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子将猪娃子倒爪子提了送到大狼娃处,被挡着没有进门,立在门前谝了两句,收钱走了。前脚儿才走,正逢水道婆被桃子送出门来,睃看见他的背影,不知独孤子何处得罪了她,让她不满,鼻孔里一股冷气,就骂起来,说:“我道是那个贵客,原来是这攮刀子的货!在人前人五人六的,背后地里又不三不四的,尽干些不是人干的事。”
桃子不知如何搭话,只尬笑着,边走边送,又问了些小儿药上及该注意防着的事。在这事上,老婆子是实诚的,说:“你们信百股十样的神,信的真真儿的,信到骨头上去了。我只信爷。在老婆子的嘴头子上,药就是爷,通一声儿。以前的一位老人家,他在这山里悟了药,知了药的珍贵,想在人间传药,但人都信鬼神而不信药,所以,他借传鬼神来传药,世上才有了药。往时,小儿的药回吐的最难灌,这山里蜜多,他随身携带了辅助喂药,这是最早一味药引子。”
两人说着话已走了许多路,到了狼婆子门上,却见围着许多人,知是又有了嚷闹事,也站住了,在偏远处看热闹。
原来,却还是独孤子和他婆娘因丢了一只鸡,回忆起来,狗揽屎说刚还唤鸡喂食,才打转身,鸡就不见了,当时再无人来往,大白日的也不见崖叼子和野狗,只在破墙的豁口旮旯里看见狼咬儿的身影儿忽闪,没准是他捉拿去了。也不是偷,而是把正要下蛋的母鸡捉到自己家的鸡窝里,等下了蛋才放回来。果然,不久妇人听见鸡叫,鸡回来了,在槽边上找水喝,妇人捉住,从屁股门上摸了一把,蛋没了。独孤子听了,二话不说,倒拎一把镰刀找上门来了。狼咬儿不在,狼婆子在,好言说了两句,说等狼咬儿回来,问明了再计较,独孤子识趣退了出来,不料妇人后脚儿赶到了,在门口指桑骂槐的一顿好骂。事儿爷也凑过来,问她骂谁,她说骂木鬼,使巫纷纷的说:谁偷的?敢紧声明。否则,我回去使巫烧鸡蛋爆瞎你的眼睛。又骂说:不承认的,生的孩子没**。
狼婆子老者听她骂的不是话,出来问询了两句,说:“好娘子媳妇儿,你到底骂的是谁?这是在我门上。不过问吧,落人的口实。过问吧,你又没指名道姓的。”
狗揽屎见将老婆子骂出门来,越发得势,许多难听的话千日捣娘万日捣娘的骂出口来,骂的吐沫发溅,看热闹的人都远站着,因这妇人素来人缘淡寞,也没有人上前相劝,她见来了这许多人,使气说道:“我没骂你,我只骂那偷蛋贼。不要脸的,驴日的马下的货。我一窝十只鸡,倒有九只被你捉走在你门上下蛋。等我白了神,降下天谴,有你好看的。”
狼婆子看她劝又不走,问又不应,这样在自己门上丢人现眼的叫骂,也不生气,索性搬了一张凳子来,坐在门口,也微笑着看起热闹来。坐了许多时,看妇人没有离开的意思,进去捧了一杯热茶,递到妇人手边上,说:“骂了这些时分,你口也骂干了,请喝了这杯茶,润了喉咙舌头,再骂吧。”
看闹热的人都听得没意思了,事儿爷才过来,将妇人劝说走了。妇人到家,听见自己家的母鸡又叫,气头上一脚踢的鸡逃毛飞,还不解气,又追打出门,在外面的荒草堆里,站住了,那里有一只鸡自踩的窝,里面满满一窝蛋。自此,悄悄儿的再不敢吭声气,怕狼咬儿找上门来讨说法。
果不然,狼咬儿回来听了,说自己不过在那墙角后小解了一把,就惹出这等是非来了,嚷闹着要打上门去,狼婆子从后面追出来死拽着不放手,劝说道:“她要占个上风头子,让她占吧。这种没脑子的货,何必跟她分青红皂白。”狼咬儿这才歇了势头子,说:“骂的那么难听气人,我必不饶她,要一脚踩死了才好。”
接着,胡来王府上又传来消息说王母娘娘三月十八日寿诞,要全民同贺,旮旯里人忙从嘴里争食,各各准备贺礼,自家有了难处,那还顾得及别处的热闹。狼咬儿也是交不起的,遂闯进深山去打猎,他愿想着猎些野兔山鸡,在山里掏陷阱,里面设竹木弓箭,上面敷草盖了,洒粮做诱饵。也还顺遂,几日下来颇有收获,就想着趁势多猎获一些,便往山更深处移了一些。那日追一只受伤的兔子来到崖边,失了兔子的踪迹,正在往崖下探看,忽听得耳边风起,来势汹汹,脑子里只想得起两个字:“豹子!”,一只成年母豹已从高处迎头从背后扑来,他来不及转身反应,只来得及低头猫腰,豹爪子已搭在肩上,撕得血肉横飞。狼咬儿一甩肩,躲过咽喉要害,用脑袋顶住豹脖子,双手抓了豹爪,又使力甩肩,想将豹子摔下身下。不料身子失衡,连人带豹掉往崖下去了。等人寻入深山找到时,豹子压在狼咬儿身下,已是摔死了,狼咬儿被抬回来,在炕上堪堪儿躺了一年带零,才恢复过来。
那时,大狼娃的头窝子已过一岁,夸张却被胡来王府的人在市镇上抢走从军入番去了。也还不是生番,是熟番中的一些散户,常纠结了入境来掠粮,凡杀了人,必定会蒙一面人皮鼓。胡来王向叟佬王借兵,那边那里就肯,不得已,胡来王派人四出掠兵,凑齐了五百人,去攻番人的营盘木柯寨。不想失陷其中,去时五百人,来时百五人,剩下的被杀的被杀,被俘的被俘,夸张也被捉拿了去,一绳捆翻在地。趁无人时,他挣扎着试图翻身逃走,不料绳越抽越紧,才想起“捆手不逃翻”的古训来,不解开绳,即使逃走,因身体不平衡,也逃不远,被追上,一脚踩过来,两条胳膊必定折了,遂不再挣扎,等看狼兵处理。他们原是搭伙结寨的土匪,逐一搜了俘虏的腰包,搜一个,打折一条腿放一个。他原不要命,只求财。且说:依胡来王的行事本领,如此下去,他再也无兵来犯,我们可以安稳数年。
最后还剩十数人,都是浮兵中力强体壮的,他们要留下数人做粗使,更要从中捡一人出来祭旗。原定的一人,因抽打过甚,头脸肿的像个馒头,狼王说:“这东西头肿的难看,怕神不喜欢,说我们不虔诚,推出去杀了吃肉。”说着走过夸张身边,踢了一脚,忽觉得有些儿眼熟,下细一想,心说:对了。这不就是那年打过桌的夸张嘛。当时,我的脸上还挨了一镰刀。遂命令其中一人道:“我看这个俘兵样式儿好,就拿他祭旗吧。好吃的好喝的先供着。最后一日,不要给他供食,把肠子清了,免得宰他时屎掉出来污神。”
夸张想既然死定了,那就大吃大喝吧,凡正你又不要瘦弱成病有玷缺的,放宽了心,凡吃食不合口,就大叫,“小的们,拿酒肉上来。”
到祭旗前一日,果然断了夸张的口粮,他已自知必死,又绑缠得死死儿的,无计可施,想起前面被杀的那个,忽然有所觉悟,使劲拿头脸撞墙,不一时,已肿得像一颗坏洋芋。来灌清肠水的狼兵发现了,报告给狼王,狼王亲自来看,说:“这事马虎不得。小的们,先把这个押起来,再换一个来吧。这回可要看好了,别耽误了明日午时三刻使用。刀要磨快,一刀断头,血要满溢。要是血少,神会不乐意,我们此番出击就不会顺利。”
夸张被替换下来,饿了数日,又放将出来,腿上戴了枷锁,丢在他们的一伙妇人中间,让他去剪羊毛。这些妇人都是野惯了的,兼着风气蛮,自家的男子又经年游走在牧场上,或入了狼兵在外,眼看丢了一个生俘过来,渐渐的不老实起来,人眼见眼不见的,就有妇人来扯他的裤子,摸他的身子。夸张遂也一意儿奉迎,心说:这或许也是个办法儿。抓摸两把,这些妇人就都嬉笑着逃了。有时,三五个妇人聚来,也还如此。
原来,管这伙人的是一个狼酋的娘娘,她因生的几个儿子粗野如狼,木的屎都拉不出来,听说南人文雅,遂起了换种的念头,想让自己的小儿媳留门换一茬,嘴头子上略提说了一二,这些妇人们会意,便一个个前来验货,回去都说是个好货,直挺男板子,结实的跟根棍一样。
几日后的一个晚上,夸张被三五个妇人七毛八脚的抬到一个毡帐前,解开脚手,留在远处察看。夸张也晓得这原是个先人指路,留门儿以待有心人的风俗,往常,旮旯里附近一些地方儿也是有的,只比踏脚坑的事儿明一些个,野一些个。果见毡帐的一角儿开着,撩开进去,背身和衣躺着一个妇人,叫不应声,伸手进去,原来衣袍是早解开了带子只略裹着的。被他手触着,妇人嘤咛了一声儿,偏头问了一句,“几个?”夸张一愣,回说:“一个。”妇人道:“既然一个,你偎过来吧。我男子不在。要是几个,我就要死了。”说毕,妇人还是原样躺着,不动身子。
夸张心说:今日个,我的命系在你身上。我小心伺候着,你可千万要满腹了才好。
事毕,夸张出来,却听见一人在暗处说:“这是神赐的事儿,又这么长时间,一准好了。待会儿,他出来,一棒打死吧。”
另一人应道:“且莫急,等事儿确了,种子儿芽发了,再打死喂狼不迟。一个药渣子浮兵男人,不值些个啥。”
夸张听得浑身一冷,站住了,走不动了,腿了重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