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涅乌帕尔的房间的灯一直燃到了子时三刻,就在朝阳的眼皮在打架快要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的动静。
涅乌帕尔轻声开门,站在院子里好一会儿,才转身向大门走去,大门一开,便看到了南疆新王的脸,朝阳心一沉,果然在朝着自己最不想看到的那个方向在走。
关门,世界又恢复了安静,夏日的夜晚阵阵蝉鸣声,朝阳又恍惚了一会儿,倒是很奇怪最近的自己总是容易出神。
天色微亮,雾气上升,朦胧的仿佛置身于云里,朝阳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涅乌帕尔回来。
虽然已是夏天,但清晨的薄雾还是朝阳的身上留下些许湿意,朝阳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天,感受着它的颜色一点点变亮,一点点染上橘黄色。
终于,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涅乌帕尔一脸诧异的看着院子里白衣似雪的朝阳,赶紧关上门,紧张的问道:“你怎么站在这?多久了?”
朝阳放平自己的脑袋,平静的看着涅乌帕尔依旧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以前清澈的像是溪水,却不想如今也沾染上了泥土,浑黄一片。
“你怎么出去的?”朝阳清冷淡漠的声音传来,涅乌帕尔猛地看向朝阳,一脸不可置信,他实在是太熟悉这种声音了,每每涅乌帕尔受伤回家,朝阳在反击之前总会用这种声音和自己说话。
涅乌帕尔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愣愣的看着朝阳,难道她已经决定了要和自己为敌了吗?
“我给过你机会。”朝阳盯着涅乌帕尔,那双眼睛好像能透过涅乌帕尔的眼睛,穿越到一年前的西域,朝阳丰富了他的羽翼,帮他解决了最后一个能威胁到他的敌人,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机会?”涅乌帕尔苦笑着,是啊!从在客栈见第一面她就给自己机会了,也是故意给自己看到她和二皇子在屋顶喝酒的吧?是故意来南疆新王的册封大典的吧?也是故意陪同被软禁起来的吧?也是故意和二皇子闹脾气的吧?明明早就在暗示自己她和二皇子的关系不一般,这一出戏明明就是演给他看的啊!若是他和南疆新王联手难为二皇子的话,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的为了二皇子与他为敌的,他早就应该明白这一点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失落呢?
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又算什么呢?
朝阳依旧是一脸冷漠,相对于在二皇子面前的喜怒哀乐,那才是最真实的她吧!
涅乌帕尔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低语:“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个半月前,南疆先王中毒卧床不起。”
涅乌帕尔惊讶的看向朝阳,原来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原来从一开始她都在看着他玩的这些小把戏。
涅乌帕尔苦笑着,不知所言。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其实都是一个笑话罢了。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站着,天边渐渐破晓,雾气也越发浓郁,朝阳的发丝也沾染了滴滴细小露珠。
涅乌帕尔终是打破了这场无声的对抗,说:“这几年阿姆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犹是今年更胜往年。”
朝阳听言,不由皱眉,很是疑问:“我托人送过去的药没给她喝吗?”
“原来那些珍贵药材是你送来的。”涅乌帕尔直视朝阳,早该想到的。“最初数月喝了还管用,阿姆都已经见好了,可不知为何又恶化了。”
朝阳呆愣了片刻,犹豫开口:“或许是心病吧!”
涅乌帕尔黯然,阿姆是想回家吧?就像朝阳一般总是会在没人的时候看着天晟的方向发呆。
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天色已经大亮,朝阳露出了一个小头,刺穿了雾,直直的照射过来,涅乌帕尔有些恍惚,但看着朝阳并没有退让的意思,只能叹气说:“南疆新王决定三日后子时突袭天晟边界村落,而我负责看着你们就行。”
朝阳的脸色这才稍微的柔和了下来,说:“你明知西域对抗天晟就是以卵击石,况且若是南疆从中得利,下一个对付的就是西域,你又为何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只是想知道让阿姆和你都心心念念的天晟国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你们都想回去?”涅乌帕尔脑海里浮现出阿姆望向天晟时的表情,胸中一团火立马就蹿了出来,再也忍不住的冲朝阳吼道。
朝阳悲伤的看着涅乌帕尔,不自觉得朝他伸出手说:“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带你去看看天晟,可好?”
涅乌帕尔看着朝阳伸出的手,震惊的不得动弹。
就在朝阳已经手酸到快要放下的时候,涅乌帕尔向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重重的点头。
“现在怎么办?南疆新王已经大军压境了。”
朝阳抿嘴,问:“那你的兵呢?”
涅乌帕尔瞬间咧嘴大笑:“部落随时都会迁徙,只是恰巧这回迁到边境了,南疆公主来找我,我就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朝阳忍俊不禁,两人互相对看一眼,朝阳笑的弯了腰,涅乌帕尔也仿佛是回到了大草原,放声大笑。
片刻之后,收起笑容,朝阳悠悠说道:“你们还要看多久?”
话音未落,景皓煜已经首先打开了房门,尴尬的笑道:“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是你们笑的太大声吵醒我了。”
叶梓翀也罕见的不自在的看着他们还牵着的手,说:“咳,像什么样子。”
两人默默收回手,看着朝阳窘迫的样子,四人不约而同的大笑,趁着初升的太阳,趁着夏日的蝉鸣,趁着这娴静的一刻,都放下心防的笑出了声。
后来,很久很久的以后,朝阳总是想起这一日的清晨。
四人一直到小红端来早食才收回笑容,在院子里安静地吃完早食,就迎来了南疆最大的人物—南疆新王。
朝阳喝完最后一口粥,南疆新王落座,或是已经听了小红的汇报,见朝阳在桌上毫无形象吃早食倒也不是很惊讶,只是偷偷看了叶梓翀一眼,朝景皓煜和涅乌帕尔说:“早膳可还合二皇子和四王子口味?”
景皓煜伸了个大懒腰,稍稍往后靠了靠说:“南疆王客气了,还专门做了天晟和西域的食物。”
“吃得惯就好,待抓到了刺客,二皇子便可万事无忧的回天晟,吃正宗的食物了。”南疆新王客气的回话。
“说得倒也是,不过你这抓刺客的能力也太弱了,都过了一整日了,有半点消息吗?”景皓煜回过神,又向前俯去,看着南疆王青一块白一块的脸色,继续说:“本皇子有人陪着,倒是在你这王宫住得舒服,看殿外的守卫也知你保护的尽心。只是,本皇子知道,四王子知道,叶少卿也知道,单单天下子民不知道,南疆王可要多费些心思去堵那悠悠众口啊!毕竟你刚刚登基,政绩不稳,别一不小心崴了脚啊!”
南疆王的脸色已经青到了极致,但战事未起还是要不得已的保持好表面的平和,说:“本王谢二皇子提醒,本王保证一定尽快抓住凶手,让二皇子和四王子安心。”
景皓煜笑道:“若实在束手无策,我也可以舍爱把朝阳借给你们用用。”
南疆王听言瞥了一眼朝阳,早听闻小红汇报,这个二皇子的贴身侍卫实际上的身份或许并不是这么简单,但眼下并未有时间去深入调查,便暂时搁置了。
如今看来还真是要好好审视这个人了,他的身份还真是应该查探一番。
南疆新王略带怒气:“不用了,二皇子只管安心在此休息便可。”
又瞥了一眼叶梓翀便起身离开了。
推门离开的瞬间,朝阳站起身,负手而立,脸上露出标志性的淡笑,说:“南疆王,雾天路滑,小心湿脚。”
南疆王猛然回头,看向朝阳清冷的笑容,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重合起来。
南疆王惊出一身冷汗,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谁?”
……
是夜,小绿轻轻叩响朝阳的房门,“朝阳公子,奉王上之命,奴婢来请公子前往正殿。”
朝阳毫不意外,一副等了好久的样子,说:“带路吧!”
一路上弯弯绕绕被带到了正殿书房,南疆王出神的坐在书桌前,面前的茶水早已冷透,知道听到朝阳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
朝阳负手站于桌前,南疆王不语,她便不语。
那淡淡的眼神,与五年前的眼神重合。
南疆王低沉的开口:“原来是你。”
朝阳浅笑,大方承认:“是我。”
“找了你五年,竟不知原来近在眼前。”
朝阳摇摇头,说:“五年前你大火烧山,若不是我命大,早该死在那场大火里。”
南疆王拍桌而起,咬牙道:“可是你偏偏没死。”
朝阳无奈撑手,说:“我承认你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南疆王捏紧了拳头,压住了情绪说:“那我倒是该庆幸,可惜你现在在我南疆王宫,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悄然无息的死去。”
朝阳听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低头浅笑片刻,再次抬头,柔和的眼神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凉透刺骨的冰冷,朝阳两步上前,对上南疆王浓烈的杀气,说道:“我的手里自然攥着你不能杀我的东西。”
南疆王心神一晃,丝丝凉意从后背扑来。
朝阳欺身向前,与南疆王只隔一个拳头的距离,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比如,两个月前南疆先王中毒,比如一个半月前你暗自约见西域四王子。”
南疆王的瞳孔须臾间惊恐放大,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裳,朝阳当然也不会放过如此有趣的表情,继续开口:“再比如,某个小村落,突然涌进了五万人马,也不知从何而来啊!”
南疆王像泄了气似的瘫软在座椅上,惊恐的盯着朝阳,一句话都说不出。
朝阳扑哧一笑:“你以为我不知你和涅乌帕尔的那些小动作?你以为就你如今的能力就能软禁天晟大国的二皇子?不过是今日景皓煜闲得无聊,便腾出时间来配合你演一出戏罢了。”
朝阳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南疆王的肩膀,她便如触电般的后退,倒在她的实木座椅上,朝阳笑着收回手,说:“你可别太当真,不然就不好玩了。”
南疆王惊恐的看着朝阳,仿佛眼前的人是从地狱来的修罗,过了好久才恐惧的说:“你到底是谁?你到底是谁的人?”
朝阳不语。
南疆王渐渐平静下来,虚弱开口:“五年前就是你打破了本王的计划,本王隐忍了五年,如今你又来破坏本王的计划,本王绝对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朝阳脸色一沉,说:“新王登基,好好治理发展南疆不好吗?何苦以卵击石?”
“别假仁假义的和本王说这些,本王五年心血不能一夕就被你毁了,本王就要以卵击石了,本王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南疆王捏紧了双拳,指甲陷入肉里,鲜血渗出。
朝阳微微皱眉,看着这一切,不明白南疆王为何能如此气愤,该气愤到想杀人的人应该是自己才对吧,毕竟自己差点被她弄死,还是两次。
说出去也很丢脸的好吗?
朝阳回到偏殿的时候景皓煜正蹲在院子里面玩沙子,见朝阳进来才起身。
朝阳不由的嘲讽道:“哟,这是谁啊?大半夜睡不着玩沙子吗?可玩出什么明堂来?”
景皓煜听言立马上了脾气,说:“老子看你被带走了就一直在这等着你,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早知道你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我还不如多和周公见见面,也好过看见你心烦。”
朝阳不知自己的玩笑话会惹的景皓煜这么大反应,呆愣了片刻发现景皓煜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朝阳苦笑一声,摆摆手只好回房。
这一觉就是一整天,朝阳舒舒服服的睡了一天,殊不知这一天里景皓煜的脸色是有多生人勿进。
虽然昨晚本着担心朝阳的初心一直在院子里等着她回来,期间还不停地在想若是南疆新王不放她回来,自己的手里又有哪些筹码,好在正苦恼的时候朝阳回来了,还没来得及问她有没有事的就已经被她的话挑起了怒火,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平时她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可偏偏今天就上了头还发了脾气,好容易熬过了一晚上,自己一大早就等着她来给她道歉来着,结果都吃完撤下了她都没来,好吧!想着她昨晚没睡如今或许还在睡觉吧,但午时总该起了吧,结果午食也吃完了她还是没来,这就让景皓煜有点炸毛了,却也只能盯着朝阳的房门口生闷气,心想着这丫气性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这么反常的景皓煜,叶梓翀和涅乌帕尔当然也看出来了,但是想想那个一天都没出房门的人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但是为了不被池鱼所殃及,两人很默契的搬着小板凳在一旁下棋喝茶。
景皓煜一会儿脸色铁青,感觉下一刻就要冲进朝阳的房去。一会儿又跟霜打的茄子一般靠在门边长吁短叹,幽怨的看着朝阳的房门,直到夕阳西下,景皓煜已经完全焉在了贵妃椅上,俨然一副后宫不受宠的嫔妃,摇摇望着大门口,期待着心里的那个人会从天而降。
涅乌帕尔和叶梓翀下了一整个下午的棋,整个人都下干了。于是玩心大起,凑到了窗口,把景皓煜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景皓煜眨巴着眼睛看着涅乌帕尔,不说话。
涅乌帕尔笑笑,小声问道:“诶,快说说,你怎么得罪她了?”
叶梓翀也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装作无所事事的一步步往窗口蹭过来。
景皓煜张了张口,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深深地叹了口气又恢复了两眼无神的状态。
涅乌帕尔不甘心的伸手拍了拍景皓煜,说:“嘿,哥们,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去道个歉和好不就行了嘛!”
景皓煜转动着大眼珠子,说:“我不去,凭什么让我去道歉?”
涅乌帕尔觉得好笑,“可一整日下来貌似只有你像个怨妇似的,小红说她可是在房里呼呼大睡啊!”
景皓煜撇嘴,说:“她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可爱的她了,如今脾气大到天边了,再这么惯着她,她非上天了不可。”
叶梓翀听言翻了个白眼,这个人真是说话不打草稿的,他到底是哪只眼睛瞎了,会觉得小时候的叶犹凉可爱?明明一直都是这个臭脾气的好么。
“啊呼!你们说谁要上天?”朝阳打了个大哈欠,双眼朦胧的站在叶梓翀身后,问道。
涅乌帕尔跟触电了的似的,蹭的一下跳得老远,又跟蚂蚁似的凑近,说:“口水擦干净了再出来吓人啊!”
朝阳眯了眯眼睛,拿起涅乌帕尔的袖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又问了一遍:“你们刚才在说什么?”