多。正如中堂所言,我们是君子协定。”

李鸿章对唐绍仪的外交才能十分赏识,他临回朝鲜前,李鸿章叮嘱道:“年轻人,留在天津帮我办外交如何?”

“晚辈极愿跟随中堂左右长长见识,只是袁总理那边办外交实在乏人,我不能不回。将来有机会,少不得恳请中堂关照提携。”

唐绍仪乘船回到朝鲜的时候,中英关于巨文岛的交涉也有了结果,英国照会总理衙门,表示已决定将巨文岛归还朝鲜,并请中国驻朝公署将此决定通报朝鲜,随后英国驻朝鲜领事馆也将通报。

接到电报,袁世凯拍着唐绍仪的肩膀道:“少川,你立了一大功。晚上我做东请你,不醉不归。”

晚上袁世凯果然请唐绍仪,却并未不醉不归,原因是唐绍仪喝酒很节制,而袁世凯还有两篇文章要听唐绍仪的看法。

唐绍仪去天津这几天,袁世凯也没闲着,先是写了一篇《朝鲜大局论》,又写了四款十条建议,打算呈给李熙。

《朝鲜大局论》重在分析朝鲜对清廷向背的利害关系。文章先说朝鲜是弱小国家,非依庇强国不能生存,却不能依附于东西方列强,尤其是批驳了依附俄、日的荒谬。他说“俄国久欲在亚洲占据海口,屯驻水师,以遂其鲸吞之计”。俄人有此野心,“不引即来,乃招之乎?求俄无异于开门揖盗,不知存亡”。至于日本,“素性狡黠,惟利是视,只可与连和,而不可为依恃也”。接下来论述,朝鲜唯有依附于中国,“朝鲜本属中国,今欲去而之他,是犹孺子离其父母,而求他之顾复也”。且朝鲜依中国,其利有六,一是“中朝水陆毗连,朝发夕至,缓急能通,其势可恃。”二是“中国视天下为一家,待藩封如一体,有变乱立予削平,命将出师不索兵费,不责成供给,其德可恃”。三是“中国以大国护小国,仁至义尽。不将其国变为郡县,不在其地收租敛税,只期唇齿相依,人民相安,永保无疆,其心可恃”。四是“中国抚恤朝鲜已数百年,上下依恋,臣民乐属,若率由旧章,诚心服事,财朝野相安,政令易行,其恩泽可恃”。五是“强邻环伺,虎视眈眈,若中朝团结,则无隙可乘,其威可恃”。六是“中国待朝信而不疑,朝鲜恃中宗藩巩固,内乱不作,外侮可御,任用贤能,励精图治,富强可期,其机可恃”。而背离中国,其害有四,一是中国被疏远,必生疑心;而朝鲜亲近列强,中国必猜忌,疑忌互生,祸乱转眼就来。二是朝鲜背离中国求自主,必引欧洲以为后援。欧洲疑忌成性,以吞噬他国为计,得到机会必先夺朝鲜兵权,而后占其要地。三是中国贴近朝鲜,水陆并进,捷足先登,弹指一顾之间,大兵压境,纵使欧洲有救援之师,也是缓不济急。四是朝鲜背离中国,则君臣百姓将相疑惑,人心离叛,不必中国兴师问罪,而内乱已作。最后得出结论:

朝鲜盲求自主,是徒取文字之体面,而不顾宗社之沦亡,贾虚名,受实祸,朝始称帝,夕已破灭。方今朝鲜上下解体,国弱民穷,欲求一至近、至大、至仁、至公之国以庇荫之,舍中国其谁与归?谨依中国以图自存,犹有他虑,况背中国自立乎?

附于《朝鲜大局论》之后,袁世凯还有四款十条建议。四款是以比喻的方式分析朝鲜现状。一是“立国如立室”,中国看待朝鲜,就像一院之中的东偏房。偏房倾覆,则中间的房屋厅堂必暴露于外。世凯就如东偏房的看门人,提醒说,你的房屋应该赶快修理,不然会倒塌。聪明人听到话,欣然答应;糊涂人则视之漠然,反而说东屋即使倒塌,与你何干?不但不答应,还讨厌并想赶走他。二是“朝鲜如破舟”,木质已腐,必须设法弥缝,不料舟中人贪图舟中金币,不但不肯弥缝,而且故意摇摆。世凯充当修船工匠,已经代为修理多次,倘若舟匠智穷力竭,舟中人将漂到何处安身?三是“治国如医病”,朝鲜病入膏肓,然而良药苦口,病者厌恶不肯用药。于是有以美味进献者,病者喜其适口而贪食,病情加重,以致不可救药。四是“一国如一身”,治国者应修明内政,后致力外观。就好像人天天能够吃饱,虽然衣服简陋,也没什么损伤。不然,饥饿不堪,即使天天穿着锦绣华衣,又如何生存呢。

所谓十条,就是袁世凯认为朝鲜应当办的十项急务,包括任大臣、屏细臣、用庶司、收民心、释猜疑、节财用、慎听闻、明赏罚、亲中国、审外交。在这十条中,袁世凯一再强调加强宗藩关系,强化中国宗主国的地位。

唐绍仪下午已经仔细看过《朝鲜大局论》和四款十条。袁世凯时年不过二十七岁,能有如此的见识,的确不同凡响。唐绍仪深表佩服外,亦有他的忧虑:“四哥,道理说得很明白,十条措施也不错,但恐怕列国会有异议,责备我们干涉朝鲜的内政。他们向来称朝鲜为自主国家。”

“他们称朝鲜自主那是他们的事,而对大清来说朝鲜就是属国。他国在朝鲜指手画脚不行,而宗主国则不同。这一点,我们必须理直气壮地向朝鲜和列国表明态度。现在朝廷拘于国际影响,既不能把朝鲜废为郡县,也不能在朝鲜设监国。可是,朝廷与李中堂的意思,是要加强对朝鲜的控制,不然,又何必派你我驻扎朝鲜?依我的理解,我这个总理虽非监国,可要行监国之实。这次密函事件,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英、俄等国事实上承认了我们的宗主国地位,而朝鲜,虽然心有不甘,也不能不承认其为大清属国。我就是要趁热打铁把道理讲透,把规矩讲明,不能再顾虑他国的议论,遮遮掩掩,羞羞答答。少川我告诉你,当今世界,弱肉强食,你的权利不能理直气壮地坚持,不能毫不动摇地争取,就被别人所夺。举个最简单的例子,琉球是大清几百年的属国,结果被日本废为郡县,他国有为大清说话的吗?没有。如果我们在朝鲜问题上再不敢坚定主张我们的权利,就是下一个琉球,这话我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当然,对各国使领馆人员,该怎么应付就怎么应付,反正讲国际法,你是内行。”

第二天上午,袁世凯进宫去见李熙,除了报告英国将归还巨文岛的消息,同时呈递两篇宏论,直到一点多才回到公署。看他的脸色,可知谈得还不错。

“有好消息垫底,和朝王说事就容易多了。无论是不是真心,朝王表示要固守宗藩关系,洗心革面,图维新政。不过,朝王又给了一个难题。”

朝王推给袁世凯的难题,是日本要架设汉城到釜山的电报线。朝鲜发展电报业是日本最先提出来的,1883年日朝签订《海底电线架设议定书》,委托丹麦大北电信公司,架设自日本九州、长崎经对马至朝鲜釜山的海底电报线。电报不仅具有经济意义,更具有军事意义。李鸿章不甘落后,令盛宣怀与朝鲜商定《中朝电线条约》,贷款十万两给朝鲜,架设了由奉天经凤凰城经义州直达汉城的陆路电报线,而且规定二十五年内朝鲜不得允许他国在朝鲜境内设立水陆电线,一切电报电线事宜,完全由大清代办代管。日本对此很不满意,提出要架设釜山至汉城的陆路电报。日本当初与朝鲜签订的协议,并不涉及陆路电报,因此袁世凯给朝王出主意,就说从今以后朝鲜境内的电报完全由朝鲜自主办理,汉城至釜山的电报也不例外。

唐绍仪有些担心道:“朝鲜电报完全由大清来办,而且有约在先,如果由朝鲜自主办理,恐怕盛观察和李中堂都不会答应。”

袁世凯笑了笑道:“这不过是拒绝日本人的办法,等朝鲜和日本人签订完《日朝海底电线条约续约》,约明汉城到釜山的陆上电报线由朝鲜自主后,就由朝鲜邀请大清代办,盛观察还有何意见?”

“日本人恐怕不会答应吧?”

袁世凯不以为然道:“咦,他有什么不答应的。朝鲜邀请大清代办,也是朝鲜自主办理的一种方式,他们有什么好说的?”

袁世凯露才扬己,作风霸道强硬,不但朝鲜国王心生不满,也令各国外交人员反感。因此他们屡屡向朝廷提出要求,希望撤换袁世凯。但北洋大臣李鸿章却十分清楚,虎狼环伺的朝鲜需要袁世凯这样机敏果断、任劳任怨、办事能力强的人坐镇。因此,不但不肯撤换,而且一再请奖、提携。光绪十六年(公元1890年)初,袁世凯第一个任期期满,李鸿章为之请奖,奉旨免补知府,以道员分省归候补班,尽先补用并加二品衔。光绪十八年(公元1892年)底,袁世凯第二个任期满,此时作为外交人员,二品衔的袁世凯已经无可再升,李鸿章上奏朝廷历数袁世凯的劳绩,“凡体制所系,利害所关,或事先预筹,或当机立应,或事后补缀,无不洞中窍要。自八年至十年两次遣兵定乱,袁世凯均在行间,熟悉彼中情势。群小因不便其所为,屡设机谋,巧图倾陷,袁世凯屹不为动,调停异党,联络各使,设法防护,卒令无隙可乘。苦心毅力,尤为卓绝”。“其从事海外,不避艰险,独为其难,实非寻常劳绩可比。臣以该道胆略兼优,血性忠诚,先后奏保。近日察其器识,尤能深沉细致,历练平和,洵属体用兼备,置之交涉繁剧之区,必能胜任。”建议超拔袁世凯,以海关道擢用。海关道是有名的肥缺,从前非满人不能得任,朝廷没有答应李鸿章所请,而以海关道记名简放。记名不同于实授,要等机会,有机会,可能一年半载,没机会,可能十年八年。不过,几个月后朝廷就下旨,袁世凯补授浙江温处道,仍留任朝鲜。此时,袁世凯已经是实职的道台,只是不必到浙江赴任,继续留驻朝鲜罢了。

袁世凯不负李鸿章所望,驻扎朝鲜期间加强了宗主国的地位,直到1894年甲午战争爆发,朝鲜再也未敢明目张胆地背叛中国。俄国、英国势力退出朝鲜半岛,尤其是日本势力受到袁世凯的极大限制,日本人在朝鲜的电报、采矿、渔业、轮运等商业也都受到华商的强力竞争和抵制,在朝华商势力大增。袁世凯出任驻朝总理以前的1884年,日本货物占朝鲜全年进口的80%多,中国货物不及20%;而到1892年,中国货物占比提升到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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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酒暖风:路过青春路过you』楠城一中高一新生池霂悠刚入学便遭遇了千年一遇的美男风暴的席卷,腹黑毒舌的帅欧巴明矾,温润如玉的暖男柯槿,霸道专情的帅比唐晗初,高冷少言的冰山吴琛,待香樟树下暖栀幽香弥漫,且看暖萌少女主打的青春爱情大戏如何霸气开场。(新人新书,欢迎各位小仙女们入坑,唯一扣扣3337275869,欢迎勾搭,敲门砖为本文女主名)
  • 淮枳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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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端入了异世,娘亲眼里只有弟弟,自己没钱又瘦弱,如何生存?异世生存却和梦境之人相遇,如何自处?不是纯爽文,不是傻白甜,也不会升级打怪一路绿灯,而是基于现实的生活轨迹。偶尔轻松,偶尔沉重,喜欢请入坑~埋了很多雷,一个个挖开会很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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