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迎着朝臣,景皓煜入座于首位,对面的涅乌帕尔一看到规矩立在他身后的朝阳,蹭的一下站起来,走了过去。
“二皇子今日气色不错啊!”
“还不错,倒是四王子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涅乌帕尔皱眉看向身后的朝阳说:“你来干什么?”
朝阳冒出一个小脑袋,说:“跟着二皇子出来见见世面啊!册封大典很难见的。”
涅乌帕尔一口气堵在胸口,吸也不是吐也不是,别提多难受了。
吉时到,南疆公主一身玄黑长袍缓缓而来,登梯进殿。
景皓煜一脸揶揄到:“你还别说,南疆公主还挺美的。”
朝阳嗤笑:“那你留下来做后宫之首如何?我定保你后位稳固,屹立不倒。”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我能从一个皇宫逃到另一个王宫?”
“那可说不好,说不定某人就爱找虐呢?”
册典结束,南疆王设宴,朝阳因为本就头闷又干站了一个时辰,和景皓煜说了一声便自己去找个小角落休息去了。
景皓煜也就被请进了内殿,数个时辰未出来,朝阳倒也不着急,舒舒服服的坐在廊下,直到一只小白鸽口吐白沫的飞进来。
朝阳抚摸着鸽子,叹了口气说:“辛苦你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展信,星辰的字迹:妥。
朝阳嘴角翘起,粉碎了信拍拍衣服向主殿走去。
南疆新王坐在正位,朝阳低着头走向左侧的景皓煜,默默的站在他的身后,听着他们闲散聊天。
南疆新王客气开口:“二皇子、四王子,先王已登极乐,本王尚且年少,故而本王愿大国能与南疆小国摒弃前嫌,永修于好。”
景皓煜举杯,淡淡笑道;“父皇派我来此也是此意,南疆王大可放心。”
涅乌帕尔微微点头,并未言语。
南疆新王复杂的看了涅乌帕尔一眼,说:“既然如此,二皇子和四王子好不容易来我南疆一趟,本王便做了这东道主,恳请二位多停留几日,本王亲自带二位游览我南疆风光。”
朝阳眉头一沉,果然还是要把景皓煜留在南疆。
景皓煜大笑:“南疆王何不跟本皇子一起去领略天晟风光?”
南疆新王的表情渐渐下沉,消失。
朝阳在内心里不止夸了十遍景皓煜,看见南疆新王吃瘪的样子,若不是在这大殿,朝阳怕是早就已经大笑出声了。
朝阳努力憋着笑,殊不知叶梓翀先笑出了声。
叶家有两男,以独有的笑容征服天下。
叶奕桦爱笑,独爱浅笑,嘴角微微上扬,笑意也是总是淡淡的,给人的感觉也都是文儒而又距离,神秘又有吸引力。
叶梓翀其实也爱笑,但自十年前叶犹凉离开后便不经常笑,沉默而安静,然而其实他只需要坐在那里就足以吸引目光,浅浅的酒窝挂在脸上,眼底的冰块瞬间被化开,如深邃的湖水包裹着你,从上到下从里到外,让你只想沉在里面,再也不出来。
朝阳眯眼看着叶梓翀,很危险。
右手边的余光突然瞟到一道目光,有些炙热。
朝阳暗暗叹息一声,内心只有一句话:哥,你再笑下去,恐怕真的要留在这里了。
南疆新王看着叶梓翀,如同所有的女子一般移不开眼,仿佛这大殿之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人,一个在笑,一个在看着他笑,美好的不成样子。
朝阳无奈的摇摇头,嘴里忍不住嘟哝:“造孽啊,造孽啊!爹爹娘亲,你们是生了一个妖孽出来吗?苍天呐!”
当然,叶梓翀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一个笑容,在亲妹妹的眼里自己成了一个妖孽。
景皓煜干咳两声,南疆新王这才回过神来,从叶梓翀的身上艰难的移开目光。
叶梓翀收回笑容,淡淡的说:“若是南疆王愿意去天晟,也不失是件趣事。”
抬头侧脸,深邃的目光撞进南疆新王的眼里,再也出不来了。
大殿外突然传来一阵躁动,一个小太监大呼有刺客,便吓晕在了殿外。南疆新王震怒,册封当天有刺客闯入,惊吓到了二皇子和四王子,为了各国情谊,立马宣布彻查刺客行踪,直到抓到刺客给众人一个交代为止。
而景皓煜和叶梓翀也因刺客事件被强行留在了南疆王宫,被带到了偏殿住下,不到一刻钟,士兵便包围了整个偏殿,美其名曰“保护”。
不意外的是涅乌帕尔也跟了进来,或许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其实朝阳早就知道他和南疆新王曾密谈的事情。
做戏做全套,朝阳很欣赏。
朝阳冷眼看着这一切,景皓煜更是心大,躺在贵妃椅上就睡了过去,睡之前还告诉朝阳:“昨日闻你的酒味儿,如今酒意上头,头晕的厉害,谁也不要吵我睡觉。”
朝阳翻了个白眼,丫的昨晚喝的酒,这都次日下午了酒意才上头?
朝阳慢条斯理的去到内室,找了一张薄毯扔向景皓煜。
景皓煜被砸醒,看着身上的薄毯,笑了笑不一会儿便熟睡了过去。
朝阳无奈看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小半个时辰后,进来一红一绿两个婢女,又是美其名曰来伺候大国来使。
小红见景皓煜在睡觉,便准备去焚香,还说:“这是南疆独有的香,如今天气炎热,这香可解烦闷。”
朝阳警惕的看着她,说:“不必了,二皇子自小便闻不得香,不然就要闹得天翻地覆的,不好收拾。”
小红勉强收回香,退到了一侧。
朝阳无奈坐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尝了尝才把水杯给叶梓翀。
这一切不偏不倚的被涅乌帕尔看在眼里,也拿起其中一个水杯,倒了一杯水说:“朝阳,要不你也帮我试试毒?”
朝阳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默默的吐出一个字:“滚。”
涅乌帕尔委屈的拿回自己的水杯,指着叶梓翀面前的水杯说:“要不我用那个也是可以的。”
朝阳一个眼神瞅过去,涅乌帕尔伸出的手又不露痕迹的缩了回去。
朝阳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玩着手指,叶梓翀温和的说:“可是累了?”
朝阳有气无力的说:“也不知昨晚喝的是不是假酒,都睡了一觉了如今还是有些头晕。”
叶梓翀走向软榻,拍了拍说:“过来我给你揉揉。”
朝阳乖巧的躺了上去,头枕着叶梓翀的大腿,闭上眼睛享受着叶梓翀的按摩。
自小只要朝阳头疼,叶梓翀就必会给她按摩去痛,久而久之也就练就成了一把好手,只要稍稍给朝阳按了按,好像立马就不痛了。
涅乌帕尔安静的看着这一切,那个待在自己身边三年的女子,如今正舒服的躺在另一个男人的身上,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西域的三年里,她常常不苟言笑,满满的心事,她不爱说话不爱搭理人,很多时候都是涅乌帕尔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她只是嗯呐啊的回一个字,看起来她似乎对谁都一副冷淡的样子,了一旦有人欺负了他,她必定会双倍奉还,她好像并不怕死,也不怕疼,就好像是个傀儡。可是在他的眼里她就像是雪狼山的狼王,孤傲却令人惧怕,但是他不怕她,没有原因。
她走后,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可命运好像在开玩笑,竟然在小小南疆见到了她。
若不是二皇子的那一闹,他就不会看到在客栈二楼站着的她,谁都不知道远远看到她时他的心跳有多快,可是她的身边却站着另外一个男人,他故意走过去和二皇子一起入住,接着闯进她的房间,后来才听她解释说那个男人只是在她受伤的时候救了她的商人,可明明那个男人看她的眼神让他太熟悉了,不过他不介意,日子还长,他也终于把她留在了客栈。
他仿佛忘了自己来南疆的目的,一心只想和她在一起待着。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是谁,只一味的认为她只是被风带到西域的普通女子,可是看起来她却和天晟二皇子是相识,他们总是不忌讳的低语,他们总是无聊的玩闹,他们总是默契的相视一笑,可那个笑容,是他在西域从未见过的,明媚的像是西域里的太阳,甚至比太阳更耀眼。
他们就像是认识了很久很久的老朋友,他嫉妒的都快要发疯了,所以在青楼当小娘子冲向二皇子的时候,自己才会去拦着,只为了她能看到他会保护他的朋友啊!
后来她和二皇子漫步京都街道,在屋顶喝酒,他一定没有看错,二皇子流露出来的表情是哀伤的,他屏息偷听,竟听到二皇子对她说“犹凉对不起”,他震惊的看着屋顶上两个人的笑容,他却只能默默地离开。
当他在册封大典的时候看见她站在二皇子身后的时候是害怕了,因为他和南疆新王的计划就是留住二皇子以胁迫天晟皇帝,他甚至都有一度认为她是二皇子的幕僚,可偏偏她和二皇子的相处方式看起来并非如此,哪一个幕僚会敢把薄毯往主子身上扔?而且二皇子的反应好像这样的态度也只是常态罢了,再者又是哪个主子会对自己的幕僚道歉?
她好像对一切都无所知,可又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就是那样的人啊!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就必定是一击即中。
如今便越来越验证了自己的想法了,南疆新王以追查刺客的名义将他们软禁在这里,二皇子竟毫不担心的睡着了,叶梓翀也是慢条斯理的再给她按摩来缓解她宿醉的疼痛。
而她也是理所当然的让叶梓翀按摩着,仿佛这也是他们的相处模式。
涅乌帕尔静静地趴在桌上看着,能让天晟国最受宠的二皇子向她吐露心事,能让少年成才却丝毫不是靠丞相父亲,年纪轻轻有坐上了大理寺少卿此等高位的叶梓翀主动给她按摩的朝阳,是谁?
涅乌帕尔的大脑高速的运转着,眼前走马观花的呈现出天晟国所有王公大臣附中的适龄女子,无一吻合,全都不是她。
而她又始终以男人装扮现世,为何?
她到底是谁?
况且她在他的面前也丝毫不掩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为何?
涅乌帕尔恍惚了。
夜色缓缓降临,小红轻声点灯,唯恐吵醒了依旧躺在贵妃椅上熟睡的天晟国二皇子。
过了许久,久到叶梓翀都已经把一本杂谈看完了,朝阳才悠悠转醒,擦了擦流在叶梓翀衣上的口水,迷茫的环视了一下四周,哦,是在南疆小国的皇宫里。
叶梓翀放下手里的书,揉揉已经被朝阳枕麻了的腿,轻声说:“醒了?”
朝阳舒适的伸了个懒腰,打了个打哈欠,俏皮的说:“还是枕着你睡最舒服啦!”
叶梓翀听言宠溺一笑,若是没有缺席那十年时光,该有多好啊!
朝阳颦眉,看向景皓煜,撇撇嘴:“他怎么还不醒,跟猪一样。”
涅乌帕尔倒是已经习惯了朝阳时不时冒出口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倒是静静站在角落里的小红听到一个朝阳竟然骂天晟国二皇子是一头猪的时候,腿软的差点倒地不起了。
朝阳顺手拿起叶梓翀放下去的书就朝景皓煜砸去,景皓煜被砸的一个机灵,瞬间坐起来,恍惚的喊:“谁?是谁砸老子?”
环视了一周,才发现只有朝阳怒目的看着自己,下意识便说:“又怎么了?大爷?”
“你自己说说,昨日喝的酒是不是假酒?”
“也许是的,哎呀,反正如今被软禁在这个鬼地方,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有什么不好的嘛!”景皓煜不情愿的起身走向朝阳,把书再还给她。
景皓煜不停地给叶梓翀使眼色,叶梓翀眯眼笑着,只好说:“好了好了,不闹了,不和他一般见识。”
朝阳不说话,景皓煜试探性的坐下来,见朝阳没赶自己走,放下心来,冲着朝阳傻笑,说:“天色也不早了,我猜你定是饿了,小红,快去准备。”
小红艰难的稳住自己的身形,应了一声便出了房门。
趴在桌上的涅乌帕尔在被朝阳吵醒之后就一直安静地看着这出戏,朝阳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冲二皇子发脾气,只是目的是什么自己还没想出来。
如今又支走了小红,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涅乌帕尔也走上前,看着朝阳说:“如今我们要怎么出去?”
朝阳抬头瞥了一眼涅乌帕尔,没好气的说:“出去?怎么出去?这可是南疆王宫,要不是他我能被困在这里?”朝阳越说越生气,指着景皓煜就骂:“要不是你说好玩,我能跟着你进王宫?不进王宫的话我能被困在这?你不想办法出去就算了还跟头猪似的睡的安稳。”
“朝阳,我也不知道南疆新王玩这么一出,我若是早知道定不会让你来凑这么热闹不是?”景皓煜朝涅乌帕尔翻了个白眼,朝阳本就在闹小脾气,你还好死不死的问怎么出去,真是的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涅乌帕尔见状只能尴尬的说:“怎么这么半天饭都还没送进来,我去催催。”
涅乌帕尔前脚刚走,景皓煜就用只有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装的可以啊小爷,有什么计划快跟我说清楚,不然配合你很辛苦的。”
朝阳抬起手就给了景皓煜一巴掌,肩膀立马传来痛感,丫的还真打啊!
朝阳向窗外挑挑眉,示意有偷听的人。
“怎么办?”景皓煜更是压低声音。
朝阳伸出手指,蘸了蘸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等”字,在两人看清楚之后,轻轻挥挥手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门打开,涅乌帕尔抬脚进来,身后跟着小红,陆陆续续摆好晚食,朝阳看着菜色,还算是没有虐待他们,心情也就好了许多。
一顿饭吃的毫无声息,南疆新王也一直未亲自前来查看,朝阳估计她该是在忙着整顿军队了。
也不知道苏风清他们回到天晟了没有,若是战事没被控制住,如果今晚没有拦住涅乌帕尔的话,朝阳不敢想。
朝阳闷头喝着鸡汤,心思却早已飘回了天晟。
那个被自己用难听的话赶走的人。
不知道等她回天晟的时候去道歉的话,他会原谅她吗?
应该不会吧!
六岁就被封为学士,又隐忍这十多年,他本可以按照他给自己画好的路线安稳的走下,却不小心遇到了自己,还疯狂的走了南疆这一遭。
他明明就可以照例在家里看看书、摆弄摆弄花草。他完全可以如十年前一般冷眼看着朝堂上的风起云涌,置身事外的活着。
他明明那么骄傲。
朝阳惊讶自己脑子里的这一切,太诡异了。
摇摇头强迫着自己不去想了,无论以后如何,他还是那个让人羡慕的尚书府嫡子,她也还只是她,不值一提的她而已。
朝阳努力压制着内心里的烦闷,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啊!
各自都早早的回了自己的房间,朝阳特意选了和涅乌帕尔相对的房间,早早的熄了灯,调整了气息坐在窗边观察着对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