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缤纷,寒暑往来,转眼又是秋至。
欧阳云翀到了无拘束,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欧阳霖的未接电话。
一般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欧阳霖是不会打电话找他的,欧阳云翀想了想,回拨了过去。
“爸,打电话找我有事?”
“你小子现在在哪儿?我怎么打了四五个电话都不接?眼里是不是没有我这个老子了?”欧阳霖一顿劈头盖脸的责备。
欧阳云翀皱了一下眉头,把手机稍稍移开了点耳朵,“可能当时我开车放着音乐,没听到,我这会儿在无拘束呢……”
“好,那你在酒吧等着,一会儿我和你芳姨过去。”
“有什么事情电话里说就好,不用劳您大驾来回跑了。”
每次只要父子俩坐到一起,话都超不过五句,不是老的嫌少的浮躁冒进,就是少的嫌老的古板守旧。欧阳霖看到他身边的老同学、老同事一个个都是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而自己的儿子年过三十不结婚不生子实在令他龙心难悦。听说女朋友谈过不少,但就是没见他往家里领过一个,所以不见他还好,见到他欧阳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话也说的没好气了。既然父子俩每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倒不如不见,相见不如怀念,于是欧阳云翀对他这个爹也是能躲则躲,能不往一起凑就尽量不往一起凑。
“还是面谈吧,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听到欧阳霖这么说,欧阳云翀只得应着把电话挂了,心想着只要老爷子不是催婚生子就行。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欧阳霖带着欧阳云翀的继母芳姨,还有芳姨的儿子张顺出现在了无拘束酒吧里。
只见张顺丧眉耷拉眼、唯唯诺诺的跟在芳姨的后面,不似之前的神采奕奕,气色饱满。他的样子让欧阳云翀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还是在欧阳霖与芳姨领完结婚证后的一次家宴上,当时他才八九岁,和十二三岁的张菊站在一起,两个人都穿着不太合身的新衣服,也是这样唯唯诺诺跟在芳姨后头,低眉顺眼、拘谨不安,只是偶尔抬起头来用眼角扫大家一眼,倏尔就把头给低下了。
欧阳云翀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办公室,招呼着他们坐下,一人沏了一杯茶后便问有什么事找他。芳姨向张顺递了个眼色,用手不停的杵着张顺,说:“张顺,现在只有你大哥能帮你,你还不快点求求你哥?”
张顺从沙发上起来,扑通一声跪到欧阳云翀面前,痛哭流涕的说:“哥,你帮帮小弟吧,不然我就得坐牢。”欧阳云翀一惊,连忙要拉他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站起来说事就行。”
原来张顺自去年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一日在网上看到一则奶茶店的加盟广告后,就动了自己做生意的心思——与其给别人打工倒不如给自己打工赚钱。他把想法给芳姨说了以后,谁知芳姨不但不支持反而反对,觉得他找个稳定的工作才靠谱。毕竟做生意需要本金,她与欧阳霖是半路夫妻。虽说平时吃穿用度欧阳霖不短她的,但是如果让欧阳霖拿出钱来给儿子做生意,他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张顺见芳姨不支持,便背着芳姨找张菊借了8万元,交了4万元的加盟费后,剩的钱还是不够交房租、装修、买设备,他就用信用卡透支了5万,想着等店开了张不愁没生意,这5万元肯定能还上。
但是不知道是地址没选好,还是经营不善,生意并不如他想像的那么顺利,几个月下来,钱没挣到多少反而越搭越多。为了还信用卡的欠款,他只好又办了几张其他银行的信用卡,来回倒腾,东拆西借。不料倒腾来倒腾去,旧债未还又添新债,几张信用卡的滞纳金加利息越滚越高,直到欠款高达四十余万。当多家银行的催款单陆陆续续递到他手上时,他才傻了眼,只好找芳姨把欠债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让芳姨帮他想办法。
芳姨文化水平不高,农村出身,男根思想严重,一直视张顺为自己的命根子。这命根子出了事,自己的命都要丢掉半条了,也就顾及不上什么脸面了。她跟欧阳霖又哭又闹,说自己年轻体壮的时候跟了他,啥都不图,就图一双儿女和自己能有个依靠,现在张顺出了事,他当继父的不出手帮他,让她们娘俩靠谁去?欧阳霖被芳姨闹的没了脾气,只好把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拿了出来,七七八八算起来也就十五六万,还有二十多万的亏空需要填补。
芳姨为了宝贝儿子也是急病乱投医,哭着嚎着给欧阳霖说:“你没钱,可你前妻和儿子有钱,他们一个开工厂,一个做酒吧,你舍舍脸去找他们借借。你要不去,我就去,你放一百个心,这钱我肯定会替儿子还上,我才五十岁,还能干,我去给人家做保姆,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你前妻和儿子的钱给还上。”
芳姨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欧阳霖只得领着他们来找欧阳云翀借钱。
“爸,你也知道这家酒吧不是我一个人的,酒吧里的钱我不能随便动。这些年我买车买房没用过你一分钱吧,除了酒吧投资的钱,就连我妈我也没用她的一分,所以我现在手里也没有多少积蓄。”欧阳云翀在没有拿定主意之前,用半真半假的话搪塞着欧阳霖。
“儿子,你妈那儿肯定有钱,不行你找你妈借借?当帮你爸,你芳姨的一个忙。”
“爸,我妈从一个小超市做到一个服装厂,她怎么过来的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今天不怕当着芳姨的面说你,你除了跟她吵架嫌她不顾家外,帮过她什么?就算不帮她,那你有没有心疼过她,理解过她?你现在有难了想到钱的好处了,才想到她——要借你找她借去,我张不了这个口。”
欧阳霖被儿子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芳姨和张顺在一旁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张顺,回头你把银行的账单全部拿来给我看看,我要知道你到底欠了多少都怎么欠的。你们先走吧,这两天我好好想想,等我想出办法了再说。”欧阳云翀下了逐客令,芳姨听到欧阳云翀说会想办法,心中燃起了一线希望,急忙拉过张顺,对欧阳云翀表示感恩戴德。
送走欧阳霖他们,欧阳云翀不禁觉得心中憋闷万分。自己和张顺虽说是继兄弟的关系,但由于年龄相差较大,根本就谈不到一起,所以这些年走的不远也不近。除了每年春节他去给欧阳霖、芳姨拜年时,和张顺姐弟俩见上一次聊上几句外,基本再无其他交集。
这个忙他可帮可不帮,不帮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来。可是看到张顺跪在他面前狼狈的样子,芳姨和欧阳霖一脸的憔悴,他有能力而不帮,确实于心不忍。芳姨比李英兰脾气温和,自从和欧阳霖结婚后,把欧阳霖照顾的的确不错,他的气色和精神比原来和李英兰在一起的时候好了很多。而且芳姨对欧阳云翀这个继子也是比较体贴,每次欧阳云翀过去,不是嘘寒问暖就是仅着他的口胃做吃的弄喝的。这些年断断续续的相处,欧阳云翀就算与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多少还是处出些感情来。
欧阳云翀想,他会想办法帮张顺,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的拿钱了事。不然以张顺的年轻气盛,不一定能够铭记这个深刻的教训,他得想个万全之策。
欧阳云翀突然想抽一根烟缓解一下情绪,虽然他并没有烟瘾,但在极度烦闷的时候,他还是会点上一根烟驱除或减轻愁绪。
他翻遍了整个办公室也没找到一根烟,只好拿了钱包准备出去买一盒。
出了酒吧的左边50米处就有一个烟酒日杂店,他对品牌没有太多讲究,所以就随意买了一盒,掏出一根点燃,放到嘴边缓缓的抽着。
他心事重重的走在初秋的街上,一边抽着烟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恍忽中走到一个熟悉的小区门口,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走到了简溶所在的叠翠华庭。
欧阳云翀不禁哑然失笑,看来简溶俨然已成了他的一个精神支柱,快乐时会想到她,烦闷时同样也会想到他。他把烟掐灭,扔到垃圾桶里,直接踱进了小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