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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以考带察

杨震租住的屋子,位于洛阳城西北角平民区一个窄小的巷道里。院子不大,坐北向南,只有靠西边院墙盖有一排三间老式的单面坡旧瓦房。房上的瓦松株株挺立着,房下的土墙已陈旧久远,看得出,这是一座几十年甚至于上百年的老房。据说主人嫌这个院子太小,后来挣下钱,盖了一座比较大的院落,就把这儿租出去了。

三间屋子,各一个门一个窗。杨震与妻子柳氏住上屋,两个儿子住中间,冯宝住在下间。上屋对面的东边,搭了一个茅草屋,用作灶房。

上屋是杨震居室兼书房。杨震让冯宝到街上专门找木工做了一块长方形的木板,他写上了“心忧天下”四个字,作为匾额钉在他上屋的门楣上。

院子东边的一溜空地,冯宝开始用铁锨翻地,准备种上各种各样的蔬菜,又在菜地边扎上一排不高的篱笆。

小院中间有一棵李树,树冠撑开,遮着阳光。杨震住进来后,冯宝做好饭时,地上铺一张蒲席,放上一个矮腿小案,杨震与妻子、两个儿子以及冯宝围着小案吃饭。整个院子被冯宝打扫得干干净净。

耿宝自从收了樊太太的礼,便把答应的事挂在心头。他一直苦于没有借口,恰巧杨震妻子来京,于是,耿宝借口看望杨夫人和孩子,提着重礼来到杨震住处。他站在街门外,通过半掩的街门,看了院子里的一切,感叹了一番:“人说杨震清廉,不曾见到,杨震的俭朴足以可见啊!”然后敲门进院。

柳氏在灶房与冯宝做饭,杨秉和杨奉到街上去了,杨震正好跪坐在树下的蒲席上、爬在小案上看“变法文本”,听到敲门声,起身一看是大鸿胪、车骑将军耿宝,迎进院子让座。耿宝进门就说:“听说杨夫人带孩子来了,就带点儿东西来看看。”

杨震脸上表示出歉意。两人盘坐于小案对面,刚寒暄几句,耿宝就切入正题:“杨大人,本官就不绕弯子了,本官今儿来还有一件事,就是举荐一个官员的儿子樊彪,年方二十,早年读书识字,如今已成人,欲让太常大人纳荐,入朝做官。”

杨震说:“现在朝廷正在推行‘官员选任变法’,已不再是过去的‘举孝廉’了,这些,我想将军都是知道的。选官面前人人平等,将军这样就让本官为难了。”

耿宝说:“变法不过是针对平民入朝做官而已,今日举荐的是朝中樊常侍的侄子,本将军想,这应另当别论。”

杨震说:“不管谁家的儿子侄子,只要有才学,定会选上,不用任何人说情,也不管有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才学,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行。”

耿宝知道杨震为人个性刚直,今日一看杨震果真油盐不进,只好把话说明了:“那好,就实话告诉大人吧,举荐这人是皇上的旨意,我只不过是传达圣旨罢了。咱们都食皇上的俸禄,为皇上做事,杨大人不会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吧?”

杨震说:“如果是皇上旨意,应有尚书台文书。请将军出示尚书台的文书。”

耿宝是安帝的国舅,耿家在京城洛阳也是名门望族,不好惹,开国功臣的一支,世代的爵位,朝廷一些官员从来都要看他脸色行事,不敢惹他,可是个性耿直的杨震不看他脸色,不怕惹他。

这时,耿宝被杨震说得哑口无言,面露愠色,起来就往外走。

“将军且慢。”杨震连忙叫住了耿宝。耿宝心中一喜,以为杨震想通了,转过身来面带微笑,刚想说话,就见杨震站起来把他刚才拿来放在小案上的那些东西递到他的手中,笑笑说:“将军的东西忘带了。”

耿宝只好提起礼物出来,扭头对着杨震的街门“呸”了一下,转身愤愤离去。

耿宝从杨宅出来后,心里十分不高兴,回到将军府,让人从宫里把樊丰叫来,叙说了他见杨震的情形,樊丰当下脸就吊下了。但是,他告诉了耿宝一件事,据他听说,在这次朝廷选拔官员时,邓骘的儿子邓凤和弟弟邓康,叔侄两人长于武技,而学业都一般,可邓骘也想让儿子和弟弟借这次选官之机入朝做官。

樊丰说:“大将军,咱就等着看,他杨震搞什么变法,如果邓骘的儿子和弟弟能入朝做官,我们樊家的樊彪也照样能入朝做官。”

后来,谢恽以为自己是本次开科取仕的副主考官,与杨震搭班,肯定给他面子,就提前向杨震打招呼,推荐自己的两个弟弟谢笃、谢宓也被杨震拒绝;三公之首太尉刘凯没有去杨震小院,而是在太常府向杨震推荐自己的亲信,也被杨震拒绝。然而,司徒刘章听说了耿宝、谢恽、刘凯几人在杨震那里碰钉子的事后,却对这三人说,等这次杨震变法过后,他把他们举荐的那几人,安排在司徒府,提为自己司徒府衙的副官佐或属吏。因为,按朝廷规定,这些人员可以由各官署的主事自选,不由朝廷任命。于是,这些人更加感激刘章,而更恨杨震。

之后,还有不少官员来到窄巷小院,借看望杨夫人和孩子之故,而找杨震请托送礼,都被杨震谢绝。杨震要改变之前一切官场陋习,秉公办事。

这天,杨震来到了京城太学院,专程拜见当朝大学者、太学院院长许慎。

“官员选任变法”推行开始后,杨震顶住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拒绝了来自各方面的说情,坚定不移地要把“变法”新政推行下去。

一身布衣长衫,美髯垂于胸前的许慎,屋中堆满书籍,令杨震肃然起敬。

杨震一见到许慎,抱拳施礼:“伯起拜会大汉字圣许君。”

许慎推崇古文经书和古文经学,耗尽半生心血,倾心研究《五经》。他以为现存各家对《五经》的解说混乱褒贬不一,随潜心致力于《五经异义》的研究,在《五经》的研究上,许慎无人能比,世人皆尊称其为“许君”。

杨震走到许慎面前谦和地说:“大博士真是学富五车。早听说许君精通《五经》,乃一代经学大师,今儿个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许慎也抱拳还礼:“太常大人过奖。老夫不过一介儒生,大人光临寒舍,未曾远迎,失礼!失礼!杨大人,乃关西夫子,一方大儒,学问人品卑人早已仰慕已久。大人入朝不久,昌邑‘暮夜却金’的故事,在朝野已传为佳话。消息传至太学院,博士、学子们个个钦佩不已。许某已议定,在太学院开设‘四知课’,课程的精髓就是‘暮夜却金,清廉为吏’,鼓励准备走入仕途的学子们以‘四知公’为典范,做一个为民谋福、为国谋利的清廉吏。”

杨震说:“许君过奖。杨某前来太学,是想请教有关《五经》方面的疑问,还请大博士不吝赐教。”

许慎是一个颇有学养的大学者,他手拂雪白长须微微笑着说:“四知公过谦,赐教哪儿敢,《五经》方面,许某虽毕其一生精力钻研,但仍知之甚少,只得皮毛,不得精髓。”

杨震说:“最近要在大汉全国推行‘官员选任变法’,开科选拔官员,考题限制在《五经》和《尚书》范围之内,因此特来求教。”

许慎说:“开科取仕,乃国家社稷大事,马虎不得,随便不得,容老夫细细思量后,再给杨大人一个详细答复。”

杨震说:“另外,许君,此次开科选仕,还要在太学院设考场,由太学院的博士监考、阅卷,需要得到您老的支持。”

许慎说:“老夫定相鼎力配合。”

最后,杨震问:“听说许君近日有一新著,企盼早日能拜读到大作。”

许慎说:“大作不敢,就是一部研究仓颉造字的文稿《说文解字》,一旦脱稿,定送到府上,请求夫子赐教。”

杨震说:“赐教不敢。有什么需要相帮的尽可告知。”

从太学院回来,杨震一边忙着变法的事,一边还惦记着皇上的学习。

杨震担任太傅后,殚精竭虑,倾平生所学,教授安帝“四书五经”和“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学问和道理。安帝按照太后给他的安排,每礼拜一三五上朝前,一早跟着太傅杨震读书,二四六上朝前则跟着大将军邓骘练剑,学习骑马射箭之术。每逢单日在长乐宫西侧的御书房里,安帝在杨震的教授下,对着成堆的书简,诵读子曰诗云,学习治国之术、兴国之道。安帝明白,未来的他将接替太后独自亲政,主掌大汉天下。他知道,自己没有经过太子阶段的学习和历练,真要掌政还得学习。为此,他埋头苦学治国理政的知识本领。

杨震刚刚到太学院把考场、监考、阅卷的事一落实,就又来到了安帝的御书房。因为这天是给皇上讲课的时间。进了御书房,看见皇上正手捧《孟子》认真读书,便轻轻走到安帝身边:“皇上,《孟子》一书读得怎么样了?”

安帝说:“遵照太傅的教诲每日在读,已能记下来,但每日还在温习着。”

杨震点点头:“《孟子》中的‘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作何解释?”

安帝认真地回答道:“梁惠王对孟子说:‘我对自己的国家是费尽心力了。当河内地方遇到饥荒时,我便把那里的百姓迁移到河东,同时,又把河东的粮食调运一部分到河内;当……’”

杨震抬手示意,让安帝停止回答,然后说道:“臣希望皇上对《孟子》一书中的篇章,不但要熟记于心,而且要记住要义。这些篇章的要义主要是孟子提倡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孟子一贯主张仁义,反对诸侯武力兼并,反对暴政害民。”

安帝点点头:“朕明白了,不仅要熟读,还需领会其中意味。”

杨震递给安帝一本书:“皇上说得极是。这本《论语》,臣几十年仔细研究,受益匪浅,还为书中的内容做了注释。还请皇上把它和《孟子》一样熟读领会。”

自从杨震给安帝讲课后,安帝好像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他从太傅给自己读的书中,悟出了治国安邦的一些道理,也开始思索朝中那些看起来简单实则复杂的事务,忽然觉得,过去处理朝中事务时候,自己在太后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幼稚和无知。难怪太后不肯把皇权交付与自己,现在看来,自己真的要承担起复兴大汉的重任,须得好好跟太傅学习治国之道、兴国之理。

安帝正在思索,看见樊丰在旁边对他挤眉弄眼。他合上书,知道樊丰想让他做什么。是的,很久没有见荣儿了,一定是荣儿想他,让樊丰捎信进来,约他出宫相会。以往,安帝接到这样的信就会迫不及待地出宫,可今天,一想到母后给他说的那些话,他不能去。上次跟伯荣见面,是在半个月前了。那天晚上,安帝跟伯荣颠鸾倒凤一晚上,很快这事让太后知道了,邓太后狠狠教训了他一番。安帝决心与伯荣断绝来往,他让樊丰给伯荣带信,提出以后不再见面。

谢府大院,晚上,从屋子里映出微弱的烛光。屋里,谢恽正在愁眉苦脸。

白日里,杨震传太后口谕,要吏曹把“官员选任变法告示”贴遍大汉十三州一百一十四郡。谢恽心想,大汉这么大,我们吏曹的官员有限,那要贴到何时?可杨震却指使自己把后边抄好的诏令、文告,送交尚书台,由尚书台以朝廷的名义下发各州郡。杨震说得轻巧,他是太后跟前的红人,是当朝皇上的太傅,可以指使尚书台,那我谢恽是谁,尚书台会认我吗?

第二天一早,谢恽尽管心里不情愿,可碍于情面,还是硬着头皮去了。没想到,果真如他所料,尚书令不买他的账,说既是太后口谕,为何不让杨太常来传?杨太常想要“变法”,就叫杨太常来。说来说去就是不接这些东西,非得让杨震去不可,让他碰了一鼻子灰。谢恽心里窝火,但又不能给杨震说,怕杨震笑自己无能,就直奔永安宫去找邓太后下懿旨。刚走到永安宫门外,就碰见樊丰,听他说明来由,樊丰说:此项“变法”乃杨太常所主张,杨太常不找太后,你去面见太后,你这不但是越级行事,不光太后不会给你下旨,而且杨太常知道后,定会记恨你。樊丰的目的是让杨震到尚书台碰壁,削弱其意志。

谢恽听樊丰说得有理,也是为自己好,便又从永安宫出来了。临走时,樊丰悄声跟他提起自己侄子樊彪参加科考的事,希望他能给予关照。

谢恽回到家里静下来想想白天的这些事,不禁对樊丰心存感激,要不是樊丰,他说不定就冒冒失失见太后了,不但很有可能在太后面前碰壁,而且可能闯下不恭的大祸。哼,都是这个杨震,明明知道各曹侍郎没有那个权力去尚书台办那些事,还指指点点地让他去为难,既丢了面子又显得自己无能。这会儿想起来,谢恽对杨震更是恨得牙痒痒。

谢恽担任九卿太仆,掌管皇上车马,又兼任吏曹侍郎,已经好几年了,但是他知道,他伺候皇上伺候得再好,要想进入“三公”,今生都无望。可是作为九卿之首的太常,就不一样了,从近几任看,都进入了“三公”。因此这几年,他一直瞄着太常一职,做了太常,就是九卿之首,既有油水、实惠,又有进入“三公”的机会。可是刘章晋升司徒,进入“三公”,正好有了一个空缺机会,太后却从外放的地方官吏中调杨震进京,做了太常,挡住了他的晋升之路。

这次“选仕变法”,同是九卿,太后让杨震为主考官,自己却为副主考官。

谢恽正想着烦心事,忽然听家丁禀报说樊闰的夫人来到府上。樊闰现在荆州,是一方封疆大吏,大权在握,朝中既有太尉刘凯这个大靠山,又有兄长樊丰天天侍奉太后,迟早都会发达的,因此,谁见了樊府的人也得另眼相看。

谢恽慌忙起身相迎:“哎呀呀,什么风把樊太太吹到敝府上来了?”

樊夫人逗笑着说:“什么风?香风!”说着把一大盒贵重的礼品放在桌上。她自从得知耿宝到杨震那里碰了钉子之后,就想,干脆索性找副主考官。

谢恽瞥了一眼那个礼盒,掂量着礼盒的分量。两人相对而笑,彼此心照不宣。

“太太,何事需要谢某帮忙请讲,谢某一定效劳。”谢恽直截了当地问。

樊夫人笑了笑:“还是谢大人豪爽。最近要开科取仕,我那儿子樊彪,年方二十二,已在学馆学了几年,这次报名,想请谢大人从中周旋。”

谢恽一听是这事,连忙摇头:“哎呀,还真让太太失望了。这次‘变法’,大权在杨大人手中,谢某真是无能为力。”

樊夫人见谢恽推辞,忙说:“谢大人乃当今朝廷吏曹的主事,管着全大汉官员的命脉,生杀大权在握,只要谢大人肯帮忙,易如反掌。”

谢恽慌忙解释说:“太太高抬了谢某,这事放在几个月前,可以包在谢某身上。但是现在,谁都知道,朝廷官员的任免大权掌握在当今太后手上,敝职就是有一点儿小权,也让新任的太常、尚书杨大人抓走了。况且,杨大人正在推行的‘官员选任变法’,更是让谢某不好弄,谢某真是无能为力了,还请夫人见谅!”

樊夫人见此只好起身告辞,临走时谢恽指了指桌子上那些礼品,樊夫人笑了笑:“不管谢大人是否肯帮这个忙,这点儿心意就给大人留下了。”说完就出了门。

杨震听谢恽说他在尚书台碰壁的事,心里对这些庸庸碌碌的官僚就生出不满。这些官僚们,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不该认真的时候故作认真。但是,杨震不知道,这些人对他推行的“官员选任变法”也很不满。

杨震也不屑与那些官僚们争高论低,第二天一早,就“选仕变法”一事去觐见太后,为了加大力度,请求太后下旨,以朝廷名义下发诏令,昭告天下。

杨震进宫后,看见旁边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宦官。正准备退出,邓太后喊住了他。杨震禀告了自己的来意,邓太后爽快地答应了,对杨震说:“准奏。先生,拟诏,昭告天下,全大汉推行‘官员选任变法’,招贤纳士。”

杨震迅速拟好,放下笔,拿着诏令,拜谢太后转身要退,邓太后叫住了他:“慢!先生,这里有一人对你仰慕已久,你看看认识吗?”

杨震一看,就是旁边站着的那个陌生的中年宦官,他摇摇头。但只见那宦官快步上前施礼道:“小的蔡伦,仰慕大人已久,今日得见,请受蔡伦一拜!”

杨震大惊:“公公莫不是‘蔡侯纸’的发明人蔡伦?”

邓太后这时插话说:“是啊,他就是尚方令蔡伦,专门进宫看望哀家来了。他的‘蔡侯纸’的发明,使我朝的文化生活出现了崭新的面貌!功德无量啊!”

杨震拉着蔡伦的手说:“蔡尚方,你是天下读书人的福神,杨某进京后,一直说到洛阳纸坊拜望尚方令,一直苦于没有时间,今儿个,在此,先代天下读书人感谢你了,等抽出时间,一定去纸坊看望你。先告辞了!”

有太后懿旨,尚书台再没敢刁难杨震,将推行“官员选任变法诏令”加盖大印,下发到了各地,于是,大汉疆土之上的读书人,听到消息,奔走相告。

杨震完成了这一步,像了却了一件心事,回到住宅。他一回到窄巷小院,就脱下儒冠朝服,而换上家常穿的淡青色粗布长衫和妻子为他一针一线纳的黑帮白底浅口布鞋,高兴地与妻子、两个儿子围坐在李树下蒲席小案周围共进餐。

冯宝看一家人吃得高兴,便对杨震说:“老爷,你也太刻苦了。按太后的旨意,就让袁郎租一个大一点儿的宽敞一点儿的院落。你看看朝中其他公卿,什么府呀,第呀的,而你却让婶夫人和娃住着这样一个窄巴巴普通小院子……”

没等冯宝说完,柳氏就看着冯宝说:“能在京城有这样一个小院子住就行了,我们本是穷苦人出身,用不着学人家有钱的官宦人家的摆设。”

杨震的妻子柳氏,略知诗书,通情达理,容貌端庄,性情温和,是典型的贤妻良母。由于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十分艰辛。到冬天时孩子们的棉衣棉鞋常常穿不上,因此整日只见他没黑没明地纺线、织布、纳鞋。但是,尽管生活这么俭朴,她还是与杨震一样,不愿多占朝廷一点儿便宜。

杨震点点头:“奉他娘所言极是!但太后的心意迟早要报。”

“是啊,朝廷有这么好的太后,天下难得不好,”柳氏说着,看了看杨震,接着说,“开科取仕看来影响很大,我到洛阳城里各处都听到人们在议论呢,老爷,这次能不能让老大、老二他们也参加科考?这是一次他们为朝廷效力的机会啊!以后他们年龄过了,想考也考不成了。”

杨震摇摇头说:“不行,这次我是主考,要避嫌。”

冯宝追着说:“两个少爷是凭真才实学参加科考,又不是让你谋私哩!”

杨震说:“即使他们是凭自己的能力考上的,旁人也会认为是我用权谋私哩。”

柳氏有点儿不高兴:“老爷是怕影响了一世清明。”

杨震说:“我的一世清明是小,影响了朝廷选拔栋梁人才是大。”

三儿子杨秉停下吃饭,插嘴说:“爹,那我改名换姓报名能不能考?”

杨震拍着杨秉的头:“秉儿才思敏捷,生性好学,你现在好好学,以后有的是机会。爹也希望你们兄弟五人为朝廷效力呢。”

杨秉高兴地说:“爹,秉儿记住了,秉儿一定好好学,将来跟爹一样当个朝廷的好官,为朝廷效力,为百姓造福。”

杨震高兴地点点头,一手摸着杨奉的头,一手摸着杨秉的头。

“假舆马者,非利足也,而致千里;假舟济者,非能水也,而绝江河。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陈留乡间的一条河边,流水潺潺,书声琅琅。远处的青草地上,三五头牛低头安静地吃着草,近处的小河边,七八个孩童坐在水中的石头上,光脚踢打着河水,摇头晃脑地念着书。

不远处一棵大树底下,一个清秀的三十岁左右的农夫后生专心致志地看着书,一会儿望望读书的孩子们,一会儿又低头沉思不语。他穿着质朴单纯,上身穿的是一件淡青色麻布做的汉式短衫,下身穿着汉式短裤,由于天热,短衫敞开。他光着脚,头戴竹笠,埋头入神地看着手里的书。

“杨伦,杨伦,变法了!变法了!”一个老年乡民边跑边喊。

青年后生站起来迎着乡民说:“爹,啥变法了,这么高兴?”

老汉气喘吁吁地说:“朝廷选官变法了,跟往年不一样,穷人也能考,变法告示都贴在陈留的街上了,你快去看看吧。”

“真的?”杨伦一听,赶紧对那几个读书的孩子们说,“孩子们,放学了,赶快牵上牛回家吧。”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陈留郡府门前,杨伦拨开人群,用力挤到前面,这才看清楚高墙上贴着朝廷的昭告,他一边看着,一边轻声念着:“……为振兴大汉,朝廷决定变法,变革原有的‘举孝廉’选拔官吏制度,将科考与察举结合起来,‘以考带察,两相兼顾’。凡我大汉子民,不论出身贵贱,不论年龄大小,只要有真才实学,只要愿为大汉江山社稷出力,只要愿为大汉的兴盛献智献策,均可报名参加开科取仕……”

杨震推出的这项新政,迅速传遍大汉各地,广大儒生学子,无不欢欣鼓舞。

杨伦一边念着,一边兴高采烈地说:“太好了!太好了!我们穷读书人也有出仕当官的机会了。”

“好是好,就怕朝廷纸上说的一套,实际行的又是一套。”“不管是真是假,咱们去试试吧。”“考试是在京城,我连盘缠路费都没有。”

听着人们议论纷纷,想到自己家徒四壁,杨伦刚才的高兴劲儿一点儿也没了。

回到家里,看见爹娘坐在炕上。见杨伦回来,爹娘把他叫到身边:“儿啊,不要担忧,爹这就给你准备盘缠。这些天你就先不要给那些孩子上课了,在家好好看书温习,时间一到就赴京赶考去,记住,给咱乡下受苦人争个气。”

杨伦不知道爹娘会从哪里给自己准备赶考的盘缠,但他的确不想错过这次机会,他“扑通”跪下眼含泪:“爹,娘,二老放心,孩儿一定竭尽全力为您二老争气。”

在荆州,正当樊闰为张生父亲到处喊冤告状搅得焦头烂额时,治中手里拿着一摞朝廷的昭告文书来到府衙大堂:“大人,朝廷‘官员选任变法’的诏令文书到了,要求昭告各郡县,让四方学子都要知晓,说是要在全大汉招贤纳士呢。”

樊闰一听,当下就上了火。心想,这个杨震,在荆州几次参奏弹劾自己,差点儿让自己丢了官,好在自己上下活动,把他赶出了荆州,没想到,到东莱混了几年,转了一圈,那么快就被朝廷召回升了官,就搞什么选官变法?是想学商鞅?这都不说了,主要是这个变法偏偏就掌管了儿子的仕途命运。这老天是咋安排的,咋就总跟自己过不去?难道杨震来到这个世上就是跟自己作对来了?

樊闰想着,气着,恨着,看都没看,没好气地说:“先压着不要发。什么选官变法,都是那杨震搞的一些新玩意哄太后开心,向太后邀功献好。邓后理朝,总希望弄点儿新政出来,这实在弄不出新鲜东西了,就让杨震搞什么变法,哼,这朝廷命官是一般下层读书人能做的吗?纯粹是玩新花样,不发。”

治中为难地看看樊闰:“大人,这可是朝廷的诏令啊,咱们私自压住不发,如果朝廷追查下来怎么办?”

樊闰怒气冲冲地说:“怕啥,朝廷追查下来有我顶着,你怕啥?”

治中见樊闰恼怒了,不敢再作声了。而樊闰一直在想,这次我彪儿选不上,我要让他杨夫子的变法跟那商鞅一样,不失败,也难得过安然日子。我现在就把你朝廷的诏令文书压住不推行,本官就是一手遮天了,看荆州谁能怎么样?在荆州,只有我樊某说了算,不管他杨震推行什么变法,在荆州都别想行得通。

一面是张生的父亲到处喊冤告状,一面是王密重回荆州,信誓旦旦将要介入“张生喊冤案”的重审,现在又来了个“官员选任变法”,挡着儿子当官之路。

武陵郡府后堂侧面的王密的书房里,王密手持一卷《大汉律法》在研读。他一会儿低头在读,一会儿仰起头在思索,一会儿又禁不住读出声:

“录囚制度就是皇帝、刺史、太守审录在押囚犯,检查下级府衙的缉捕、审判行为是否合律,是否有差错,以便平反冤案,及时审决案件的制度。……”

读着读着,他又抬起头思忖着:“皇帝、刺史、太守审录在押囚犯……是否合律,是否有差错……以便平反冤案……”

王密重回荆州,已经有不少时日了,他没有到荆州府衙去拜望他的上司樊闰,而是做着三件事:一是时时在思谋为“张生喊冤案”平冤,为着这一案,恩师被贬职,自己差一点被革职。他此次重回荆州,荆州和武陵郡不少官吏都揣测:王密回荆州,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带着太后的懿旨以自己官升一级的地位,与樊闰大干一场,要么吸取教训,从此默默无闻,不再问“张生的冤案”。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他的所为都在情理之中,因为,他必定为此案付出了代价。可是,他两者都没有选,他选择了自己的方式,他要悄无声息地把平冤工作进行到底。他回荆州要做的第二件事是,用五年左右的时间完成杨震在荆州没有完成的工程,就是修筑武陵山和沅江的防洪工程,造福于武陵的百姓。因为杨震被贬出荆州之后,他原来正在修筑的防洪工程立即停止了。樊闰担任荆州刺史兼武陵郡太守,不光武陵郡的郡务他无暇顾及,就连荆州的州务他都懒于署理,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王密重回荆州后,虽然有所收敛,但关于荆州的民生工程从来不去考虑。王密回荆州的第三件事,就是想法收集樊闰违法犯罪的证据,把樊闰绳之以法、严惩严办。

这时,一个衙役跑进来,说:“大人,张生的父亲又到郡府大门口喊冤告状。”

王密听后,一时沉默无言。因为他无颜面对老人,也无法给老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原来,几年前,张生的父亲自在荆州府衙见到了成为“囚犯”的儿子,悲痛欲绝,但当听了杨震“杨青天”的审理,又感到儿子有救了,老人相信杨震定会为儿子洗雪冤情的。可是,一个多月过去了,儿子非但没有被无罪释放出来,而且从汉寿县衙传来消息,杨大人和王县令都被调走了,新的主审官金武在审理时,重新认定,儿子就是杀害王灵母女俩的真凶。从此,老人撂下豆腐坊,整日在汉寿县衙门前为儿子喊冤。后来,有一天,碰到一个衙役,好心地告诉他,说他儿子已被押解到荆州城里的州府监狱,老人从此沿街乞讨,胸前背后让人写了两个大大的“冤”字,不是到武陵郡府大门口喊冤,就是到荆州府衙大门口喊冤。

此刻,王密的眼睛湿润了。他不是不接受老人的喊冤,是他不能接手。自从王密到武陵郡后,据说郡丞金武向樊闰提出让调自己到荆州府鞍前马后伺候樊闰去,樊闰不同意,让他继续留在武陵郡府。王密知道,这是樊闰等于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眼线,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樊闰的监控之中。尽管如此,王密还是安排了一个心腹衙役,在暗中保护张生的父亲,而且时不时给老人送一些吃的。老人不知道这一切,只认为是一个不知姓和名的好心人可怜他。

王密擦了一下快要流出的眼泪,对衙役说:“去,给老人解释说,他儿子的案子已经上解到荆州府,武陵郡府管不了了。”

这时,又一个衙役跑进来说:“大人,郡府门口涌了不少儒生,寻隙闹事,要见大人。”

王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樊闰为了儿子的仕途前程,决定回一趟洛阳。他带着贴身的神秘侍卫,赶着两拉车驾,行走了半个月,赶在天黑前进了京城。他安排贴身侍卫去住驿馆,自己匆匆回家。刚进自家大院,顾不得喝口水,太太正要给他唠叨求耿宝、谢恽给儿子帮忙的事情。

突然,樊丰踉踉跄跄颠着小碎步,慌慌张张跑来。他身穿汉时宦官穿的黑衣红领、红袖口、红腰带的深衣制服饰,头戴汉时宦官常戴的巧士冠都有些歪斜,矮胖的身体由于走路太急直喘大气。正所谓男人一旦净了身就走了形,他的神态,相之不似人面,听之不似人声。只见樊丰一进门,用那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喊着:“弟弟啥时回来的?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我正要差人去荆州报信。”

樊闰心中一惊,急忙抓住樊丰的胳膊:“兄台,到底出啥事了?”

樊丰瞪着眼睛问:“你是不是扣压了朝廷‘选官变法’的诏令文书?”

樊闰不知所措地点着头问:“是,是,怎、怎么啦?”

樊丰一跺脚:“咳,怎么了?你闯大祸啦!那个王密一道奏章把你参奏到太后那里了!”

樊闰“唰”地面无血色,浑身哆嗦开了。

原来,樊闰私自压住朝廷“选官变法”的诏令文书没有下发,招致武陵郡蛮人中那些苦读诗书的儒生们从相邻的州郡听到消息后,找到郡府质问王密,寻衅闹事。王密即刻向朝廷上了一道奏章,参奏弹劾樊闰,王密言辞激烈,请求将樊闰罢官问罪。太后御览奏章后凤颜大怒,责成杨震严查此事。一经查实,严惩不贷。杨震便派副主考谢恽即刻赴荆州追查此事。

樊闰听闻,几乎瘫软,话都说不出来了:“兄台,你、你、你说咋办?”

樊丰一时也无计可施,沉吟着说:“这事弄不好,别说荆州刺史这顶官帽得丢了,恐怕还得问罪。”

樊夫人一听这话,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她流着眼泪央求着樊丰:“他大伯,这得要命哪,你得拿办法啊,彪儿的事情还没有眉目,这又出了这等大事,这可如何是好啊?”

樊闰瞪了夫人一眼:“你没看都啥时候了,还提彪儿的事。”然后,又眼巴巴看着樊丰说,“听说杨震搞什么变法,当时,一听气糊涂了,怎么就没有想到身边这个王密。如果知道,唉,那、那……这个谢恽,我还不熟,还没打过交道……”

“王密是杨震的人,怎么能这么大意,当初为什么把王密挤走?王密这次调回荆州本身就来者不善,当时,杨震奏请调王密的时候,兄台就在场,”樊丰说着,突然眼睛一亮,对着樊闰一摆手说,“有了,办法有了。这样,你即刻动身,星夜兼程,赶在谢恽到之前,赶回荆州……”他附在弟弟耳边嘀咕了好一阵。

樊闰一拍脑门,顿时醒悟了。

樊丰低声说:“不管熟不熟,都要在荆州自己的地盘上把谢恽拿下……”

樊夫人赶紧插话:“我为彪儿的事,还找过谢大人,给他送……”

樊丰打断说:“那点儿东西不够塞牙缝,谢恽,胃口大得很。”

樊闰只好又叫上贴身侍卫,连夜星程快马加鞭赶回荆州。

第二天一早,治中一进府衙,看到樊闰坐在堂上,心中一惊:“大人啥时回来的?不是说这次回洛阳要多住一段时间吗?”

樊闰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说:“到了洛阳看看家中也无大事,再想到朝廷那个诏令文书没有发,就回来了,你去把那些诏令文书发下去,看有没有学子愿意报名。”

治中没有多想,即刻派人把朝廷的诏令文书发了下去。

治中前脚刚走,谢恽后脚就到了。

樊闰满面春风地迎过去:“哎呀呀,什么风把主考官大人吹到荆州了?”

樊闰说着,把谢恽一行迎进后堂会客厅安坐。

谢恽冷着脸说:“是副主考官,不是主考官。樊大人,朝廷派本官到荆州是有大事与刺史大人相问。”

樊闰见谢恽一脸严肃,不等谢恽开口,便主动出击:“朝廷如今正在推行‘选官变法’,紧锣密鼓,侍郎大人日理万机,今日到荆州来为何事相问?”

谢恽一脸正色地说:“再说一遍,本官奉朝廷旨意,专程来查朝廷‘选官变法’这一国策在荆州的落实情况。由于事情紧急,我也就不绕弯子,樊大人,武陵郡太守王密把荆州府、你都参奏了。”

樊闰假装吃惊地说:“参奏荆州府?参奏下官?为何?”

谢恽说:“参奏你扣压朝廷诏令公文……”

樊闰装着大梦初醒一般:“哦——,这事啊,那侍郎大人不用说了,王太守参奏下官没错,有这事。大人可能不知,下官这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回洛阳瞧了一段时间病,州府的事交由治中主事。谁料他疏于政务,没有及时把朝廷诏令文书发送下去,下官回荆州后,听闻此事大怒,回来就罢了他的官,让他回家反省去了。朝廷这次推行‘选官变法’,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啊,是朝廷对天下学子的恩惠啊,这等好事必须及时让那些终日苦读的学子们尽快知晓啊。这不,我一回来就命人连夜把诏令发送各郡县了,学子们看了诏令,都对朝廷感恩不尽呢。”

谢恽的两位随员都一愣,啥话也说不出来了。

谢恽一听如此这般,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弯,他开怀大笑:“原来如此,真是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哪!本官就说樊大人不会是玩忽朝廷诏令文书的人。好了,这样我也好回京复命了。告辞。”

樊闰急忙拦住谢恽:“大人这么远来了,哪能不歇息片刻就走呢?到了荆州,也得让下官尽尽地主之谊吧?”

谢恽客气地说:“封疆大吏,来日再来,有的是机会。一是圣命在身,二是吏曹最近忙于科考取仕一事,实在不能久留,恕不打扰了。”

樊闰拉着谢恽笑着说:“长安有珠宝,高丽有美女,难道谢大人担心江南不会有西施再世?昭君再生?”

谢恽赶紧拦住樊闰,转脸对两位随员说:“既然樊大人要尽地主之谊,刚好今天赶路也累了,那咱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吧,明天再回京复命。你们俩……”

樊闰随即命人将两位随员好生伺候。

旁人都出去了,就剩下樊闰与谢恽两人。樊闰走到谢恽跟前,悄悄地说:“荆州穷山恶水,没有长安的珠宝,也没有高丽的美女,但也自有本地的特色。”说着,进入内室,从里边抱出一个珠宝盒献于谢恽面前,“这乃武陵的珠宝,本就为大人准备,刚好大人到此,就顺便带回,也省的下官跑路了,呵呵!另外,沅江边,有的是庄园风情,正好也从高丽国来了两个风情万种的美女,其品位远胜前汉的王昭君,更胜过吴越的西施。”

谢恽半推半就地说:“樊大人,沅江就不去了吧!”

樊闰说:“沅江太远,大人明早还要赶路。下官在荆州城为谢大人安排上等驿馆下榻。”

樊闰说着,领着谢恽来到驿馆,二人先吃喝了一顿酒肉,其间,樊闰以关心谢恽的口气,问起谢恽为什么不在刘章晋升司徒后,抓紧转为九卿之首太常,樊闰显然是挑拨。谢恽一听即刻表现出对杨震横插一杠的不满。樊闰借机显夸自己如何在荆州把杨震赶出荆州的事,谢恽无心多说,樊闰知道谢恽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时谢恽也喝得差不多了,樊闰就领谢恽去安歇。樊闰走在前边,推开一客房门,有两个风情万种的女郎向两人直勾勾地瞅着。谢恽不觉浑身一软,差点儿瘫倒地,樊闰扶起把他推进去。

谢恽说:“这……”他来不及推脱,就被两个女郎拥进了特地为他准备的客房里面享受去了。

第二天,谢恽离开荆州时,樊闰趴在谢恽耳朵嘀咕:“侍郎大人这次主事科考,我儿樊彪也跃跃报了名,还请侍郎大人多多关照。”

杨震欲借王密弹劾樊闰压隐朝廷开科取仕文书和文稿,罢了樊闰的官,从而为王密重审“张生喊冤案”搬掉大石,却没有想到,樊闰用“美人计”这一招化险为夷。

杨伦带着爹娘给他从邻里那里东借西凑的盘缠和准备的干粮,跪拜了父母就走上了赴京赶考的路。这天,杨伦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形制简单的汉式麻布短衫、长裤汉服,足上穿着一双翘头麻鞋,头戴草帽,右肩背了一个包袱,精神抖擞地赴京赶考。一路上,杨伦知道爹娘不容易,心存孝悌的他不舍得多花一文钱。

徒步行走多日,杨伦总算到了京城。看到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烂了,他摸了摸包袱里那双新鞋,还不舍得拿出来换上,心想着等进考场的那一天再换上。

“官员选任变法”的推行,使京城涌满了考生。客栈的掌柜一见住店的客人多了,就马上涨价,客栈的床铺价格比平时涨了三成。杨伦寻找了几家,都因价格太高没有舍得入住,心里骂着这些奸商们,就往城角偏僻的客栈走去。

“这位儒生,是来赶考的吧?来来来这边请,又干净又僻静。”一家客栈门口,掌柜老远看见杨伦就热情招呼着。杨伦因为已经找了好些家了,也跑累了,因此,看掌柜也像是憨厚老实人,又抬头看到门额上的门牌写着“悦来客栈”四个字,就住了脚跟着进了客栈。

“看样子,走了不少路了吧?唉,不容易啊。来,这里有个三人铺的,你看行不行?放心,干净得很,我家客栈也僻静,最适合你们赶考的学子,可以安心温习。”掌柜嘴里不停地说着,把杨伦带到一间客房跟前,推开门看到,里面已经住进去了一个青年儒生模样的人。

“你们俩都是来赶考的,你们就住一个屋子三人通铺,这位公子你看行不行?”掌柜不停地催问着杨伦。

杨伦看见屋里那个比自己年龄还小一点儿的近三十岁的年轻人块头挺大,穿着朴实,只见他穿着一身暗灰色麻布短衫、长裤,足上穿着一双麻鞋,显得憨厚。杨伦看到这,就点了点头住了进去。

见有新客进来,那个块头挺大的青年站起身来,热情地说:“你也是来赶考的吧?……”

正说着,又来一个。掌柜领来说:“你们仨都是来赶考的,你们就住一个屋子,也好相互照应着点儿。”

最后来的这个不足二十岁,中等个儿,俊朗清秀,穿着一身青色的汉式麻布短衫、长裤,足上穿着一双翘头草鞋,显得精明伶俐。

掌柜走后,中等个儿就说:“互相介绍一下吧,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高舒,长沙人。你俩呢,都叫啥?”

杨伦抱拳给二位施礼:“本人杨伦,陈留人,跟二位一样参加科考。多谢二位学兄照应!”

最早进了那个说:“我,朱冲,长安人,谢过两位才子。”

汉代男子都像女人一样留着披肩或垂背的长发,青年男子一般把长发束在后脑勺上扎束成马尾发,或者在后脑勺上缠个长把髻。上年纪的,一般还戴一顶这样或那样的帽子。杨伦戴顶草帽;朱冲束成马尾发,束起的头发上,裹了一个灰色麻布头巾;高舒缠了个长把髻,束起的头发上,裹了一个淡青色的麻布巾。

三人同是参加科考的学子,马上就有了共同话题。

高舒说:“听说今年从各地来参加科考的人特别多,都是那位叫杨震的大人推行的‘官员选任变法’,咱这才有了考试的机会啊!”

朱冲说:“是啊,听说这次主持科考的杨大人,是我们关西的一个读书人,一方大儒,但他整天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人称青天大老爷,还有人叫他四知太常。”

“是吗?怪不得我们这些布衣百姓的后生才能得到他的关照啊。”杨伦边铺开被子,边说,“如果咱们三人这次都能考中,那咱们就‘苟富贵,勿相忘’。三人在此相约,都要像杨大人一样,做个处处为民着想的好官。如果咱们三人都未考中,相约下年再考。”

高舒说:“小弟最后才姗姗来迟,是因为我们荆州府的狗官扣压了朝廷的诏令文书,要不是朝廷派人来查,小弟今年差点儿都考不成了……”

第二天就是开科取仕的日子了,杨震忙得不亦乐乎。从考场的设置到考题的审查再到考卷的阅定,今年推行“选官变法”,史无前例,因此,参加的考生数量之多,太学院现有的案、垫差点儿坐不下了,每一个细节都需要杨震去计划、安排,生怕出了纰漏。

杨震在忙乎之余,一直在纳闷一件事,明明王密参奏樊闰懈怠玩忽朝廷诏令文书的事,为什么他差谢恽去调查,回来的结果,却是事出有因?说樊闰当初就未在荆州,而在京城养病。这里边到底有什么问题?说不定樊闰这个赃官采取什么手段腐化了谢恽,谢恽包庇樊闰。如果是那样……杨震由此对谢恽产生了警觉。本来,杨震以为,就凭这一件事,就可以把樊闰参倒罢官,从而为王密重审“张生喊冤案”搬掉一块大石头。因为,他一直牵挂着荆州。

正当杨震忙得连厕所都顾不上的时候,一个衙吏却跑进来说:“杨大人,外面有人找你。”

这个时候,杨震最担心有人找他托关系,非常机警,就问:“什么人?”

衙吏说:“他说他是你的亲弟弟,我们既不敢拦挡,也不敢不报。”

杨震一时愣住了,自己的亲弟弟?杨季?他这个时候来洛阳干什么?

“姐夫,是我。”两人正说着,随着声音,黄六惊喜地走进来。

杨震一看是黄六,就问:“黄六,你到洛阳来干啥?”

那个衙吏一看,果真是杨大人的亲戚,愣了愣,就走了出去。

黄六兴奋地说:“姐夫,听说你现在是京官了,想让你也给我谋个官做做。”

杨震说:“胡闹!谋什么官?朝廷的官不是谁都可以做的。叫你好好用功,好好读书,你就是不听。你在大门外边等着,我叫冯宝领你回家吃饭,吃了饭,给你拿点儿钱,赶紧回去,好好把咱的庄稼种好,踏踏实实过日子。”

黄六说:“不当官也行,就在你的啥、啥太常府上谋个跑腿的差事也行。”

“啥都不行,”杨震说,“等你把书读好了再说。”

黄六一看杨震难看的脸色,知道没有希望,只好喏喏嚅嚅地往出走。黄六出去后,杨震就赶紧又忙开了。

备受全大汉莘莘学子敬仰的“官员选任变法”科考取仕的全国大考,如期在太学院举行。

整个太学院庄严肃穆,异常安静。

大门内外,院落中央,道路两旁,站满了羽林军卫士维持秩序。

这森严的考场让进来的每一个考生心生敬畏,尽管进入考场的队伍排成长龙,但依然没有人敢大声喘气。那些从未进过太学院的穷儒生们,低着头悄悄环顾四周,想着今生能进这京城最高学府里看上一眼,即便考不上也心满意足了。

个个试场的门都敞开着,可以看得见考生们都在席垫跪坐着,趴在低案上认真地答卷。

安帝与邓太后相随,由杨震陪同视察着这开天辟地的选官考试。

杨震边走边向太后和皇上介绍着:“首次科考,全汉各地赴京赶考的天下儒生共三千多人参加科考,共设一百个试场,每个试场三十个考生,有两个监考官,一个主监考是太学院博士,一个副监考是太学院学生。”

邓太后问:“这么多的考生,阅卷量很大啊,这得需要多长时间?”

杨震回答:“全部由太学院的老师阅卷,打算用十天时间。”

邓太后满意地点着头,转过身对安帝说:“杨太傅这次推行的‘官员选任变法’采用的‘以考带察,两相兼顾’的办法,皇上以为如何?”

安帝满意地点点头:“母后,这次开科取仕实乃利国利民之策,听说各地读书人无不欢欣鼓舞啊。从这次参考的人数就能看出来,在民间,有很多有识之士因为出身贫寒,没有机会为我朝廷所用,想想真是朝廷的失策。如今杨太傅能推陈出新,变革过去‘举孝廉’的弊端,让我大汉朝廷能招募更多的贤良方正人士,大汉何愁没有人才?”

“嗯,嗯,”太后不住地点头称赞,“皇上说得极是。这下祜儿明白母后的良苦用心了吧?母后就是看中了杨太傅主张的治国方略和重视人才、重视民生、以民为本的儒家思想,还有他清明廉洁、刚直不阿的品性,因此才决意让他当皇上的太傅,希望祜儿能跟随太傅学习治国安邦之道,担当起复兴大汉的重任。”

安帝诚恳地对邓太后说:“儿臣最近正在读杨太傅指定的《论语》《孟子》两本书,深感此书教益极深,通篇都教人富有仁爱之心,不仅劝人有仁慈之心,而且教导做君主的也应有爱民之情,堪称崇尚礼仪之模本典范。儿臣受益匪浅,故儿臣以二书为鉴,每日诵读,可当省身正已。”

邓太后笑眯眯地、一脸慈祥地看着安帝:“嗯,皇儿的心性冷静多了,也成熟多了。多读点儿书,对人对事对朝就不会人云亦云,而会有自己的见解和主张。皇儿身为一国之君,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遇事多是立场不同,孰对孰错,该取该舍,都要由皇儿一人定夺,因此,能独立判断是非好恶,对一个君王来说十分重要。”

安帝点点头:“儿臣已有感悟。”

邓太后和安帝在杨震的陪同下一路小声说着走着,透过大门,听到考场内鸦雀无声,看到考生们一个个都正在紧张地答着试卷的情景……

五天后,谢恽手拿一卷名册来到杨震面前:“杨大人,阅卷结果已经出来了,这是初录的一百五十人名单,请太常大人过目。”

杨震接过名册一边看着,一边低声念着,当看到几个熟悉的名字时,不由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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