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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追赃赈灾

原来,王密偷偷告诉杨震,梁田有一个姘妇,并为姘妇办了一个粮米行。

令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是杨震这么一个乡野教书先生,在荆州赈灾中,根据这条线索,查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贪腐大案,从而真正拉开了荆州赈灾的大幕。

在汉寿县衙,杨震召县令梁田进行问话,梁田不知道什么事,赶紧跑来。

杨震问:“梁县令,粮仓的粮食到底去了哪里?”

梁田说:“回杨大人,一年前就是空的,连着两年税粮都收缴不上。”

杨震说:“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实情实报,而阻止开仓放粮?”

梁田说:“是想收缴够了,填补上亏空再说。”

周广性急嚷道:“你胡说!”

杨震挡住了周广,说:“梁县令,你先去。”

周广急了问杨震怎么把梁田放走了:“这梁田明明是前后矛盾,不能自圆其说,这么就让他走了?应该立即抓了梁田,进行审问。”

杨震说:“要马上抓,是没有道理的。袁郎,你带人负责查封县库和县丞牛寿的住宅;周郎,你带人负责迅速进入梁府查封、搜查梁家府邸。”

袁礼、周广点头道:“是!”二人说毕,转身离去。

杨震下令查封汉寿县各大县库和县衙主要官员的住宅,吩咐严密监视这些地方,关键是盯住梁田家府院的动静。

周广带人来到了梁田府上。

梁府坐落在县城风水最好的位置,走进府院,正面是一座五六间宽的两层蓝瓦红柱楼屋,屋前是宽阔的大院。满院的绳子上,不是绫罗绸缎的被子,就是珠光宝气的衣裳,在太阳底下晾晒着。汉寿县城里,有的是富豪,可是,像梁府这样的建筑和摆设,怕是在汉寿县都是首屈一指吧!一个小小的县令,就能拥有这般府院,由此可见,汉寿县衙的贪腐必定令人触目惊心。难怪赈灾的粮款不清不白,难怪老百姓们怨声载道,这些被朝廷豢养的官员,吃着朝廷的俸禄,又发着国难的财。

周广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这种贪官污吏不除,国人怎得安宁,朝廷怎得安宁?

周广走在前边,边喊边走进屋里,只见几个丫鬟,正围坐在一个女主人周围,有的在为女主人捏肩,有的在为女主人捶腿,还有的在为女主人扇扇。

一个扭着水桶腰满脸横肉的女人见来人,一听说是找梁田,就哭诉着:“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几个月都没回家了,不知道又跑到哪个野女人那里去了。”

周广说:“我们荆州府衙的,是奉命办差,请都到大院候着。”

那女主人一看周广气势汹汹,只好浑身颤抖着带着丫鬟仆人到院子去。

周广人进入梁府搜查后,结果扑了个空,一无所获,什么也没有查到。

回到县衙,给杨震做了汇报,杨震有些纳闷,因为这样一来,追查粮仓皇粮去向一事,一下子又陷入了僵局。

这天晚上,正当杨震一筹莫展之时,王密悄悄跑来告诉杨震,梁田有一个姘妇,叫胡蝶,在汉寿县偏街上开了一个粮米行。王密提供的这个线索非常重要,杨震对这个线索格外重视,问:“有多久了?”

王密说:“据说这个粮米行至少开了三年了,大人初到汉寿时,梁田可能就藏在姘妇的屋里。”

杨震面露喜色,拍拍王密的肩膀:“看来,你要为汉寿百姓立大功了!”

杨震接着命令:“袁郎,马上带人监视梁田姘妇的‘粮米行’,周郎带人直接进入粮行,将梁田的姘妇抓捕来审问。”

王密说:“大人,我去带路。”

杨震显出顾虑:“我怕给你惹下麻烦。”

王密不以为然:“不怕,走。”

袁礼、周广带着几个衙役跟着王密跑了出去。

黑夜中,几人来到粮米行,发现粮米行门口不时有行踪诡秘的人出出进进。

袁礼带人从周围围住监视,周广带人冲进去将梁田姘妇抓到汉寿县衙。

杨震决定立即连夜升堂审问。

梁田的这个姘妇,有几分姿色,但从这姿色里,散发着风骚气息。

杨震问:“堂下跪的是何人?报上姓名。”

“良家妇女胡蝶。”梁田姘妇显得很硬气。

杨震又问:“你知道为何抓你到这?”

“你们随便抓人,我怎么能知道?再不放了民女,我要到郡府告你们欺负良家妇女。”胡蝶愤愤地直起身子说道。

起先,胡蝶还极力狡辩,但当杨震没有对她实施二十大板的刑法,而是问她粮米行的粮米进货的渠道时,胡蝶有些软了,没有多久,心理防线就被突破了,把什么都招了。一路审问胡蝶下来,哪承想,这一审,竟然审出了梁田隐藏极深,令人难以想象的一面,特别是审出梁田背后的幕后人物。

这个非同寻常的女人,想不到是一个重要的嫌犯,不但和梁田来往频繁,关系如同夫妻,涉案很深,而且正是她的被抓,为荆州赈灾打破了僵局。

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是怎么和梁田挂上关系的?杨震产生了疑问。

根据胡蝶供述,她是汉寿县乡下人,在汉寿县城与父母、哥嫂开了一个粮米行。丈夫曾是乡下江沅亭的亭长,胡蝶不光颇有几分姿色,而且善于奉迎。几年前,梁田当上汉寿县令之后,在府院举行庆贺宴会,作为亭长的胡蝶的丈夫,带着胡蝶来道贺,梁田第一次见到胡蝶,就被胡蝶的风情迷住了,他看着胡蝶竟看呆了。胡蝶的眼睛也离不开梁田,四目相对,就撞击出饥渴的欲情。宴会上,梁田就开始与胡蝶眉来眼去,互送秋波。

这个胡蝶姿色引人,当时也正是风骚多情的年龄,虽然比梁田大不少岁,而且双方家里都有丈夫和妻室,但是,两人好像是一见钟情。从此以后,梁田每逢县衙摆宴,或私人设宴,胡蝶与丈夫必然受邀,当然,梁田也会亲自前去乡下探望胡蝶。一来二去,一段孽缘就偷偷开始了。之后,梁田常常设宴,不是官宴,就是私宴,以给自己与胡蝶见面创造机会。

在当时,被胡蝶迷住的梁田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如何取悦眼前的这位美人。梁田为了与胡蝶偷情,也颇费了一些功夫。后来,梁田与胡蝶合谋,使人暗杀了胡蝶的丈夫。胡蝶的丈夫死后,胡蝶假惺惺地哭了一场,然后用梁田给的钱埋葬了丈夫。从此,梁田就把胡蝶这个姘妇包养起来。

包养姘妇,一是需要钱,以供给姘妇的衣食住行,化妆花销,这些开支仅靠一个县令的那么一点儿俸禄是不够的;二是得给姘妇安置个地方,找一个合适的营生,总不能一天老供养在那里。于是,梁田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后来,梁田想到在县城街上为胡蝶开办一个店铺,一来可以有经济收入,稳定地包养胡蝶,二来他与胡蝶耳鬓厮磨、缠绵亲热、颠鸾倒凤之时也有个安乐窝。粮米行开业后,收入可观,胡蝶更觉得受到了宠爱,所以对梁田就更上心了。

每有县衙需要粮米,都从“粮米行”购买,每有朝廷下拨赈灾钱粮,梁田都截留不少,送到“粮米行”出售。

在梁田的关照下,粮米行生意非常红火,胡蝶顾不过来,就把乡下的父母、哥嫂叫来帮她打理。几年下来,胡蝶的父母、哥嫂,不光在乡下置办了良田、房产,在汉寿县城也置办了房产,还把胡蝶的哥哥安排进县衙当了县佐。

当然,胡蝶在大把大把收入金钱之际,也把收入的一多半送给了梁田。这样一来,胡蝶不光能满足梁田的肉欲,还能满足梁田贪婪金钱的欲望。

知道内情的乡民们,偷偷在背后议论,但敢怒不敢言。

之后,胡蝶还为人包揽官司诉讼,收了谁的贿赂,就找梁田为谁偏判。人们知道这层关系后,有些犯事的人就来托胡蝶找梁田摆平之后各拿各的钱。

按大汉律法规定,县令必须坐堂审案,可是,梁田这家伙官做得悠哉悠哉,很少坐堂,只有胡蝶包揽的官司,他才坐堂,坐堂时,就随意恶判,属于吃完原告吃被告的那种混世魔王。

荆州发生水灾后,梁田得到上边的默许,安排胡蝶的哥哥县佐,带人偷偷将前不久刚刚收缴的税粮和粮仓原存的皇粮,分几次运出,一部分偷偷运送到姘妇的粮行,一部分偷偷运到乡下家里分头贮藏,还有一部分按上边指定的地方,偷偷运出去贮藏起来。运到粮米行的那部分,通过胡蝶售卖,钱却进了自己的腰包,而梁田又转身将一部分钱偷偷转交给他的上司。

这种行为,是惊人的贪腐行为,杨震很受震惊,决定一定要严惩。

杨震到荆州赈灾后,梁田见风声太紧,又听说钦差大臣要来汉寿县,所以没敢回家,就藏在姘妇的粮米行。一直由胡蝶的哥哥县佐跑出跑进,打探杨震的行踪和消息。直到胡蝶的哥哥急着跑来告诉他,新任刺史查封了梁家的府邸,梁田有些害怕,更不敢露面,怕搜出他,准备逃到乡下躲避。

听完胡蝶的供述,杨震算是基本了解了粮仓皇粮的去向,更重要的是了解了梁田这个县令的全部,他不仅草菅人命、腐化堕落,而且私吞皇粮,更重要的是由姘妇包揽官司,这样的人居然还有人举荐他当父母官?杨震实在气愤不过。

这虽是冰山一角,但这可是个很大的突破口啊!杨震下令,将梁田姘妇的哥哥连夜抓捕突审,经过一审,与胡蝶供述几乎一致。杨震让两人都签字画押。

一个朝廷命官贪腐的胃口这么大,竟然敢私自变卖皇粮,而且数额巨大,性质恶劣。当夜,杨震让胡蝶哥哥县佐带路,核查察看了存粮,然后将其封存。

杨震命令将胡蝶以及她哥哥两人暂时看押,待进一步审问后,再行处置。

夜已深了,但杨震毫无睡意,毕竟赈灾工作取得了关键性的一步。哪怕通宵不睡,他都觉得值得。这时,他紧接着派衙役分头摸着黑通知各郡太守,第二天到汉寿县衙举行州府议事会,并通知梁田参加会议。梁田已得到胡蝶被抓的消息,成为惊弓之鸟的他,没有逃到乡下去,而是准备着与杨震的对决。

第二天上午,接到通知的各郡太守们陆续来到汉寿县衙。

杨震走进县衙大堂,见各郡太守分坐在两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些抱怨朝廷,地方受灾不予重视,有些哭穷叫可怜,还有些义愤填膺振振有词,批驳当今朝廷宦官与外戚争权夺利殃及百姓。直到杨震坐在大堂公案中央,这才齐声说道见过刺史大人。杨震从心底里对这些吃着朝廷俸禄却不为朝廷做事的朝廷命官嗤之以鼻。坐在下面最下边的梁田低着头,偷偷斜视着杨震的一举一动。

“今天把各位大人召集到这里议事,就是想商议眼下荆州赈灾的大事。”杨震开口说道,“开始之前,本官先宣布州府一项决定:汉寿县县令梁田,贪污腐化,侵吞赈灾皇粮,数额巨大,现予革职问罪。来人!”

忽地,袁礼、周广扑到梁田跟前,将梁田押了出去。

按《大汉律法》规定,对于犯罪的官吏,先要“上请”皇上,然后才可以抓捕审理。杨震决定先斩后奏,因为,他在离京赴任前,曾对邓骘说过,要朝廷赋予他临行决断的权力。因赈灾事急,他决定对梁田先实施抓捕审讯,然后连同审理结果一同上报朝廷。

梁田当场被抓,一下子震慑住各郡太守,太守们一个个如坐针毡,唯有坐在前边的武陵郡太守樊闰,非常镇静,一看就是一个官场老手。

杨震扫视了一遍太守们,不动声色地说:“今天州府议事会的主要内容,就是告知各位大人,州府已做出决策:‘追赃赈灾,募捐赈灾。’”

一听“追赃”,太守们顿时面如土色。

杨震已经观察到这些太守们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他知道自己提议的这个“追赃赈灾”史无前例,更知道这个“追赃”两字会让一些人坐卧不安,定会做出抉择,要么设法筹钱筹粮,要么交出赃款赃粮,还有,要么死扛……

杨震接着道:“荆州七郡,这次就先在武陵郡的各县开展追赃赈灾,具体方案就是,通告所有朝廷命官,主动捐粮捐钱,以赈灾民。凡无故不捐者,只要有乡民举报素日有贪腐行为,州府将一追到底,一经查实,上奏朝廷,罢官免职,并抄没全部家财,以赈灾济贫。凡主动捐献者,过去贪腐行为,概不追究。本官在此先表个态,待朝廷发给本官前几个月的俸禄一到,全部捐出,用于赈灾济贫。”

杨震说到这,太守们一惊,似对杨震有刮目相看之意。

杨震看了看武陵郡太守樊闰,见樊闰正面带嘲讽乜斜着眼睛在看他,杨震就直对着樊闰说:“樊大人,武陵郡的赈灾就有劳樊大人了。”

樊闰咧嘴龇咧了一下:“杨大人,前期的赈灾,休怪下官无能,只因武陵山高水险,沅江连年洪水,乡民多是颗粒无收。这朝廷的赋税又催得紧,使得下官无能为力,还请大人恕罪。以后的赈灾,就请大人多出高招。”

杨震又接着说道:“南阳、南郡、江夏、零陵、桂阳、长沙六个郡,不论灾情轻重,务必要广泛动员官府官员、富商富户,开展赈灾募捐活动,以助灾区老百姓度过灾难。”

六郡太守赶紧站起来说:“是是是!”

最后,杨震提高嗓门说:“各位太守大人,州府动员各位大人积极捐钱捐粮,赈济灾民;同时,回去后务必以文告的形式,告知我荆州七郡一百一十三县乡民,定要让每个乡民都知晓荆州府衙赈灾决心。文告和文书内容本官已拟好,”说到这,杨震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追赃赈灾,募捐赈灾,不追富豪,专追贪官……”

州府议事会一结束,杨震接着就审讯梁田。

汉寿县衙大堂之上,“明镜高悬”四字异常醒目。

县衙所有官员、衙吏全部站在堂下两边。

“威武——”低沉雄浑的喊声震慑人心,让县衙大堂平添几分肃穆和威严的气氛。

梁田被袁礼、周广提到公堂之下,跪在地上,头发散乱在额前,挡住了那双贪婪的眼睛。他见到杨震在此亲自审理,似乎有一些不屑一顾。

杨震想看看这个梁田,如何将这私吞成千石皇粮解释清楚。

“取掉刑枷。”杨震命令道。

两个衙役不解地望了望杨震,取掉了锁在梁田肩上的刑枷。

杨震问:“人犯姓甚名谁,何方人氏?”

梁田抬起头,甩开披在脸上的头发:“本人梁田,现任汉寿县令。”

杨震问:“梁县令,你可知罪?”

梁田道:“玩忽职守,不该在大灾之时,置百姓疾苦于不顾,与他人私、私通,沉迷享乐。”

记录的簿曹忍住笑,低下头记录。

杨震见梁田避重就轻,一拍几案:“你侵吞县府皇粮,数目如此之大,铁证如山,还不认罪?”

梁田道:“那女人开办粮行五年有余,囤积些粮米并不足以为奇,与下官毫无干系。”

杨震厉声喝道:“那你说清,你前不久收缴的税粮在哪?”

梁田看看袁礼、周广,又望望杨震,摆出一副委屈相:“大人,下官真的是冤枉啊!下官一时糊涂,与那粮米行的老板娘勾搭鬼混,有辱我大汉官名理应受到责罚,可是,下官知晓私吞皇粮是死罪,哪敢知法犯法?下官真的是冤枉啊,还望杨大人明察。”

没有人理睬梁田那一套。

梁田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大人,下官确有荒淫之罪,但的确没有侵吞粮仓皇粮。大人,下官真的是冤枉,还望大人明察啊!”

杨震想,梁田现在都是这样,如果不把这个案子办成一个铁案,一旦证人出现差池,没有了证人,那梁田翻案,红口白牙说自己冤枉,并且加罪至州府审案官员。他们这些人多日来的辛苦不但白费,还会落下个诬陷朝廷命官的罪名。朝廷责罚事小,后面的追赃赈灾大政就可能完全落空。

杨震担心,如果照此拖延下去,恐节外生枝,必须果断处理,命令道:“带证人。”

胡蝶与其兄被带了进来,跪在地上。

杨震问:“犯人胡蝶,你粮行的那么多粮食和乡下家里的存粮是哪里来的?你丈夫是被谁害的?”

胡蝶大声地哭起来,哭了一会儿,说:“粮食是他的,我丈夫是被他害死的。”

梁田大惊,看着已经翻脸不认人的胡蝶,还是狡辩:“你血口喷人!”

胡蝶骂着:“你欺民霸女,谋财害命,贪污皇粮,天理不容。”

梁田一下蔫了。

杨震长长舒了一口气。

“侵吞县府皇粮”一案一结,杨震要尽快拟一个奏章,把这些情况上奏太后,上奏皇上。于是,他连夜起草好奏章,交给周广说:“周郎,你还得辛苦一趟,以八百里加急送到朝廷,直接找大将军,让他转奏太后,立等批奏,即刻返回。”

“是!”周广连夜启程快马出城。

杨震又命袁礼道:“袁郎,你带人迅速将‘粮米行’所有粮食收归县衙粮仓,然后追缴梁田及其姘妇在乡下的藏粮,就地封存。”

已是二更天了,被噩梦惊醒的樊闰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怎么也无法入睡。他分析着刚才的噩梦预示着什么,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这预感让他心里有点儿慌乱和不安。

突然他感觉窗外有异样,隐约看见有一个黑影闪过。

“谁?”他压低声音问。

那黑影贴近窗户:“主子,是我,情况不好,你的那个心腹招了……”

樊闰打了个冷战,忽地坐起来。

一早,樊闰坐着双马车驾来到汉寿县衙,杨震心生纳闷,樊闰自来,定是别有用心。

杨震先入为主:“樊大人今日来可是‘追赃赈灾’有了收获?”

樊闰佯装无事:“大人,下官思来想去,今日来此是想知会大人,在我辖地出了梁田这样的蛀虫,让下官和百姓们罄竹难书,下官管理疏漏,其责难逃。今日来,是想请杨大人斟酌,能否将梁田转交郡府审理?郡府熟悉梁田在本地的裙带关系,也掌握他贪赃枉法的一些枝节,加之郡府在汉寿也有一些眼线,定能迅速查清梁田贪赃枉法证据,并按我大汉律法与大人之意,将梁田就地严惩以儆效尤。”

杨震明白了樊闰的来意。原来,他是想把梁田攥在他自己的手里,唯恐梁田经不住严刑,将他这个幕后主使供出来。哼,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杨震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假装没有明白樊闰的来意:

“‘追赃赈灾’迫在眉睫,大人还在百忙之中如此关心下属,难为樊大人一片苦心。梁田私吞粮仓皇粮一案,本官已上奏朝廷。梁田是朝廷命官,如果朝廷将他定为钦犯,按大汉律法,应该交由廷尉府审理,你我也就不用劳神了,当务之急,还是抓紧‘追赃赈灾’,尽快筹集钱粮,早日解困于万千灾民,你我才好向朝廷交差啊!”

樊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大人所言极是,只是下官以为,若在荆州把这个案子审定为铁案,上交朝廷,那大人定能博得朝廷重赏,下官说不定也能跟着受惠呢。”樊闰说毕,尴尬地呵呵笑了两声。

杨震也佯装呵呵笑了笑:“咳,本官到此几月,赈灾钱粮尚未解决,每天依然有人死于饥饿,这样的刺史,只要皇上不责罚,本官就谢太后皇上隆恩啦。樊大人,赶快设法筹借钱粮吧,赈灾不力,这个罪名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樊闰从汉寿县回来后心情一直不悦,没想到杨震这个臭夫子油盐不进,一点儿不把他这个太守放在眼里不说,讲话含沙射影绵里藏针,还变着法子威胁起他来了。想想梁田这个畜生比自己还贪心,一边把粮仓皇粮换成银两给自己送来,一边把粮仓皇粮运到姘妇那里私藏。这眼下别的先不说,要紧的是,杨震要问,除了姘妇手里的皇粮,其他的哪里去了?这梁田一旦经不住严刑审问,如果招出,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弄不好还真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咳,都怪自己有眼无珠,还把这个畜生当成心腹。樊闰想着想着,心里越发慌乱无神,坐卧不安。

夜已深,月色朦胧,星斗阑干。

皇宫内,窗外的树影随风摇动着,一会儿似万马奔腾,一会儿似侍女移步。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蛐蛐在墙根的草丛中“吱吱吱”叫个不停。

永安宫太后寝宫里,邓太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凝神看着窗外的月光,睡意全无,且忧心忡忡。她人在宫中,心思却牵挂着凉州和荆州。

南方四十一郡国水患,荆州为重灾区。荆州水患殃及几万百姓,这可是涉及民生的大事,稍有不慎,便可引起民变,灾情扰得她心力交瘁,夜不能寐。

大将军在水患危难之际,力举教书先生杨震担此重任。邓太后深信兄长力举之人定当不凡,因此才敢委以重任。赈灾之事迫在眉睫,然杨震上任刺史几月,却迟迟未传回消息。邓太后心里焦虑不安,开始怀疑杨震是否如大将军所言,能担当如此大任。如果杨震赈灾失败,那荆州下一步的事情如何办?邓太后一夜未睡,直到天明,才有些困顿。

一早,太后还没有起床,就有人来请奏,宫女们拦都没拦住。

“太后!太后!”原来是邓骘面带喜色觐见,“荆州有救了!”

邓太后心里一阵惊喜,连忙裹衣走出寝宫会见兄长:“卿兄请细细说来。”

邓骘激动地说:“杨震有了大动作。他在赈灾中查出了汉寿县令梁田,侵吞粮仓皇粮千石的事实,又在荆州七郡一百一十三县提出‘追赃赈灾,募捐赈灾’的策略,一下子轰动了荆州啊!这是杨震给太后的密奏。”

邓骘说着,将杨震的密奏递与邓太后。

太后拆开杨震写给她亲启的封事,凑近屋内点着的暗淡的烛光细看,看着看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两道细长入鬓的蛾眉也紧皱起来,“荆州的情况怎么会这样?这个县令怎么会这样胆大妄为?”转而惊喜道,“真没想到,只知道杨震是一个夫子,一介名儒,却不知道是这样的性格,作为一个乡野教书先生能有如此胆略,可喜!可喜!”

邓骘说:“关西人都这样,读书人都这样,一根筋,真是大快人心哪!”

当初,邓骘之所以一再坚持举荐杨震出仕,原来,邓骘赴西北雍营,路过关西潼乡,多次慕名走进泉湖学馆,走近杨震,与其交友。通过交往,邓骘认为,杨震绝非池中之物,而是一个难得的具有经国济世才能的大儒,如果进入朝廷,日后必成国家栋梁之材。

邓太后感激地看着邓骘:“杨震虽身在学馆,却心系天下,在荆州的追赃赈灾,确有非凡的才智和胆识。卿兄真是慧眼识人,慧眼识英雄哪!大将军为我大汉立了一大功,朝廷要重赏大将军,重赏杨震!”她说着,抬起头,“卿兄,拿笔来,立马给荆州杨震批奏。”

邓骘高兴地笑着。

未出十五日,周广便带着太后御批返回了荆州。

杨震接过太后御批,只见上面写道:

“太后诏:梁田贪赃,证据确凿,该当死罪,着即革职问罪,就地正法,无须押赴朝廷。准王密接任汉寿县令及荆州各郡开仓放粮的奏请。杨震赈灾有功,另有嘉奖。钦此!”

杨震当即命令袁礼对狱中梁田严加看管,命令周广立即抄没梁田所有家产。

杨震亲自拟好通告,命袁礼吩咐七个衙役送往七郡府,要求各郡太守及各县县令务必在次日午时三刻前到达汉寿城外的沅江边议事。

次日正午,樊闰早早出门提前来到沅江边,他猜得到杨震突然通知,把太守、县令们通知到江边,必定是处斩梁田,当着众太守的面砍头,不就是要杀一儆百吗?杨震这点儿伎俩一眼就能识破。杀了这个畜生也好,正好灭了这张不牢靠的嘴。

樊闰想着,在心里冷笑了两声。来到江边,看见其他几个太守和不少县令也早早到此,心里多有不爽。哼,平日里人前马后称一切听从樊太守号令,如今见情况不妙,都他娘的看风使舵。一个个早早到此,无非就是想在杨震面前奉承奉承,表现表现。哼哼,真正的较量才开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待我樊某人有朝一日得势,必定扒掉这些奴才的官帽,发配边关守城门去,如若有坏我大事者,必定满门抄斩。

不一会儿,杨震等人也已到此。

接着,一辆囚车拉着囚笼里的梁田从汉寿县城方向驶来,众多持刀的衙役及行刑的刀斧手前后簇拥着囚车,喊叫着“回避回避”,乡民们群情激愤,哪管衙役前阻后挡,喊着骂着,把砖头、瓦片、菜叶纷纷砸向囚笼里的梁田。

汉寿城外沅江边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在刑台对面,高处的监斩台上,条案后坐着监斩的荆州府衙的杨震等州官。

斩杀台上,梁田被绑在一根粗木柱上,面朝大家,沮丧地低着头。一身刽子手打扮的刀斧手,赤裸上身,手持巨斧立在梁田的身边。

斩杀台的四周,是荆州七郡一百一十三县的太守、县令。看得出,有些人已经微微发抖,脸色惨白。

杨震环顾四周,见时刻即到,便站起来大声说:“多日前,本官在七郡太守议事会上,颁布了州府关于‘追赃赈灾,募捐赈灾’的决策,但是,时至今日,响应者寥寥无几。大灾之年,救百姓之命如救天,贪官汉寿县令梁田,贪污腐化,侵吞粮仓皇粮,数额巨大,现已查明,本人供认不讳。朝廷已下批奏,就地正法。在此,州府再次呼吁,五日内,凡不响应‘追赃赈灾,募捐赈灾’者,一旦接到民举,抄没家产,定斩不饶。”

“呜——”一声低沉凄厉的号角声响起。

杨震伸手抽出公案前的“斩”字令牌,抛地喊道:“午时三刻到,行刑!”

斩杀台上,刽子手将梁田按倒在断头台上,愤怒地举起了鬼头刀砍下去。“啊——”的一声,眨眼工夫,死囚梁田人头顿时滚地,血溅四周。

刑场上的乡民百姓立时欢声雷动……

沅江边上,欢呼声伴着江水的咆哮声响彻上空。

百姓们当下万众齐呼:“杨青天!杨青天!杨青天!……”

王密命县丞牛寿,通知各乡亭长,按乡亭到县衙粮仓领取赈灾粮食,尽快发到受灾乡民手上。

羊孙、陈汤挤到杨震跟前,抢着说:“杨大人是好官,我们冤枉了你!”说毕,两人就要跪地下拜,杨震急忙拉住,抱拳回礼,笑了笑,因为有事急着走了。

周广笑眯眯地哼着小调,按照杨震指示,通知各郡太守、各县县令,公斩会结束后,到汉寿县衙大堂举行州府议事会。

对汉寿县令梁田就地正法后,新任县令王密按照杨震指示,在县衙后院大院,“宴请”各郡太守、各县县令,以示庆贺。

以为刺史大人要宴请各郡太守、县令,太守、县令们当然受宠若惊,纷纷骑马或乘坐车驾,赶到县衙赴宴。

武陵郡太守樊闰,一进门就抱拳恭贺:“杨大人初到荆州,严惩贪官,马到成功,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这时,王密带领衙役忙前忙后。

可当太守们纷纷坐上宴席后,才看见每席只端上三样平常百姓家吃的饭菜,一碟野菜,每人面前一碗糙米饭,一碗汤,均不见酒水、鸡鸭鱼肉。习惯了吃香喝辣的官吏们,一个个龇牙咧嘴,吃不进嘴,咽不下肚。不少官员埋怨王密初任县令,就拿这样的饭菜招待同僚和上司。

杨震说:“本顿宴席杨某是主人,本官看得出,你们好像都不喜欢吃?”

官吏们一个个嘴里啃着饭菜,先是点头“是是是”,后又都摇头“哼哼哼”。

杨震说:“你们不喜欢,可是,你们下去到乡间看看,无数的灾民们,他们连这普通的饭菜都吃不上,洪水冲走了他们的家,他们没有饭吃,无家可归,一个个露宿野外,饿死的饿昏的遍地都是。”

官吏们一个个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杨震接着宣布了朝廷同意各郡开仓放粮的诏令。太守、县令们一个个面带喜色。以为这下赈灾的钱粮再不用他们发愁,更不用眼前这个新刺史用“追赃赈灾”来逼迫他们交出赃款赃粮了。

谁知道,杨震把吃完饭的碗朝桌上一放,“咣”的一声,吓得官吏们心惊胆战。“但是,粮仓的皇粮远远不够,即使开仓放粮,还要各位大人想办法。”杨震停了一下,继续道,“做官为政要以德贤为本,以清廉为先。今天请诸位大人赴宴,不是盛宴,也不是什么‘鸿门宴’,就是一顿便餐,喂饱肚子。本官上次在此提出‘追赃赈灾’,可是,不少官员还在观望。吃完饭,本官要求每个太守、县令先把各自的私有财物报个数,州府先记下,然后,再差人到你们的府上一个一个去核对,回来,再一个一个算一下诸位的财物账、俸禄账、支出账,搜刮的民脂民膏账,如果再有顽抗到底者,一追到底,抄没家产,今天严惩的梁田的下场,就是某些官员的下场!……”

杨震的话还没有说完,不少官吏都“晕”了。特别是看着站在一边手持利剑的袁礼、周广以及众州府衙役,不等杨震说完,一个个纷纷迫不及待地表示愿意捐钱捐粮。

有的要捐五石米,有的要捐出五百铢钱。樊闰即刻表态要捐出一千铢钱……

杨震要求,各郡太守、各县县令会后马不停蹄,赶回郡县开仓放粮。同时,要求各郡县广设粥棚,广设粥场,发饭放粮,救济灾民,帮助灾民尽快度过眼前困境。

很快,在荆州七郡一百一十三县的大街小巷贴满了文告:“追赃赈灾,募捐赈灾,不追富豪,专追贪官。捐款捐粮者,不计前嫌。如若罔闻者,接到民举,上溯数年,彻查到底。一经查实,罢官革职,抄没家产……”

消息一出,各级官员们个个闻风而动,纷纷排着队主动捐钱捐粮。地方官员和富豪大户还竞相效仿,纷纷捐款捐物,还有不少人捐出自家的田宅,供流民居住和灾民耕作。

各郡、各县就把捐出的钱粮登记造册,现场发放。

杨震与袁礼、周广来到汉寿县城赈灾现场,看到,粥棚下,灾民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手里拿着个破碗,等着到大锅跟前舀稀粥。杨震站在大锅跟前看着。

这时,羊孙、陈汤又跑来给杨震报喜。羊孙抢先说:“杨大人,把贪官梁田贪污的粮食开仓放粮后一天时间,江沅乡江边村乡民们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了。”

前后一天一夜时间,荆州的灾情瞬间得到控制和缓解,混乱局面得到稳定。

杨震举荐“穷儒生王密做县令”的事实感动了王密的岳丈,那岳丈章贤觉得女婿给他脸上添了光,不仅自己带头捐钱捐粮,还动员其他富户响应募捐,消息传到荆州城内,平时那些为富不仁的有钱人,也都不落于章贤之后,每户都捐出十石、八石的粮米。

前后五天,很快捐出了上千石大米。荆州几十万灾民不仅顺利渡过难关,而且,一个月内,不会再出现饿肚子、饿死人的现象。

得悉这些,坐在汉寿县衙大堂上的杨震流泪了。

想不到,他初次出仕,遇上南方四十一郡国发生水灾,急需上千万铢钱赈灾,国库没有钱,地方府库又被盗空,情急之下,他推出“追赃赈灾、募捐赈灾”之策,大抄贪官污吏的家,才使得几十万灾民渡过了难关,也才使得荆州的局面得到稳定。这会儿,他才突然觉得,几个月来,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而且也就好给朝廷交代了。

在荆州赈灾,杨震当众处斩贪官县令梁田的事情传到大汉各地,朝野为之震动。

到此时此刻,杨震决定,进入荆州府衙理政。

荆州,大汉十三刺史部之一,辖七郡一百一十三县,为长江中游第一重镇。

杨震一行乘着马车,从汉寿县赶到荆州城已近黄昏。离城不远,就能看到高大威武的城门上“荆州城”三个字赫然醒目。落日的余晖倾泻在高高的城门楼上,如同沙场上的铁甲军墙,檐角飞翘,飞阁流丹,凌空而起,气势恢宏。

进城后,他们一走进荆州府衙,就看到,荆州府衙,青砖砌墙,青瓦上盖,漆门朱窗,杉木栅栏。府衙为两进大院,前院为大堂院,进了府院便可看见大院及正面敞开的大堂屋。

杨震和袁礼、周广走进大堂去。

州府中的治中别驾带着衙役接着几人的行李,引着冯宝一边走向后院,一边介绍说:“那大堂屋是供审案和百姓观看的。”

大堂侧边,有一青石小道,通向后院。

治中说:“后院正房里有一大厅及两房,杨大人住正屋一房,袁郎和周郎住正屋一房,供杨大人差遣和保卫杨大人。正屋大厅是杨大人书房、理政和会客使用。院两边的走廊下都是一排厢房,衙吏们都住在东厢房,西厢房是你的住屋及灶房……”

冯宝没等治中介绍完就阻止他说:“大人,杨大人现在心急的不是这些,而是水灾,是荆州的老百姓,你看他都顾不得歇息,就急着奔大堂处理府务去了。”

杨震到荆州的赈灾,不仅得到朝廷的认可,更受到百姓的欢迎和爱戴。

第二天一大早,杨震就早早在书房批阅文书。只见书房正墙上有一条幅:“官清民自安。”字幅显得非常醒目。

突然,袁礼跑来喊着:“大人,门外涌进来许多乡民,有零阳、临沅、沅陵、沅南几个县的,都是武陵郡的,说是要求见杨大人。”

杨震心头一惊,放下手中的文书,就往出走。

这时,就听到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喊声传进荆州府。

“杨青天!杨青天!爱民如子是好官!”府衙外的呐喊声震耳欲聋。

袁礼、周广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杨震就已经出现在了府衙的大门外。

府衙的高台下,聚集着几百号乡民百姓,看见杨震出了府衙,他们的叫喊声更响了。更有一些老者纷纷“扑通”一下跪拜在杨震面前的高台下。

“万万不可,快快请起!”杨震跑下高台,搀扶起几位老者,平和地对着人群问,“乡亲们来府衙有何请求?”

“小民无事相求,听说杨大人到荆州,抓了汉寿的贪官梁县令,乡亲们高兴哪,今天就是想亲眼看看我们荆州的青天大老爷。”

“我们就是想看看杨大人是一个什么模样的人。”

“杨青天,你是个明官,清官啊!”

看到乡亲们这般亲热,杨震眼睛湿润了,再一次觉得自己这些天的苦没有白受,也深切体会到了,只要肯为老百姓着想,老百姓是能感受到的。谁说百姓不识字不通情理,他们识的是理,通的是情。有了乡民百姓们这般的理解和信任,我杨震就是吃再多的苦,受再多的委屈都不算啥。

面对一脸真诚和感激的百姓,杨震有点哽咽了:“乡亲们,当官就是要给乡亲们解难的,当官不给民做主,不如回家去教书。我杨震感谢乡亲们了,但是,州府眼下困难,还拿不出什么招待大家,州府还有很多救灾公务要我去做,我没有更多时间和大家拉家常。等过了这阵,大家都有吃有喝了,我把大家请到州府来。”

乡民们“哄”地开心地笑了。

“杨大人,你真是和我们一样,是个穿布衣的大官,不愧是青天大老爷,和那些官不一样。到时候,我们带上家乡最好的东西献给杨大人。”

杨震双手拱手说:“杨震谢过,谢过啦!……”

送走了热情的乡民们,杨震立刻转身回到府衙长案前。尽管老百姓称赞他为“杨青天”,但他心里明白,梁田被正法仅仅是反贪追赃的第一步。一个小小的汉寿县令竟敢目无大汉律法贪赃枉法侵吞府库皇粮,那么其他县令呢?往上了追究还有太守,再往上呢?杨震不敢往下想了。但是,如果不去惩治这些贪赃枉法之流,那老百姓的苦日子谁来解救?朝廷的地位谁来维护?如若朝廷出现变故,最终受害的还是天下百姓。当今朝廷若是想根基牢固,那么,必定要有一批懂礼、贤明、仁爱之辈为朝廷所重用,这样,才可保大汉江山永立不败!

眼下,梁田虽已正法,但他出任县令已逾数年之久,况且梁田亦是荆州当地人,虽无多少才能,却能趋炎附势。杨震初来汉寿,就闻得梁田系武陵郡太守樊闰的弟子,亦是心腹,多年来两人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假公济私,强取豪夺,已成荆州之大患。然梁田在此地根基牢固,又有樊闰暗中助力,加之御林郎袁礼又是樊闰之婿,更让事情错综复杂。看来,真要暗查、惩办樊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当须慎重行事。杨震想着,感觉身上的压力很大,担子很重。

想到了这,杨震放下手中的文书,唤来周广、袁礼和冯宝:

“周郎,你尽快吩咐府吏,通知各郡太守明日一早到州府议事。袁郎,你通知原州府中供职的所有从事,一律继续聘用,半年后,根据各自的表现再决定去留。”

杨震一到荆州府衙,府衙的大小官员和衙役们知道杨震在汉寿严惩贪官的事,府衙上下都对他肃然起敬,交口称赞他为“杨青天”。这时,当他们得到继续聘用他们的消息后,一个个兴高采烈,奔走相告。

这时,只见周广拿着一份文书喊着:“大人,大人,朝廷下诏令了!”

杨震接过朝廷文书,急速展开看着。

原来是,邓太后针对眼下国力贫弱,各级官员的浪费奢侈、铺张奢华的不良风气,下了一道诏令:

“太后诏:诏令三公九卿倡节俭,禁奢侈;太仆、少府减省黄门鼓吹费用;马匹非皇帝日常所乘御者,食料减半;各项造作工程,若非宗庙园陵之用,一律暂停建造;削减太官、导官、尚方、内署所管的膳肴、择米、刀剑、帷帐等一切御用衣服车马、耗物费工之物,以及珍肴美味和各色奢靡富丽用品;如非供祀陵庙,稻粱不得选择,早晚各一餐即可。其节省的巨大开支均用于补给赈济四十一郡国、补给西羌战争粮草供给。”

另外,针对南方四十一郡国水灾下了一道诏令:

“太后诏:诏令赏赐凡淹死的在七岁以上、无家属者,或仅存弱小者,郡县收殓死者埋葬,并为设祭;有家属但特贫无力埋葬的,每人赐钱一千铢予以埋葬;房舍损坏,按房舍损坏轻重分别赐钱予以修补;失去食谷者每人发粟一石;稻田被淹的,按田亩减少田租。荆州疾疫流行,派朝中官员带太医循行治病。”

杨震看到此,心情大悦,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不停地念叨:“太后太圣明了!真是个明后!能体恤下边的疾苦,体恤万千乡民百姓的疾苦。大将军说得一点儿不假。”

周广告诉杨震,朝廷送达诏令的同时,还送来了他们三人前三个月的俸禄。

正在这时,忽见袁礼神色慌张地跑来说:“大人,大人,不好了!梁田那个姘妇和她的兄长,在王密押解州府途中,遭遇一群蒙面人抢劫,中刀身亡了!”

杨震大惊,感觉情况不妙。

原来,梁田那个姘妇胡蝶和他的兄长,本来是与杨震几人一起进入荆州城,一起押解到州府,可是,由于杨震几人起身太紧,王密反复保证,随后由他负责,押解荆州。在这紧要关头,这两个人被一群蒙面人抢劫身亡,可真是有些蹊跷。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杨震意识到抢劫身亡的背后,有着极为复杂的因素。

为什么胡蝶及其兄长与梁田同属一案,而没有被一同治罪?是因为杨震感觉到荆州问题的复杂性,决定暂且不为胡蝶兄妹俩定罪。杨震是想通过梁田侵吞皇粮一案,以及胡蝶及其哥哥再查出梁田背后人物的犯罪事实,结果由于看管、押解嫌犯和证人不慎,致使两犯在押往荆州的途中,遭遇抢劫身亡。

这是否是杀人灭口?如果是,那查出荆州问题的线索就此中断。

杨震急于严惩梁田,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他忽略了一点,没有继续深挖,让梁田供出其他贪官。这样的话,杀了梁田反倒掐断了深查的线索,帮了那些与梁田有牵连的贪官的忙,使这些人高枕无忧了。

杨震彻夜难眠。

但是,令杨震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一件事的出现,几乎影响了他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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