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63188100000004

第4章 设计谋诱捕太公 平叛乱崭露头角

在济物浦日军军营中,日本公使花房义质、陆军少将高岛鞆之助、海军少将仁礼景范三人正在密商对策。

日本陆军自视甚高,总觉得自己能够横扫天下,无所匹敌。高岛鞆之助尤其如此。他参加过西南战争,曾经率部迂回到叛军的背后发起猛攻,将被誉为“明治维新三杰”之一的西乡隆盛打得溃不成军,三十三岁就被晋升为陆军少将。后来他又赴法国、德国考察军事,更加锋芒毕露。他对花房义质下令日军退出汉城十分不满:“既然要逼迫朝鲜签订城下之盟,我们却将大军撤出汉城,我实在无法理解。”

花房义质解释道:“我们撤出汉城,向朝鲜摆出一副决裂的态度,或许更有利于我们的计划。至于为什么撤军,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中国军队有三千人已经登陆,他们的目标也是汉城,到时双方在汉城对峙,对我方不利。”

“有何不利?我一千五百余人,皆是以一当十的天皇武士,有坚城可守,区区三千清军有何惧哉!”高岛难掩傲慢的语气。

花房义质又解释:“朝鲜人心向中国,而今主政的大院君也是最坚定的事大党首,战端一开,如果朝鲜人背后捅我们一刀,我将腹背受敌!而且,就是陆军能够胜利,海军却绝无胜算,到那时中国水师控制海岸,陆军便陷入弹尽粮绝的险境,请问高岛将军,陆军能坚持多久?”

那不用问,肯定坚持不了多久。高岛不满地看海军少将仁礼景范一眼道:“海军在关键的时候总是指不上。”

在日本军界,陆海军闹矛盾人尽皆知,海军在陆军面前总是受窝囊气。同是少将,仁礼景范却不得不让高岛三分:“海军入夏后脚气病严重,我已经向高岛将军解释过。”

“脚气病”在日本海军中已经到了谈虎色变的程度,因为这种看似脚气的病,却绝非普通的脚气,初发时始于脚,先是走路困难,手脚感觉异常,随后感觉丧失,下肢无力,甚至瘫痪,再发展到心跳加速,下肢水肿,呼吸困难,便几乎无药可救了。这种病在日本海军中频繁发作,有些水兵一年感染四次,一舰之兵,往往感染率超过四成。

“目前停泊在济物浦的七舰,全都发生脚气病,已经有一半人员失去战斗力。”仁礼景范无可奈何道,“尤其是可与中国水师超勇抗衡的扶桑号,半数船员得了脚气病,不得不留在国内治疗,无法赶来增援。如果与中国水师发生战斗,绝无取胜的可能。”

高岛气愤地责问道:“都是夏季,同样生活在舰上,为什么中国水师没有那么多人得脚气病?是不是海军胆怯,以病为由自欺欺人?”

面对高岛的责问,仁礼景范非常生气:“请高岛将军不要羞辱海军,是不是真病,你完全可以上舰仔细检查!至于为什么日本海军脚气病比中国水师严重,实在令人费解。海军军医高木兼宽正在研究脚气病,他曾经在英国留过学,据他初步分析,问题可能出在我国海军饮食上。”

接下来三人都不说话。退出汉城,避免与清军冲突,心有不甘,但又不得不如此。

花房义质打破沉默:“我们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战争,而是迫使朝鲜答应我国的要求。中国虽然军力超过我们,但他们没有开战的决心,我的打算是与中国派来的官员接触,用外交手段给朝鲜施压,如果日朝谈判顺利,我们又何必动武?海军脚气病发作的消息一定要严密封锁,千万不能让中国人和朝鲜人知道,不然接下来的谈判会非常艰难。”

这时,营外值岗的士兵来报,说中国直隶道员马建忠前来拜访。花房义质对两位少将说:“你们两位都且少安毋躁,我听听这位马道员所为何来。”

在协助朝鲜与美英等国谈判时马建忠就与花房义质多次交往,两人算是老相识,进入军帐后,他把袁世凯介绍给花房义质:“这位是平乱先锋队的袁统领。”

彼此致礼后,花房义质问道:“听说贵国派兵三千,军舰六艘,请问所为何来?”

马建忠回道:“朝鲜是大清属国,照例会出兵帮助平定。这次海陆军前来,就是为此目的,别无他意。”

花房义质笑道:“我国派兵至此,也是希望朝鲜能够安定。如果他们自己不能平定叛乱,惩治凶手,那我国海陆军将代劳。”

袁世凯抢过话头:“何劳贵国费神?我国海陆军足可以平乱。”

“贵国的合理要求,我国也将帮助劝说属国同意。这一点请贵使一定放心。”马建忠在一旁补充。

花房义质话中带着威胁:“如果贵国真能劝说朝鲜,我国便可按兵不动。只是朝鲜应当尽快给予答复,我国海陆军将士都极为义愤,纷纷请战,我也无法完全压制。”

马建忠摇摇头劝道:“有关贵国的要求,朝鲜如何答复,总要等平定了叛乱才好坐下来谈。听说贵使向朝鲜提出了三天的最后期限,明天就是最后一天,无论如何做不到。请贵使还是宽限几天。我今天将去会见大院君,劝他对贵国有所交代,对凶犯要给予严惩。”

“不仅仅要惩凶,我国已经向朝鲜提交了七条要求,每一条都必须答应。”

花房义质提出的要求包括惩办壬午兵变凶徒、对日本遇害人员和各种损失给予赔偿、增开通商口岸和允许日本派八百人驻汉城保护日本使馆等。

“我们的立场非常明确,对贵国的合理要求,我国将力劝朝鲜应允。但当务之急是平定叛乱,否则一切都无从谈起。”马建忠又一次表明立场。

花房义质质疑道:“如今当政的大院君就是此次兵乱的主使,贵国要帮助平乱,将如何对待大院君?我知道大院君向来心向贵国,贵国对他也是极为欣赏,恐怕不会对他有所行动吧?而大院君如果继续主政,又何谈兵乱平定?”

袁世凯插话道:“如果大院君是兵乱的主谋,我统领的先锋队就可以擒贼擒王,绝不在话下。”

马建忠怕袁世凯乱表态,接过话题说:“政变的主谋是不是大院君,我们尚没有证据。但是,如果证明他确是幕后主谋,我国也绝不袒护。但贵国必须对我军的平乱行动给予支持。”

花房义质问道:“阁下希望得到怎样的支持?”

“贵国海陆军但守营盘,便是对平乱的最大支持。不然两国军队杂处,难免会闹出误会。”

“我国军队军律森严,绝不会闹什么误会。”花房义质说,“不过,既然阁下提出这样的要求,我不妨代为答应。但贵国的平乱不能久拖不决,日本所能给朝鲜的延展日期,只能是两日。”

马建忠算了一下,大队人马总要两天后才能赶到,两日时间自然不够。经两人反复交涉,最后确定延期四日,届时将给予答复。

出了营帐,袁世凯便说:“马观察,看来日本人也想扳倒大院君。”

“大院君从来不买日本人的账,他们当然想扳倒他。”马建忠担心袁心凯嘴快于心,提醒道,“慰廷,办外交不是交朋友,不可全抛一片心,要尽量摸清对方的底牌,而不让对方摸清自己的真意。尤其下午我们将面见大院君,他本来就心有疑惧,如果让他意识到我们有可能对他采取行动,势必要全力抵抗,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袁世凯也发觉自己今天有些抢头说话,因此保证道:“马观察放心,在大院君面前,我不多一语。”

“那倒不必,如何对待大院君,我们还没最后定案,不要在言语中让他捕捉到端倪就是了。”

进宫主政的大院君此时如被架在火上烤,日子相当不好过。儿子懦弱无能,他于大乱中接掌政权是为国家着想,但无论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从儿子手里夺权的事实是掩饰不了的。而给他带来主政机会的兵变者,此时也让他头疼,他们惧怕闵氏卷土重来,疑神疑鬼,对闵氏以及主张开国的官员大开杀戒,局势已经失控,而且又有心术不正者趁火打劫,大发不义之财。他让长子李载冕掌握了军权,总算勉强控制了汉城局势,但乱兵和乱民依然聚集在汉城附近,如何解决尚无良策。如今日本又提出苛刻的要求,惩凶一条就没法答复,如果惩办举事者,那他进宫的合法性、正义性又在哪里?如果不答应,日本势将兵戎相见。以朝鲜的军力根本无法抵抗,国家将因此陷于灾难。宗主国派兵来了,如果中朝联手,足可以制衡日本。但据说大清军队是来平乱,是不是也会把自己当乱军平定了?这一切只有与马观察谈清楚后才能真正放心。

当听到马建忠到来的消息后,他亲自迎到大殿外。见马建忠从容坐定后,便问:“马大人见到带兵的大帅了?有多少人马?”

“有六艘军舰,五千陆军,正在向汉城赶来。我此次先带来先锋队五百人,帮助维持汉城秩序。”

“倭国提出七条苛刻要求,限本日必须答复,小国无论如何不能答应。如果倭军进攻汉城,我势将与汉城共存亡,宁为玉碎,绝不瓦全。”大院君又道。

“我已经见过日本公使,经过协调,同意再展期四天。”

“不是展期几天的问题,是倭国所提要求太苛刻,我国断然难以应允。”

马建忠劝道:“当然不能完全答应,但有些合理要求也不是不能答应。”

大院君大摇其头:“倭国提出要惩办首凶,何谓首凶?就这一条恐怕双方就难以达成一致。”

“自然是那些滥杀无辜的人,比如此次兵乱的带头人。”马建忠解释道。

“绝对不可能。举事者是义军之首,如何能够当凶犯惩处?就是我答应,恐怕义兵也不答应。”

马建忠笑道:“院公执政多年,睿智机变,难道不懂得丢车保帅的道理?即便不舍得丢车,以马甚至以卒充车又有何不可?”

“恐怕倭国不肯罢休。”大院君仔细琢磨,脸上绽出笑意。

马建忠哼声道:“不肯罢休又能如何?我五千大军六艘战舰当然不是来做样子的。”

这话更让大院君心中舒畅,但他还有些疑虑:“大军如能帮助小国抵御外侮真是再好不过。只是不知大军统帅会不会也像马大人一样的打算。听说大军出师的名义的是帮助小国平乱,不知大军打算如何平乱?”

“平乱的说法不确。大军前来是帮助属国稳定秩序,如果院公能够令行禁止,不会再有凶徒趁乱打劫,不会再有滥杀无辜的事情,大军便不动一兵一卒。如果有地方官府不能控制秩序,大军势必要前往弹压。如果日本借机发难,影响朝鲜安定,我大军自然也不能坐视。”

“对小国的施政,上国是否也要干预?”

马建忠解释道:“我国向来坚持的是‘属国自主’,一切内政皆不干预,这是几百年的传统,想必院公尽知。即便真有不恰当的行政,我国也只是友好地提出建议,绝不会凌驾于上。大清千方百计所谋求的,只是朝鲜的利益。譬如去年以来本道协助朝鲜签订通商条约,千方百计提高税率,保护朝鲜的利益。朝鲜所签条约比之大清国与列国条约更为有利,这一点院公想必也都知晓。”

“我比较过两国的通商条约,正如大人所言。对大人的全力周全,小国上下皆感激万分。”话锋一转,大院君又问,“大人带来的五百精锐打算驻在哪里?是否驻扎宫中?”

大院君显然是在试探大军的真实意图,马建忠断然否定:“这五百人纯粹是为保护我的安全而来,如今已经在城外驻扎,哪有进宫驻扎的道理?数百年来,上国军队从无驻扎属国宫中的先例,院公何出此言?”

“我希望借助上国加强宫中宿卫,既然如此就不勉强了。”说完这个,大院君又问,“大军大约何时到来?届时我先去拜访大帅。”

“最晚明天下午可到,如果顺利,上午也有可能。届时吴大帅肯定会进宫先行拜会院公,您是否回拜,届时你们两位再定不迟。”

大院君派自己的轿夫送马建忠回住所南别宫,并吩咐就地侍候。朝鲜自明代开始,对出使入朝的中国官员礼仪十分隆重,专门在西门外建了慕华馆,届时国王率世子及百官在此迎候,并接风洗尘。同时又在城内建南别宫,专供使臣居住,堪称朝鲜最高规格的国宾馆,马建忠几次到朝鲜都在此居住。因为局势不稳,袁世凯专门派了先锋队二十人前来加强警卫。

吴长庆的大军第二天傍晚才赶到汉城城下,驻扎在南门外的南檀一带,离汉城六七里。大院君闻讯亲自到南别宫会见马建忠,问是否立即前去拜访吴长庆。马建忠听他的语气还是有所顾虑,就安慰道:“暂不必去拜访,我去见筱帅,报告院公一心谋求社稷稳定之意,并细商如何牵制日人。”

马建忠赶到吴长庆大营,丁汝昌、张謇等人都在。吴长庆拿出一纸电报道:“这是今天威海派出的快艇送来的电报,眉叔先看看。”

又谕:张树声奏,援护朝鲜陆师拔队起程,并查探情形。俟抵朝鲜后,扼扎海口附近地方,该提督即亲统数营,向王京进扎,拟将李昰应获致,除其凶顽,以期转危为安。所筹尚合机宜,即著该督饬令吴长庆酌度情形,稳慎进扎,务将李昰应获致,庶该国之乱自平。该提督当相机因应,妥为办理。一面约束部伍,毋任稍有扰累日本之兵。

马建忠看完电报后说道:“朝廷已同意拘捕大院君,大帅可以放手干了。”

“朝廷对日本兵深为顾虑,只怕中日起冲突,如果我们拘捕大院君,日本人会不会干预?”吴长庆颇有顾虑。

马建忠解释道:“大院君一直排日,日本人必欲除之而后快,我们拘捕大院君,他们求之不得,想来不会干预。我与花房义质已经见过面,他也希望能尽快平定朝乱。”

吴长庆稍稍放了心,又问:“如果实行诱捕之计,把握有几成?”

“至少七成,还有三成在天。”接着,马建忠把两天来的情况简要地向吴长庆报告。

“看来大院君对你颇为信任,这省去许多麻烦,今晚咱们要好好计议一番。把世凯也叫来,他跟着眉叔先期入城,肯定也有所见闻。”吴长庆听后道。

按照马建忠的要求,袁世凯的先锋队一直待在驻地,以免引起大院君的怀疑。袁世凯自然不会待在营中,他换上为军营送菜的朝鲜人衣服,悄悄四处观察,他的结论是朝鲜乱兵武器低劣,而且号令不整,一千人足以镇服。

吴长庆告诫道:“世凯,不要看事太易,别忘了关羽大意失荆州,何况我等并没有关老爷的本事。”

马建忠建议道:“大院君对大军的到来其实戒心很深,为了打消他的疑虑,请大帅手书一信派人送去,以安其心。”

“这有何难?我立即写来。”

袁世凯自告奋勇进城送信,带着赵国贤等四名护兵策马直奔大院君的府邸云岘宫。云岘宫原是大院君的私邸,自从他代高宗摄政后就不断扩建,其规模直逼朝鲜王宫。袁世凯持有大院君赠给马建忠的腰牌,很容易进了大门,但却被守直房的卫队拦下了。守直房是一排十几间瓦房,里面所驻是负责云岘宫管理、警备及杂务的人员,大院君的卫队统领就住在这里。因为时近傍晚,云岘宫内已经准备落锁,是否让袁世凯见大院君无人敢做主,卫队统领只好把他请进茶室,着人备冰镇西瓜,极其殷勤。为便于交流,又叫来一位懂汉语的通词,待袁世凯喝过一杯茶后才说:“天色已晚,大院君不便见客,贵使的信可否由小职代转。”

袁世凯决心要见到大院君,两手抚膝,收腹挺胸,声音洪亮地说道:“马大人有交代,须当面呈递院公,并请院公给一张亲笔收条。”又撒谎说,“吴大帅和马大人都有话让我代转,因此必得见到院公。”

统领不敢耽搁,亲自去向大院君传话,不一会儿便回来了,相请道:“院公在迎和楼接见贵使,请随我来。”

过了守直房,从一个大门进去,便是大院君居住之地老乐堂,迎和楼则是大院君见客的地方。统领把袁世凯领进去,大院君已经在室内正襟危坐。他是长脸颊,下巴飘着一把斑白的胡须,两眼炯炯,不怒而威。他略欠欠身,以示客气,并示意袁世凯坐。袁世凯拱手向大院君施礼,然后落座,两脚外分,双手抚膝,收腹挺胸后才说道:“吴大帅有一封亲笔,马观察派小职送呈。”然后不慌不忙从怀里取出信来,双手递给站在一旁的统领,统领再呈给大院君。

“感谢吴大帅和马大人的好意,有上国大军帮助,敝国定能度过眼前危机,请代我表达谢意。”大院君看完信后又问袁世凯,“听说贵使还有话要转,我洗耳恭听。”

袁世凯信口编道:“吴大帅和马大人的意思,明天上午进宫拜会院公,主要是商讨应付倭国的对策,请院公也事先筹划,届时可互相参酌。此事不宜行诸文牍,因此要小职务必转告。”

“请转告吴大帅和马大人,我方自然用心谋划,一切还需偏劳上国大军。”

“我国派军前来,就是为帮助属国应付倭国,自然应当为院公解忧,说不上偏劳,实是职责所系。”

听袁世凯谈吐不凡,因此大院君问道:“看贵使气度,不似一般信使。”

袁世凯表明身份道:“小职是前敌营务处会办、先锋队统领并专责军纪稽查。不过既然奉命前来送信,便是信使而已。”

大院君赞道:“上国果然人才济济,贵使干练、沉着,英气逼人!”

“在院公面前,小职实在不敢当英气二字。我常听马大人说,院公德高望重,治国理政朝鲜无出其右者。此次变乱,院公协调各方,调度有据,幸未酿成大乱,院公居功至伟。今日有幸面见,院公不怒而威,名不虚传。”袁世凯顺口送出一沓高帽,尤嫌不足,指了指站在一边的统领说,“卫队统领寸步不离,名为侍应,实则防备,极其尽职。管中窥豹,可见院公用人得才,驭下有术。”

这无形之中,又送卫队统领一顶高帽,统领满面笑容,拱手称“谬赞”。

大院君亲笔写一纸收到条,并让卫队统领送袁世凯出门。卫队统领对袁世凯十分客气,一直送到大门外,亲自扶袁世凯上马。

袁世凯纨绔脾气发作,从口袋里摸出十两银子,塞到统领手中道:“初次相见,来得匆匆,几两银子请你和兄弟们买瓜果消暑。”

十两银子不多也不算少,而且上国官员何曾给他这样的小官送礼?统领一激动,自己当了上马石,两手托住袁世凯的脚,帮他跨上马背。

袁世凯抱拳扬鞭,直奔城外。

他回到吴长庆大帐,交上大院君的收条,说了自己的经历,众人无不称赞,马建忠笑道:“慰廷此行真是非常值得,大院君的疑心几乎可以尽除了。”

丁汝昌则向袁世凯直竖大拇指。

“诱捕大院君此时有八成把握了。”吴长庆舒口气又转头对张謇说,“季直,一旦拘捕了大院君,必须立即发布告示,以安民心。这篇文告就非你莫属了,今晚你就辛苦辛苦,明天能够拿出大稿,抄录数十份,以备广为张贴。”

张謇边应承边思索道:“这是分内之事。除此之外,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朝鲜这次变乱,看似是饷米质次引起,其实根源并不在此。朝鲜如何善后,必当深思统筹,我打算尽快拿出个稿子,请大帅及诸位指正。”

吴长庆心中大悦,赞道:“那真是太好了,咱们虽为平乱,但平乱是治标不治本,朝鲜未来是得好好谋划。你专心去写这两篇大文章,一般事情就不劳驾你了。”

几个人对明天如何诱捕大院君已经进行详细的谋划,其中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如何把大院君的随行人员隔开,而且不能放走一人,不然消息一旦败露,朝鲜军队前来救援,局势将非常棘手。

“这有何难,交给我来处置。”袁世凯向众人讲了自己的计划,都觉得可行。他又建议,如果一切顺利,捕到了大院君,由他率先锋队直接送到马山浦登舰,交由朝廷发落。

“早有此议,但送人的事就不劳慰廷了,这是我水师的职责。明天我带一百水勇过来,专责押解到马山浦。”丁汝昌插话说道。

“如果吴大帅的军营中又出现水师官兵,恐怕会引起大院君怀疑,还是由先锋队来做比较好,服色相同,彼此相熟,不易引人注目。”袁世凯摇了摇头。

吴长庆点头说:“禹亭,世凯说的有道理,我看水师兄弟不必进营,可在去马山浦的路上接应。”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接下来众人又对可能出现的意外进行详细预测、准备,一直商议至深夜。

第二天上午,吴长庆在马建忠的陪同下去昌德宫拜会大院君。昌德宫位于汉城北岳山东麓,被称为东阙。始建于永乐三年(公元1405年,朝鲜太宗五年),本来是作为朝廷的离宫,但因为正宫景福宫被毁无力修复,离宫反而成了正宫。大院君摄政后,修复了景福宫,可是几年前,景福宫发生太监安设炸弹的事件,高宗又将朝廷搬回昌德宫。

众人都是骑马前往,袁世凯负责护卫,因此策马前行开道,另十六骑跟随在吴长庆、马建忠身后。昌德宫正门敦化门的中门大开,吴长庆一行二十余人策马直入,过禁川桥,入进善门,到达仁正门前,几个人这才下马步行入内,护卫被挡在门外。进门便是昌德宫的正殿仁政殿,朝鲜国王处理重大政务比如登基、会见外国使节等皆在此地。此殿阔五楹,最为雄壮,不过因为是属国,严守亲王府的规制,类似王府的银安殿,琉璃瓦是丹青色,有别于大清皇宫的金黄色。

大院君已经在丹陛下迎接,因为他是第一次见吴长庆,恭恭敬敬递上名帖。吴长庆双手接过道:“久闻院公英名,今日得以面见,三生有幸。”

“鄙邦不幸生乱,劳驾将军跨海前来相助,感激不尽。将军威名,老夫久闻,不胜渴慕。”大院君又指指身后三十岁左右戎装男子说,“这是犬子载冕。”

李载冕是大院君的长子,根据朝鲜的习俗,“长子不为人后”,所以当年他无缘王位,而由弟弟李载福(李熙)入嗣哲宗承继王位。父亲执政十余年,他却没得大用,因此颇怀怨恨,结果被闵妃收买,合谋将大院君赶出王宫。但掌权后的闵妃也未重用他,让他十分悔恨,因而对赋闲的大院君极尽孝道。大院君这次重新执政后,就重用这位长子,不仅让他出任户曹判书,还兼任训练大将,掌握着财政和兵权。

李载冕对吴长庆、丁汝昌、马建忠三人躬身一个长揖,然后做一个请的手势,大院君陪同三人进了仁政殿。

殿内已设香案,这是要请圣安。吴长庆站在香案后面东侧,大院君和李载冕跪地磕头,问皇太后、皇上安。吴长庆答一声“皇太后、皇上圣躬安”。

然后撤去香案,宾主落座。

大院君首先剖白道:“此次动荡,皆由当政重臣不能体恤下情、贪婪无度招致,群情激愤,揭竿而起,以至于局势失控,王妃被害。国王急书请我入宫主持大局,我百般劝解,总算局势回稳,国王得以安然。谁料又扰及日本人,以致日本以此借口大兵入境,提出苛刻的条件,国步维艰,老夫不得不勉为其难。”

吴长庆说道:“朝鲜此次动荡,幸得院公力挽狂澜,功不可没,太后、皇上皆已知悉。听闻日本以此出兵,朝廷顾念属邦,派我和丁军门率陆海军前来,协助院公维持局势,以杜日本狡谋。为避人耳目,免致不必要的麻烦,对外只称入朝平乱。朝廷真意,想必院公必能明了。”

大院君澄清道:“倭国奸商从敝国获利极厚,以至于敝国百姓愤恨不已。此次殃及日人,可谓咎由自取。他们却借机出兵发难,提出苛刻条件,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马建忠建议道:“日本提出的条件,当然不能一概全应,不过,为了早日稳定局势,有些也可商讨,总能有解决的办法。”

大院君肃容道:“如果商量不成,敝国不惜举国为战。”

举国为战,则事情更难了结,这是朝廷极力避免的。吴长庆心中思绪一转道:“我等已率大军前来,朝鲜并非当初的孤立无援,想来日人不致太过苛刻。尽快与他们谈判就是,届时马观察也可从旁协助。”

接下来大家就日本七项要求进行商讨,可以感觉得到,大院君所秉持的是强硬态度,通融余地很少。然后又谈当前朝鲜国内局势,吴长庆等人希望大院君尽快整顿旧军,严肃军纪,恢复秩序,以免给日人借口。大院君表示完全接受上国的要求,并表示下午将前往军营回访、犒军。

各项准备工作早已准备就绪,下午只等大院君前来。然而一直等到三点多,却不见踪影。众人都非常着急,仔细回忆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引起了大院君的怀疑,可实在无从想起。到了四点左右又下起微雨,大家几乎绝望,大院君一定会以下雨为借口不再前来。

然而出乎众人的意料,四点半左右,大院君在二十余人的簇拥下冒着蒙蒙细雨前来。其中护卫十人,长夫十余人,抬着一头猪,四只羊。吴长庆、丁汝昌、马建忠亲自出迎,袁世凯则去招呼大院君卫队统领。十余名长夫被请进一间营帐中,那里好酒好菜已经备齐。十名护卫紧跟在大院君后面,袁世凯拉住卫队长道:“院公与吴大帅他们去谈事情,何必都跟了去,来来来,弟兄们随我去喝一杯。”

卫队统领推辞不过,安排四人跟着大院君,他们几人则跟袁世凯进了帅帐右侧一个营帐中。这里也布下一桌酒席,袁世凯请卫队统领上座,他亲自执壶劝酒。卫队统领推辞道:“卑职职责所在,不能饮酒。”

袁世凯竖起拇指称赞:“尽职尽责,兄弟佩服,绝不勉强,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各位一杯。”

这实在无法推辞。等几杯茶水下肚,众人只觉眼神迷离,不久都迷糊过去了。袁世凯挥挥手,先锋队的人立即将他们捆扎结实。他带着翻译来到帅帐外,对站在门外的四个卫兵士兵说:“统领让你们也去喝一杯。”

他们亲眼见到袁世凯与统领勾肩搭背的亲热情形,毫不怀疑,随翻译去了营帐,一进门就被按倒在地,嘴被塞得严严实实。看事情办妥,袁世凯这才到吴长庆帅帐回话:“报告大帅,晚饭已经安排妥当,两刻钟后就可开席。”

这是表示已经完全解决了大院君的随从。

吴长庆点了点头:“好,很快就开席。”

马建忠疾书道:“君知朝鲜国王为大清国皇帝册封乎?”

大院君写道:“知之。”

“王为皇帝册封,则一切政令当自王出;君趁六月九日之变擅窃大柄,使皇帝册封之王退而守府,欺王实轻皇帝也,罪当勿赦。”马建忠再书。

大院君这才发现情形不妙,一看随从也都不在跟前,便写道:“大帅难道要做云梦之游乎?”不理马建忠,拿着纸让吴长庆看。

云梦之游,典出西汉,高祖刘邦为解除韩信兵权,采取陈平之计,伪游云梦,借韩信前来拜见之际逮捕了他,贬为淮阴侯。

吴长庆心有不忍,提笔写道:“非也,是非曲直,不得不论。”

袁世凯精选的二十余人已经在帐外待命,见吴长庆还在犹豫就道:“大帅,时机紧迫,不容犹豫,须当机立断,防夜长梦多。”

“念与王有父子之亲,姑从宽假,请速登舆至马山浦,乘兵轮赴天津,听朝廷处置。”吴长庆于是提笔写罢,扔下笔与丁汝昌、马建忠出了大帐。

袁世凯对愕然的大院君说:“大院君,请吧!”

没有翻译,大院君听不懂袁世凯的话,但请的手势他当然明白,他向后退了一步,不肯向帐外走。袁世凯一挥手,赵国贤率两名兵勇架起大院君出了大帐。帐外两行兵勇手持洋枪,列队以待,大院君派给马建忠的轿子就在帐外,轿夫当然全换成了庆军的兵勇。大院君不肯登轿,袁世凯架住他的一条胳膊送进轿中,一挥手四人抬轿飞奔,百余健卒蜂拥而行,丁汝昌则策马跑在后面。离汉城十余里,二百名水师兵勇等待已久,丁汝昌与袁世凯拱手告别,带着大院君赶到马山浦,当晚乘小艇登舰。

袁世凯赶回军营向吴长庆复命,吴长庆正在设宴款待众将及幕府人员,商讨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大院君被拘捕,但兵乱并未平定,乱首尚未惩治,必须趁热打铁,尽快讨伐乱兵。讨伐乱兵必须师出有名,因此应当立即请国王李熙重新执政,由他邀请平乱,方可名正言顺。此事已经由马建忠安排,派金允植设法给李熙送信,告诉他大院君已经被捕并押往天津听候发落,请他立即出来主持大局,并提出帮助平乱的书面要求。同时张謇负责安排人连夜在汉城各城门张贴告示,宣布大院君的罪状,以安民心,震慑乱军。

第二天一早,左承使严世荣来见吴长庆,他是奉国王之命来请清军帮助平乱,有国王亲笔手书的请求。吴长庆请严世荣转至国王,清军将立即开始平乱,请多派向导、翻译。

此事交涉结束,严世荣还有事转请:“奉国王面命,卑职请大帅释回院公。太公年事已高,不宜历风涛之险。”

“此事真是国王所请?”这个请求让吴长庆深感意外,国王被大院君夺权,怎么还会希望释回大院君?

严世荣回道:“是国王请小职向大帅面请。当初国都局势混乱,幸亏院公出面苦劝,乱军才退出汉城。国王至孝,念及院公年老无依,实在于心不忍。”

“此次兵乱,外间盛传院公系主谋,众心所附,实为其魁。皇帝欲面问其事状,冀望特切,我奉朝命,唯有奉行,臣子之义,岂可有违?我朝素行宽大,笃伦尽恩,必能两全而无弊,请国王万万放心。”如果放回大院君,乱兵便心存侥幸,其党徒势必蠢蠢欲动,难免给平乱增加变数,这个要求,吴长庆无论如何不能答应。

严世荣又道:“国王还有一请,若大帅不同意释回院公,请允准国王幼弟及院公身边亲随等人随行,以照料起居。”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吴长庆正要答应,张謇却进帐直向他使眼色。吴长庆会意道:“大人且请稍等,营中有急务需要商讨,我去去就回。”

吴长庆随张謇出大帐到了营务处。金允植也在里面,已经写了几页纸,请吴长庆过目。原来,他已经打探清楚,昨夜李载冕得到大院君被拘的消息,和母亲骊兴府大夫人到高宗面前哭求,要求释回大院君。国王心有不甘,但又不愿背不孝罪名,因此才有此一请。而要求派往陪伴大院君的两个亲随是大院君的亲信,奉李载冕之命,其实是要到北京交结朝士,到处鸣冤,期于翻案。

张謇建议道:“大帅,此事不可不防。如果朝中不明真相者为大院君鸣冤翻案,那么我们此行不但无功,反而有过。而且大院君若释回平乱便又加变数,朝鲜局势何时才能了局?日本再兴风作浪,我们怕是要前功尽弃。以宗主国身份尽快平息事端,不给日本干涉的机会,这个原则不能动摇。”

“原来是这么回事,季直不必解释了,我知道其中的利害。大院君不能释回,他的亲信不能同行,但可以让他的幼子前往照料,也可派人送些日用之物。既然国王只是面子过意不去,才请求释回大院君,那我就来做这个恶人,帮他面子上过得去。”

主意已定,吴长庆回到帐中,严厉指出大院君的罪责,并请转告国王,他的要求无法答应,只允他的幼弟和仆从数人赴马山浦给大院君遣送行装及随行侍奉。若大院君所乘登瀛洲号已经起行,准幼弟一行搭乘其他舰船赴津。此后凡有去见大院君者,须先行告知中朝,获准后方可起行。

打发走严世荣,吴长庆对张謇说:“季直,国王的这位长兄是大院君的臂膀,又掌握着军权财权,此人是个麻烦,如果不设法控制,我们的平乱行动恐怕会受影响。”

“大帅的意思是把他也拘捕?”

“他是受父命出任要职,说不上明显的罪状,拘捕不合适。但应当限制他的行动,割断他与乱军的联系。”

张謇应承道:“此事我去与马观察商议,他与李载冕相熟,比我们方便。”

“你带世凯同去,到时候需要人手的话,从他的先锋队中调遣就行。”

张謇知道,吴长庆对袁世凯十分赏识,这是有意给他立功的机会。

两人进城到了南别宫见到马建忠时,他正在与朝鲜领敦宁府事金炳国、金弘集讨论与日本签约的事情。马建忠对照日本提出的条件,逐条帮助分析:“拘捕乱党一条不用日本人提,自然要办,国王也是受害者,岂有不办乱党之理?但最好不能定期限,因为实在说不准什么时候能够彻底办清。赔偿军费一条,与国际法不符,何况日朝并未开战,何来赔偿兵费?非要赔偿,可在以抚恤受害日本人名义上适当加一些。具体额度,以不超过十万日元为妥。至于日本人所提五十万日元,绝对没有答应的道理。日方要求京城驻兵一项,绝不可允。日本人的理由,无非就是这次公使馆人员受到围攻,顶多可以答应公使带若干兵员护卫使馆。”

此外日本人还要求日本公使、领事可在内地旅行,马建忠认为可以答应,但须事先征得朝鲜地方官同意。

两人又就一些具体问题请教,可以听得出来,朝鲜国王急于安抚日本人。因此,马建忠便提醒道:“虽然日本人陈兵济物浦,但请两位务必转至国王,日本人狡诈多谋,不要轻易答应他们的要求。尤其是开矿、电信等利权,无论如何不能向日本人开放。”

金炳国又问:“国王知道马大人善于外交,国王之意,马大人可否出面帮助敝国与花房义质面商?”

“那不行,我国不干预属国的内政外交,这是秉持多年的传统,我只可以提供建议和参考,不宜直接出面与日本人交涉。”马建忠断然拒绝。

袁世凯却在一旁建议说:“马观察,我倒是觉得你完全可以在这方面显示出宗主国的地位,同时向日本表明,朝鲜是大清属国,让他们不要歪打主意。”

“自主自强,方是朝鲜的出路。朝鲜不断强大,方可断列国觊觎之心,这也是宗主国所乐见。我国可以帮助属国开国自强,但不能越俎代庖,因此,与日本人谈判的事情,还是请朝鲜派员去谈。”

打发走两人,马建忠又解释说:“当着朝鲜官员的面,有些话不好说。力避中日之间发生摩擦,是朝廷对我们此次出兵行动的明确要求,既不准发生军事摩擦,也不准外交上产生摩擦,避免置我国于不利地位。因为法国在越南寻衅,朝廷必须力保朝鲜无事。”

袁世凯却不以为然:“避免两面受敌自然不错,可一再退让并非善策。朝鲜是大清的属国,我们帮他救灾,帮他平乱,要耗粮饷,耗军械,还要牺牲兵勇性命,可是内政、外交又坚持不干预,我们岂不是只当个冤大头?日本派几条军舰来,张口就要兵费,他凭什么要兵费?内政让朝鲜自主,外交上我们又不出面,宗主国的地位在哪里体现出来?要我理解,坐下来与日本谈判的应当是大清国,朝鲜是大清的属国,你与朝鲜交涉,当然要大清出面。就好比一把椅子,你说是你的,别人要来搬的时候,当然我就可以直接对他大喝一声,别动,这是我的椅子。”

马建忠叹道:“话不是这么说。属国自主的传统已经延续了几百年,历来如此,何况朝鲜毕竟不是一把椅子。如果算是把椅子的话,也是放在大清院墙外的椅子,已经在那里放了几百年,突然要搬进院中,容易引起异议。”

袁世凯却固执己见:“从前放在院外,是因为没有贼惦记。百年前大清国力强盛,没人敢拃毛。现在不同了,列国有坚船利炮,可以从万里外跑来与大清争东夺西,这放在院外的椅子已经不安全,所以必须搬进院内,这又有什么好说的?”

这话竟然驳得马建忠无话可说,心中禁不住火起,要论外交,你袁世凯还没启蒙呢,还在我面前大言不惭!他毫不客气地说:“慰廷,论打仗,我不如你。可是要说到外交,并非人人都能深谙其中奥秘。马某跟随李中堂多年,也曾经出国考究,尚不敢肆口妄言,你我还是尊令而行吧。”

“只顾听你们两人高谈阔论,忘了正事了。”场面有些尴尬,张謇打破沉默,将吴长庆希望设法绊住李载冕的意思说给马建忠。

“恐怕只有再行诱捕之计。”

张謇解释道:“大帅的意思,并不是拘捕他。”

“我知道大帅意思,不是拘捕,却要他跳不出大帅的掌心。硬去拿人肯定不行,所以只有像对付大院君一样,请他入瓮。”

张謇有些不信:“有大院君的前车之鉴,他恐怕不会上当。”

“那就想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马建忠想了许久说,“他以至孝自许,在国王面前哭求,也是以孝的名义,那就让他来商讨如何释回大院君的事情,他恐怕不能不来吧?”

张謇担心道:“他来恐怕也会万分小心,如果带着大批卫队来,我们能奈其何?”

马建忠看了袁世凯一眼,用激将的语气说:“这就看慰廷有多大本事了。”

袁世凯一拍胸脯道:“来不来的事,你们费心;拿下他卫队的事,交给我来处置。”

“慰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张謇还是有些犹豫。

“老师不必担心,他不敢带大队人马来,如果带大队人马,无异于公然反叛,城外的大军正用得上。如果他只带几十人卫队,对先锋队来说是小菜一碟。”袁世凯说完,便派人出城调先锋队入城,并与吴长庆约定,如果需要大军支援,就让人放红色信号弹。

马建忠劝道:“慰廷,这应该悄悄布置,明目张胆调先锋队入城,李载冕会立即知道。”

袁世凯笑道:“行的就是震慑之计,让他知道如心存反抗,则会就地剿灭。”

张謇和马建忠都觉得袁世凯行事太险,太过张扬,但他一再表示愿负其责。于是,马建忠派人给李载冕送信,他果然回话说:“军中诸事纷繁,恕不能抽身前来。”

马建忠再派人持亲笔信去,让送信人从大门口开始嚷嚷,马观察请李将军商议释回大院君的事宜,如果李将军不能赴约,大院君则不能释回。李载冕知道推托不过,亲自到南别宫来,身后跟着三十人的卫队。

南别宫大门敞开,只有两个门岗,对李载冕一行连问也不问就放行。进了二堂,袁世凯站在大厅前的台阶上说:“李将军,我奉马大人之命在此恭候,请将卫队留在此处,您请只身入厅。”

卫队统领回道:“请马大人出来相见,我们奉命保护将军,寸步不离。”

袁世凯冷笑道:“李将军带这么多人到南别宫来,来者不善呢。如果不将卫队留下,马大人不会相见。”

卫队统领问:“如果我们非要与将军一起进见呢?”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就地剿灭!”袁世凯一挥手,四十名先锋队一色洋枪把二堂院子包围起来。

“我知道此行必是鸿门宴。”李载冕对卫队统领挥挥手说,“你们退下吧。”

卫队收起刀枪,退出二堂院子。李载冕只留下翻译,大声说:“马大人,既然请我来议事,就请出来一见吧。”

“李将军,乱兵未平,不得不如此。”马建忠从二堂大厅中走了出来。

李载冕回道:“汉城秩序井然,何来乱兵。”

“乱兵都在枉寻里、利泰村,这谁不知道?”

李载冕争辩道:“他们都是奉太公之命撤出京城驻扎,马大人怎么称之为乱兵?”

马建忠义正词严道:“杀害朝廷重臣,硬闯王宫,逼死王妃,肆行抢掠,国王都险些遇害,不是乱兵是什么?”

“马大人,他们严守太公之命,屯驻枉寻里、利泰村,井然有序,不信可请太公复临。马大人说与我细商释回太公事宜,请马大人示下。”李载冕还想做些努力。

“实不相瞒,太公已经乘轮去天津。今天请将军来,是请将军脱离是非之地。今晚大军将对乱军进行围剿,将军若安居南别宫,便无被乱兵胁迫之虞,事急从权,还请将军宽宥。”

李载冕苦笑道:“他们都是贫苦士兵,被克扣军饷,无以为生才不惜铤而走险。请马大人可怜他们,不要枉杀无辜。太公被囚,我自知难安于位,已经将印绶带来,一并交给马大人,我不做什么将军、判书了。”

马建忠摇摇手道:“李将军,马某岂敢?你是朝鲜的将军,做不做,那由朝鲜朝廷决定,我们绝不干涉。请将军放心,您只要不出南别宫,一切不加限制。我已经略备薄酒,给您压惊。”

事情非常顺利,张謇和袁世凯出城回营复命。吴长庆已经对晚上的军事行动做了部署,六营人马分为两路,一路前去进攻枉寻里,他则亲率两营去攻打利泰村,袁世凯的先锋队跟随吴长庆行动。

“世叔,侄儿愿率先锋队打前锋。”袁世凯一听有仗打,立即请战。

“这是真刀真枪打仗,你从未经过实战,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打前锋?”吴长庆不允。

“世叔放心,侄儿不会死打硬拼,侄儿读那么多兵书,自然会活学活用。再说,不让侄儿打前锋,与先锋队的名号也不相称,别人会说三道四。”

吴长庆不答,反而问起张謇:“季直,世凯是你的学生,你说我该不该让他打这个前锋?”

张謇顺水推舟道:“大帅就放手让慰廷去一试身手吧。自从入朝以来,他所办理的事情,经常给人意外之喜。”

晚上十点,大军起程,不到一个小时就到利泰村。利泰村、枉寻里都是朝鲜旧军及家属世代居住之地,相隔不过十里,利泰村离吴长庆的大营更近一点。袁世凯带先锋队摸过去,接近村子时突然从屋子里射出子弹,在暗夜里划出一道道亮线。陪在袁世凯身边的赵国贤腿上中弹,哎哟一声趴在地上。袁世凯也一哆嗦趴到地上,等发觉子弹大多从天空中划过,并伤不到人时,胆子便大了,弓着腰躲到一堆石块后说:“听我命令,都小心趴在地上,先别乱动。”

他观察了一下,前面是一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挡,如果乱哄哄向前冲,伤亡肯定少不了。可乱兵所在的房子都是草顶,就有了主意,便下命令两个什长各带十人,把全队火把集中起来向着房顶乱扔一气,顿时火光冲天,里面的人乱纷纷向后跑。

“兄弟们都跟我冲,见人就开枪,都把枪里子弹打光了。”袁世凯命令道。

先锋队的冲锋号呜嘟嘟吹响,全体兵勇弓着腰向前冲。枪声叭叭响成一片,但全是冲锋队的来复枪声,乱军几乎没再响一枪。从房子里跑出的人都蹲在地上举着双手,几乎没遇到一点抵抗。袁世凯发现已经跑到了村子的另一头,依然没有发现大队人马。他找来翻译,叫蹲在地上的一个老者回话。老者回道:“听说上国大军来到,几天前人都跑了个差不多,今天晚上又跑了一部分,剩下的都是老弱残兵。”

袁世凯命人把蹲在地上的人集中起来,数了数只有三十余人。他感觉很不尽兴:“这仗打的,还没打就结束了。”

这时候吴长庆率军过来了,问道:“世凯,伤亡如何?”

“只伤了两人,这仗打得真没劲。”袁世凯有些丧气。

吴长庆笑道:“还头回听说打仗嫌伤亡少的,你战果如何?”

“只俘虏了三十来个人,早就都跑了。”

“这就不错了,我第一次接仗伤亡了二十多人,才俘虏了人家二三十人,你算幸运了。”

吴长庆下令大军凯旋,命袁世凯押着俘虏回大营。回到营中,天光大亮。不久后,另一路人马也回来了,押着一百余俘虏。这时天开始下雨,俘虏们蹲在泥地上,非常狼狈。张謇冒雨前来查看,发现大多是老人孩子。老人目光茫然,孩子眼含胆怯,他心中顿生怜悯,对看管他们的兵勇说:“你们别太凶了,别吓着孩子。”他又找到吴长庆说,“筱公,这些人都是穷苦人,不要过于为难他们。筱公可否请国王派人来分别审讯,区别主从,惩治部分主犯以儆效尤,胁从者则最好一律释放,也给那些逃散者一条生路,让他们主动归降。不然把他们逼上绝路,舍命相搏,反而不易收功。”

“季直真仁者也,我正有此意。请国王派人来审,还可体现属国自主之义。”

国王派人来审,用了一天多的时间区分主从,决定处决十五人。张謇认为太多,建议将其中五人改为徒刑,经马建忠向国王提议并被采纳。国王又颁布招抚文书,只惩元凶,胁从不问。逃散各地的乱军纷纷前来自首,兵乱很快得以平定。

但日朝谈判的结果却有些差强人意。到济物浦谈判的全权大臣是奉朝贺(退休官员的一种荣誉官名)李裕元,实际负责谈判的是全权副官、工曹参判金弘集。两人根据马建忠的指点与花房义质辩论,双方僵持不下。双方最争议的一是赔款数额。日本提出共五十五万日元的巨额赔偿,朝鲜认为太多,花房义质提出将赔款减至四十万元,但朝鲜须以矿山采掘权、电线架设权,咸兴、大邱两地开放为通商口岸等为交换条件。马建忠认为这两条损失利权太多,宁愿多付十万元也不能答应。而且“赔偿”二字于国际法不合,把“赔偿”二字改为“填补”。第二项则是日军驻扎汉城。花房义质以使馆被焚为由,认为朝鲜根本不能保护日本使馆,因此必须准许驻军保护。马建忠建议朝鲜无论如何不能答应,而日本则对朝鲜深怀野心,坚持非驻军不可。结果最后折中为“日本公使馆,置兵员若干备警”。此外还有朝鲜派出官员到日本去谢罪、扩大日本在朝商务权益等内容。大家都觉得日本无疑还是在朝鲜取得了驻兵权,以后朝鲜的局势会更加复杂。

袁世凯尤为不满,私下向吴长庆抱怨道:“马观察以擅长外交自傲,我看也不过尔尔。我军已经平定兵乱,占据优势,而仍然让日本取得驻兵权,这算办得哪门子外交?宗主国权力没有任何增加,而日本却获得如此多的权益,恰如身上长了个巨疮,早晚要危及性命,可笑马观察还洋洋自得。”

吴长庆劝诫道:“世凯,外交的事情不在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不可说三道四。这次入朝你功不可没,我十分欣慰,我即将咨请李中堂、张振帅奖赏有功人员,把你列为首功,我给你的评语是:治军严肃,调度有方,争先攻剿,尤为奋勇。我为你请实授同知,李中堂、张振帅能否同意,朝廷能否旨准,我就不敢保证了。”

袁世凯捐的官职是中书科中书,一个从七品虚衔,而同知则是正五品官员,那可是连升五级!袁世凯非常激动,跪地磕头说:“谢世叔的提携之恩,无论朝廷是否旨准,侄儿对世叔的大恩永世不忘。”

吴长庆边抬手边笑道:“起来起来,是你自己争气,我不过是顺水推舟。我对你父亲也算有个交代了。还有你张老师一直在帮着你说话,他的推荐之恩,你可不能忘了。”

“侄儿不敢忘恩负义,这就去看张老师。”

吴长庆告诫道:“我报功的事你不必细说,如果传扬出去,难免有人反对,那就弄巧成拙了。”

袁世凯到汉城去买了一坛米酒,一提打糕,还有一对鼓,由一个亲信稽查兵提着去看张謇。张謇正在埋头修改文稿,看到这些后惊道:“慰廷,买这么多东西,你要回国?我没听筱公说。”

“学生不回国,这是孝敬老师的。学生自入朝以来,老师多次向大帅推荐,学生没齿不忘。”

“你这话就见外了。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我向筱公推荐,实在是你有过人之处。你到朝鲜后许多次让人刮目相看,我即便不推荐,筱公也会用你。”

袁世凯不接话,拿着礼物道:“这是朝鲜人节日用的鼓,长的叫长鼓,是女子所用,短的叫平安鼓,由男子所敲。两鼓成对,则意寓平安吉祥。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到时候老师带回国内,做个纪念。”

“那我就愧受了。”张謇说完,话题一转道,“慰廷,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朝鲜如何善后。朝鲜小邦,群狼环伺,大清这个宗主国,应该怎样保朝鲜?我很赞同你的观点,与其有名无实,不如把朝鲜废为郡县,反而容易存续。这早就有前例,汉初,武帝征服卫氏朝鲜,设为乐浪、玄菟、真番、临屯四郡,今日不妨参照汉例,就像日本废琉球一样,列国未必有多少话说。如果废为郡县不可行,也可沿袭周例,置监国,或置重兵守其海口,而改革其内政。”

袁世凯对此极为赞同,两人谈得十分投机。

“如果朝廷连这两条也不能赞同,那么朝鲜必须改革内政,如果依然如此行政,难免重蹈此次兵乱覆辙。”张謇扬扬手里的文章说,“我提出了朝鲜善后六策,准备上书李中堂和张振帅,督促朝鲜改弦更张,革新自强。”

张謇提出的善后六策,第一策是通人心以固国脉,要顺应民心,参与兵乱的士兵与百姓,不要再加凌逼。“概加以罪,立国者将何从易民而治也?不如此,远而五六年,近而三四年,祸且踵至,何治之可图!”第二策是破资格以用人才。“令八道布告士庶,各得条陈救时良策,封进以抉择之,其武者,则考其方略,验其胆力;其文者,则试以牧民,随时甄别,引其优者任用之。”第三策严澄叙以课吏治,第四策是谋生聚以足财用,第五策则是改行阵以练兵卒,第六策是谨防圉以固边陲。

张謇谈得头头是道,而袁世凯最感兴趣的则是第五策,笑道:“老师,学生是带兵的,所以对第五策练兵的建议很感兴趣,学生愿闻其详。如果有可能,将来希望能够帮助朝鲜编练新军。”

“慰廷,你既然对练兵如此感兴趣,我不妨纸上谈兵,说说我的短见。”张謇觉得自己是纸上谈兵,没想到袁世凯却极为认真,并很快从中发现了机会。

同类推荐
  • 耿介孤忠:寇准

    耿介孤忠:寇准

    本书共分为青年时代、北兵压境、悲壮北征、真宗继位、澶渊之盟、贤相王旦、二次罢相、寇准的才情七章,结合史实,通过经典事例,展现了“大忠”之臣寇准的人生传奇。
  • 和珅官场笔记

    和珅官场笔记

    本书从和珅的出身说起,贯穿其一生,重点介绍了他非同一般的升迁道路,以及火箭式的升官历程。从一个“反贪能臣”到一名“巨贪蛀虫”,和珅的经历,不得不引起人们的深思。
  • 明月为君侣:蒋光慈的情感历程

    明月为君侣:蒋光慈的情感历程

    本书主要叙述了蒋光慈与不同成长背景、性格特色迥异的三位女性的感情纠葛。蒋光慈一生以宽厚仁爱的胸怀成全包容女性,然而最终还是因革命的爱情而染疾于女性,最后在事业、情感、生活的多重窘迫中,贫病交加,凄惨早逝。
  • 李自成第九卷:兵败山海关

    李自成第九卷:兵败山海关

    明末,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崇祯三年(1630),李自成辍业,于米脂号召饥民起义。后与农民军首领张献忠等合兵,在河南林县(今林州)击败明总兵邓玘,杀其部将杨遇春,随后转战山西、陕西各地。七年,连克陕西澄城、甘肃乾州(今乾县)等地,后于高陵、富平间为明总兵左光先击败。
  • 有趣的中国皇帝

    有趣的中国皇帝

    本书汇集了各个朝代的开国皇帝以及不同朝代盛世时期的多位皇帝,上起始创“皇帝”名号的秦始皇,下讫清朝康熙皇帝。书中对他们的生平逸事进行了讲述。
热门推荐
  • 农家子

    农家子

    第一次遇见他时我还在一个穷乡僻壤的乡村里为生计挣扎!
  • 毒门修真

    毒门修真

    《毒门修真》即独门修真,一个独特的修真传奇。演绎一段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一个血战八方的修真争霸史,一切精彩尽在《毒门修真》!!!(千万不要错过哦,这简介给力否?)新人难熬,大家都懂,不解释。小峰想说的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俺们新人的书未必就难看!!!
  • 吞噬星空之炎黄神王

    吞噬星空之炎黄神王

    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那些年,我们追过的电视剧!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吞噬星空》!宇宙之大,浩瀚无比!华夏国一代古武者的佼佼者,穿越到了吞噬星空这个空间。熟知吞噬情节的他,如何崛起!走向武者巅峰!
  • 梦回二世称王

    梦回二世称王

    剧情有些复杂,不过绝对好看,不一样的穿越神奇小说!
  • 沁爱

    沁爱

    心心相映,永不分离。即使我们不在同一空间不在同一时间你要相信我们心一直在一起。
  • 升录苍穹传

    升录苍穹传

    神秘的五颗女娲石,每五百年降临各个世界,随机挑选一万名人类进入修真大陆。21世纪的普通少年宋影也是被女娲石所选中的人类,在这个修真大陆,有太多的无助,眼泪,汗水,生死,到底是命运的不公,还是特意安排好的,一份希望,一份寄托,宋影:无论什么挫折,我都要活下去。
  • 十三星墓

    十三星墓

    当那些连速度都无法超越的色彩津津乐道着极光太过类似于星河弱者急着做诠释,无可挑剔地嘲笑他们讥讽中的弱小以便证明与价值着他们仅能扮演的存在而我,在确定变强的那一天翻阅词典,寻求着'至高'的意义却在宀字部,第叁画的那一幕,看到了两个字,守护……
  • 极地精灵的呢喃

    极地精灵的呢喃

    在动物界,人们经常用“朝生暮死”的蜉蝣来比喻生命的短暂与易逝。因此,野生动物从不“迷惘”,也不会“抱怨”.只会按照自然的安排去走完自己的生命历程,它们的终极目标只有一个一一使自己的基因更好地传承下去。在这一目标的推动下,动物们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天赋异禀”,并逐步进化成了异彩纷呈的生命特质。由此,我们才能看到那令人叹为观止的各种“武器”、本领、习性、繁殖策略等。
  • 英雄联盟之重返s7

    英雄联盟之重返s7

    李昊仙是s14世界第一上单的有力争夺者!但一梦之间重返s7,这个lpl的黎明之年。这一年,lpl还在为lck的四一分带恐惧,这一年,lpl的上单还没有真正崛起,这一年,御三家还有最后的辉煌。而李昊仙表示,是时候应该让lck的上单尝试一下降维打击了!本书又名《我的系统只会装杯》《高冷主角调戏弱智系统》《作为职业选手的我真不想装杯》
  • 陆游诗词选评

    陆游诗词选评

    中国古典诗歌浩瀚的天空群星灿烂,陆游是其中光芒特异的一颗。他不但是南宋诗坛第一一人,而且在几千年的诗歌史上毫无愧色地居于大诗人的排行榜上。八百年来,他的那些豪壮慷慨的爱国诗篇深深地赞道:“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我,亘古男儿一放翁。(《读陆放翁集》)这种赞颂表明,陆游的作品直到近代还在中华民族的精神生活中起着振奋人心的巨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